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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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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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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是谁?”卫葳盯着祁寒,一字一顿地问道。

    祁寒脊梁上冷汗涔涔:不用开学第一天就这么犀利吧?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麦芒,这小姑娘长得一副天然呆样,虽然是个搅和精,但看起来又很好糊弄。他知道此时怎么解释卫葳也不会相信自己,于是干脆厚着脸皮耍赖,转头向麦芒:“对啊,一一是谁?”

    料想这一问之下不仅撇清了关系,而且说不定混淆了麦芒的认知,能使她怀疑自己的记忆。果然,麦芒的眉头丝丝紧蹙,微张着嘴答不上话,呈脑短路状态。

    但事实上,祁寒才是认知故障的那位。

    他犯了一个玩火自焚的错误,并远远低估了麦芒的杀伤力,脑短路状态下的麦芒比正常状态下的麦芒有着更加丰富的脑内剧场。一旦她开始脑内剧场,就所向披靡,关于这一点谢井原身为长期受害者有所体会。

    “莫非”麦芒发出犹犹豫豫的声音。

    祁寒一阵窃喜,以为她就要说出“是我记错”之类的话,正准备朝卫葳耸耸肩溜之大吉,却在听见下文后瞬间石化。

    “你就是传说中的人渣?”

    “哈啊?”面对这种突转,卫葳也感到莫名。

    祁寒就更是讶异得连一个语助词都发不出。

    “那天在学校门口等一一,然后跟她一起上出租车的人明明就是你。”

    祁寒想不到,麦芒先前的表情并不代表她开始怀疑自己,一般而言,麦芒会怀疑安拉怀疑上帝怀疑迦牟尼,但就是不会怀疑她自己。她只是在确认自己是否真正见识到了“传说中的人渣”

    麦芒深吸一口气:“你是一一的新男友,却反倒来问我一一是谁,难道两个星期不见你就彻底忘记她了?还有这位”边说边突然指住卫葳眉心,卫葳被吓了一跳,在她问自己“同学你叫什么来着?”之后快速回答“卫葳”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这么狗腿地辅助你发表演讲啊?”

    “还有这位卫葳同学也说你是她男友,她眼睛鼻子嘴都和一一长得一模一样,虽然组合在她脸上没有组合在一一脸上漂亮,但很像就是很像,简直就是个二二嘛,为什么你有了一一还要和二二在一起呢?难道是收藏癖?而且据我所知,你明明是个gay,还在读一年级却要向我哥哥借二年级的数学书,其实你喜欢的人是我哥哥吧,可是我哥哥却喜欢女生。因为我哥哥不喜欢你,你就转而欺骗一一和二二的感情,完全是人渣的行径啊,虽然我也有点同情你,不过你这样放任自己变成渣渣是不行的哦。”

    首先被气得脸色转紫的是卫葳。当她被麦芒冠以“二二”的绰号时,祁寒几乎忘了自己处境危急差点笑出声。而当麦芒一口气把话说完之后,祁寒就是想哭也很难。

    麦芒之所以被尊为“邪教教主”正是因为这种将幻想和现实混为一谈的东西作为证据,得出脱线却又令人无法反驳的必然结论、在对你表示同情的同时扭曲你的思想的能力。

    祁寒除了震惊别无他想,甚至忘了说点什么去弥补麦芒对卫葳造成的重创。直到班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祁寒和卫葳也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踩着上课铃声踏进教室的祁寒正为暂时不用做任何苍白辩解对班主任无限爱戴,班主任几乎立刻就做出了被他终身憎恶的决定:把做完自我介绍的新转学生安排在了祁寒身边的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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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已经意识到自己下辈子也不是麦芒的对手,祁寒一边对她怀恨在心,一边尽量避免和她眼神接触口头交谈。但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第三节课间,祁寒好不容易把卫葳哄好,回到教室见麦芒正坐在自己座位上“咯咯咯”地笑,再仔细一看,小姑娘手中拿着的可不就是自己的本子么,头皮又是一阵麻。

    祁寒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麦芒面前,迅速抽走她手中的笔记本。

    女生仰起头,依然没收住笑:“干吗?给我看看嘛。”

    “不行。”

    “是你编的故事?”

