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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乐寿。
城门打开,吊桥放了下来,护城河的河水闪耀着金光,宛若一条金光灿灿的腰带环绕着土黄色的乐寿城城墙。
晨曦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原野上,远处的小树林同样被染上了一层金色,沿着一个小土坡向远方蔓延。
苏定方站在城楼上,他双手扶在城墙的墙垛上,微蹙着眉头,望着下方。
一行车队装着大量的箱笼以及人员从城门口驰出,沿着土黄色的大道朝远方延伸,消失在前方的土坡转角,晨光从一侧照射下来,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太阳出来之后,乐寿的南城门就打开了,然后,就有源源不断的车队从城门口驰出,往南而去,据说,这些车队上装着各个将军的家眷和财产,并且,连长乐王王妃曹凤也坐上马车离开了。
看这情况,又有大仗要打了吧?
虽然在斗将时败在了敌方尉迟恭手下,不过,在之前,苏定方击败过魏刀儿部的几员悍将,故而,得到了窦建德的赏识。
由于苏定方是高君雅的义子,窦建德也不好公然挖自己属下的人才,只不过,临时的调动还是可行的,高君雅率本部人马前往博陵征粮时,窦建德将苏定方和他的直属部队留在了乐寿,随后,用了不少金银财帛来赏赐苏定方,升他地官职。大力笼络他,以期能得到苏定方的忠诚。
表面上,苏定方对窦建德的笼络欲拒还迎,让窦建德自以为得计,准备等高君雅率军回来,就提出让苏定方自领一军,然而,这就是苏定方想要达到的目的。
不管是对窦建德。还是对高君雅,他都没有什么忠诚心可言,这两人之所以如此看重他,不过是想他为他们卖命而已!日后如有机会能让他脱离他们,他将毫不犹豫,至于这个人情。日后可以还上,最多在战场上饶他们一命而已!
不过,苏定方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深深地掩埋在了自己心底,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戴上面具,迎合别人。
“报!”
一个传令兵拿着令旗从城楼下跑了上来,他一边向上奔跑,一边高声叫道。
“大王有令,苏将军请率部速到校场!”
看来,真的要打仗了!
苏定方忙叫亲兵去将蒙勇和那些一直紧紧跟随他的苏家子弟集结起来。从武邑到冀县,然后再从冀县到乐寿。五百苏家子弟如今活着地只有一百多人了,眼看又要打仗了。不知道在这些人中间,又有多少人要埋骨他乡啊!
若是为了保卫家乡的亲人战死,可算是死得其所,为了别人的霸业战死,这又算什么呢?
高畅恩公的话很有道理,只不过,现在只能暂时忍受,没有找到脱离的机会前只能如此。应该相信恩公的话,机会很快就会来到。这个贼子地名声终究会得以洗脱。
苏定方收住了胡思乱想,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手底下的一百多人就列队在了他身前,蒙勇作为他的副手向那些人下达了命令,随后,列队往校场跑去,苏定方带着几个亲兵跟在了他们身后。
乐寿城内,人影稀少,在那些将军的家眷坐着马车出城南下之后,城内不多的居民也纷纷离城出外躲避战乱,这些在乱世中生存到如今的人,对战争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不然也活不到现在。
苏定方一行在大街上向前小跑着,铠甲叮当作响,长槊斜斜地指着头上方,横刀套在刀鞘内在身体上不停碰撞,脚步声就像踩着鼓点一样整齐。
校场就在前方不远处,咚咚的大鼓声从那里不断传来,这是第二通鼓,三通鼓过后,若是还赶不到校场应卯,就会军法从事。
在街的转角,苏定方一行人和另一队人马碰上了,那队人全都骑在战马上,为首之人正是高畅。
苏定方和高畅并没有出声打招呼,他们只是交换了一下眼神,就非常有默契地将视线移开了,两队人齐头并进朝校场奔去。
从昨天夜里开始,高畅地行动就受到了限制,窦建德特地派了一个五十人的卫队放在他身边,美名其曰是保护他,其实是彻底将高畅和他地几个亲兵软禁了起来,并且禁止他们和外界接触。
今日一早,高畅收到了窦建德的命令,在那些保卫他地窦建德亲兵的簇拥下,驱马往校场赶去。
看来,窦建德知道薛世雄大军犯境的消息了,已经开始了应对,为了防止自己脱逃,这才撕破脸,安排了这么多士卒在自己身边,想来是要对付自己了!
高畅骑在战马上,脑袋内不断地转着各种念头。
接下来,窦建德会做什么呢?希望他够聪明,不会公然下令杀掉自己,而是采取所谓的意外来除掉自己,可是,他要是惊慌失措之下,失去了方寸,真要公然下令对付自己,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若是自己是窦建德,又会怎样做呢?
