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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香服侍顾澄这么久了,竟还是头一遭听到顾澄这么问,抬头瞧一瞧顾澄神色,见顾澄很正经的问自己,低头稍思索下才道:“我们奶奶原先在家里时候,老爷太太都很疼她,等二奶奶进门之后,也把她当亲妹妹样待。人都这么疼她,她性子倒更加好,下人们有时无意冲撞了她,她也笑笑就过去了。那时太太常说,女儿家得了这些多的疼爱还如此温柔和顺的是真不多。”
说着小香笑一笑,顾澄哦了一声,听起来守玉在家里,真是被当成掌上明珠一样相待,那她这样被自己对待,也没回褚家告过状,只是默默忍受,等待着自己回心转意的那天。这个傻姑娘,怎么会知道她越默默忍受,自己只会当做她好欺负,越发地欺了上来?
见顾澄不说话,小香给他换好鞋起身打算退下,顾澄已经重又开口:“那你们奶奶那时喜欢玩什么、吃什么?平日爱做些什么?”这个小香当真不知道,她和小月不一样,是守玉快要出嫁的时候才被挑来服侍的,摇一摇头道:“奴婢当真不知道这个,奴婢当日在褚家时候,并不是贴身服侍奶奶的,只晓得奶奶平日里除了做做针线,就是在太太面上陪着说笑,这些小月最清楚,她从五岁就服侍奶奶,情分和别人不一样。”
顾澄对小月的印象并不深,和那些一见自己就围上来服侍的丫鬟不一样,小月这丫鬟只围着守玉转,当日顾澄讨厌守玉,自然也讨厌她身边那个不大爱说话的小月,后来夫妻交恶,守玉不见顾澄,也只有小月跟着她。
小香见顾澄又沉吟不语,咬一下唇,现在和原先不一样了,怡人和三爷那么多年的情分说赶也就赶走了,更何况自己?想到此小香忙讨好地道:“爷要问小月,奴婢这就把她叫来?”顾澄摇头:“不,现在不用,等你闲了时,就去问问吧。”
这是对自己的信任,小香顿时觉得心里充满喜悦,顾澄往后一靠:“这事做的好了,我和奶奶重归于好,就记你一功。”记自己一功,那是不是可以让自己生个孩子,小香觉得心都快跳出胸口,但还是努力镇静地道:“是,奴婢一定好好地去问问小月,奶奶和爷好了,奴婢们在这院里才能好。”
小香这嘴就跟抹了蜜一样,顾澄勾唇一笑:“原先还没发现你这么机灵。”能不机灵吗?怡人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虽说在这里是服侍人的,可主人家宽厚,吃穿用度比起外面的小家之女还要好一些。既进了这道门,怎能再轻易出去?
顾澄瞧着小香的脸色,笑一笑:“高兴坏了?等你办好了这件差,到时爷给你寻门好亲事把你嫁出去。”轰隆隆,这话像雷一样打在小香耳里,她有些不相信地问顾澄:“爷,奴婢做好了这件差,为何爷反要把奴婢赶出去?”这下是顾澄不明白了:“你跟了我是不会有了局的,倒不如嫁出去,一夫一妻去过好日子,到那时,也省的在这院里寂寞过一辈子。”
这样绝情的话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出来,小香觉得心口堵的难受,过了会儿才问:“三爷,若奴婢不愿意呢?”这话问的大胆,顾澄的眉又皱起,难得的没有发火:“做服侍的人总不如嫁出去自己过的好,小香,我方才还说你机灵,此时竟然是错了。”
顾澄的声音轻轻淡淡,话里却透着寒意,小香瞧着他,心开始一个劲地往下沉,自己想的全错了,三爷他,当真像怡人说的一样没有心。有泪要从小香眼里滚落,她使劲吸吸鼻子看向顾澄,低头道:“是,奴婢逾矩了,只是三爷,怡人姐姐嫁出去后过的并不好。”
说完小香就要退出,顾澄哦了一声就道:“小香,人的日子是自己过的,我对怡人,已算仁至义尽。”小香的手抠着门边,不敢再问顾澄什么就退下去。
怡人?顾澄看着门关紧,眉微微皱紧,转眼怡人嫁出去已经好几个月了,她开初出去的时候,顾澄还有些不适应,毕竟她服侍自己服侍的最好。可这种不适应很快就消失了,原来习惯竟是这样容易改变。
顾澄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这不是怡人在时自己常喝的龙井,而是毛尖,初喝不习惯,可喝了两三日还有什么不能习惯的?想起今日万香楼中,去瞧被人赎身的晴儿说的话,顾澄的眼低垂,许是得了依靠,晴儿没有像平日一样对自己笑语相迎,而是叹道,做女人的哪有不想被人贴心对待呢?就算低贱如妓|女,不也有这样的心吗?