    祁寒想争辩自己写的是小说,但考虑到小不忍则乱大谋,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哈哈,你怎么文笔这么烂啊?”女生翻着眼睛背了一段刚才看见的文字,说着又从祁寒手中把本子抢回来“哈哈哈,你小学语文老师会哭泣的啊。”

    祁寒找不出什么反驳之词,因为他文笔差的确是不争的事实,但麦芒同学随便翻自己的抽屉、看自己小说、还要无所顾忌地嘲笑是不是太没天理了一点?如果他能有幸和麦芒转学前的同桌许藤迁交流一番,他就会明白,就像自己无论在阳明还是圣华中学都能谈恋爱一样,麦芒无论在阳明还是圣华中学都能把校草折磨成菟丝花。

    眼下,第一次碰到这等没天理之事的祁寒有点恼了,但身为男生不便和女生计较,只能忍着气抢回本子再不理她。

    谁知麦芒往旁边一闪,让他伸过去的手扑了个空。

    “还没看完呢。”女生的语气反倒是祁寒在恶作剧影响了她正经阅读。

    “喂!那可是我的”祁寒想说“小说”但终觉得理不直气不壮“是我的故事。快还回来。”

    “有本事你来抢啊。”麦芒突然跳到一旁的过道,眼睛晶晶亮,乐呵呵地扬了扬手里已经合上的本子。

    祁寒真的跨过椅子去抢,但麦芒又灵活地闪出了三四米。祁寒郁闷地追过去,不明白麦芒的兴趣已经完全不在小说,而在打田鼠游戏变形的本子争夺战上了。

    身心好不容易恢复的卫葳调整好情绪回到教室准备拔份儿,却正好看见祁寒和洋溢着灿烂笑容的麦芒追追打打一连撞翻好几个椅子,听见麦芒开心地说“来呀来呀”旁边还有一众打酱油群众围观起哄。顿时火冒三丈,这场面,说是打情骂俏也不为过吧?她又怎能体悟到祁寒被奚落一番、被抢走小说却总追不到麦芒正几近气绝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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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已经不是吃点小醋闹点小别扭的问题了。

    麦芒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卫葳的底线。身为一届女王,卫葳觉得如果不找回场子自己的权威日后就大打折扣了。卫女王绝不会骂街打架,她认为那么做太野蛮太低格。

    体育课给卫葳提供了好机会。卫葳的羽毛球水平虽然不够进校队,但在同班女生里数一数二,而且她善用闪电战术,往往五六分钟内就制造出十几比零的局面,所以卫葳一向习惯用“友好”的体育比赛让对手颜面扫地,这次也不例外。

    自由活动时间,卫葳把球拍递给麦芒提议切磋切磋,女生们纷纷放弃自由活动迅速聚集在羽毛球场周围等着看麦芒的笑话。小姑娘却完全不知是陷阱,因有人愿意和自己做朋友而喜笑颜开。

    “你真好。在阳明都没有人愿意跟我对打,一一虽然打得好,但是她很懒,一听自由活动就动都不愿动了。”

    又来这些“一一二二”的。卫葳听着就气不打一处出,在心中积攒一点怨恨发誓要给她点颜色看看,表面上还装得温和可亲:“你初来乍到,以后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就问我吧。”

    “那你同意跟我做好朋友了?”

    “嗯。”卫葳微笑了一下,不再跟她废话,转身走向自己的半场。

    体育老师回办公室。校羽毛球队教练刚给三年b班的女生上完课,看见这个班的学生在自发组织比赛,饶有兴趣地过来观战,自告奋勇当裁判。三年b班的学姐们也好奇得聚拢过来。

    其中大部分人都认识卫葳,但和她比赛的这小个子女生却没人见过,三年级的学生向二年级的学生打听她的名字。

    其中一个手里提着羽毛球拍的学姐听闻麦芒是转学生后,尖酸地跟身边的同学说:“哈!现在什么中考时考不进圣华的垃圾找找关系都能转学进来了。难怪学生素质越来越差。”

    “偏是这种人还能‘空降’到a班。”身边的女生立刻拖长语调阴阳怪气地附和。

    二年级的女生急忙解释说:“她是从阳明转过来的。而且参加了分班考。”

    阳明和圣华是学区唯二的市重点中学,教学质量和进校分数都不相上下。

    “哦,是么。那还算有点实力,”那学姐讪讪地说“不像某——些——人——。长得丑、成绩烂、人品差还偏要转来圣华显眼。你们a班那谁当初不也是高二转来的么,赵玫?”

