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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八月,坐在窗边的绿梅披着披风,脚上盖着薄被,一头子夜般的秀发如云瀑般披散在身后,苍白消瘦的脸蛋上毫无生气,原本红润的樱唇也失了瑰色,双眼里的璀璨光彩宛如划过天际的流星,消失在山的那一头,已不复见。
厉风行的心被狠狠揪紧,当他看见这一幕时,是用了多大的心力克制自己不冲上前去抱住绿梅,好确定她不是一抹因为思念过度而产生的云雾。
绿梅落进醉月湖里,愈挣扎沉得愈深,裙边细致高贵的绣花被湖里滋生的水草纠缠住,差点成了她丧命的主因。听桑嬷嬷说她从湖里被捞起来时,由于吸进过多湖水,又原本她的体质就偏寒,因此昏迷了好几天才醒;大夫一度以为没救了,要迎春阁准备后事。幸好苍天有眼,命是保住了,只不过吹不得一点寒风,否则就会发烧。
为了母亲,厉风行晚了五天才动身赶回锡安。那时绿梅刚醒转几天,还虚弱得很,睡着的时间比醒着时多。从那天起,他就由桑嬷嬷手上接过照顾绿梅的工作,亲自为她净身、喂食。
“梅儿,喝葯。”将托盘放到圆桌上,厉风行用调羹轻搅着葯汁,让它不至于太烫口;再走到窗边,单膝跪地的先把绿梅的披风拉好,轻拢他爱不释手的柔顺发丝,轻手舀起一匙汤葯送到她嘴边。
“桂花开了。”风送来桂花香甜的气味,绿梅遥望着窗外美景,似乎没听见厉风行说的话,反而极其向往能到游湖小径一走。
“梅儿乖,喝完葯就带你去看桂花。”厉风行一匙一匙地慢慢喂着绿梅。或许是她给的惩罚吧,绿梅清醒后精神时好时坏,常常恍惚出神,如果没人照看着她,就算在这窗口坐上一天,也不会为自己加一件衣裳。
喝完了葯,厉风行扶绿梅走到屏风后,准备为她换下睡皱的衣服时,突然听见绿梅幽幽地道:
“你好像变了?”
厉风行略一停顿,轻笑着道:“傻梅儿。是变了。”
从对绿梅感到好奇,近而转变成怜惜,再渐渐地转换为爱,这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原以为她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连记忆都少得可怜;休离她后,对他而言只是等他回府的人少了一个,殊不知,他差点错过此生挚爱。
绿梅在厉府为他默默付出,如今换他在迎春阁里好好照顾她。
纵使今天他到了绿梅的身边陪她,但在他心里还是埋了一个遗憾;为了母亲,为了当个孝子,他毕竟牺牲了绿梅。
如果如果他晚来一步,绿梅会不会就
厉风行简直不敢想象!回想奔回迎春阁那天,她躺在床上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息,若不是桑嬷嬷保证绿梅还活着,他一定马上杀到府衙将杏花碎尸万段。
绿梅摇摇头,素手抵在厉风行的胸坎上,淡淡地道:“你为什么要变?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梅儿,看着我。”厉风行抬起绿梅下颚,轻划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你还记得我在湖畔对你说过的话吗?我只想疼惜你,我不会离开的。”
绿梅再度摇摇头,将他的手压下,踱步到床边坐着看他。“如果是疼惜,这样就够了。我不求什么,也不要什么,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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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她沉浸在虚幻幸福里过久,久到她离不开他的宠爱、他的疼惜,甚至还爱上了不属于她的人,对她来说,恐怕无法再接受一次这样的生离。
横在他们之间的考验重重,一道又一道大门上了无数个重锁,即便有心要解,又有谁来解她的心锁?
“你走吧别再回来了。”绿梅褪去披风。她知道自己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即便撑过今年岁末,恐怕也无法再酿酒了。
她还有什么作用呢?活在这世上算是半个废人了吧。桑嬷嬷感念她为迎春阁的付出,才百般对她好;明明早已能独当一面发落所有的事,为了让她能名正言顺地待在迎春阁里,才来询问她的意见。
对厉风行而言,她更是没用处了呀。拖着病体,能为他料理什么事吗?甚至还要劳他纡尊降贵地照顾她。
厉风行握紧拳头又松下。绿梅一心想推离他,是否又在担心他戏弄她这颗伤痕累累的青梅?
