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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颗鸡蛋迎面砸来,砸中俞宇心胸前,让她那浅粉红色的衬衫染上鹅黄的蛋汁时,她都还没意会到发生了什么事;但当接踵而来的第二颗、第三颗鸡蛋,连续砸中她的肩膀及她的脸时,她才在反射下惊叫出声。
“啊!”她连连倒退,娇小的身躯抵上了后头的白板时,她这才看清楚,眼前那一群手持鸡蛋的员工,个个怒气腾腾、张牙舞爪。
她不曾遇过这样的事情,这让她脑袋一片空白,连闪都不会闪,整个人就像是被盯在白板上头。
当鸡蛋又迎面而来时,一具高大的身躯瞬时挡在了她身前,她就像是抓到了浮木般,立时抓住了那人的手臂。
“这是在干什么?!”纪博涛的声音似夹著雷鸣的低吼。一道道叫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总经理,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要对你扔鸡蛋的。”
“总经理,你让开,这个俞宇心实在太可恶了!”
“总经理,你要评评理,我只差两年就可以退休了,她却要在这个时候资这我!”
“我也是!我只差三年了!”
纪博涛不顾自己脸上的蛋汁,直挺挺地站著,锐眼梭巡著四周,平常的温和,如今完全被严肃给取代。“大家请冷静,有什么话好好的说,先把手上的鸡蛋放下。”
“总经理,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总经理,你一定要替我们主持公道,不能让全诚的人只手遮天!”
“总经理,我家有三个女儿和一个老妈妈要养,我不能失业呀!”
员工抗议的声浪一波又一波。
躲在纪博涛背后的俞宇心,在喘过气、压下害怕的心情之后,连忙用衣袖先抹去一脸的蛋汁。
“各位,据我所知,今天只是员工说明会,一切的事情都还没有定案,请大家静下心来。”纪博涛再次用那浑厚的音量压制情绪失控的同仁。
放眼这个原本可容纳三十个人的训练教室,所有椅子都被挪开来,连走道问都站满了人,估计约莫有五十人上下,看来制造部的同仁全都来了,当然包括那个先他一步来找俞宇心的沈风。
纪博涛瞥看站在会议室最后头的沈风,沈风嘴角噙著笑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如同在看好戏一般。
“可是,俞宇心说一切都定案了。”有人指著纪博涛的背后。
“她说一切依照劳基法,没有什么优退的办法,我们要比照退休的方式计算!”有人跟著呛声了。
“总经理,再不解决的话,我们就去找x报爆料。”有人以威胁的口气说著。
“对,不仅要找x报,更要举白布条抗议,闹到全台湾都知道!”有人大声地拍著桌子。
这时,俞宇心从纪博涛背后走了出来,努力克制脸上的惊慌,还扬起甜美的笑意,但小手仍是紧紧抓住纪博涛的手臂。
“各位同仁”她的声音虽小,语气却很坚定。“公司一切依法办理,欢迎各位去找x报。请相信我,公司绝对不会亏待大家,资这是不得已的作法,为了公司的永续生存,很多事情必须有著明快的处理方案,该给各位的资遣费也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拖延。”
上个星期俞宇心才处理过一批已经达到退休标准的员工,那些员工虽然不满意,但还是认命的接受退休的事实。
毕竟依照法令,年满五十五岁或者在同一公司工作满二十五年,都可以合法退休。而公司给付的退休金也一毛不差,让员工在离职的最后一天,都能顺利拿到退休金支票。
而今天是资遣方案说明会,一开始大家都还仔细地听著她的说明和讲解计算基础。
资遣和退休不同,资遣费是依照年资计算,以劳退旧制而言,最多年资一年只能拿一个月的薪水;而若以退休金计算,前十五年的年资是乘以两倍的基数,等于是三十个月的薪水。
若只差两至三年就可以退休的员工,以资遣的方式领取资遗费,将会遭受到巨大的损失。
大家质问她是不是真的要将这里的工厂关闭?是不是要把所有制造部的同仁都资这?是不是不能再给予更多的优退方式?她不能说谎,只能诚实说明。
之前已经有十几名退休员工离开公司,大家都旁徨无依,就只能等著被资遣,加上俞宇心提出的方案无法说服员工,才会激起这群员工情绪的不满。
况且,这群制造部的员工是有备而来,早就准备好一颗颗的鸡蛋,若是不满意时,才能藉此表达严正的抗议。
纪博涛瞪了俞宇心一眼,小小声地警告她。“别说了。”
俞宇心还想说什么,未出口的话,又被一道道声浪给堵住。
“但也不能在过年前资遗我们!”
