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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手术前,卡兰需要静养。
她表现得很乖巧,保安们逐渐放松警惕。
手术前一天。
一辆车停到研究所后面,卡兰听见声音,迅速从窗台往下看。车上下来一个壮汉,搬出折叠梯,然后搭上窗边,用玻璃刀割开能够容纳卡兰通过的出口。
卡兰在他的帮助下离开病房。
车上,拉斐尔正在等待。
“走吧。”他一直在看表“我们得快点,要是父亲突然来探望你”“你不是说他今天去皇宫了吗?”
“是的,这不代表他不会突然想来看你一下。”
昨天,拉斐尔联系上卡兰,告诉她今天是她父母的葬礼,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信或者礼物。卡兰让他想办法把她弄出研究所。
拉斐尔勉强答应了。
车辆发动。
“我的婚期定在九月。”拉斐尔在短暂的安静后告诉卡兰。
“我不会参加你的婚礼。”卡兰简短地回答。
拉斐尔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她看起来很苍白,身上的病号服让她显得异常瘦弱。她不停揉搓手腕上的一处淤红,拉斐尔看得出那是扎了很长时间吊针留下的。
“停下。”拉斐尔按住她的手腕,用一块手帕把淤红压住“我只是想说点什么分散你的注意力,你看起来太紧张了”
“那是因为我要参加我养父母的葬礼!”卡兰克制着怒气。
拉斐尔温和地安抚:“我也很紧张。如果父亲去研究所,发现我把你带走了,我会死得比谁都难看。”
卡兰喘着气,胸口起伏剧烈。
拉斐尔拍了拍她的背:“你带了药吗?”
“没有,我暂时没事。”
“希望如此”
他们抵达葬礼时,教堂外下起了雨。
卡兰的养父母都是信徒,她也随他们去过很多次教堂——没有一次气氛如此沉重。葬礼上的人多得难以想象,很多人与他们素不相识,只是通过新闻得知了这次悲惨的事故,所以来参加葬礼,以此反对暴力事件。
拉斐尔和卡兰站在人群边缘,并不显得突兀。
“戴好。”拉斐尔替她拉紧斗篷,他怕葬礼上有人认出她“你要送什么东西吗?我准备了一些花在车后座。”
“不不用。”
卡兰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旁观。
有个黑衣服的远亲在念诵悼词:“他们辛勤、踏实,过着平凡的、自力更生的生活。他们相爱几十年如一日,虽然未能生育,却也有一个完整的家。希望他们在天堂团聚,希望那里没有暴-徒。”
拉斐尔给卡兰递了一张纸巾。
“我没有哭。”卡兰声音平静,尾调却稍稍下压。
又有一个人上台悼念。
“我始终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过世了!那天清早我们还通过电话,说要去领养机构看看还有没有希望再获得一个孩子。然后中午我得知了他们的死讯我还以为是某种恶劣的玩笑。”
拉斐尔又看向卡兰。
她只是把斗篷拉得更紧了。
紧接着,一个年轻又陌生的女人走上台,她看起来非常激动,拿话筒的手都在颤抖。
“我我的父亲也在事故中受伤了。他幸存了下来,但是失去了意识,至今没有苏醒。我希望制造爆-炸事件的人,也能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她在台上痛哭失声,面孔因仇恨而显得有几分扭曲。
拉斐尔看见卡兰畏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安抚说:“卡兰,如果你不舒服,我们可以回去。”
卡兰从指缝间看见铅灰色的天空。
是的,是的。
除了三个死亡人员,还有无数伤者。
这会对他们的家庭带来多大伤害?
卡兰知道,他们不像她,他们也许从出生以来就没有受过什么伤害。这个事件是一生一次的大事件,它会摧毁他们,或许还会产生更长远的影响,会摧毁他们的下一代。
“我想去跟那个女人谈谈。”卡兰低声说。
“等葬礼结束吗?”拉斐尔看了看时间“我觉得还是”
“求你了。”卡兰声音颤抖。
拉斐尔沉默一会儿,抿唇道:“好吧。我会注意父亲的动向。”
皇宫小会议厅。
希欧维尔一回来,就跟他最不待见的人碰了个面。
白雪公坐在他正对面,正侧头跟子爵聊天。
他说他的儿子要去首都大学交流一年,这样就实现了雪诺家三代都在帝国首都大学接受教育的传承目标。
子爵问他准备什么时候给小儿子办结婚,白雪公若有若无地看了希欧维尔一眼:“这你得去问他自己,我们家可没有包办婚姻的历史。”
希欧维尔想把红茶倒在他头顶上。
戴维斯伯爵已经笑呵呵地回话了:“所以雪诺家才会有奇奇怪怪的旁支出现在国外吧。”
白雪公的表情一点没变。
“戴维斯伯爵!失礼了,我没有特指你们家的五姐妹的意思。而且包办婚姻也不见得是坏事,不是吗?看看蒂琳夫人跟爱德蒙相处多好。”
现在希欧维尔希望杯里的红茶是沸腾的。
他脸上没有表情。
桌上所有人都觉得这很不寻常。
如果说白雪公是以忍辱负重著称的,那白银公就是以一点就着著称的。
但凡有人在希欧维尔面前说点什么不好的话,他一定会当场把对方羞辱到想自杀。据说他有一本剪报,专门用来记那些骂他的话。而上一个公然反对他的人,已经死在医院里了。
白雪公看希欧维尔没有反应,觉得有点尴尬无趣,于是转而跟子爵聊起另一个话题。
他们所有人都在等女王出现。
女王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不好,早上起床经常要花很长时间。
就在所有人翘首以盼的时候,希欧维尔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他起身到窗边去接。
所有人都悄悄看他,戴维斯的表情有点沉。
“嗯好,知道了。”希欧维尔简短地回应了几句,回到座位上,拿起权杖“抱歉,我突然有点急事,请向女王转达我的歉意。”
说着,他扬长而去。
白雪公端起红茶喝了一口,问戴维斯:“是蒂琳夫人又怀孕了吗?”
