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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你带着一颗没被污染的灵魂离开的这个世界。可现在空气中充斥的那些臭氧层你还能适应吗?你累了吧?你的模样中永远也掩不去那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永远也挥之不去的疲惫,那是你疲劳过度,终身留下的遗憾。”
肖正春叹口气,将一方洁白的手绢轻轻压在梅儿的骨灰盒上。轻声告辞说:“梅儿,你好好安息吧!我过去和彭涛说说话,免得他寂寞。”
肖正春强忍着没让自己的眼泪再流下来。他记得梅儿曾经对他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流泪的男子不算是好汉,简直就是窝囊废,是不被梅儿看好的男人。
肖正春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着另一排木架走过去……医院住院部一间特护病房里。
刘姥姥满脸怒气,用手指着肖忠在叫骂:“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小的时候,姥姥是怎么疼你的?每次从我的牙缝里省出好吃好喝的留给你,你全忘了?你忘恩负义呀!我算是白疼你了……喂条狗还知道冲我摇个尾巴,喂你有什么用?你连条狗都不如!姥姥让人欺负了,让人拿捏了,你不管不顾,你不在家顾不过来也就算了。没想到你回来了却一个劲儿帮着别人家说话,还说什么要带肖义到人家那边去赔不是。我问你,你还是不是我们刘家的后代?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存心要气死我呀?”
“姥姥,您老没少疼我,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可这是两码子事,这事确实是咱们做的不对。我不能像肖义那样感情用事。”
刘姥姥不爱听的说:“肖义怎么啦?肖义比你强!到了事上,肖义还知道站出来帮我喊几嗓子助个威。你走,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刘姥姥使出全身力气将肖忠为他买来的那一堆东西都重重地摔到门外去。
值班的护士闻声跑过来,用极不满意的口吻告诫说:“你们家到底怎么回事儿?刚才嚷着要去拼命,现在又大声嚷着往外撵人又摔东西,你们还让别的病人休息不?这是医院,你们知道不?要练嗓子,要显本事,换个地方,别在这瞎嚷嚷,这里不是地方,这里需要肃静。”
刘红霞忙站出来说好话,打圆场:“医生,你说的全在理儿,我们家老太太说话确实声音太大了点。以后我们注意,保证不再这么大声说话了。”
“这可是你说的……”
“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
“看在你的份上,就再原谅你们一回。我可说明白了,凡事不过三,再见你们这样大声嚷嚷,对不起,你们也别想在这住了,卷起铺盖走人。”见老太太没吱声,小护士很得意地冲刘红霞使了个眼色。刘红霞会心地笑了笑,目送小护士转身离开。
刘红霞将一只枕头轻轻塞在刘姥姥身后说:“外婆,您老别太累着,躺倒歇会儿吧。”
刘姥姥抬眼满意地瞅瞅红霞,挪挪身子躺下了。
刘红霞一边捡拾地上的东西,一边轻声安慰肖忠:“大哥,你也歇会吧,别太着急了。这事得慢慢来。”
肖正春很动感情地面对着彭涛镶在骨灰盒上的那张小小的遗像站立着,内心里在独白:“彭涛,我的好兄弟!我无颜面对你。我曾经那么自信、那么坦荡地告诉你,让你放心地去,我一定照顾好杏菊,照顾好你那三个孩子。你当时欣慰地笑了,你说你相信,你说你放心。你那张被癌症折磨的瘦削变形的脸上带着宽慰的笑容走了……可我没有兑现当时对你许下的诺言:我没有照顾好杏菊和你的孩子!我不是一个称职的船长,更不是一个称职的兄长。我只知道任凭自己坦坦荡荡,而没有注意到自己应该顾虑些什么……结果给你们家从大人到小孩带来那么多的麻烦和误解……我心里头明白我是个男人,也知道杏菊是个女人。我只念及了我们两家从前的友谊和感情而忽略了世俗与偏见……虽然从前的友谊还在,从前的感情还存,那是因为有你活着,有梅儿活着,有两个家——两个完整的载体存在。现在,这样的载体已不复存在,两个家庭已随着人走屋空儿发生了本质变化:
你已经远离我们而去了,成了一道篱笆,成了一堵围墙横挡在了我和杏菊面前。人,还是从前的人,但却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概念:梅儿离开了我,你远离了杏菊。一个死了妻子的男人和一个没了男人的女人……尽管我没有丝毫的私心杂念,别人也会怀疑我的动机,勾画出我内心的‘不轨’来。这是我犯下的不可饶恕的过错,因为我没有真正理解:我是一个男人。我忘了我本身特有的诸多不便……作为一个男人,我怎么啦?男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能无私无畏地去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女人,给她们一个支撑?难道这个支撑就应该被看成一种交付或一种拥有吗?是那种纯感情性的托付吗?我无法接受这种观念,也无法背负这种指责……二十五年前的那个事例深深教育了我:那天梅儿在买菜的路上临产了,要不是一位好心的男人用那双有力的大手托起梅儿,一直将他托到医院里,恐怕肖忠的出世也就意味着他的死亡了。在某种情况下,女人如果没有男人的帮助,她会活得很累;同样在某种情况下,男人没有女人的帮助,他会活得很窝囊。”
男人怎么啦?难道让我变成另一种沉默的男人!别人才能容忍我?才能承认我?才能不指责我?这是不是一种****或者叫病态?难道叫我这样活吗?这样对我公平吗?