    名叫“赵玫”的高个儿学姐眼睛直盯着场上跑动的两人,面无表情,半晌才说了一句:“那左撇子很厉害。”

    先前向她搭话的女生一愣,反应过来她不是拆台而是在说麦芒,但她也注意到赵玫刻意没有提及麦芒转学生的身份,立刻猜测赵玫也许和当年的转学生关系不错,于是结束对话,也回头看向场中,虽然不知比分,但卫葳不敌麦芒是显而易见的事。

    卫葳气急败坏地跑动扣杀,麦芒却依旧像玩儿似的笑嘻嘻。站在卫葳那半场边的学姐们也跟着神经紧绷而围在麦芒这边的都在闲聊,只偶尔瞥个几眼。

    这场球赛一点也不精彩,一方只有救球输球的份,另一方却基本用不着移位。麦芒始终领先卫葳两分,直到下课铃响,比赛虽没决出胜负但谁都看得出卫葳和麦芒的水平根本不属于同一个档次,围观群众们索然寡味地三五成群去食堂吃饭,不再议论。

    麦芒还没来得及和“好朋友”卫葳结伴同行,就被刚才的裁判老师叫住。老师虽然经历了一场很无聊的比赛,但发现了个好苗子还是大喜过望,叮嘱麦芒下午一定去羽毛球队报到。

    卫葳在还球拍的时候故意磨蹭了一会儿,避开人群,心里暗暗寻思:难怪她说阳明没有人愿意跟她对打,原来是球技超群,自己居然没多考虑可太掉以轻心。正后悔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叫唤“二二,不用等我先去吃饭吧,我等下去食堂找你。”

    整条路上的学生都被这句叫唤吸引得回过头来。

    卫葳孤零零地僵立在所有人视野中央,有一口血,忍着没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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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而言,圣华羽毛球校队中,水平越高者,行事越大牌。祁寒照例迟了五分钟到体育馆,却发现今天没按点开始训练,明明队友和教练都到齐了,这倒是很蹊跷。他把球包放在场边,问一个队友:“今天不打练习赛吗?”

    “在等人,教练说今天招了个新人,水平挺不错,和你一样是左撇子。”

    祁寒在男生中原本只排第三,但排第一的学长刚毕业了,再加上全队只有他一个左撇子,奇货可居,王牌地位不言而喻。新人的出现其实并没有唤醒他的危机意识,他在意的只是“怎么连新人都这么大牌?”愣神的当下,视野里突然闪出红色警报。祁寒以光速转身背对体育馆门口。

    教练高兴地喊道:“麦芒,这里这里!”

    全队好奇地看向那个小女生,她连蹦带跳跑过来,嘴里却莫名其妙喊着“阿渣——!阿渣——!”

    队友一头雾水:“是韩国人?不是说留学生不和我们同时训练吗?寒哥你要去哪儿?”

    幸而在麦芒逮住祁寒之前,教练先把她截住了。集结列队之后,教练把她介绍给大家,她却只对一个方向开心地招手。

    队友压低声音问祁寒:“你认识她啊?”

    “我们班的。”男生的声音中透着绝望。

    常规训练后教练让大家分组练习,和麦芒分在一组的队友突然耍起了态度,向老师称病请假准备离开。祁寒觉得奇怪,询问原委,队友气鼓鼓地控诉道,麦芒不知天高地厚,明明是左撇子,却张狂到用右手和前辈打比赛。祁寒虽然对麦芒没有十分好感,但却不以为麦芒会如此目中无人。

    他抬眼看着不远处孤单单一个人挽着花式羽毛球的小女生,突然心生怜悯,再加上那花式羽毛球的动作和当年的韩一一如出一辙。男生跟自己的队友打了个招呼,走向麦芒。

    “咱俩打一局怎么样?”

