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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傅钧尧,自从见到这人以后,始终黑着一张脸,这会儿干脆别过脸去,看也不看她。
他怎么了吗?
某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吃醋?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她可以这样小小自恋一下没关系吧?
失忆?呵呵,好吧,失忆可以解决一起的尴尬,失忆是万能的挡箭牌。说她失忆,她就失忆!
乖乖地点头,故作一脸困惑,无奈地瞅着眼前这个书生。
成功地看到他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偷眼瞄下傅钧尧,他的手止不住握成了拳。
刘芸琢磨着,回到傅家这么多天,还没有等到一个重要人物出场哩。
是了,这人便是玉竹,倚翠楼的四大花魁之首。
她刘芸可不会忘记逃家又一路颠簸过来所受的苦是因谁而起!
话说她这个不得势的正妻半路又杀回来,气焰嚣张的小三不是应该冲出来耀武扬威,甚至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没有骨气,没有原则,捶胸顿足地哀叹老天没眼,没有唤一道闪电把她劈死在外面的吗?
毕竟她不回来她就有可能被扶正了不是?
可是她找遍了整个傅家,依然没有见到小三那婀娜的身影。
唉,没得玩了哩!
当她义正言辞地数落她不知廉耻,指桑骂槐地说她自取其辱,她觉得她的表情还是蛮带劲儿的,这样活力四射的人在古代还真是不多见哩!
随手拽住一个小厮,她问道:“玉竹呢?”
那小厮正是黄尘,只见这小子眼睛一亮,看她的表情依然一脸崇拜,这表情让刘芸感到无比的踏实和舒心,想来自己离开了这么长时间,这帮小厮丫鬟们还是以她马首是瞻,够朋友!
“玉竹姑娘早被少爷遣送回倚翠楼啦!”他的口气甚是幸灾乐祸。
心中暗叹,这小子果然跟她是一拨的,一样的不厚道,虽知他是好意,但心中并不是滋味。
“为什么?”她问。
“少爷本来就不会娶她的,他只是一个****女子。”
原来当感情逝去,就将对方弃之如敝屐了。
“可他当时不是亲口说要让她过门?”她问,现在竟是为玉竹不平。
“您一走,少爷就说取消了啊!”黄尘不懂少夫人为何看上去这样气愤。
其实少爷在少夫人离家出走的第二天就把玉竹姑娘送回去了,他们小厮丫鬟们除了为不知所踪的少夫人担心之外,也长长地舒了口气,觉得少爷开始真正觉得少夫人重要了呢!
要是让那个刁蛮的玉竹姑娘做了主子,那他们这些跟她结过仇的下人还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被她凌辱他黄尘宁愿上吊算了,少夫人说了——“士可杀不可辱”不是?
转而安慰少夫人:“您别替这种人担心,她这样的人,就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凭什么是这样的结果?当男子变心,女子就应该受到非议?
不就是****女子吗?她们又不是各个愿意?走什么样的路可以由得自个儿选择的么?
没得选的,她也来到了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地方。
心中一阵愧疚和怜悯,她还那样整她,真是不应该!
“对了,少夫人,”黄尘道,“玉竹姑娘一直惦记着在咱们傅家吃过的菜,说整个扬州城的厨子都做不出这样好的味道。”
啊?
“可是咱们家厨子就做出了那么一顿让她满意的,她还大骂了厨子一顿哩!说您一走他就不好好做菜,不把她放在眼里!”
难不成是她代为捉刀整得她上吐下泻的那一次?那顿饭的味道让她念念不忘?
这个玉竹也是一极品啊!
竟然现在还没有恍悟到她被整的事实?
厨子也没有为了自我解脱而将她揭发?
好善良的厨子,好单纯的玉竹!真要为他们掬一把同情泪!
拎着个食盒,刘芸一身男子打扮,抬眼看看倚翠楼的招牌。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倚翠楼——扬州数一数二的声色场所,上一次是为捉拿奸夫****,这一次去却是卑躬屈膝地为了讨回谅解。
低着头,上一次风波闹得太大,她还记得自己是以披头散发的模样离开的,一群姑娘个个就像吞了蛋一般目送她从二楼蹦跶下来直到离开。
冲进去?如果这****的人各忙各的发现不了她的话。
掩着脸,硬着头皮往人堆里钻,可偏是不巧,眼眸贼亮的包妈妈拦下了她。
“哎哎——客官,我说你怎么一个劲儿地往里闯啊!”