“梅儿”厉风行坐到绿梅身畔,将她僵直的身躯搂进怀里,让她靠着倾听他的心跳,抚着她墨如黑缎的头发;虽然病弱的她不似以往光采,却无法减去他对她的疼爱。“梅儿,你在怕什么?”
“我没有怕什么”枕着厉风行的胸膛,绿梅双手环抱他的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原先有些抗拒的绿梅,直觉两人不该如此亲密,但厉风行的怀抱委实温暖,干脆就让自己任性一回吧。
“说谎。”这个小骗子,脸上写满了失落,又急着把他推得远远的,厉风行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如果不怕,为何要我离开?”
因为她怕自己沉沦、抽不了身。可是绿梅不敢说出口,只能无助地摇头。
“梅儿,我不是在戏弄你。”即便是过往,他也无意戏弄,怪只怪他太过刚愎自用,未曾伫足停留细细品味绿梅为他的付出。
“戏弄”绿梅支起身望向厉风行,不解地偏头道:“我没说你戏弄我,你没那么无聊,只是我们俩的身分不配,你迟早要离开的”
厉风行现下的态度,是她嫁为厉家妇时,梦寐以求的软语温存,她早也盼、晚也盼,就是希望有日他能抱着她,在月光下煮酒,说着体己语,别再让她独自对着烛火暗自垂泪。
可惜这份感情,她要不起,也不能要。
“梅儿,我不会离开。”尤其在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更加不可能。
“你会的,迟早会走。”绿梅躺回他的怀里。如果日后厉风行离去,她至少还有这段绮丽回忆。
“别质疑我的话。我说不走,就永远不会离开。”厉风行搂紧怀中娇躯,暗自发誓,他会用行动消弭绿梅的不安。
“你说过,我们只是各取所需”靠在他温热的胸坎上,绿梅忍不住睡意,杏眸微瞇。调了个好位置后,像只小猫咪似磨蹭个几下便悄悄睡去。
厉风行心窝上有些痒,绿梅安睡的脸庞意外带给他满足;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油然而生的情感让他一辈子就想让她靠着。
“没错,我们只是各取所需。”厉风行爱怜地在绿梅发旋印上一吻,牵起她的手,十指交拙。“所以,我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绿梅原先以为厉风行变了,是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改变了,然而等她身体好了一些,能负荷较长时间的久站而出了房门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样。
厉风行为了能就近照看绿梅,特地将公事移到迎春阁里处理。只要别拖到开业的时间,桑嬷嬷也就随他去,甚至还会吩咐厨子多准备午膳给商队享用,因为为了不让绿梅费心劳力,厉风行也将迎春阁的事务一并揽下。
二楼的主位俨然成为厉风行办公的书案,上面除了几盘快炒菜肴和清汤外,其余都是厉府与迎春阁的账册跟记载的明细。
“主子,颜家染坊老爷不肯签书契,坚持再与主子议价后才答应考虑。”阿升双手颤抖地将颜家染坊试染的布块呈上;听说今天他们染出两种新颜色,想藉此提高卖价。
“白白浪费三天?”厉风行声音嘶哑,吓得阿升簌簌发抖;却见他轻手拿着试染的布块,一一比过绿梅手上肤色,失望地摇头。
无法衬托出绿梅的好肌肤就算了,还让她看起来更死白,看来与颜家染坊的合作,他可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主子,小的办事不力,请主子重罚。”
“重罚何用?给你三天,拿不回书契,你就改去染布。”取饼迭在账册上头的朱红色小本子,蘸墨写上“颜染”两字。
“是,小的这就去办。”阿升心里多少有些眉目,马上领命离去。
绿梅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接下来呈报的十来名管事,成事者另有嘉赏,没有达到厉风行预测结果的人,初犯者还有宽限的时间,迟迟无法交货或订下合同的,不免要挨上一场风雪,被他犀锐冷寒的目光冻得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除此之外,厉风行还将想坐地起价的商号,写进那本朱红色的小册子里。
绿梅不禁好奇,如果她交不出式样图的话,厉风行会如何对待她?
再给她三天时间,下季再多缴十张式样图当利息?
再给她三天时间,谈妥的每年一千两费用直接砍一半?
再给她三天时间,交不出来,一辈子别想再绘图,再把她十只指头全剁下来煮汤,倒进湖里喂鱼虾?
