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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冲洗衣用完水缸中水,又到客栈院中的井边打水,一来一回,一坐一起,当他洗完衣物,晾好在院子里,一切大功告成时,觉得身上竟累出了一身汗。当下渐至****和煦时节,今日虽有大风,但阳光明媚,大动便是一身汗。数月风尘,也未曾洗澡,这会儿干脆洗一洗。凌云冲想这样着,便走去厨房,向初九喊道:“初九,给我烧一大桶水,我想洗个澡。一会儿提到我房间里来。”初九应了,在灶上架起大锅准备烧水。
二楼,凌云冲房间。蒸汽缭绕,光滑的栗木桶中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水声,“哗啦”一声,一瓢热水浇落在清瘦的身躯上,凌云冲解下了层层装束,时而用白帕擦拭着肩头臂膀,时而一下一下的往脖颈泼水,他的心情显然不错。
垂首望去,水中的自己,竟是这般清朗俊逸,像光一般耀眼,水一样清澈,蓦的想到自己如今在东厂做的那些自己都深感厌恶却不得不做的事情,和自己这般清朗的面庞和清明的心是如此格格不入,反差巨大,不禁心中觉得一阵纠结之酸苦。
此时凌云冲正凝望着水面,忽的听见屋顶上“呼呼”风声响,似有异动,凌云冲心头一凛,旋即想到了那位老板任青阳,莞尔一笑,心道:“倒想看看,她要干什么。”
凌云冲坐在木桶中,不动声色,兀自浇着水洗着澡,假装没有发现屋顶有人。任青阳正趴在屋顶,用长绳加钩子从房间天窗垂下,一举一动都蹑手蹑脚地,生怕惊动了凌云冲,她想钩他的衣物和行囊上来,查看是否有拜帖、驾帖之类的信函,可以证明这个人的真正身份。
自从凌云冲进来五福客栈,她就从来就没停止过对他身份的好奇,她当然对凌云冲自言的漕帮身份不以为意,福叔更提醒务须留神客栈里这些人,个个都不是简单的,只要一有机会,她便一定要查要探的。
方才任青阳喝完药,在床塌上躺了一会儿,睡醒之后觉得肚子有些饿,便到厨房想弄点东西吃,见初九烧那么多水,便问情况,初九便告诉任青阳,凌公子要水洗澡。平常不可能去凌云冲房间翻看他的行囊,如果被他发现,不好找说辞口脱身,更不可能帖身搜他身上揣的有什么物事。任青阳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她另外还想,这次就算查不到什么,也要钩走他的衣物,给他找点麻烦,恶作剧一番,好好戏弄戏弄凌云冲。
因为她曾经经历过那样一种凄凉身世,所以她生平最憎恶寡情无义、****无厌之徒,很不巧的是,不知状况的凌云冲偏就说了那样一个故事,虽然她丝毫不信凌云冲自言的漕帮身份,却对这个戳到她忌讳的那个故事将信将疑。如此两方面的思量,她便爬上屋顶,开始行动。
任青阳发现凌云冲的行囊放在床头,天窗离的太远钩不到,刚好凌云冲的衣物放在天窗垂直下面,又放在凌云冲背后,任青阳心下欢喜,小心翼翼的垂下绳钩。
凌云冲不时注意着背后的情况,当眼睛余光瞄到绳子快垂到自己伸手可触的位置时,他顺手抄起身旁水瓢,舀了一勺子木桶里的热水,手腕一抖,“哗”的一声直泼向天窗,“啊呀!”屋顶传来任青阳一声高亢的尖叫,躲过泼水一击,却疏忽了手中的绳子,凌云冲一瓢水泼出便丢掉水瓢,随即一把拽住绳子,用力一拉,任青阳连绳带人从天窗摔下,但是她反应挺快,身手敏捷,忽的甩出一把飞镖还以颜色,快落地时,一个漂亮的转身,飘然落在凌云冲跟前,稳稳半蹲站住,恰好背对凌云冲。适才扔出的那一把飞镖纯粹是示威,事发突然,毫无准头,一个也没打中凌云冲,全都钉在了栗木桶上。
任青阳慢慢站起,侧过身去一看,却见凌云冲含笑而立,一撩长发,反倒率先开口,冲她笑道:“莫不是任老板觉得在下所付的银两不够伙食跟房钱,所以就特地进来钩走我的衣物拿去当啊?”刚才他暗忖任青阳想干什么,现在看见掉在地上的绳钩已然明白她是怀疑自己的身份来查探的,于是故意调侃岔开而言。
任青阳摔下来那一刹那惊慌失措,只想不要在她想戏弄的人面前摔的太狼狈,不能摔爬在地上被看了笑话,反倒叫对方戏弄了自己,所以一心全神贯注的是自己。可也在那一瞬间,凌云冲已从木桶中跳出,手疾眼快抓起衣物往身上一罩,其时已然穿好,里面的****和裤子来不及穿,他伸手抓来罩上的是外面的青色长衫,跟着一下迅捷麻利地系好腰带,电光火石样的一连串动作,在任青阳摔下来站起之前,他已整理完毕。
任青阳见凌云冲这般淡定自若的姿态,不禁心中一凛:“好快的身手。”冷哼了一声,嗔道:“去,就你这些个破衣烂衫,也值不了几个铜板。”
凌云冲道:“那难不成任老板是想拿我的衣服去替我洗?”任青阳笑道:“难道有什么不可以吗?多谢凌公子刚才帮我洗衣服啊,子曾经曰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不等任青阳说完,凌云冲抢住话头,浅笑道:“哦,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非礼我?”此话似嗔却亦含情。
任青阳秀眉一挑,讥诮道:“你还怕非礼啊?你非礼的人还少吗?还在乎这一趟吗?”两人一时对视不语。凌云冲抱手于胸,勾着嘴角,笑意不明,任青阳奇道:“你笑什么?”凌云冲笑道:“我在等你。”任青阳诧异道:“等我什么?”
凌云冲笑道:“等你看够了,我再说话。”本来倒没顾得细看,却被凌云冲一激,任青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双目如电似的上下细细的打量起这个男人:高挑清瘦,长发如墨,面似堆琼,唇若涂朱,明眸如星,顾盼有神,端的是一派潇洒风逸。
这两人只隔了四五尺的距离,彼此的气质,都是那么明亮朗阔,这样的彼此,很难说讨厌得起来,尽管任青阳本来对凌云冲自述的那个****糗事耿耿于怀,对凌云冲也心生厌恶之感,可是这么从上到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把对方看了个清清楚楚之后,居然讨厌不起来,甚至有些欣赏,隐约觉得他并非是个****纵欲之徒,也未必见得是个放浪妄为之人,他骨子里深藏的那种飘然出尘、慧雅清绝的气宇风度被任青阳感觉到了,本想讥诮他几句,却猛然的说不出来了,转而笑道:“好看的人不怕多看两眼,不过我看你这个人的脸皮也真够厚的。”
听任青阳如此说,口气明显变得缓和,凌云冲会心一笑,他感到她看到了自己真实的一面,所以才没有再锋利的讥刺,顿时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也许在她面前自己的本性到底是掩藏不住的,而她也总能奇妙的察觉到自己刻意掩藏的真性,他感觉自己和她相知是迟早,不禁莞尔笑道:“脸皮,你放心,我这张脸皮是货真价实、绝无虚假,如果你要不信的话,你可以摸一摸。”
任青阳道:“好啊,我倒要看一看你这张脸皮究竟有多厚。”说着走过去,不经意间右手掌中已多了一只飞镖,往凌云冲脸上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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