“这样对我公平吗?”肖正春大声将压抑在心头的这个声音喊了出来,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一位管理人员跑过来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关切地问:“先生,你没事吧?”
肖正春对自己的失态很内疚,也很自责,匆忙将手中的鲜花轻轻放在骨灰盒前,弯下腰深深鞠了个躬告辞着走出来。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肖正春坐进那辆已经为他推开了侧门的出租车里。
车子沿着来时的路面缓缓驶下去。司机老半晌没说话,在一片沉寂中将车子开到了山底的大道上,变换了一个档位之后,这才侧过脸来看一眼肖正春:“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肖正春轻轻摇摇头。
司机将一盒烟递到肖正春面前:“来,抽一支,解解乏。”
“谢谢。”肖正春轻轻摆了摆手。
“那你就去找个有酒的地方,约个朋友好好刺激刺激……”司机提议道:“酒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人醉的一塌糊涂,它能让人将一肚子的伤心和烦恼全吐出来。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的环境很优雅,也容易让人的情绪变得舒缓起来。”
见肖正春没有作答,司机很从容地打了一下方向盘,朝他熟悉的那个地方驶过去……出租车在长长的街灯和人流中穿行;在广场漂亮的碎石小道上轻驰……最后在一间不算太大但很优雅别致的酒吧门前停了下来。司机努努嘴:“就是这间‘梦缘’小酒吧,你可以在临窗的地方选个位置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窗外的湖面,欣赏在湖边小道上,花丛中穿行私语的男男女女,会让你情不自禁地想起你的年华,想起你曾经拥有的甜蜜的那个梦境。当然你也可以去听听歌,你最好去听邓丽君的那首‘美酒加咖啡’,酒完全依据你的个人喜好选择……先生要不要我去把你的朋友接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约他过来吧。让你为我忙活了一下午。”肖正春取出一张五十元的大票塞给司机:“别跟我客气。我知道你‘盯’了我一下午不会只为了挣这一点‘小费’?认识你,我真幸运。你放心,我没事,真的没事。”
“那我就不跟您客气啦!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我想应该会的。”肖正春微笑着转身走进酒吧里。
司机默默地透过酒吧的透明玻璃窗,注视着肖正春走向吧台,拿起吧台上放着的一部电话……打完电话的肖正春慢慢走到一张临窗的玻璃钢面的方桌前坐下来,静静地等待着他刚才在电话里约好的朋友张阁祖的到来。
一辆出租车驶了过来,挨着肖正春刚才坐过的那辆车停下来。一位身材魁伟的中年男子透过那面大玻璃窗看到了已经坐在酒吧里静心等待他的肖正春,付了车资,推门下车,走了进去,在肖正春对面的一张椅子上落坐下来。“正春,是不是今天‘讲评会’上你们‘海弋’号当之无愧又拿了个第一,心里高兴,才想起我这个师兄来,特意让我赶过来陪你把酒赏景的?”张阁祖没忘了肖正春曾经说过的话:如果年底再夺第一,一定请他喝酒!
所以一见面就调侃起这事来。
肖正春一肚子的烦恼,连说话都带着火气儿:“我说阁祖,你是真装糊涂,还是假装糊涂?我今天没去开会你能不知道?”
见肖正春一脸的严肃,张阁祖立马变得正规起来:“我都听说了。正春,究竟怎么回事儿?”
肖正春说:“咱们点菜喝酒慢慢地聊……”冲吧台那面一招手:“小姐,麻烦你给我们点一首《外婆的澎湖湾》。”
音乐顿时响了起来……服务员趁着上菜的功夫附耳小声对张阁祖说了句什么,张阁祖很抱歉地站起身来:“对不起正春,有位朋友找我,我去一下,耽搁一会儿。”
张阁祖跟着服务员走出来,很有礼貌地握住司机的手轻声问一句:“是你找我?”
