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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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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我爸要我代他向你问好,他说他不在的这段期间,饭店就交给你了。”

    “请董事长放心,我不会让他失望的。”谈起公事,袁少齐很自然地端起严肃的神情。

    “我爸当然信任你啦,不然也不会特地将你从国外聘请回来了,就是看在你够优秀啊!”刘晓宣称赞,毫不掩饰对他的仰慕。“你饿了吧?我们家厨师的手艺很不赖唷!以前也在五星级饭店工作过。”她轻挽他臂膀,领他来到一张铺着高级丝绣桌巾的长桌,桌上琳琅满目,摆上各样热食及点心。她拈起一块点心,亲自送到他嘴畔。“这个龙虾香橙塔不错,尝一个。”

    “我自己来。”他接过龙虾塔,委婉地拒绝她亲密的喂食举动。

    “怎样?好吃吗?”

    “不错。”

    “那再多尝几个,这个荷叶红豆包也很好吃喔!”

    “我知道,我自己来。”他对她微笑。“你去招待别的客人吧,不必管我。”

    “那好吧,你等下再过来找我。”她抛给他一个眷恋的媚眼。

    袁少齐接收到她的电波,只是不冷不热地笑着,目送她重新加入人群后,他正想端起一面瓷盘盛装食物,另一个人也伸手过来。

    那是只纤纤素手,手骨很细、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干干净净,素朴无装饰。

    男人的大手与女人的玉手意外交迭,同时机灵地闪开。

    “抱歉。”袁少齐很有绅士风度地首先表示歉意。

    “没关系,你先用。”清淡温润的嗓音,很好听。

    “你先吧。”他深谙女士优先的道理,主动将瓷盘递给她。

    “谢谢。”她接过,扬首道谢。

    两人四目相接,心头霎时都窜过一波波强烈颤栗。

    瓷盘落了地,在花岗岩地砖敲出清脆声响,裂成数片。

    这声脆响,也掀起室内小小的骚动,几个耳闻的宾客转过头来,射出好奇的视线。

    袁少齐毫无所觉,一双深湛的眸只盯着站在面前的女人,只看见她苍白的容颜。她也跟他一样震撼吗?那张擅长说谎的唇,似乎微微颤动着?

    “汪语臻——”一字一句,从齿缝中迸落。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汪语臻惊骇地冻立原地,心脏鼓动着慌张的韵律,脑海有瞬间犹如滚落的毛线,纠结成一团。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见到他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待在国外冲刺事业,她没想到他会回台湾。

    该怎么办?

    曾经无数次在脑海演练过与前夫重逢的情况,但面临关键时刻,她惊觉自己竟无言以对。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颤抖的唇瓣吐不出任何言语。

    她蹲下身,藉由收拾残局掩饰仓皇,无奈心实在太乱,一时不察,在拾起碎裂的瓷片时划伤指尖。

    她吃痛,急忙抽回手指,眼看一滴鲜血缓缓渗出。

    一声重重的冷哼如落雷,精准地劈向她耳畔。

    她震了震,扬眸望向袁少齐,他沉着脸,嘴角勾着不屑,眼神闪烁,明摆着就是看好戏。

    她心一扯,一股酸楚霎时噎在胸臆,她强忍住,垂头继续捡拾。

    情绪太激动,她的指尖一直颤着,几次抓不稳残片。

    一只有力的大手倏地窜过来,稳稳地箝住她手腕,她惶然怔住。

    是袁少齐,他不准她乱动,径自替她拾起碎片。

    他这是关心她吗?怕她受伤?

    她恍惚地打量他,试图从他表情寻出一丝端倪,但他面色凛然,看不出丝毫情感。

    是她自作多情吧?她收回视线,苦涩地寻思。他怎么可能还关心她?只是基于绅士风度才出手相帮而已

    “先生,不用了。”一个女佣急急奔来。“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少齐,怎么回事?”刘晓宣也发现异样,过来察看,见袁少齐握住汪语臻的手,秀眉一蹙,话里浸染醋味。“你是谁?我不记得有邀请你。”

    “我是我姓汪。”汪语臻连忙挣脱前夫的手,略显尴尬地起身。“我是今晚负责弹琴的。”

    “你是负责弹琴的?那你在这边干么?”知道她只是花钱请来的乐手之一,刘晓宣说话更不客气,端起主人的架子。“我们是请你来弹琴,不是请你吃饭。”

    “抱歉,我是因为晚餐还没吃,所以”汪语臻超窘,原本只想在弹琴前先偷吃几块点心填填肚子就好,没想到被当场逮到。“我去弹琴了。”她歉意地快闪,也借机逃离前夫紧迫盯人的视线。

    她向刘家的佣人要了ok绷包扎受伤的手指,然后在钢琴前坐定,连续做几个深呼吸,仍迟迟无法恢复镇定,心海波涛汹涌。

    双手搁上琴键,颤动不止,仿佛熬过了百年之久,她才总算敲下第一个琴音。

    这是一首爵士曲,配合其它四名乐手,演绎出一段轻松愉悦的旋律,带动室内的气氛。

    有人跟着节奏轻点足尖,跳舞的细胞已蠢蠢欲动。

    但主人未开舞,他们也不好意思轻举妄动,只能继续聊天。

    汪语臻流畅地抚弄琴键,忍着受伤的指尖隐隐作痛,她小心翼翼地不过分使力,以免牵动伤口,又渗出血来。

    弹罢一曲,她撕开ok绷,朝伤口轻轻吹气,试着减轻痛楚。

    一道挑衅的声嗓忽地在她身旁落下——

    “很痛吗?”

