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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天舒鞠躬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贺星梨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她坐在原地,很平淡地看着宋天舒,片刻似笑非笑地开口, 措辞并不算委婉。
“去寺庙求福袋的委托想必很困难,宋先生这是打算让我代替你弟弟去以身犯险呢我们有这种交情吗”
“很抱歉,我也知道提出这样的请求,是一件非常厚颜无耻的事情, 但我也确实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宋天舒没有否认, 却也没说太多冠冕堂皇的好听话, 他只是实事求是地解释,“大家也都看得出, 我弟弟没什么独立闯关的能力, 如果让他和我一起去,今天免不了还是任务失败的结果届时可能对整个团队的安危都有影响, 我也希望能找到折中的解决办法。”
“所以你选了我,你觉得我能行”
“我想, 能不能行, 贺小姐心里一定已经有答案了。”宋天舒顿了顿, 又着重补充一句, “请放心,我这人不怕死, 遇事必定冲在最前面, 绝不会背刺队友。”
贺星梨以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谁会承认自己是一个擅长背刺的人换作是我,这种昧心话该说也得说。”
宋天舒不闪不避迎着她的视线, 他似乎叹了口气,但神情还是坦然的“如果你我成为了利益共同体,背叛你我也活不了, 我并不愚蠢。”
很明显,目前这两个人的谈话,几乎决定着玩家团队之后的任务走向,因此大家都在屏息凝神地倾听,谁也没敢轻易插话。
姚苍将手轻轻搭在贺星梨肩上,修长手指收拢,他没开口,但贺星梨清楚他的暗示,他想自己跟宋天舒去村西寺庙。
清楚归清楚,不过她没打算采纳,她已有定论,决定应下这个邀请。
村西寺庙有神灵护佑,只要心诚是可以求得好运的,这位客人不愿去吗
刚才惠贞其实是有弦外之音的,她听懂了。
山寺邪灵是把双刃剑,只要任务成功,应该能拿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或道具,就像之前给赵梅缝嫁衣的支线任务一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瞻前顾后是很难在这种致命的游戏里取得胜利的,她必须要积极进取才行,就算什么都得不到,至少最后通关时能结算更多的综合积分,对她今后也是利大于弊。
主意打定,她当即拍开姚苍的手,整理着衣袖站起身来。
“行啊,反正总要有人去,我是相对合适的人选,对团队整体也有好处。”
宋天舒大约也没料到她同意得这么爽快,紧锁的眉眼渐趋舒展“多谢。”
她一答应,大家心中悬着的石头都暂时落了地,只有姚苍顾虑更深“阿梨,真的不考虑让我去”
“你去还是我去有什么区别”她从容反问,“还是你认为自己比我更有把握”
他沉下脸色看着她,欲言又止。
贺星梨又道“你不用担心宋先生会临时倒戈,毕竟他的亲弟弟还在这呢,对吧”
“没错。”姚苍沉默片刻,忽而冷笑一声,“我希望宋先生能遵守承诺,事事冲在前面,保护好我的队友如果她出了任何差池,那么我发誓,你的弟弟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换作平时,估计宋天恒听了这话早就像个炮仗一点就炸了,但他也不是纯傻瓜,此时此刻什么都不敢说,只敢老实低头在哥哥后面站着。
宋天舒看了弟弟一眼,而后抬眸与姚苍对视,他看懂了姚苍眼底毫不掩饰的威胁与寒意,颇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我明白。”
“看来各位已经商量好了。”惠贞微笑着递过来一根新的竹签,“除了这两位要去寺庙的客人,剩下的客人请在日落之前去往村中树林,砍伐足够的木材,用来搭建社火祭祀所需的台案。”
于桃一愣“砍树用什么砍”
她可没在这栋房子里,看到任何能用来砍树的工具。
惠贞继续补充“大家首先需要前往村东的钱木匠家中,借用他的伐木工具。”
“”
果然,系统是相对公平的,就算不去村西寺庙,玩家们的任务也没有更轻松。
天知道这钱木匠家和村后树林里,还藏着什么致命的秘密。
姚苍很不信任宋天舒,又或者说,除了贺星梨,他谁也不信任。
如果贺星梨不慎在中途出了什么意外,而这种意外又来自于宋天舒,他是真会当场弄死宋天恒,当然事后也不可能放过宋天舒哪怕导致游戏失败,他也同样会这样做。
贺星梨深谙此理,所以她须得格外谨慎,千万不能刺激到自己情绪不太稳定的队友。
通往寺庙的山间小路泥泞难行,几乎是一步一滑,宋天舒在前方带路,贺星梨就在后面跟着。
