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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海贼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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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适这一次深入辽境,大辽的气氛比上次又紧张了许多。

    早在八月,一向以游玩田猎为最大乐趣的辽主耶律延禧竟然罢猎,亲至军中,免了在达古鲁城败北的辽帅耶律鄂尔多的职务,撤换了一大批将官,以围场使阿不为中军都统,以耶律张家奴为都监,统领各族兵马十万。又以兰陵王萧奉先为御营都统,诸行营都部署耶律章奴为副都统,精兵二万为先锋。其余人马分五部为正军,贵族子弟千人为硬军,扈从百司为护卫军,北出骆驼口;又以都点检萧胡睹姑为都统,枢密直学士柴谊为副都统,帅领汉步骑三万南进军宁江州。

    结果前锋兵马未至边境,就传来黄龙府被攻破的消息。接着宗翰书信发来,辽主没看完便气得撕破书信,命北院枢密使萧迪里出为西南面招讨使,安抚后方,跟着下诏亲征。

    欧阳适第一时间得到了诏书的内容,看到“女直作过,大军翦除”两句,心道:“辽主终于下定决心要歼灭女真了。不但要杀光女真人,连投降过女真的汉人、契丹人、渤海人都不肯放过!但这样不给女真人留下半点退路,只会令大金境内各族同仇敌忾。”

    欧阳适对政治阴谋的敏锐度不在杨应麒之下,两次深入辽京,听闻了大辽数十年来的各种政治变动后,他已经嗅到某种气息:大辽在外患严重的情况下有可能会同时爆发内乱。欧阳适的触角还远未能深入辽国的要害部门,然而他依然凭借着对各个权贵的利益立场来预测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最后,他把心思放在耶律淳身上。

    耶律淳是辽主耶律延禧的堂叔父,是大辽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本朝辽主耶律延禧是以皇孙继位,他的父亲在四十年前的一场政争中被迫自杀。当时耶律延禧还是个孩子,执掌朝政的又是迫死他父亲的权臣耶律乙辛,耶律乙辛曾力主由耶律淳来继承皇位,在当时引起过一场不小的争论。耶律淳虽然最终没有登上帝位,但欧阳适认为,野心只要曾经有过绽放的机会,就很难再让它从此平和。

    然而这一切欧阳适都仅仅停留在猜测阶段,他无法接触到辽国更核心的人物,因此也无以判断耶律淳的真实想法,更别说去推动事件的发生。

    “真可惜啊!”欧阳适心想:“如果我在辽京的势力更大一些,根基扎得更深一些,也许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令大辽自毁百万大军!”想到这里他热血一涌,利用间谍、奸细毁国兴国,那可是曹广弼、萧铁奴都干不来的事情!隐隐约约的,欧阳适似乎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某种走向。不过这种前瞻仍然十分模糊,因为他欧阳适到现在为止都还算不上个大人物。

    辽主离开辽京以后,欧阳适知道自己再滞留下去也没有太大的价值,便听从了赵观的劝告离开了。不过他并未回会宁,而是来到辰州、宁州、苏州。辰州离辽河入海口不远,宁州在辽东半岛中部,苏州(此苏州非江南的苏州)在辽东半岛尾端。在这几个地方,有三五个“不纳海商”经常出没的据点。

    欧阳适找到了他的族弟、欧阳泷的儿子欧阳过,跟着联系上了一批大大小小的海贼。他知道,在东海北部活跃着的商家,论实力,欧阳最多只能算第二,排在第一位的,乃是扎根于泉州、明州的黄家,其实力远在欧阳家之上。黄家在四十几年前曾做过一件大事,那就是促使大宋与高丽恢复交往。以一介商人而能在两国之间起到如此作用,其实力可想而知。

    不过欧阳适暂时还不想去见黄家的家长黄旅。如今汉部威名仅限于混同江流域,对于黄家这样的东海大族来说,只怕还只是一方可有可无的势力。

    “黄家,还有陈家、林家这些还是等我们成为真正的一方诸侯再说吧。”欧阳适知道,这些商人就像蜜蜂,只要汉部有足够的甜味,不用自己特意去找,这些家族也会蜂拥而至。

    此时辽国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东北,对辽东半岛的掌控明显削弱,因此这一带的海贼都活跃起来。欧阳适花重金让欧阳过帮自己招募沿海的无籍游民,又向欧阳家买了一条不大不小的旧海船。他踏上海船后兴奋非常,望着阔别两年的大海,闻着海风,沾着海浪,那感觉就像断奶两年的孩子重新嗅到乳香。