搅着鸡汤,绿梅想尽所有可能,直到热腾腾的鸡汤浮上一层油光,还是没喝上一口,白白蹧蹋厉风行的心意。
深怕会引起厉风行不快,尤其是在他处理一堆头疼的事务后;绿梅舀起一匙浮着黄黄油水的鸡汤,皱着小脸将它送到嘴边
“梅儿,鸡汤冷了。”取饼她的调羹,厉风行要人换过一碗,趁着绿梅发愣,执起她的手轻啄,霎时羞红她一张俏脸。“在想什么?都出神了。”
“没有。”绿梅抽回手,忍住不去看他使坏的唇瓣,想趁精神不错的时候看些帐,随手取来一本又放了回去,翻找了好久才找着迎春阁的账本。
“真不老实。”
本来坚决不让绿梅碰公事的厉风行也担心她会闷坏,只好退一步,要她衡量自己的体力和精神。
等到绿悔的鸡汤炖好,厉风行大致上也忙完了,端起冒着热气的汤碗,细细地吹凉,怕烫了绿梅的口。
“梅儿,张嘴。”
“我自己来就好。”在房里就算了,现在在迎春阁的大厅内,厉风行这般亲昵地喂她喝汤,不妥吧?
况且商队的人多半认识她,也知晓她的事,厉风行纡尊降尊地服侍她,要是传回厉老夫人耳里,是多么令人惶恐的一件事。
“鸡汤烫嘴,我来。”厉风行执意为她吹凉,一口一口地喂她。瞧绿梅红唇微张,吞下香气四溢、色泽金黄的养身鸡汤,他心情就特别好。
“唔”绿梅本打算不开口,直到厉风行肯让她自己动手舀汤,偏偏跟他比耐性,她永远是个输家,只好轻启红唇屈服在他的坚持下。
绿梅喝得太急,嘴角滑落些许汤汁,正想取出手绢拭嘴,却遭厉风行压下。
“嗯?”绿梅不禁疑惑,难道她嘴角滴着汤汁比较迷人吗?
“别急,我来。”厉风行话一说完,马上俯下身吮去汤汁,还趁机舔了绿梅的唇瓣,他觊觎已久的美食。
“你、你好可恶。”趁着她不注意,像一阵风似的偷袭她。绿梅捣着唇,羞红的脸蛋连玫瑰花瓣儿都要自叹不如。
对比绿梅羞怯的模样,厉风行依然面不改色,仍是镇定地喂着鸡汤,绿梅只好小心吞咽,别再给他机会偷吃豆腐。
厉风行的改变委实让人猜不透。他回厉府一趟后,整个人比重新投胎变化还大;不仅亲自为她添衣、喂食,桑嬷嬷说连她昏睡的时候,还是厉风行为她净身,不眠不休地随侍在侧。
阿升说是她腌制的脆梅让厉风行开了脾胃,让他意识到当年娶进府里的是块瑰宝,而不是人像。
绿梅不懂,厉风行的改变跟她腌制的脆梅有何干系?
“你为什么这般对我?”绿梅不禁想问,离异四年才开了脾胃吗?
“傻梅儿,你果然是在湖底待太久,脑子都钝了。”厉风行无奈地摇头。在绿梅身上,他头一次尝到挫败的滋味,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完全消弭深埋她内心的恐惧?
“我脑子没钝,所以才问你这个问题。”厉风行的所作所为,她无法参透,如果这只是风儿无聊的作弄,她也想早点有个底。
由湖里被救上来后,世界俨然变了样;虽然她很开心清醒时,入眼的第一人是厉风行,知道他为了她坠湖的事极为忧心,却无法说服自己接受他的示好。
“梅儿,我只想疼惜你。”这话他不晓得已经说过几次了,绿梅始终无法信任他投注在她身上的感情。
“疼惜?你是在同情我的遭遇吗?”绿梅轻叹一口气,无力地垂下肩。除了同情,她还期望得到什么不同的答案吗?“其实你不必这么做的”
“梅儿,当年你嫁给我,为我制衣、烧饭、腌梅、酿酒,甚至顶着夜晚寒风在梅树下等我回房歇息,告诉我,你为何这般待我?”一个不曾在乎过你的丈夫。
最后一句话厉风行并未说出口,因那对绿梅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绿梅讶异地瞠大了双眼,没想到会从厉风行嘴里听到这些话,原以为他从未把她的付出当回事,更遑论记在心上。
“那、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我想为你做点事,让”绿梅禁不住地红了眼眶,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她狼狈的样子。
“说下去,我想听。”厉风行搂过绿梅,轻轻扳转过她。她这一席话,比任何仙音妙乐还要扣人心弦。
绿梅忍住不让泪珠滑落,紧揪着他的衣衫
“我只想让、让你在外地的时候,心里头会惦念着我”
“傻梅儿,你这样要我如何不疼你。”
厉风行恨不得将绿梅揉进身体里;不管楼下的商队共有几双眼睛,精准且不避讳地俯身掠取那诱人唇瓣,辗转吸吮,或轻或重、或疾或缓,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喜悦般,重重地吮吻,直到两人快无法呼吸为止。
“不,你不能这样做。我不配,不值得的。”绿梅双手抵在他的胸坎,刻意格开彼此距离,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再沉沦下去,即便这是她渴求已久的依靠。
想想自己的身分呀,夏绿梅。
“值得,你值得。”厉风行握住绿梅削瘦的臂膀,不愿见她看轻自己:她的心明明比谁都还明亮善良,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出口,再苦也要逼自己咬牙撑受的女人,怎么会不值得?