“我们要工作!不要资遣费!”
“我们在这里奉献二十年了,不能像赶乞丐一样赶我们走!”
俞宇心不顾纪博涛的劝告,大声说:“你们不是乞丐,你们是中民劳苦功高的员工,按照法令规定,我会事先通报劳工局和就业服务处,让你们不但可以领到资遗费,还可以请领失业救济金。”
无奈俞宇心讲得再有理,那些失去理智的员工根本听不进去。
“我们不要领失业救济金!”
“我们只要工作!”
“给我们工作!”“给我们工作!”“给我们工作!”
一声声的叫喊,接著双手拍起了桌子,要不是因为纪博涛在场,恐怕鸡蛋会再次砸过来。
“沈风!”纪博涛大声怒吼。从没有看过纪博涛这位总经理发飙,现场的鼓噪声瞬时安静了下来。
沈风缓缓地从人群之后走上前。“总经理。”沈风态度必恭必敬,收起了那原本玩笑的脸。
“管好你的下属,让他们全回去工作。要是交不了货、产能出任何的差池,我唯你是问。”纪博涛冷声警告。
“总经理,这”沈风一脸为难。
“沈经理,你是制造部的主管,要是风声传出去,我如何为大家争取包好的福利?!全诚的高层一向吃软不吃硬,要是真闹罢工,闹到新闻版面上,我看别说是更好的资遣方案,连资遣费能不能顺利拿到手都还是一个问题。”纪博涛话是对著沈风说,可是音量之大、声调之严肃,就是要在场的所有员工都听明白。
“总经理,您教训的是,我相信在场的同仁都听见了。”沈风恭敬到没有任何反驳。
纪博涛不再多说,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很怕战火再燃烧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他得找对的下场时机。
而此时此刻,那群闹事的员工暂时都被他的话给震住了,他马上抓下始终握住他手臂的小手,改而牵住她的手腕,将她给拉出了差点发生暴乱的现场。
“要去哪?”俞宇心在电梯口紧急扯住他的手。
她直到此时此刻才明白纪博涛的魄力,要不是有他,任凭她说破嘴,恐怕都无法制止那群失去理智的员工。
“送你回家。”纪博涛面对著电梯,从电梯那闪亮的镜面中,他看见她正在凝看着自己,他的心一悸,只能悄悄放开掌心里的小手。
“为什么?”她问。看着他的另一只手上正拎著她的大包包,那是他刚刚特地绕过她的座位,替她带出来的。
“你以为你这个样子,还能继续上班吗?”他侧转过身,盯著她的胸口看。
她顺著他的视线,看着自己被蛋洗下的粉红衬衫,虽不致透明,但确实狼狈透了。
委屈涌上心头,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她无法抬头,那是股不想让他看见的羞惭。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处理过三次的合并案,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员工扔鸡蛋抗议。
“电梯来了。”他轻声喊著。
她仍低垂著头,待电梯门一开,就率先走进电梯中,让自己站到电梯的最角落。
他跟著走进电梯中,按下了b3的按键。
“你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坐计程车回家。”她仍微低著头,伸出右手,想拿过自己的大包包。
他拿著她的女用皮包,却完全不显尴尬。“你这样可以坐计程车吗?你为什么要这么逞强!”声音低吼中,只有他自己明白的怜惜。
她抬起那漾满水光的大眼。“我若不逞强,如何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上立足?我若不逞强,如何自食其力地养活我和”连忙吞下的话,只能让她哽在喉咙里。
电梯的镜面中,反照出她一脸一身的蛋汁,这样的情形下,她真的没有理由再坚持自己回去。若是坐上计程车,不是吓坏计程车司机,就是制造自己被欺负的机会。
他举起左手,想抹去她眼角的泪珠;在发现自己的唐突时,只能将手掌僵硬地停在半空中。
电梯的门刚好打开,他顺手一挥,率先走出电梯。她只好跟在他的背后,坐上他的车,一路朝她家方向驶去。
车子绕过半个台北市,来到她住的社区外,在她要走出车子时,他终于打破沉默。
“你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我会处理。”
她背对著他点点头,这时竟然没有勇气面对他。