    “嗯?”女生有点意外地抬起头,立刻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好呀。”

    如果祁寒够聪明,他会早有觉悟:麦芒同学的笑容完全是世界上最温柔的陷阱。

    “不过,”祁寒补充道“你好好拿左手打球。”

    “嗯?为什么?”麦芒一脸茫然。

    “你可以充满自信,但你不能蔑视对手。”

    麦芒仍然一脸茫然。隔过四五秒,她才犹豫地点点头“哦”了一声,将球拍从右手换到左手。

    十分钟后,祁寒意识到,对于这场练习赛,自己和麦芒明显存在着巨大的认知偏差。自己把这当做一次对昔日劲敌韩一一的缅怀,而麦芒却视之为一场拼杀。即使说是一场缅怀也毫不准确。起初祁寒以为麦芒之所以羽毛球技术精良,可能是韩一一的徒弟,但交过手才知道,麦芒和韩一一是毫不搭界的两路战术,客观地说,麦芒和韩一一的水平究竟孰高孰低也为未可知。

    事实上,祁寒并不知道韩一一的真实水平。众所周知,韩一一是个超级大懒人,懒到了基本不愿意跑动的程度,因此她只让人见识过出神入化的网前球,谁也不知道她的高远球打得怎样。

    祁寒曾多次“苦苦相逼”她却宁可输球也不乐意使出全力。

    有一种传闻说韩一一的高远球技术根本就很差,倘若如此,那她的水平或许和麦芒旗鼓相当,但祁寒总觉得韩一一其实是有所保留,如果她稍微注重一点后场,水平就会在麦芒之上。

    麦芒和祁寒的对战比分咬得很紧,最终祁寒略占上风。

    只是,一起回教室时,小姑娘瘪着嘴愤然冒出一句:“你还不是靠耍赖赢的么!”

    “耍赖?”祁寒蹙眉反问。

    “当然是耍赖!”麦芒愈发理直气壮“有本事公平比赛!讲什么自信什么蔑视的,完全听不懂。”

    “怎么不公平?”祁寒不知她又要生出什么歪理邪说。

    “你是左撇子吧。”

    “对啊。”

    “你看,你用自己的惯用手,却不让我自己的惯用手比赛,这叫哪门子公平!”

    祁寒诧异地停住脚步,瞬间完成转身回头的一系列动作:“难道你不是左撇子?”

    “当然不是了。和一般同学打着玩才用左手,可你又不是一般水平,却强迫我用左手,这不是耍赖是什么嘛!”

    麦芒因输了球而愤愤不平,哪想到自己一席话已让祁寒彻底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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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龙对决事件”使祁寒清晰地认定:麦芒不是一个地球人。但不知为何,他却反而突然觉得与麦芒亲近。当然,对祁寒的态度转变过程,麦芒绝对没有察觉,她总是自始至终地感到全世界的人都是极喜欢自己的。

    周五午休时,麦芒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十六开本子放在祁寒课桌上。男生见她满脸得意怀疑有陷阱,看着本子,又似乎没什么玄机,伸出食指戳了戳纸张,确定毫无异常,于是再加了拇指像拈花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封面翻开。

    原来是手绘的漫画,画工还挺不错。祁寒转过头:“是你画的?”

    “当然啦。”

    “送给我?”男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恰当的理由解释现状。

    “当然不是啦。”女生着急地把本子又往他面前扯了扯“仔细看剧情啊。”

    祁寒注意到,麦芒说话时语气词很多,卫葳有时撒起娇来也这样。但视界中这张神情急切的小脸和卫葳的脸又不能相提并论。

    她素面朝天,颧骨上长了几颗淡淡的小斑点,除此之外皮肤透白无瑕。她的眉毛是欠缺拾掇的废墟,不知已经多久没有修建,粗得像两根手指饼干。比起初见时那个小女生样的她,现在她更像个扮女装的小男生,很难去评判是进步还是退步了,不过,不管怎样,都不至于引起反感。

    卫葳却不同,祁寒觉得她还是知性点较好,对她的语气词感冒,因为每当她语气词泛滥,就让人疑心她是假扮外婆的狼。

    祁寒这么暗自寻思着,努力忍住笑,等他回过神注意到漫画的剧情,大吃一惊,与惊讶同时出现的情绪是感动。麦芒把他在本子上胡编写下的玄幻故事画成了漫画。

    但祁寒不愿让她过于得意,抬头时故意掩藏住感动的神色,轻描淡写地干笑两声,指着麦芒画的刀存心找茬说:“这是刀吗?这是荷兰豆吧!”