“不,你听我说,厉老夫人她不会”
“梅儿!”厉风行截断绿梅的话,双臂紧紧圈绕着她,想藉此驱走她的不安。“我只想疼惜你,别质疑我的话。”
厉风行抬起绿梅精巧的下颚,柔声且坚定地道:
“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妻?!”这个字重重撼动绿梅的心。“不,厉老夫人不会同意的”
“我敬爱我的母亲,可不代表她能左右我的决定。”厉风行环抱着绿梅,在她耳边轻声诉说:“梅儿,为我,勇敢一次。”
天空飘落一阵小雨,微风挟带冷意,今早绿梅又开始咳个不停:好不容易摆脱的苦葯,又重新端上桌。
昨晚不顾绿梅反对,厉风行坚持留宿她房中,分她一半床铺;虽然只是单纯相拥而眠,但对绿梅而言,还是十分不自在。
不曾拥她入怀而眠,现下厉风行成全了绿梅当年在厉府的渴望,却已人事全非,徒增感慨罢了。
“梅儿,喝葯了梅儿?”推门入内,厉风行将刚熬好的汤葯放上圆桌,还附上一盘精致糕点,却迟迟等不到绿梅下床。
厉风行正感奇怪,觉得好像少了什么,走到屏风后一看,被褥折迭得整齐,却早已不见佳人踪影,这时他才发现挂在屏风上的披风不见了。
“该死,跑哪去了!”方才才吩咐过要她千万别下床走动,更遑论走出房门吹风。厉风行不禁气恼,绿梅一再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难不成真要把她拴在身边才肯听话吗?
踩着微怒的脚步搜索迎春阁上下绿梅会去的地方:他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她能到哪里去?原本笃定在一刻钟内能找回绿梅,脑中也已想好要如何惩罚不听话的她,谁知绕遍了三栋楼阁,却连绿梅的披风一角也没看见。
愈找愈是怒炽,早上才被绿梅的咳嗽声唤醒,担心得不得了,马上到厨房命人熬葯,怕迟了,厨子都回家歇息;没想到葯熬好了,人却不知跑哪去了。
有什么事碍着绿梅心头,非现在处理不可的?否则她怎会漠视他说的话?厉风行低头想想,绿梅该不会是办公事去了吧?这女人一定要把小命玩掉才甘心吗?
“桑嬷嬷,绿梅呢?”拍开桑嬷嬷的房门,厉风行头一个就想到上这要人。
“绿梅?不在房里吗?”睡得再熟,也让厉风行粗鲁的拍门声给吓醒。桑嬷嬷赶紧披上外衣,好好安抚这脾气难以捉摸的大爷。
“这就得问你了。绿梅呢?”
“嗄?怎么来跟我讨绿梅?她这么大一个人,我能藏哪去?况且我已有好些天没同她说上一句话了。”桑嬷嬷没好气地说。脚长在绿悔身上,她能管她上哪去?
每当她要接近绿梅,厉风行就防得跟什么似的,所有有关迎春阁营业方面的事都不许她向绿梅提起,她就算再吞上十来颗蛇胆,也不敢去捋他的虎须。
“那人呢?”问不到绿梅的下落,厉风行脸色愈来愈骇人,像是一头准备扑人的豹子般瞪大双目,紧盯狩猎的目标。
“好好好!厉爷,我差人去找找,即便翻遍整座锡安城,也一定要替你找回绿梅。”
迎春阁才刚打烊不到两个时辰,桑嬷嬷枕头都还没躺热,就得起身替厉风行搜寻离开房间不到几刻的绿梅。
桑嬷嬷问遍迎春阁上下,总算在厉风行发狂前问到一名捞灯匠,今早他请人带了条白绫给绿梅。前几日捞花灯时,他在楼阁的粗柱旁挑出满是脏污的白绫,清洗后才辗转得知那是绿梅的物品。
“白绫”难道绿梅去了醉月湖?