司机说:“是的,先生,打扰您啦。我是开出租车的,拉了您朋友一下午……”
“他欠你车费啦?”张阁祖问。
司机忙解释道:“您误会了,先生。您的朋友今天情绪很不好。我拉他先去的观潮山,在山顶上,他大喊大叫的;接着又拉他去了趟神山,说是去拜谒他的亡妻和一位亡友,最后又来到这里……现在您来了,我就放心了。看来您的朋友不善烟酒,您自己好好掌握着,有什么需求,请立即打电话给我。”司机将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张阁祖。
“谢谢你了。”张阁祖接过司机递给他的名片,十分感激地说。
“谢什么呀,我和您朋友是朋友。”司机笑着挥挥手,开车走了。
夜幕降临了下来,把脸拉得漆黑。
灯光把窗外的景色装点得格外绚丽多彩也多情起来。
酒吧里响起了那首迷人的“美酒加咖啡”乐曲。
被酒精麻木的肖正春又一次端起面前的啤酒杯,语无伦次地敬着酒:“来,阁祖,美酒加咖啡,一杯又一杯……”
“正春,你不能再喝了。”
“今儿个,我高兴……你听,这音乐多美……我也是‘想起了过去,又喝了第二杯……”肖正春将斟满的又一杯啤酒灌进肚里。
“正春,你确实不能再喝了,你看你都喝成什么样儿了?”
“没事,我,是个男人,想喝,就喝,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也管不、不着……”一颗脑袋沉沉地伏在桌面上,手中一瓶啤酒重重地失落地上摔得粉碎。
“对不起,真不好意思。”张阁祖对前来收拾的服务生连声致歉。
“没事,先生,您请继续。”
“正春,正春,咱们回去吧?啊?”张阁祖连唤了几声没见动静,开始有些为难地使劲搓着手,然后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掏出刚才出租车司机送给他的那一张名片,用手机打起上面的电话来。
不大一会儿工夫,那辆出租车开了过来……司机和张阁祖共同架着肖正春从酒吧里走出来。
肖正春想呕吐,司机用手捂住他的嘴巴,吩咐张阁祖:“快,我车里有个废纸箱,拿出来接住让他吐,吐出来就好了。”
张阁祖将纸箱刚放到地面上,司机松开了手,肖正春便“哇”的一口大吐起来,吐得倾肠倒肚,翻江倒海,吐得满眼的泪水和着满嘴的鼻涕、粘液一起流出来。
“你扶着他点,我去买两瓶矿泉水回来给他漱漱口。”
司机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提着两瓶矿泉水折回来,拧开一个瓶盖往肖正春嘴里灌了些水,让他漱着再吐出来……这样重复了好多次,直到肖正春实在吐不出来为止。
司机帮着张阁祖将肖正春慢慢塞进车里,征询地问:“送他上哪儿?是回家,还是上您那儿?”
张阁祖看了酒醉的肖正春一眼:“还是上我那儿吧!他需要好好休息,晚上还需要有人照顾。”
出租车在张阁祖家门前停下来。司机和张阁祖俩人费劲地将肖正春架到屋里去。
张夫人吃惊不小地望着丈夫和司机:“怎么喝成了这样?”
张阁祖宽慰夫人说:“你什么也别问,让正春好生休息。”
司机也关照了一句:“别忘了多给他喝点水,别烧坏了身子。”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也醉过酒。找个时间咱们好好在一起聚聚,为有了你这位新朋友。”
“一定。”
出租车在各式华灯的映照下沿着平坦宽阔的达到,在漂亮的夜灯伴随下渐渐远去……太阳爬上窗棂,把窗花清晰地洒落在室内红漆的地板上。
墙上的挂钟重重敲响了十下,将肖正春从朦胧的睡态中催醒过来,打个哈欠坐起来,感觉浑身乏乏的,脑袋沉沉的。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知道自己是在张阁祖家里。想起昨天晚上是和张阁祖在一起喝酒来的,自己一定是喝醉了酒被张阁祖家弄回到这里来的。那套休闲服已经被重新洗过,熨烫好后整洁地叠放在枕头边。肖正春心里清楚:自己一定醉的一塌糊涂,也吐的一塌糊涂,出尽了洋相。想到这些,肖正春很有些自责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双颊在火辣辣的发烧。一骨碌从床上爬将起来,穿好了衣服,拉开房门走出来。
正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的张阁祖,忙关掉电视,很关切地问:“醒啦,正春?感觉怎么样?”
肖正春毫不掩饰地回答:“感觉好饿,有吃的没有?”随即在对面的一张沙发上落坐下来。
“能不饿吗?你可是一点没剩全掏空了。”张阁祖一边说,一边从冰箱里拿出纯奶、面包和火腿肠来摆放到桌面上:“都给你预备好了。知道你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吃的。快吃吧,别饿坏了。我以前醉酒也是这样。”
张阁祖倒先安慰起肖正春来,这使肖正春非常感动。
“昨晚上我一定出尽了洋相。”肖正春一边往嘴里送面包,一边自嘲地问。
“这就叫男人的出息!男人都那样大口吐酒。喝时痛快,吐起来也痛快。你先就和着填填肚子,待会吃中午饭的时候再喝一杯酒压压劲,就全好了。”
“还喝呀!”
“第一次醉酒都得这样,不然你老回不过劲儿来,以后一闻到酒味儿就会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