    “诶?”麦芒的注意力果然马上就被转移了。小姑娘凑过头一脸认真地再看看自己的本子:“难道刀不是长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啦。”祁寒学着她之前的得意腔耸肩摊手。

    麦芒的执着远超他的想象:“那应该是什么样?”说着点点本子,拿着铅笔递到他面前:“你画个大概给我看。”

    “我哪里会——”

    “啊——?那以后怎么画下去?”

    “诶?以后还要画下去?”

    “对啊,难道你不打算编下去?”

    “编是”这种情况下,祁寒已经说不出“就那么画也行,我只是寻你开心而已”的话,只好就势提议:“要不放学后我带你去手办店看看好了。”

    “远吗?”

    “顺路,少坐一站车就行。你现在还住谢井原家吧?”也许是在心里寻思过很多遍的缘故,祁寒接着脱口问道“说起这个,你怎么会一直住在他家?”

    麦芒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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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竞赛班少了谢井原,只剩下一群用视力读书换考试分数的“铜墙铁壁”祁寒和他们没有共同语言,瞅准个机会翘了练习课溜回班级,空荡荡的教室里,麦芒守信用地待在座位上写作业等他。

    男生这会儿觉得她可爱如天使。

    “唷。走吧。”

    麦芒在手办店看到了脚本作者梦想中的刀,认为其实它本身就长得和荷兰豆没什么区别。倒是店里的模型和公仔让她亢奋不已,转来转去,爱不释手,不肯回家。现在,祁寒又多了一条和女孩相处的经验;和她们一起逛手办店,如何脱身是最主要的问题。

    店里除了麦芒和祁寒还有不少人,但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女孩,祁寒感到了压力,于是不动声色地退到了店门口,但又不敢扔下麦芒到隔壁小店去闲逛,考虑到麦教主的破坏力,当她出行时还是有个监护人陪同较为妥帖。因为先认识谢井原,祁寒很自然地私下把自己提高到麦芒的长辈的地位上。

    正想着谢井原,就听见“谢井原”三个字。祁寒抬起头望向声源。

    两个女生中的一个在对另一个说:“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辜负了我那么长久的期待。”

    “你还是先考虑你自己的危机吧,我和他本来就是一般同学。”

    “你让我开心一点行不?别老煞风景提那些烦心事。话说回来,你和谢井原还一般同学?那可稀奇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两个一般同学在马路边相拥痛哭。”

    女生又说了一遍“谢井原”的名字,祁寒刚确认自己没听错“相拥痛哭”又让他犹豫了。毕竟,那个行走的冰箱再轮回三世也不像是会和女孩子在马路边相拥痛哭的人。

    正在这时,突然横空喊出一声“姐姐!”

    祁寒须臾就辨出是麦芒的声音,但在她法场鸣冤般的“姐姐!姐姐!阿京姐姐!”的一连串叫喊期间,整个人处于被一嗓子喊懵了的脑缺氧状态。

    再看先前正聊着天的那两个女生,也不见半点遇见熟人的惊喜,反而惊慌地退后半步,其中之一的胳膊不幸被麦芒抓住,语无伦次地问道:“什、什、什么情况?”

    祁寒瞬间对她产生了同情。

    而麦芒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思路无比“清晰”地回答道:“阿京姐姐!你不认识我!可我是我哥哥的妹妹!”

    祁寒经过诸多线索的提示和回忆已经成功认出了麦芒正在加害的女生是谢井原的绯闻女友京芷卉。

    他比较在在意的是女生们的逻辑问题“你不认识我,可是”的后面不是一贯应该跟随“我认识你”吗?怎么会突然变成“我是我哥哥的妹妹”?若说是“谢井原的妹妹”也算解释到位,可偏偏又急转直下变成了另一句废话。

    而最雷人的是京芷卉,从惊与恐的双重打击之下瞬间恢复,十分淡定地摇起了眼放金光的麦芒的手:“哦,真巧。你好。”

    请问,巧在哪里?难道你的潜台词是“我也是我哥哥的妹妹”?