“哦,银子,”她递上,头也不敢抬。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包妈妈吓鬼——包妈妈笑得脸上白粉哔哔啵啵往下掉:“客官好气魄!”
仍然低着头,她怕被发觉,粗声问道:“玉竹姑娘可在?”
“玉竹姑娘啊,”包妈妈大喜,“在,在!”
二话不说,她提起食盒就朝二楼冲去。
“哎哎——客官——”包妈妈暗叹,这速度,啧,啧,她要是能请到几个这样的伙计,倚翠楼的生意可不止这样了。
看着已经冲上楼去的背影,话又说回来,这人看着面相好熟悉哦!
找到玉竹的门牌,刘芸敲敲门,里面一个声音应道:“客官请进!”
推门看见玉竹手抚琵琶,见她,立刻停下。
“嘿嘿,”她讨好地笑着,“玉竹姑娘,我是道歉的。”
不喜欢拐弯抹角,她开门见山。
玉竹仔细看她,将她认了出来,杏眼微怒:“我当是谁?原来是傅家少奶奶!”
呃?
看来这玉竹怨气颇深,不好办呐!
奉上忙活了一上午的美食,她谄媚地道:“你看,我给你准备了喜欢吃的东西!”
脸上一阵抽搐,玉竹脸上掉下黑线,吃?她哪里还敢吃?她以为她到今时今日还会不知她害过她吗?
暗叹识人不清,即使是朋友,也是有些忙可以帮,有些忙帮了便会引火上身。
亏她还对傅家的美食念念不忘,昨日恰好碰到傅钧尧,他亲口告诉自己那天的饭是她做的。
可恶的一餐,害得她整整拉了三天!
她还敢给她送来,这分明就是对她的侮辱!
现在来做什么?耀武扬威不成?可恶的傅钧尧,什么话都不跟这个刘茗芷说,倒是给她惹来一身的麻烦!
这个刘茗芷也真是难缠,要不是看在傅钧尧的面子上,谁会理她分毫?
“不必了,”玉竹道,“傅少夫人请回吧!这样的地方不适合你这样的人来!”
绵里藏针的逐客令都下了呢。
走么?
嘿,走了她就不是刘芸了!
死皮赖脸可是她的一大擅长,她号称哄遍天下无敌手,她怯过谁?挑战越大,动力越强!
“玉竹姑娘,你我同为女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够理解我的感受。”叹口气,感伤道,“唉,我没有显赫的家世,丈夫娶我只是为了利用我,可我是一个女人,我有得选择么?我想过死,你一定听过我跳井,可老天让我活了下来,我以为这是命中注定!”
煽情不?偷眼看看,玉竹似乎有些动容,再接再厉。
“玉竹姑娘你年轻貌美,我已是迟暮之人,况且还带着个孩子,你知道吗?钧尧说,娶了你,就要休了我,若我被休,遭世人指指点点,我倒不如死了算了。”
她刘芸向来撒谎不带草稿的!
玉竹没有表示,沉默地看着她,这人真是会瞎扯,傅钧尧的目的别人不知,她玉竹怎会不知?不过看她演得这样卖力,顿时同情心起,想她堂堂傅家少奶奶,为求得她玉竹的谅解,也算花尽了心思,便禁不住道:“傅少奶奶,其实你不必这样——”
“唉,”抹着眼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
“是你不知道!”玉竹止住她的话,“若你想这么糊糊涂涂地哭闹,只管这样装下去!”
“呃?”两眼惊讶地圆瞪。
玉竹见她不吭声,接着道:“我玉竹在这声色之地,见到了不少人,傅少夫人的装腔作势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这么容易就看出她是装的?只是等了老半天好心没有揭发她罢了?
“你当真以为傅钧尧跟我有染?”玉竹问。
“难道不是么?”刘芸傻傻接着。
玉竹一笑,傲然道:“我玉竹虽然流落在这****之地,但绝不是你想象的贪慕虚荣的女子,夺人丈夫的事情我玉竹还不屑去做”,转而深望刘芸一眼,“姐姐,何不问问你的心?钧尧他待你怎样?”
“我的心?”觉得自己痴痴呆呆,只是重复着玉竹的话,“他是说过试着尊重我,可是对于自己的行为从不解释!”