或许是行路枯燥,又或许是察觉到彼此间的气氛太过沉闷,最后是宋天舒先开口缓解尴尬。
“容我唐突问一句,这是贺小姐的第几场游戏”
“第二场。”
“第二场”这显然有些出乎宋天舒的意料,“我以为贺小姐是很有经验的玩家。”
“你现在就算后悔,恐怕也来不及了。”
“我没有后悔,毕竟除了通关场数累积起的经验,适应一切环境的天赋也很重要。”
“你真是讲究语言艺术。”贺星梨意味难明地笑了一声,“恕我直言,明明是一奶同胞的亲生兄弟,怎么你弟弟会和你差这么多”
宋天舒脚步微顿,但很快就又沿着阶梯继续向上攀登,那声极轻的叹息也随之逸散在呼啸而过的山风里。
他说“据母亲提及,多年前一个很灵的大师曾算过,是我出生就抢走了弟弟的气运,这才导致他体弱多病,天赋才能也较差。所以他们把我当作集团继承人培养,而对于弟弟则很纵容,只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没有更高的期望。”
贺星梨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她感觉这种事放在现实世界里,应该算是人家豪门秘闻,结果自己在这聊着聊着就听到了,还有点不太习惯。
“因材施教,你父母倒也没什么错。”
“他们当然没错,我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前提是没有这场该死的游戏。”宋天舒的拳头在身侧狠狠攥紧,但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如果不进入游戏,弟弟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高高兴兴地活着,可在这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护他多久,万一我哪天也出局了呢”
这是两人的第四局,前三局要么主要凭借智力算计,要么利用一点小技巧划水躺赢,他都有惊无险带着宋天恒通关了。然而这一场他真实体会到了力不从心,在随时可能丧命的威胁里,他连自己的命都很难保住,要怎么连带着护好宋天恒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一死,宋天恒立刻就会方寸大乱,凭借后者的智商和实力,在游戏里甚至都没法看到明天的太阳。
这是一条没有曙光的路,他只能怀着那点微末的希望,咬紧牙关走下去。
原本能看得出寡言深思的人,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其实贺星梨也明白,这位哥哥是被逼狠了,他无路可退,且亟需一个发泄口。
他也是恐惧的,换谁谁又能不恐惧呢那种恐惧并非来源于自身的生死,而是来源于未尽或已难再尽的责任。
像是山一般的担子,压得人喘不过气。
于是在这自顾不暇的时间里,她勉强措辞,好言好语安慰了他一句。
“但凡进了这游戏,谁敢怀有活到最后的期望你已经做得不错了,问心无愧就好,想太多只能徒增烦恼。”
宋天舒回过头来,很认真看了她一眼,他转移到另外的话题“贺小姐,你和姚先生是情侣关系”
“不是。”贺星梨斩钉截铁否认,“旧友关系而已,没必要太八卦。”
他笑了,这貌似是他近期第一次笑,并且是发自内心的。
“抱歉,只是你俩之间的磁场太特殊,我不太相信,普通旧友会对你露出那样不寻常的眼神。”
“”
“我想,我在面对弟弟时,也是一样的。”
贺星梨突然莫名地心烦起来,她一摆手制止了他“讨论这种无聊问题的话,咱俩就用不着再聊下去了。”
“抱歉,那我换种问法。”宋天舒说,“如果到了和队友只能活其一的时刻,贺小姐,你是否愿意抛弃姚先生自己通关”
“看情况。”她不愿做无意义的交心,只模棱两可地回答,“必要的时刻,也不是不能考虑。”
“那姚先生呢,他会不会”
姚苍会吗
姚苍一定不会。
姚苍会主动选择自己去死。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答案出于本能,贺星梨产生了连自己也震惊的自信。
她为什么这样确定,姚苍会愿意为了自己去死呢
她不应该这样想,姚苍更不应该这样做。
所有的想法都在一瞬间闪过脑海,她最终言简意赅地反问“那你呢,你能为你弟弟做到什么程度”
“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把生的机会留给弟弟。”
“哪怕你弟弟活不了太久”
“是,至少在我死前,我要看着他好好活着。”宋天舒叹道,“直觉告诉我,你的队友也做好了同样的准备,我和他其实是一路人。”
谈话在此戛然而止,不远处,茫茫雾气里若隐若现的山峦之间,在乱石与树木交错的缝隙里,红瓦灰墙的古老寺庙,已进入两人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