    祁寒被震撼得不轻。

    等他回过神,认亲的阶段已经过去,对话的进展速度令人乍舌。

    麦芒三言两语就天真烂漫地把井原出卖了:“我哥哥很喜欢你,你喜欢他吗?”

    京芷卉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她那八卦的闺蜜就替她拼命点起了头:“喜欢!喜欢!”

    噢——现今原来告白这件事也需要新闻发言人了。

    祁寒叹一口气。

    从前,京芷卉是作为仅供仰望的校花存在于低年级学弟祁寒心目中的,她光辉美丽的形象一直维持至她遇见麦芒的那一刻。所以祁寒体会到,作为一个精神正常的人,应该“珍爱生命,远离麦芒”

    二十多分钟以后,麦芒才意犹未尽地和两个姐姐道别,在店门外找到了蹲着的祁寒。

    “你在这里干嘛?不要遇见强大的情敌就这么沮丧啊。”

    男生站起身,拍平校裤的褶皱:“我在尝试从认识的人里面找出一个比你哥更值得同情与惋惜的。”

    “诶?”麦芒并没有理解这件事与自己的联系,接着露出关切的表情问道“那找到了没有呢?”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就是那位英年早逝的理科状元。”

    “谁?”麦芒的神色突然变得有点呆滞。

    “夏新旬啊。”

    “骗人吧。学长怎么会早逝?”

    祁寒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麦芒的反应这么强烈。“对了,你以前是阳明的,应该认得他,不过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昨天晚报的整版专题,还有新闻也一直播,很轰动啊。”

    “骗人的吧——”

    “去救溺水者结果被卷走了啊,谁骗你!不信你自己看。”祁寒走出几步从报刊亭买来头天的晚报塞给麦芒。

    小姑娘直到坐上公交车最后一排还在低头读报。

    “是真的没骗你吧?”买完票祁寒说。

    “嗯。”“我没想到你和他很熟”

    “我没有和他很熟,其实我进校时他都快毕业了,只是因为他长得漂亮所以才注意到他。”

    祁寒听着觉得有点别扭,最后那句怎么也不太像一个学妹对一个学长的描述。

    “我只是觉得很意外呀。本来每天去信箱拿报纸的人都是我,昨天信箱里居然没有晚报,害我这么重大的事件都错过了。”麦芒看完了理科状元舍己救人的专题报道,没别的事可做,就继续翻看着其他几版的新闻。

    “没看见报纸,今天课间大家也一直在议论啊,你难道没听见吗?”

    “我的雷达关掉了。”

    “那么昨晚在家也”

    麦芒直接打断祁寒的话:“昨晚在家,大家都像对待遗体一样对待我,十分古怪,十分不祥,所以饭桌上也没讨论什么事情。”

    “像对待遗体一样对待是怎样?”祁寒弯起眼睛。

    “就差献我花圈向我鞠躬了。哥哥是这么说的,麦麦啊,你想想你还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和特别想去的地方?姨妈是这么说的,对,好好想想,列个单子,让你哥帮你把那些心愿都完成喽。”

    祁寒“噗”地笑出来:“你前两天没检查过身体吧?”

    麦芒低着头不做声。

    祁寒仍在笑,用手肘捅捅她。

    女生还是半点反应没有。

    过了几秒,祁寒才发现不对劲,俯下身想检查麦芒的表情,麦芒却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蹙着眉下了车。这的确是井原家那一站,但祁寒觉得麦芒怪怪的,放心不下,于是也下了车,一路上不管怎么追问,女生都不予理睬,自顾自地往前走。

    祁寒拿她没辙,跟着她进了小区单元楼才折返回车站。回程想着,估计又是哪个装置关掉了,只好等周一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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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原和朋友在外面吃晚饭,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八点多钟了。他和母亲打了个招呼就进了自己房间,开灯后吓了一跳。麦芒正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抱膝坐在他床上,面前摆着一份报纸。

    井原没仔细看,但已经知道了那是昨天的晚报。他叹了口气,正对着麦芒坐在床边。

    女生长久无言,最后从喉咙里哽出一句叫人无法回答的问话:“哥哥你说,如果不是这个人,那是谁杀死了我妈妈?”