“当然没有。”戴维斯伯爵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还是借您吉言了。”
结果那天女王也没有出现。
她身体不适,起床后有些腹泻,医生让她又躺了回去。
其他贵族簇拥着白雪公,聊了整整一上午天。大部分人都觉得,希欧维尔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为了避免跟白雪公的尴尬相处,所以找理由走了。
但此时,希欧维尔正在车上大发雷霆。
“我只交给你们一件事,连这件事都办不好吗?我还以为你们比定位器值钱,就一定比定位器能干呢。”
“公爵大人,是少爷带走了她。你也知道的,保镖拦不住”
“我记得上次阿诺来过之后我就说过了,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能把她带走。怎么,我还没死,他就已经能完全代表希欧维尔了?”
希欧维尔手里的权杖闪闪发亮,荆棘鸟喙异常尖锐。
管家在紧张的气氛中不敢喘气。
过了几分钟,希欧维尔冷静下来问:“他们去哪儿了?”
“我们正在定位少爷的车。”管家在前排抹了把汗,低声问“您需要血压药吗?”
“什么?”希欧维尔更加怒不可遏“我看起来像需要血压药的样子吗?我看起来是这个年纪吗?”
管家为了避免说错话,直接选择保持沉默。
很快,他们赶到了葬礼现场。
卡兰会来这里,希欧维尔并不觉得意外。
“我们这就去找少爷”管家想开门下车。
“不用,我已经看见了。”
希欧维尔远远从人群中看见卡兰的背影。
她穿一件厚实的斗篷,正在跟某个不认识的女性聊天。拉斐尔站在不远处,紧张地低头看手表。
希欧维尔等卡兰聊完,才把他们找过来。
拉斐尔试图向他解释,希欧维尔只是冷淡地说:“最后一次,拉斐尔,我希望你比阿诺稍微听得懂人话一点。”
拉斐尔讪讪地离开了。
他并不担心卡兰,她正哭着呢,他父亲看起来完全恐惧她这副样子。
卡兰还在回想刚才跟受害者家属的谈话。
那个年轻女人的恨意,和难以言状的悔恨混合在一起,像潮水般倾泻下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卡兰想让雷欧也来听一听,看一看。
车已经开进了市区。
“你好些了?”希欧维尔等卡兰泣声平息,才开口询问。
结果他一问,卡兰声音更大了。
希欧维尔把手帕递给卡兰:“你知道吗?你其实不用回答这类问题,我都看得出。”
卡兰擤鼻涕的声音让他迅速退避到窗边。
“你生气了吗?”卡兰问他。
“是的。”希欧维尔平静地说“如果你想来参加葬礼,完全不必跟他联系,直接跟我说就好了。”
卡兰冷淡地捏着手帕:“但是你不让我见养父母,我记得你还取笑过这件事。”
“以后不会了”希欧维尔迅速回答。
“以后,是指,明天?”
她明天手术,生死未知。
希欧维尔平静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你能保持一天好脸色就够了。”卡兰讥讽道“可以说是白银公一生未有的壮举。”
“你不会有事的。”希欧维尔苍白地承诺道。
卡兰显然不当一回事。
希欧维尔还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这时候他听见卡兰手机响了。
“开外放。”他要求道“我也要听。”
卡兰才不理会,她接起电话:“喂,请问哪位?”
那边半天没有一点声音。
卡兰脑子里闪过一种敏锐的直感,她克制住了挂电话的本能,放大音量,仔细倾听。
那头传来沉沉的,接近崩溃的吸气声。
然后信号中断了。
“是瑞贝卡。”卡兰拿着手机,怔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