面对着可能出现的任何一种情况,高畅在脑中模拟着不同的应对方法,直到什么都想到,没有错漏之后,他才停止了思索。
高畅和苏定方一行赶到校场,在各自的位置上安定后不久,窦建德一身甲冑带着数十个亲兵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了高台上。
高台下,除了极少量的部队仍然留守在自己地岗位上外,乐寿的三千窦建德军几乎全部到齐了,苏定方和自己地本部人马站在了校场的一角。
高畅则和窦建德一般站在了高台上,在他身边,还有宋正本和凌敬两人,他和窦建德的距离也就十来步左右,在他们之间,虽然有好几个甲士,但是,高畅相信只要自己暴起发难,这几个甲士是无法阻挡自己接近窦建德的。
若是窦建德想要在全军面前处决自己,就不会把自己置在如此危险的境地,如此看来,他那样做的可能性并不大。
窦建德声如洪钟,在校场的上空随风飘荡,借着风声,高台下的士卒们清晰可闻。
高畅原以为窦建德会向这些将士讲述薛世雄大军压境的事情,不料,在校场内,窦建德对此只字不提。
他将全军将士
校场来,只是为了在这些人中间征集勇士,无论是将通士卒,都可以参加接下来的比武,比武分射箭,马术,个人格斗,力量四个环节,其中的优胜者可以得到骁果的称号,并且赏钱一贯,布匹一丈,以及得到担任他亲兵的殊荣。
窦建德话音落下,底下的士卒们欢声雷同,齐呼大王万岁。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想达到什么目的呢?高畅虽然在思索,脸上却漾起微笑,和身边的凌敬视线相交。
高畅被窦建德唤来此处,是让他作为比武大赛的评委,当然,那五十个卫士仍然紧跟在他左右,牢牢地履行保护他的职责。
校场虽然宽敞,能够容纳三千人列队,不过要进行比武地方就不够用了,三千人被分为了两部分,校场内留有了两千人,另一千人在其他的营地。
高畅和苏定方都留在了校场内,窦建德也作为评委出现在校场内,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不时和身边的宋正本说话,谈笑风生。
经过一个上午的大比武之后,从这三千人中间选出了一百多名优胜者,苏定方,蒙勇和几个苏家子弟也在其中。
这些士卒都是这三千人中最勇猛的士卒,他们被选出来之后,就没有高畅的什么事情了,他在那些卫士的簇拥下重新回到了窦建德给他地安排的那个府邸。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就不怎么清楚了。
未时,用过饭之后,窦建德将全军又重新集结在校场,那一百多名优胜者加上他的一百来名亲兵,一共二百八十人站在了高台下的第一排,其余的士卒距离他们十来不远,整齐地排列在台下。
阳光从空中直射下来。窦建德一身金黄的盔甲,在阳光中闪闪发光,在台下的士卒地眼中,宛若天神一般威严。
要是我手中有一把弓箭的话,这个时候,只要一松弦。就能将这个大仇人置于死地吧?
蒙勇盯着高台上的窦建德,恶毒地想着,他低下了头,生怕眼中的仇恨出卖了自己。
窦建德在说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听清楚,倒是全军将士的齐声惊叹他听入了耳内,他转过头,身旁的苏定方脸色显得非常难看。
“地确,薛世雄有三万大军,我们只有区区三千人。表面上,我们与他敌对。只能是以卵击石,然而。儿郎们,你们都是跟随我窦建德南征北战数年之久的骁果勇士,在以前,我们也遇见过不少强敌,我们最后终究还是撑了下来,并且,发展了起来,而那些强敌呢?他们大多已灰飞烟灭。我的儿郎们,你们愿意就这样束手就擒吗?大家都知道。官兵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就算我们投降,活命的机会也不大啊!”窦建德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想,究竟是投降,逃跑,还是迎敌,大家都和我一样,不知道该作何选择吧?既然如此,我们就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天吧!”
说罢,窦建德朝身旁的凌敬点点头,凌敬向前一步,拖长了声音,高声喊道。
“有请荷花大仙!”
不多时,一个黑发飘飘的白衣女子走上台来,底下的乐寿本地的士卒发出了一声惊叹,他们认识这个白衣女子,荷花大仙乃是乐寿最有名地巫女,据说能和天上的神灵沟通,卜吉问凶最是灵验,在河间郡极有名气。
在乐寿本地士卒地传播下,很快,其余的士卒也知晓了这个荷花仙子,对能够和神灵沟通地人,这些农家出身的子弟打心眼地敬畏。
他们屏住了呼吸,目睹着高台上那个白衣女子的表演,此刻,高台上除了窦建德和那个荷花仙子之外,再无旁人。
一个香案摆在了台上,拇指一般粗的香烛笔直地插在香坛内,青烟袅袅,笔直地朝天空冲去。
齐腰的黑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女子的面貌,让士卒们无法瞧见她的真容,女子在台上随着鼓点在台上翩翩起舞,嘴里念念有词,渐渐地,她念词的声音越来越快,舞动地节奏也跟着越发快了。
突然,鼓声停止了,她的身影也同时停滞不动,随后,她面向台下,黑发一甩,露出了一张戴着青铜面具地脸,那张面具显得格外的狰狞。
台下的士卒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投降?”
窦建德望着女巫,沉声问道。
女巫摇摇头。
“逃跑?”
女巫还是摇摇头。
“作战?”
女巫点了点头,然后,她突然出声说话了,声音格外的尖锐,带着丝丝的冷气,仿佛从九幽之地飘来的一般,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日出!只能在日出前攻击!此为大吉!若是日出之后再攻击,则为大凶!”
“多谢仙子!”
窦建德连忙躬身朝那个女巫行了个礼,女巫并未回话,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飘然而去。
“上天垂怜,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既然如此,众儿郎们,我们何不背水一战,薛世雄的大营扎在七里井,距离乐寿有一百四十里,我等现在马上出发,如果能在日出前赶到七里井,就马上发起进攻,若是不能,就任由大伙选择投降还是逃跑!”
窦建德挥动手臂,大声喝道。
“本王将亲率二百八十名勇士先行,尔等可紧跟在后,待本王和勇士们发起攻击,冲乱敌军营寨之后,尔等再随后掩杀,是青云直上,还是跌下深渊,就在此一举,儿郎们,你们可愿跟随!”
“大王万岁!我等誓死相随!”
高台下的士卒们高举着武器,齐声高呼,他们的情绪被荷花仙子和窦建德一番话激励起来,到了最高点,在这个时候,就算他们面前有一座刀山,有一片火海,只要窦建德一声令下,他们也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