    欧阳适久在汉部,常与狄喻曹广弼等人交接,深受这些人的学问、兵法陶熏,已非当日纯粹海贼坯子模样,因此对择人、练兵颇有心得。他对招募到的四十几个人一一留心,将其中十几个害群之马遣走,只留下三十人,选一个较雄壮且头脑灵活的海民曹孝才统领。

    曹孝才见欧阳适挥金如土,又如此看重自己,渐渐归心,这日问道:“欧阳少爷,你招募我们这些人,又这样训练我们,倒不像是要和大宋高丽做生意,而是在训练水师!”

    欧阳适笑道:“水师?你见识过水师的训练么?”

    曹孝才道:“六七年前我在泉州的水师呆过,后来上面的官吃空饷吃得太厉害,弟兄们都呆不下去了,这才出海自找生路。一开始我是给人保镖,后来有了点钱又自己干起一些勾当来。两年前我的船被浪打翻了,我抱着一根木头漂流到这附近,没了船只兄弟,这才靠打鱼为生。”

    欧阳适听了大喜,问了他一些水师训练的事情,却也无多新意——他父亲当年也在大宋水师中呆过,深知其中关窍,曾一一和欧阳适详说过。欧阳适道:“你干过水师,又做过海贼,想来人脉还可以。可知道这附近有哪些有本事又不得志的人么?”

    曹孝才道:“小的有个旧时兄弟,名叫高药师,他也有一艘船,手下有百十号人,当年多和我结伴营生。不过两年前也一起遇到了大浪——他比我幸运些,船没丢,只是坏得严重,货物也都泡汤了,再出不了远海。只得把一艘海船变成一艘渔船,偶尔逮些过路的软脚虾过活——但没有好船,这没本钱的买卖也难做,因此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手下的人逃了一大半了,就是我们现在这船上,也有他不少旧部。”

    欧阳适沉吟道:“你现在能找到他么?”

    曹孝才道:“他现在的巢穴就离此不到二十海里,欧阳少爷,你要是信得过我,我这就开船去把他招来。”

    欧阳适本想亲去招降高药师,但转念一想,这也是考验曹孝才的好机会,便对他说道:“你去吧,我上岸等你。告诉高药师,如果他真有本事又愿意效忠,我再买一条好船供他驱驰。”

    曹孝才大喜,驾了船去了。

    欧阳适和欧阳过便在海边一个渔村中休息,第二日没有半点音讯,欧阳过有些担心,问欧阳运道:“兄长,他要是一去不回该怎么办?”

    欧阳适笑道:“不怕,这船上没有太多钱粮,我发给兵丁的也就是一月的饷银,他就是要走也走不远。我看这曹孝才是个聪明人,这些天见我部勒众人的本事,撒钱买船的财力,应该猜到我的背景没那么简单。他不至于根基未稳就把我这靠山丢了。”

    第三日中午,果见曹孝才的海船回来,后面跟着一艘破船。欧阳适迎了上去,欧阳过止住他说:“哥哥,待我先上去看看。这些都是新收的人,一去两日,难保没有异心。还是让我去招他们上岸来就哥哥。”

    欧阳适略一迟疑,终于摇头道:“海上事当在海上解决。我若畏畏缩缩,反而招他们看不起。当日女真人起兵反辽,我也曾参与其事。千军万马中来回纵横也不怕,还怕这几十个海贼?”

    海船靠近,欧阳适让欧阳过撑一艘小舟靠过去,往扶梯上一借力,飞上甲板。他站在甲板上,便如蒙古人坐在马背上那么稳当。

    曹孝才早带人列队迎接,行礼道:“欧阳公子好本事!”说着指着他背后一个秃子道:“这就是高药师。高兄,这位就是欧阳公子。”

    高药师上前抱拳行礼道:“听老曹说欧阳公子正招兵买马,特来相投。”

    欧阳适见他身材矮小,但极为剽悍,显然是在风浪中长年历练出来的,心中颇喜欢,问道:“你带来了多少弟兄?”

