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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们来得差不多了,这堂会的主角自然也应该登场了。
溪草忙了一个时辰,都没有机会单独约见梅凤官,还没等他出现,整个人的注意力早就被戏台吸引住了。
不过她的表情并不显突兀,在场很多太太小姐,都是梅凤官的票友,听到胡琴弦响,不约而同都安静了下来。
第一出戏毫无悬念,梅凤官最最出名的《贵妃醉酒》。
梅凤官的声音极美,扮相更是无可挑剔。
都说真正的美人不畏烈日考验,此刻外头阳光灼热,便是树荫洋伞下有些太太小姐们的妆容都些许脱落,给原本的美丽打了折扣。
可台上的贵妃却依旧国色天香,是让六宫粉黛都黯然的回眸一笑百媚生。
那种雌雄莫辨的美丽,凌驾于感官审美之上,让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根本无法心生嫉妒,只想藏在心中默默欣赏,收入眼中顶礼膜拜。
水袖轻扬,贵妃执杯醉卧花丛,媚眼如丝是盛世大唐,红唇轻启是诗意长安。
溪草坐在座上,盯着玫瑰花丛中的舞台,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的目光一直随着台上的梅凤官移动,如同回到少时的忠顺王府,小小的她也乖乖地坐在戏园一角,托腮凝神,做他最忠诚的观众。
歌喉清丽婉转,一颦一笑皆是万种风情,大家都听得痴了,就连向来吝啬夸赞旁人相貌的唐双双也由衷道。
“真是美艳绝伦,只可惜他不能去参加雍州皇后,否则哪里还轮得到旁人。”
溪草心中一动,生生把视线从台上移开。
“双双姐对梅老板的情况知道多少?”
“哦?云卿也喜欢听他的戏?”唐双双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露出了个并不意外的笑。
“喜欢他的人确实多,这梅老板也是个妙人,不知云卿想知道他哪方面的消息?”
关于梅凤官她自然是想了解他方方面面,就算二人的关系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可还是止不住想知道更多。
她想了想,见身侧的谢夫人与吴太太正相谈甚欢,逐压低声音,把心底最关心的问题道出。
“双双姐可听过那个赵寅成?”
唐双双愣了一下,眨眼笑道。
“看来小丫头是真喜欢梅老板啊,连他背后的靠山都知道了。”
这个表情显然有戏,溪草也不隐瞒。
“还不是因为前番正隆祠那件事。不过表哥的资料只说他是古董商人,这些年走南闯北攒下不少家当,平素只要在雍州,便会宿在梅影班,可要说是幕后老板,却又不像。”
“这一句可把我问住了。”唐双双收起手中的扇。
“若不爆点什么有意思的料,岂非砸了我这雍州通的招牌?”
她看向满脸期许的溪草,“赵老板为人滴水不漏,在生意场上虽和雍州各界也有来往,却从不深交,让人很难抓住其把柄。然而,别的我不知道,却有一点很有把握。”
唐双双压低声音,见溪草双目蓦然睁大,似乎很是打击,逐也收起调笑,正色道。
“梅老板这样的风情相貌,感兴趣的自是不少,不过这些戏子明星,看看就过,若是真喜欢,有钱捧个钱场,有人捧个人场,断不能起其他心思。否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才得不偿失。”
溪草心乱如麻,虽然某些东西早有猜测,然而听是一回事,肯定又是另一回事。
要在乱世中立足,必须有倚靠,道理她都懂,可她还是无法接受梅凤官竟是赵寅成禁脔的事实。
再听唐双双的描述,赵寅成的身份连华兴社都无法探底,但光凭其在乱世中能自由出入各军阀地界的本事,这人的实力就不容小觑。
听到周围有掌声响起,溪草蓦然回神,这才发现台上的贵妃已经退场了,太太小姐们到底矜持,虽然意犹未尽,想喝彩又不好太过放肆,只轻轻拍手。
谢夫人也感到周遭女眷的拘束,这才察觉在家里办堂会的局限,一时懊恼。
“之前就应该去包个会馆,让人备上茶果点心,棋牌麻将,这样一边娱乐一边消遣,才够意思。”
都是找乐子,却碍于情面放不开,倒搞得比市政厅开会还一本正经。会馆包厢彼此隔开,半遮半掩,总比在阳伞下大家一览无余好得多。
“去会馆,只咱们这几个人,包场显得小题大做;如不包场,和旁人混着又无法专心看戏。”
吴太太才说完,唐双双接着其的话头继续。
“是啊,本来能请动梅老板单独来唱堂会就极不容易,若是让票友们知道咱们霸着会场不让人进来,岂非翻天了?”