如果当真去了醉月湖畔,厉风行决定要好好惩罚绿梅,不仅因她未事先知会他,还挑了如此糟糕的天气,要是病情加剧,接下来的日子,绿梅病没好,连下床走动都别想。
拎了一把伞,厉风行马上奔走到上回他扔下白绫的地方,果然见到绿悔坐在柳树旁的石头上,静静地望着膝上的白绫出神。伞面上的迎春花朵朵垂泪,厉风行总有股绿梅在哭泣的感觉。
厉风行本想出声唤她,却听见绿梅对着白绫喃喃自语,因而止住了他的动作。
“娘我该相信吗?”抚着滑顺的绫面,绿梅眼底飘荡着忧伤轻愁,这些厉风行都看不见,可她语气幽幽,也够让他拧心了。
“娘,风行说我是他此生唯一的妻,我好开心也很感慨。如果当年能听见他这样说,或许或许对我来说就够了,我也不会怨他休了我,可是现下,人事已非。”
绿梅撑着伞,低垂着头,厉风行瞧不见她的神色,只见白绫上晕开一圈又一圈的泪渍,才知晓绿梅又背着他落泪。
“风行要我为他勇敢一次,我很想。我多想有个人可以倚靠,知我疼我怜我,在夏家,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姐;在厉府,更是个不得人疼爱的外人可是娘,我好伯,好怕自己和您一样所托非人”
说到最后,绿梅数度哽咽。别人唾手可得的幸福,对她而言,却是远在天边的尽头,连引颈眺望也看不到影子。
“娘,您瞧女儿说这什么话,竟然把他说的话当真。呵我是什么身分,怎敢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绿梅不断地嘲笑着自己,目的就是为了杜绝心底涌起的期待、对美好未来的勾勒,殊不知听在厉风行耳里,有多么的痛心。
若不是无意间听见绿梅内心的剖白,他要做多久的睁眼瞎子,才能摸透她骨子里的害怕?
“娘,女儿这几日过得好开心,风行亲自喂我吃葯,还有鸡汤。我一咳,他比谁都还担忧紧张,除了娘以外,只有他会这么关心我可惜,终究只会是南柯一梦,女儿只盼这美梦能多作几日,这样就够了”
“够了?不够,永远都不够!”听到这,厉风行早已失去平日自豪的耐性,忘情地吼啸而出。
“吓!你你怎么来了”绿梅一把伞险些握不住,腿上的白绫因她倏地站起而掉落地上。
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夏、绿、梅,你真懂得如何挑起我的怒气。”厉风行抛下伞,冲上前去紧紧拥住绿梅。“你这傻瓜,怎不问问我的想法?难道要我把心剖开,拿到你面前才肯相信我的话吗?”
震怒的语气在绿梅脑海回响,厉风行的口吻带着一丝创伤;震愕的同时,其实没听进去多少,只好傻愣在他怀里,高举着伞。
“当年,我负了你,是因为我不懂你的好;现在,我想疼宠你、让你依靠,将我不曾给你的,慢慢地为你补上,难道我厉风行说的话,不能信吗?难道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造假的吗?”
“不是我我不配”
“什么配不配!烟花女子又如何?只会让我更想疼你、怜你一辈子。你懂吗?瞧你这般折磨自己,我心有多痛!夏绿梅,你好狠的心。”
“风”
“我不能依靠吗?”做尽所有能做的事,还赢不回绿梅的心,厉风行不管她遭遇过什么事,也不管她所在意的身分,他要的,只有一个绿梅呀。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梅儿,你在意的身分,我完全不在意。我要的很简单,就是一个夏绿梅。我的梅儿,你能给我吗?”原先怒炽的厉风行说到此,语气难免挟带了几分乞求。从未见过他如此一面的绿梅,心不由得放软了。
绿梅缓缓闭起眼,回搂着他,在他耳边低诉:“如果你要,我就给你”如果上天要她再受一次苦,她也要尝受看看被人呵护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