    高药师有些丧气道:“小的这两年运背,手下只剩下五十来人。”

    欧阳适道:“不怕,人贵精不贵多。我听说你这两年过得艰难,这些人还肯跟着你,想来都是忠勇的汉子。”

    高药师道:“那是!都是极好的兄弟。”

    欧阳适道:“人都在后面那艘船上么?我过去看看。”

    两艘船并列抛锚,中间隔着丈余,欧阳适一纵而过,高药师看得喝彩,叫道:“欧阳公子也是海上出身的吧?不知和欧阳济大当家是否有亲。”

    欧阳适笑道:“那是我叔叔。”

    高药师大喜,心想原来他出身海上大族,并非只有两个钱的陆上雏儿,这趟来投看来没错。

    欧阳适巡视了一下高药师的船只人手,只见船只破旧,怕是不能出海了,五十多个人里老弱又占了一半,且个个面有菜色,不免颇为失望。对高药师道:“你要投我,这些人可得精简些。”

    高药师苦着脸道:“欧阳公子,这些可都是跟我同甘苦、共患难的弟兄!我若抛弃他们,只怕他们都得饿死!欧阳公子,你别看他们现在没什么精神,若是吃饱了饭,一个个也是生龙活虎的!”

    欧阳适见他重情分,不愠反喜,道:“这样吧,这些人还是要精简下来,就让他们上岸去坐些打听了望的事情,钱粮我仍然补足,不饿了他们就是。但留在这船上的,个个都得是精壮汉子。”

    高药师脸上神色宽了下来,说道:“公子如此安排那自然是最好,不过有几个老头是海上的老鲨鱼,通熟东海各处海路,能否让他们留下?”

    欧阳适笑道:“这样的人才!自然不在此限!”

    欧阳适打发欧阳过去清点新依附的人数发放钱粮,他三人则回到曹孝才坐船的船舱。

    高药师眼见无人,问道:“欧阳公子,莫嫌老高是新投的人,冒昧问一句,公子你招收我们这些人,是要做什么大买卖么?”

    汉部的来历欧阳适一直没跟曹孝才说,觉得还没到时候,现在说有些张扬了,这时听见笑道:“买卖?我这买卖大了去。现在就说,怕吓着你们。”

    曹孝才和高药师面面相觑,高药师道:“海上的勾当,总得分个门户,我们这两条船,以后算是归欧阳家族的了吧?”

    欧阳适道:“欧阳家族?嘿!那虽然是我出身的地方,但对我而言也不过是个小水池罢了。”

    曹孝才和高药师大惊,曹孝才道:“我们现在坐的这条船不是欧阳家造的么?”

    欧阳适道:“是欧阳家造的。但我和我叔叔亲情在,钱财帐面上却算得一清二楚,这条船是买下来的。高药师,你好好干,我已经跟我堂弟说了,让欧阳家再开一条船过来,到时就由你掌控。”

    高药师大喜,说道:“这么说来,欧阳公子是要自立门户了?”

    欧阳适一笑道:“直跟你说吧,我们的势力在内陆,所以你们没听说过。但我们迟早要扩展到海边上来的,我这次来只不过是打个前奏罢了。至于我们的势力有多大,一时也跟你说不清楚,你慢慢看着就明白了。只是有一点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在这片大海上无论是谁我暂时都不想得罪,但到必要时也不怕得罪!你们两个听我命令好好干,到时总有你们荣华富贵的一天。若猪油蒙了心敢打坏主意,谁也保不了你们!”

    高药师曹孝才忙道:“不敢!不敢!”

    三人正说着话,有人敲门来报:“岸上有一个刘七,带着七八个人,说是欧阳公子的下属。”

    欧阳适点头道:“让他上来。”

    不多时刘七进门,他也是出过海的,走在船上一点也不摇晃。

    欧阳适问道:“什么事情?”

    刘七看了高、曹两人一眼,

    欧阳适问道:“是会宁的事,还是辽京的情报?”

    刘七道:“辽京。”

    欧阳适道:“那就直说吧,不用避他们二人。”

    刘七道:“御营副都统耶律章奴反了。”

    欧阳适大喜道:“怎么是他!我还以为是耶律淳呢。”

    刘七道:“也没错,听说他就是拥护淳亲王的。不过淳亲王还没有反应。”

    欧阳适道:“不管耶律淳如何反应,辽国一场动乱总是难免的了。”

    高药师和曹孝才一开始听得不明所以,及听到御营副都统、淳亲王等名号后这才脸上变色。联想方才欧阳适的话,心中都极为震撼:敢情这欧阳适真是一个大人物!否则怎么会去关注辽国皇室造反的事情?

    欧阳适望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放心吧,岸上的事情不用你们理会,就有风险也犯不到你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