“没想到,你还住在这里。”他看着她的背影,说得很感慨。
“这里交通方便,离全诚总公司又近。”她急急地解释,快速地走下车,然后用力关上车门,动作一气呵成,就怕稍一迟疑,他会有所误会。
“等一下。”他连忙拉起手煞车,跟著下了车。
她站在车门边,心跳得很厉害,双脚却是一步也无法离开。
他来到她身边,将她的皮包递到她眼前。“你的皮包。”
她还是无法看着他,只能僵硬伸出左手,接过自己的皮包。
她的脚步才要跨开,他的西装外套就覆盖上她的肩膀,她这才惊愕地抬起视线。
“风大,小心著凉。”他解释著,话说出口时,有著不自觉的别扭。
一月的冷天,虽然有著暖暖的阳光,她这才感觉到胸前那股刺冷的寒意,刚刚匆忙间被他拉离公司,让她连外套都没拿。
她忘了说谢谢,以小跑步的方式,单手拉著西装衣领,连头都没有回,快速地走进社区大门。
他一句苛责的话都没有。她是宁愿他骂她,也不要他这样柔情地对待她。
她坚强防护的心,一点一滴地被瓦解侵蚀。
她不曾恨过他,从来不曾。她和他的那一段情,除了记忆中的心痛,每当午夜梦回,还是有对他满满的思念。
当俞宇心一走进办公室,就感觉到每个人都在看着她,她就像是闯入一个不属于她的陌生地方。
她勾起淡淡的笑意,经过几双好奇的眼睛,来到她的座位,想若无其事的坐下时,这时柯素芬来到了她面前。
“俞课长,你还好吧?”
那是带著看笑话的模样,不是出自于真诚的关心;俞宇心明白,她这个由全诚派来执行砍人命令的杀手,正被众人等著看落个凄惨下场。
“很好。”俞宇心淡淡地说著
“听说你被砸鸡蛋?”柯素芬再问。
“是呀。”俞宇心从容地坐下,将皮包放进抽屉的最下层。
“那课长你还敢来上班呀?”
“为何不敢?”俞宇心反问。
柯素芬显得有些无趣,因为似乎激不起俞宇心的怒火,她正期待著俞宇心能反唇相讥,甚至来个泼妇骂街。
“你不怕再被员工丢鸡蛋吗?”
“谁敢再丢鸡蛋抗议,就提前让那些人走路。”低低的声音从柯素芬身后响起。
柯素芬猛回头,对上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俊脸。
薛育淳最常有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他内敛的心思就像是深幽不见底的大海,让人探不到他的想法。
“总经理!”柯素芬惊吓地喊著。
俞宇心此时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柯小姐,你也想提早走路吗?”薛育淳的话没有任何起伏,看不出他的情绪。
“我”柯素芬吞吞吐吐。
“总经理,有事吗?”俞宇心适时为柯素芬解围。
“我先去忙了。”柯素芬退后两步,离开俞宇心的屏风,赶紧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到我办公室来。”薛育淳交代后,便转身离开。
俞宇心跟在薛育淳身后,往他的办公室走去。由于薛育淳和纪博涛的办公室相邻,因此要去薛育淳的办公室必须经过纪博涛的办公室。
想到昨天纪博涛送她回家的情景,她耳边忍不住有了热烫的燥意,忍不住往他办公室里瞧了一眼,以为他不在办公室,偏偏这么不凑巧地就这么与他的视线对上。
她惊慌地马上撇开视线,有点狼狈下,只能故作镇定,匆匆地走进薛育淳的办公室。
以为薛育淳是要跟她谈昨天员工抗议的事,没想到五张千元大钞却递到了她眼前。
“这是什么?”她不解地看着薛育淳。
“捐款。那位俞小姐说交给你就行了。”薛育淳的表情有些深沉,眼神黯了下。
“捐款?哪位俞小姐?”俞宇心一时摸不著头绪。
“俞宇洁。为一个小苹果基金会募款。”
“她居然找上你了?!我叫她不要找你的!”俞宇心扬高了音调。
早知道大堂姐为了募款会不择手段,连一面之缘的朋友,她都有可能厚颜求人家捐钱。
“我的能力有限,只能捐这样。”薛育淳将钞票塞入俞宇心手中。
“薛总,你这样就相信?你不怕是什么诈骗集团?”俞宇心推拒著,反握住他的手心,不让他把钞票塞入自己手中。
她不喜欢大堂姐向她身边不熟的友人及同事募款,尤其是同事,只有工作上的交情,更是种碍于情面,不捐好像也不行,但是同事每天要相处八个小时以上,更会让她觉得不好意思。
薛育淳用空著的手比了比桌面,那是一份小苹果基金会发行的月刊。
“我有朋友在内政部,我打探过了,听说办得还不错,政府还打算增加小苹果的补助额度。”