赎晴儿的那个人顾澄也见过,家资不算豪富,唯一可取的不过就是人老实忠厚,听说他一见晴儿就上了心,千方百计地为她赎身,当然也曾遭过老鸨的嘲笑,但最终还是晴儿归了他。或许这就是晴儿说这话的意思,锦衣玉食终究不是她所求的。
杯里的茶已经凉了,顾澄叹了口气,原来自己从未对人用过心,就算是对家里父母都是如此,或者是一切都来的太轻易了。俊朗的外表、伶俐的说话、富有的家境,这一切都轻而易举能得到别人的青睐。
自己从不曾对人用心,又何必责怪别人呢?顾澄觉得有些坐不住,心里十分烦躁地走了几步,拉开门走出去,刚走到守玉门前又折往另一边去,她既然和自己要保证,自己就要先给她安心,而最重要的,是要娘这边对她改观。
他的脚步声很大很急,守玉站在窗口瞧着他走出去,不由轻轻叹了一声,小月小心地道:“奶奶,您非要这个保证吗?”守玉低头不语,既已定了再说别的什么就统统不起作用。
顾澄大步来到顾太太上房,廊下守着的丫鬟瞧见他忙迎上来,也有丫鬟打起帘子:“太太,三爷来了。”顾太太本在那听顾二奶奶说笑话,听了这话忙坐起身,顾二奶奶站起身走到里屋回避,顾澄已经走进来,顾太太招呼他坐到自己面前:“你这去了十来天,瞧瞧,都瘦了那么多,送去的补品你有没有吃啊?我本想叫你进来瞧瞧的,你每晚都回来的这么晚,我知道你累,也就没有让人去叫。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是不是累到了?要照我说,你每日也不用那么劳累,横竖有管事的呢。”
说着顾太太就叫丫鬟:“去,把方才炖的雪耳莲子羹拿来,这样天气最好润了。”顾澄忙止住顾太太:“娘,儿子并没有瘦,只是结实了,今儿回来早些,是想寻娘说说话的。”丫鬟已经端来雪耳莲子羹,顾太太吹一吹那羹这才把碗端给儿子:“先喝了这个再说。”
感觉到娘的眼一直在自己身上,顾澄笑一笑把那羹喝干才把碗交还给丫鬟:“娘,儿子今儿来寻您,是想和娘说说媳妇的事。”一提起这个,顾太太的脸就沉下来,开口想抱怨几句,但想着这有人听见又要来劝了,于是把脸端一下:“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们退下去,顾太太又望着里屋:“二奶奶,你先去厨房瞧瞧晚饭好了没。”顾二奶奶本想在里面悄悄地听他们母子要说些什么,但既然顾太太已经点了自己,也只得从里屋走出对顾太太道:“婆婆,今儿的晚饭还是预备炸鹌鹑?”
见了心尖尖上的儿子,顾太太还怎会再惦记媳妇,挥手道:“你历来细心,就照你说的备。”顾二奶奶扯一下唇角,这婆婆的偏心果然还是毫不遮掩。
屋里只剩下母子二人,顾太太才道:“儿啊,我晓得你娶了这么个人回来委屈极了,原先呢她还有些柔顺可取,可自从你受了伤,她就跟换了个人一样,身上的柔顺全都没了,还不来服侍你,更可恶地是,竟然还顶撞我。这样的媳妇瞧着是要不成了,儿,再等过个一两年,她又无所出就休了她再给你娶房好的回来。”
听到娘话里对守玉的诸多埋怨,顾澄心里涌起的滋味一时也难以说清,顾太太见儿子不语,握一下他的手道:“儿,你别怕褚家会说什么,我还没怪他家把这么个女儿送来,不会侍奉公婆操持家务,反而顶撞人,儿,这种媳妇怎能要?”
顾太太说的斩钉截铁,顾澄叹口气,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娘,守玉她,也没那么不好,说起来,儿子也着实荒唐了些,她能这样对我已属不易。娘您对她未免苛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