谢夫人想想有道理。
“到底是我思虑不周了,虽然梅老板的戏我是听过一些,却谈不上真正的戏迷,下一出你们觉得点什么好?”
看谢夫人情绪好了一些,吴太太有意平息其与市长夫人之间的矛盾,笑道。
“这里在座的太太小姐,除却我不甚了解的云卿小姐,要属谁最玲珑心肝,非存芝莫属。这雍州大小地界,哪里好吃好喝好玩的就属她最清楚,对梅老板更是了如指掌。梅老板在雍州开演,就没有哪场不见她的,要说点哪一出,问存芝她就对了。”
谢夫人如何听不出吴太太的用意。市长夫人方才的行径确实令她不悦,以至于前面落座,她故意和张存芝母女分桌而坐,让在场的宾客都看在了眼里。
然今日毕竟是自己做东,就算她生张太太的气,张存芝今日却没有任何不妥;况且自己身为长辈,对小辈也不依不饶,说出去不免显得小气。
“那就劳烦存芝了。”
从谢夫人手中接过戏本,张存芝有些受宠若惊。方才的冷遇显然对她打击很大,这一次她极为卖力,又妥当地询问了周遭太太小姐们的意见,最后才敲定《白蛇传》中那折《断桥相会》。
《白蛇传》虽是京剧名段,可几乎没有听梅凤官唱过,可谓冷门中的冷门,看周围人面露不解,张存芝耐心解释。
“梅老板贵妃扮相惊艳,其实大家却不知道白娘娘那等婉约温柔的形象更佳。只是一出《贵妃醉酒》实在声名在外,倒让人疏忽了,我也是偶有一次听闻,便再难相忘。既然今天能请到梅老板,正好让大家一饱耳福。”
闻言,在场的太太小姐们不免都来了兴趣。
她们见过梅凤官扮杨贵妃,扮崔莺莺,扮王昭君……可白娘子却还是头一遭。
而溪草亦有些意外。
本来还只当是张存芝对谢夫人的逢迎讨好,不过这几句话,却与现实不谋而合。还在忠顺王府时,少时的梅凤官就一出《白蛇传》唱得尤其好,老福晋也最爱看;而后王府没了,他在燕京正昌楼登台,亦是以《白蛇传》红遍内外。
可不知怎么,随后他却再不演了。
见大家都被张存芝说得兴起,谢夫人一锤定音,正要招呼人去知会梅凤官,找了一圈才发现花园中竟没有半个梅影班的人。
谢夫人纳闷,正想询问家中下人,溪草已是从座上站起。
“姨妈,让我去吧。”
目送她的背影急急消失,张存芝母女对视一眼,露出了个心照不宣的浅笑。
就着梅凤官去化妆更衣的空档,梅影班五、六个孩子上来表演了一出《武松打虎》。
既然下一出戏已经定了,众人一边用着点心,一边闲闲往台上看去。彼时武松三碗不过岗,踉跄醉酒中一拳把大虫打倒在地,跨骑在它身上,对老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这出戏没什么唱词,其精彩之处便是戏班少年们翻飞的跟斗,与生动活泼的武戏、
虽比不上现任班主梅凤官出色,不过这几个少年也各有出彩之处,太太小姐们看得有趣,有几个还大方看赏。
终于戏剧终了,少年们从台上下来依次给各位太太小姐们见礼。
梅凤官人红架子大,唱完戏走人即可,完全不需要下台酬客,若是心情不好,唱到一半突然没影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至于其他梅影班的人,没有他那本事,自然也无法学他猖狂,这梨园戏子该讲的规矩自是不能少的。
正要走向谢夫人位置,忽有人脚步一滞,其间一个小戏子蹲下身子,却是从地上捡起一物,拿起来看才发现是一只封口未闭的信封。
许是他手执的方向错了,下一秒那里面的东西霎时便抖落了一地。
少年手足无措地把东西从地上拢起,正要放入信封,却被人眼尖发现。
“咦,这不是云卿小姐的照片吗?”
谢夫人抬头,少年只好把东西一股脑地交到了她手中。
本着互相尊重,谢夫人并不打算窥视溪草隐私。然把照片塞入信封的瞬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谁能告诉她,照片上那个欲遮还休,身着西洋鱼骨内衣的女郎真的是她的侄女?那火爆劲爆的程度,甚至比孙梦绮雍州皇后选美时的造型还要暴露。
谢夫人手一抖,忍不住摊开了下面的信纸。
更令人惊讶的是,随照片的信件内容怎一个火辣奔放,比照片的内容还不堪入目,一腔热血地表述了对梅凤官的仰慕和痴恋,与其说是一份情书,不如说是一张求@爱信更为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