    井原迅速把视线移向一旁的地面。

    不能看着她的眼睛,如果那样,恐怕会丢脸地比她先哭。

    因为一直以来,本该麦芒承受的一切都是井原代劳的。这件事对井原造成的影响远大过对麦芒。

    从六年前那个异常炎热的黄昏开始。

    从麦芒发现家门虚掩,举着丧失用武之地的钥匙满脸迷茫地抬起头,用眼神向井原寻求帮助后开始。

    从井原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往里面只望了两三秒就立刻重新掩上时开始。

    两三秒,一个决定,然后,改变的是两个人的人生。

    那个普通的少年,看见亲人的尸体倒在屋子中间,她的脸接触着地面,头枕着手臂朝向家门,好像作势要匍匐到门外求救,从床边一直延伸过来形状诡异的血迹证明她已经努力爬过了好一段距离,最后她终于精疲力竭不再挣扎,血液在她胸前身下安静地蔓延成暗红的湖泊,浸没了茶几的四个脚,还似乎在继续扩散。屋里采光不佳,但就连十几岁的孩子看见这景象也知道,失血这么多,她一定活不了了。

    井原忍着恶心,关上门把血腥气阻隔在屋里。

    首先,应该报警。

    “怎么了?妈妈先回家了吗?”身边突然传来女孩的声音。他想起身边还跟着麦芒,这个瞬间,他前所未有的冷静,绝不能让她看见!

    所以首先,应该先支开麦芒。

    从那以后,仿佛再也没有什么事能够让谢井原惊慌失措了。他逐渐不太合同龄人打成一片,眼神冷漠,少言寡语,滴水不漏行事,隔岸观火处世,只有在面对麦芒时才变得温柔宽容,这是他自己作的决定,后果要自己承担,因为替麦芒看见了、知晓了、经历了。经历过这样的灾难,内心的温暖本就被消解得所剩无几,而这所剩无几的部分,应该全部留给麦芒。

    学校里的女生们都说:谢井原是帅啦,不过以前总是给人又乖僻又阴郁难相处的感觉。

    这个“以前”的所指,应该是高三那年骑车撞上京芷卉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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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芷卉想不通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谢井原的麦芒妹妹如此确定地说他喜欢的人就是京芷卉,那肯定就是喜欢没错了。

    而另一方面,关于京芷卉是否喜欢谢井原,虽然京芷卉本人神经大条不太确定,但最了解她的闺蜜云萱言之凿凿,那就相信她没错了。

    既然彼此都相互喜欢,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每次刚刚变得亲近,就忽然又无缘无故变得疏远,关系走势图像是正弦函数。

    就拿这次来说,本以为进了大学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可谁知谢井原同学竟像记忆丧失了一样从来没有联系过这位(不算是正式的也至少是绯闻中的)女友,甚至有一次在学校里迎面遇见,居然形同陌路擦肩而过。

    虽说,京芷卉觉得,考虑到谢井原走路通常不看人的习惯,他百分之九十九没注意自己,但还是让人无法释怀。

    京芷卉不禁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追问:“难道我在你心里仅仅是个‘人’吗?”

    其实她异常介意,但表面上又偏爱装作洒脱不羁。

    “我没觉得他喜欢我。一般人远远感知到自己喜欢的人走近,不是应该全身毛孔都瞬间扩张吗?根本就不用眼睛看的啊。”

    云萱哆嗦了一下:“那应该不是喜欢的人,而是某种生化武器在逼近。”

    可我却的确如此啊,京芷卉没好意思说出口。

    “我觉得你们的问题就在于两个人都太不主动,迟钝得像千年老乌龟一样。谁都放不下身段去告白,所以只能暧昧暧昧毫无进展,如果有一个人告白,形势肯定就大不同了。”

    “告白么?”京芷卉撑过头若有所悟。

    云萱趁胜追击,从京芷卉的手机里找出谢井原的号码按下拨号键,把手机直接递到她眼前:“告白吧。”

    听见拨号音的京芷卉这才反应过来,慌得险些没拿住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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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原正苦恼于如何说服麦芒继续走她的阳光元气火星小天使路线,不要来插手大人们的凶杀案,但话说回来,那毕竟是她妈妈。

    左右为难之际,手机铃声大作。

    井原内心大呼着“救星”从书包里翻出电话,连来电显示也没看就直接接通——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