    又是袁少齐,她的前夫。

    警告的号角再度在脑海吹响,汪语臻闭了闭眸,命令自己冷静。

    “既然受伤了,为什么还坚持要弹琴?”

    因为这是工作,因为她拿人钱财,自然得好好办事。

    汪语臻在心底回话,表面却漠然,将ok绷重新圈包手指。“只是一点小伤,包起来就没感觉了。”

    “是吗?”他眯眼注视她。“说真的,我很好奇,为什么汪家的千金小姐,会沦落到替人伴奏弹钢琴?”

    她耸耸肩。“只是好玩而已。”

    “好玩?”他扬眉。

    “本来是我一个朋友要来弹的,他临时有事,找我来帮忙代班。”她刻意保持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

    “原来如此。”袁少齐冷笑。“不过老实说我还是很惊讶,你们汪家不是很重门面的吗?你爸妈会答应女儿帮人代班弹钢琴?”

    “就好玩啊。”她耸耸肩。“算是体验不同生活吧。”

    “体验不同生活?”他轻哼。“我还以为你跟我在一起的那几年,已经‘体验’得很够了。”

    他这是在讽刺她吧?

    汪语臻悄悄咬唇,咬住一腔怨怒,咬住回嘴的冲动,她不需要在此与他争论,他们已是陌生人,船过水无痕。

    “无话可说了吗?”偏偏,他还继续招惹她。

    她终于忍不住,愤慨地扬脸,与他对望。

    清冷的目光,隔空角力,她不认输,他也挑衅相迎。

    她瞪他,用力瞪着,她的表情倔强,心韵却不争气地失控,因为她在他阴暗的眼里,看见严厉的责备,看见隐微灼亮的怒火。

    他恨她。

    就算经过七年岁月的洗礼,就算两人已不是年少轻狂的青春男女,就算他外表变得成熟许多,蕴含着风霜,而她眼角偶尔会浮现几条细纹,唯有这点,仍然不变。

    他们依然一如当年分别时,对彼此有怨。

    “少齐,你在这边干么?”

    刘晓宣娇气的嗓音,惊扰了两人沉默的对峙,袁少齐收敛眼神,回头望她。

    她朝他甜甜一笑,眼光却游移地瞥向汪语臻,女性本能告诉她这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你们认识吗?”她打探。

    “不认识。”异口同声。

    刘晓宣一凛,反而更怀疑了,但她从袁少齐阴郁的神情看出他绝对不想她探问,于是绽开灿烂的笑颜。

    “少齐,我想我们开始跳舞了好不好?”

    “跳舞?”袁少齐蹙眉。

    “是啊,我知道你不会跳,不过人家还是很想跟你一起开舞耶!”她软声恳求。“我教你,好不好?你那么聪明,一定一学就会的,好吗?”

    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再跟别的女人跳舞。

    多年前,曾经有个傻气的青年对他最爱的女人许下这誓言。

    汪语臻记得,她相信袁少齐也没忘。

    但他只是若有似无地勾起唇、弯下腰,扮出最潇洒的骑士姿态,向刘晓宣邀舞。

    她目送两人手挽手的亲密背影,心绪难以言喻地复杂。

    多年后再回首,海誓山盟原来不过是笑话。

    “汪小姐,要演奏哪首曲子?”小提琴手询问她的意见。

    “就‘蓝色多瑙河’吧。”轻细的言语,如四月的春樱零落。

    葱葱玉指抚弄琴键,与弦乐合鸣,奏出这首华尔兹名曲。

    蓝色多瑙河,他与她的第一支舞。

    那年在校庆舞会偶然邂逅,他们便是跳这支舞,当时是她教他跳舞,这回,他身边的舞伴已经换成另一个女人了。

    物换星移,人事全非。

    汪语臻默默抚琴,指下跃动着轻快的音符,众人听见清脆悠扬的琴音,听不见她伤口疼痛地泣血。

    过往的回忆在眼前如走马灯,一幕幕跳动,她看着,眼眸竟朦胧。

    为什么,他要怪她?为何到现在还不能原谅她?难道当年婚姻的失败,全是她的错吗?难道他就不必负一点点责任?

    明明,他也有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