“你觉得,傅钧尧是一个单凭出身来衡量一切的肤浅之人么?”
“不是么?他把你抛弃不管!”刘芸义愤填膺地道。
捂唇一笑,玉竹思量着,这刘茗芷现在是在为她打抱不平吗?
那要不要告诉她真相呢?别人夫妻之间的事情,她不太想插手哩!
“我只能告诉你,他让我配合演一出戏给你看,其他事,还是他告诉你比较好。”言尽于此,玉竹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给傅钧尧帮忙,她的名誉也受损不少,他似乎也应该付出点代价。
如果他够聪明,就老老实实道出心中的想法,夫妻俩大可好好过甜蜜的小日子去。
可她太了解他,根本是个死要面子又狂傲自大的人,让他低声下气承认自己的心意,恐怕难如登天了。
活该他受折磨。
暗自一笑,损友理当如此。
是么?傅钧尧搞的鬼?若是这样她当真要回去问个清楚!
刘芸将食盒里的东西取出,道:“玉竹姑娘,这一次的东西绝对安全,如果再有事,你买一斤巴豆,我直接吞下去!”信誓旦旦。
玉竹扑哧一笑,这人倒是爽朗的很!
友情的萌发有的时候只是欠缺一个契机,不是么?
缱绻的风吐纳着一丝丝寒气,刘芸凝眸望着眼前的男人,于她,世人称他为她的夫,可是他们的关系却像浓雾般隔阂,任她绞尽脑汁也琢磨不透。
“玉竹是你安排的?”她问,风卷着她的长发,抚至眼前。
他点头,依然是面无表情。
她竟觉得有些恨,恨他的麻木。
“你并不是想娶她,只是利用她让我死心?”她在执着什么?难道真的要让他伤到体无完肤?
咬着唇,她等不到他的回答,追问道:“是吗?”
“是。”他回道。
眼前的女子让他这样的动容,可是他却不能抓住她,虽然她是他已明媒正娶的妻。承诺不了未来,他不会给双方任何机会。
“为什么这样做?”
如果玉竹的暗示没有错,那他还是对她有感情的吧?
可傅钧尧给她的只有沉默。
他能怎么说?说因为怕她受伤?
他能怎么来回答她?说他没有办法理清自己的感情,因为一开始打定主意利用她,设定以后跟她没什么牵扯,所以不想在感情上对她有所亏欠?
长叹一口气,有些事情,他迟早要面对,如果要她以后更加恨他,倒不如现在给她个干脆!于她也少受了份罪。
“你应该知道,我是在利用你。”他道出事实,冷冰冰没有感情。
知道是一回事,可亲自由他口中说出又是另一回事。
她点头。
“我觊觎你刘家的古簪,我想得到你身上的地图。”
雷纳告诉过她,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去想而已,因为想来的话,心会痛。
“你恨我吗?”他问。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摇头。
不能保证未来,所以不能给她承诺。
“我们之间只能有尊重,仅此而已,过多的,不要去奢望。”他道,不知是跟她说,还是跟自己说。
负气一笑,她有说过她喜欢他吗?凭什么一厢情愿地安排让她死心?他傅钧尧未免太过自恋了吧?
昂起头,她道:“夫君不用费心,我刘茗芷并没有倾心于你,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大可放心!”
傅钧尧面色一沉,什么时候开始,当她一提到“夫君”二字,他便开始觉得惶惶不安?这一声“夫君”似鄙视,似调侃,似想剥开他的怒气引得他暴躁不安,进而失去以往的冷静。
“不要叫我夫君!”他道,看似亲密的两个字,却让他感到无比的疏远。
她震惊,转而心头一紧,望着他,想要寻找出一丝动容的迹象,难道他连承认她的身份都已不情不愿了吗?
胸口隐隐作痛,转身,背对着他,她得赶离开,否则泪掉下来太过难看。
她在执着什么?
他终究还是不愿多说一句,没有心软,没有安慰。
打了一个寒颤,她觉得脸上手上凉凉的,是天下雨了。冬天的雨,竟是这样的应景,说下就下了。
呆呆地站在雨里,她竟没有移开步子,雨冷,比不上她的心冷。
她卧床不起,病得一塌糊涂,大概是淋了雨的缘故。
丫鬟们忙绿地给她换着额上的毛巾,她想她大概发烧了。
周围的一切就像是褪了色的胶片,模模糊糊,朦朦胧胧,连声响都是忽近忽远。后脑始终闷闷的,她分不清楚自己的所触所感是真实的,还是梦境。
生病的时候,人就有了执拗的权力,想着日常可以豁达地抛出脑后但现在却耿耿于怀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强迫她不想,即使是自己也不行。
比如,他为什么这样对她?