“薛总,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我才捐钱,这样我会很不好意思。”
“我是因为俞宇洁才捐款。”薛育淳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将钞票顺势塞入她手中。
“为什么?”她不懂。
“因为我不想再被她烦。”平常很少笑的薛育淳,这会却是大笑了出声。
“大堂姐她真的很烦,黏人的功夫一流的,要是被她给盯上,铁定是要花钱解决的。”俞宇心也笑了出声。
“是呀,所以我现在正准备花钱消灾。”薛育淳的口气中没有责怪,而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薛总,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不会再让大堂姐再来烦你,我会让她节制点。”俞宇心很明白大堂姐的为人,为了可以募到款,她是真的有可能会连面子都不顾,做出当街下跪的行为。
“别薛总薛总的叫,以前你都喊我薛大哥的。”他收起笑声,淡淡地说。
“以前你只是业务部的协理,现在可是外派到中民来当总经理,我当然不能再这么没礼貌。”她的小手连同手中的五张大钞还被薛育淳紧握住。
“私底下,无妨的。”他将钞票按在她的手心中,正准备放开她的手时,眼角余光瞥见站在办公室门口的纪博涛。
由于俞宇心是背对著大门,在发觉到薛育淳的眼神之后,才回过头去,同时抽出自己的小手。
是纪博涛。
“博涛。”薛育淳站了起来。
纪博涛脸上有股山雨欲来的风暴。“我听见俞课长的声音,所以就走了过来,想跟你们一起讨论昨天发生的事。”
“博涛,你有什么看法吗?”薛育淳问。
“别强势而为,要考虑到员工的心情,在这倒数合并的日子,要为大局著想,别一意孤行。”纪博涛的话,一字一句,不但清清楚楚,而且力道十足。
虽然纪博涛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俞宇心明白,话是针对她而来的,让她昨夜对他心存的感激,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资遗这种事,本来就吃力不讨好。之前我们帮员工调薪、增加各种福利,却没有员工会感恩,一旦稍稍不如人意,就引来抗议,昨天的事委屈宇心了。”薛育淳以实际的言行力挺俞宇心。
被薛育淳当面安慰,就算俞宇心在职场已经混了多年,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她无法插入两个男人的话题,只能尽力以专业的表情,凝听著他们的谈话。
“没有这群劳苦功高的员工,就不会有今日的中民,我希望能有优于劳基法的方案,让员工的生活不会因为失业而陷入困顿。”纪博涛话很重,不是在商量,而是十足的命令。
“优于劳基法,公司就得付出更高的成本。况且,这件事不该由宇心来承担,也不是我能作主,这得让全诚的董事长决定。”薛育淳继续为俞宇心说话。
“可以请俞课长试算一下,若年资超过十五年,一年多发一个月,这样公司得多付出多少人事成本吗?”纪博涛说。
“薛总”俞宇心总算找到空档插话。“我觉得纪总的建议不错,我先试算一下年资超过十五年,却还没有达到法令退休同仁的人数。”
俞宇心想着,纪博涛的口气像是吃了一吨炸葯,她深知他冲动的个性,而这件事是她惹起的,她不想纪博涛把怒火发泄在薛育淳身上,只好赶紧出声。
薛育淳点头,明白俞宇心劝和的心意。“博涛,我知道中民被消灭,对中民的同仁来说,在情感上是一种伤害;你身为中民的总经理,我希望你能尽全力的协助宇心,让劳资双方都能达到双赢局面。”
“我只希望不要对那群丢鸡蛋的员工来个秋后算帐。”纪博涛说道。
“不会的,不会的,这件事我已经封锁消息,不会让总公司知道的。”俞宇心连忙表态。
“宇心,你跟博涛好好商量,看应该怎么做,提出详细的计画后,我再跟总公司报告。”薛育淳交代著。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得不软硬兼施,各自退一步。
俞宇心蹙眉。她不能反对薛育淳的话,但她也不想和纪博涛多接触,她已经尽量做到公私分明了,可是这件事,看来她得和纪博涛又纠缠在一起了。
只是,公是公、私是私,她真的有办法做到完全的切割吗?