比如,他竟一次也不来看她!
比如,心为什么这样疼?
比如,呼吸也可以这样困难!
她苦笑,她竟这样期盼他的施舍,她竟然卑微到了这样的地步!
吴鸿攥着拳头,踱着步子,止不住埋怨道:“这样的人,竟不知来看你,亏他还是你丈夫。”
她苍白的脸牵扯着笑了笑,罢了。
吴鸿满面怒气,一个决定在心底形成,他要带走芷妹,这样的人家带不给她幸福。
快步跨过门槛,径自朝傅钧尧的书房走去。
刘芸想叫住他,怎奈力气太过微弱,他已夺门而出。
去争执吗?
一个被抛弃的人可有祈求怜悯的必要?徒增一方的厌烦好和不耐罢了。
如果吴鸿去了,她连仅有的尊严都消失殆尽了。
枕头上微潮,一阵睡意朝她袭来,睡吧,她想,睡了好,她已是身心俱疲了。
灯下,傅钧尧抚着她睡梦中依然纠结的眉头。
他是否伤她太深?晋言说她并不是小气之人,如果开诚布公地告知她,她定会谅解。可是他惧怕那个万一,或许懦弱的是他,怕受伤,怕被拒绝,便一厢情愿地认为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今天吴鸿找到他,向他讨一份休书,让他放了她,他该吗?以簪子和地图做借口他还能撑到何时?到了今时今日,他已经分不清楚是为了利用她还是心中存有一份执着硬是要将她留在身边。
当他要求玉竹跟他做戏骗她死心时,因为伤她,他的心比她更痛。当知道她逃离傅家,他紧张地不能呼吸,如果她出了事,他怎样跟自己交代?
顺水推舟,向扬州城的人宣称他和她已成夫妻之实,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她可知道?没有他的庇佑,出了傅家大门,世人便会像饿狼扑食一般侮辱她,撕毁她,她可有这样的体悟?
他诧异这样的一个女子竟会这样让他动容,在经历了几年前的感情创伤之后,他一直抵制着不让自己动情,因为一旦动情就会有受伤的可能,那可能他承受不起。
该放她走吗?如果她真的想要走的话。
和吴鸿一起,和小云一起,她能过上平静满足的生活,吴鸿爱她,还是小云的爹,这一切理所应当,即使她失忆了。她的过去没有他,现有的记忆也是冰冷灰色的。
吻上她的额头,他感觉她的眉间舒展了许多。
宠溺地一笑,但并不自知。
再等一段时间吧,即使是一小段时间,他这样告诉自己,起码,让他为她扫清了障碍,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唤,是谁?
她缓缓睁开眼睛,刚才居然梦到了傅钧尧来看她。
下意识的笑,怎么可能?她当真是糊涂了,这种多情似乎该结束了。
“姐姐,”一个声音关切地唤道,“姐姐!”
她循声望去,看到的是床边雷纳焦灼的眼睛。
他身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装,昏黄的烛光映在他熠熠的桃花眼上,晕上了一层忧郁。
“是你,”她想她是欣喜的,撇去利益关系,雷纳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几个真正为她着想的人,她刘芸还懂得分好坏。
“姐姐,你过得好么?”他问。
好?什么是好?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好,”她别过头,不敢与他直视,强作轻松,“我怎么会让自己不痛快?”
拉上她的手,雷纳道:“跟我走!”
她甩开,摇头,她能去哪里?这里的每个地方都不属于她。
“你惦着他?即使他对你这样无情,你也不愿离开他?”他问。
“不是!”
是,或者不是,有多重要?瞳孔涣散,她不知道!
“那如果他消失了呢?”雷纳眼眸一紧,“这样,你是不是就有了非走不可的理由?”
她讶异,他是什么意思?她称不上是红颜,更不想做祸水,不禁皱眉,血腥的东西让她心生厌恶。
定定望着他,想要窥探出他眼中有几分认真,劝道:“雷纳,不要杀人。”
这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像雷纳这样年纪的孩子,本应无忧地生活。
人命是多么的珍贵,不应遭到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