当纪博涛隔著一道薄薄的木板墙听见墙的那边传来薛育淳和俞宇心的谈笑声,他的双脚就不由自主地往办公室外移动。
当他站到薛育淳的办公室门口,目睹两人手牵手的同时,他的心就如同被雷电击中,痛苦而难受。
昨天送她回家,他的心思始终围绕在她的身上,尤其她仍住在八年前两人结婚之后的爱巢,让他的心情更是激荡万分。
离婚后,他紧接著当兵,然后出国念书。那段日子,他曾想过打听她的消息,但都被自己的惶恐不安给阻止。
他心里有两道声音在作拉锯战。知道她的消息又如何?会不会更加伤心难受?不知道她的消息是不是反而日子会好过些?就当作跟她的婚姻只是一场梦。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他眼前;跟她相处,他看似豁达,却始终小心翼翼。
他不想质问俞宇心的作法,他知道她一切都是按照高层的指示;明知她是无辜的,可他还是忍不住要指责她。
她曾说过他的脾气坏,他却心知肚明,他的冲动、不安、莽撞全为她一人,以前是年轻不成熟,没想到如今都已经三十岁了,一旦遇上她,他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纪总纪总”
轻脆的喊叫声,让纪博涛从一堆报表中回神。他有些仓皇,连忙正了正神色,他怎能在俞宇心面前失了魂
“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她正跟他讨论著对策,如何让劳资双赢,员工若真的闹到罢工,对企业形象一定有损。
“我说你什么时候要付我赡养费。”这句话不是她刚刚谈话的内容。她气他的不专心,更气他之前在薛育淳面前给她脸色看,本来她已经有些后悔提起赡养费的事,这时她却无法控制地脱口而出。
“这么急需用钱?”所有的浓情蜜意全被她的话给打断了。
“没办法,快要过年了。”说出去的话,无法收回,她只好继续要钱要到底。
他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私人支票,大手笔一挥,当场写下两百万的金额。“拿去吧。”
她抽手接过支票,满意地笑了。他还是跟从前一样的大方。“反正你不差这一点钱。”
“是吗?”他淡淡地反问。
“当然。中民看似被全诚并购了,但事实上中民的股东们个个可都是荷包满满。”她从自己的笔记本里撕下空白页。“我写个收据给你。”
“不用了。”
原本要落下的笔,只能停在纸上。“不然等我捐了钱,再把收据交给你。”
“两百万你要全捐了?”他觉得不可思议。
“是呀,省得我大堂姐一天到晚来烦我,也省得她去烦我身边的人。”她说得很洒脱,像是不把这两百万放在心上。
“我早该想到你绝对不会为了你自己,而跟我要求什么的。”他难掩苦涩的笑意。
“这样不好吗?很多前夫都会害怕前妻的纠缠。”
他倒宁愿她求他,也不愿她将他推得远远;不过这话他说不出口。“我不是那种人。”
“我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还有你留给我的房子。很多单亲妈妈带著小孩,又没有工作能力,已经没办法过日子了。”看到这么多的捐款,她的心情瞬间太好。
当年,他就知道她那充沛的爱心,是可以牺牲爱情、连他都一起捐出去的。“那个房子我只缴了三十万的头期款。”
“唉呀,那你应该只要付我一百七十万就好,毕竟房子是我的名字。”她将支票递回到他面前。“你要不要改金额?”
“不用了。”他还是简单的三个字。
她赶紧将支票收进掌心里,就伯他会反悔。“我替那些单亲妈妈谢谢你。这些钱够大家过个好年了,过年时我来办个感恩晚会,你这个大善人一定要出席喔。”
他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究竟是褒是贬,但他看到她那飞扬的笑脸,就算花再多的钱,似乎也值得。
她就是有这份感染力,能够让他的心情随著她的心情转动。她笑,他可以跟著开心;她哭,他也会跟著难过。
因为一笔捐款,在心情非常好的状况下,他和她达成了共识,以后由他来面对劳工,由他来发布执行命令,她只要在幕后策画就行了。也就是他扮演黑脸,她扮演白脸,以免不必要的抗议纷争继续扩大。
毕竟他是中民的少东,是这群员工的总经理,再怎么样员工们也不会对他大动肝火、举旗抗议的。
只是沈风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