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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无声无息,那就不是守玉的主意了,姚妈妈心里嘀咕一下,走到还瘫坐在地上哭泣不止的怡人面前:“怡人你起来吧,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出去,你既唤过我干娘,我也不会把你胡乱嫁了,等找了媒婆来,给你好好说一门亲事。”
怡人抬起一张脸,这脸上已是泪痕纵横:“娘,我……”怡人一句话还没说完,小香已经从屋里出来对怡人道:“怡人啊,三爷问了,你怎么还不走,再不走只怕那些东西都不能拿走。”怡人服侍顾澄这么几年,顾澄又是个散漫花钱的,这几年攒下的东西也不少,这些东西都不能带走的话便宜的就是旁人。
想到这怡人站起身挽一挽头发,对着小香那张得意的脸啐过去:“呸,别以为爷没卖了你,你就得意了,等着瞧吧,奶奶恨你比恨我还厉害,到时你的下场只怕比我还差。”小香瞥怡人一眼,腰一扭又要说话,姚妈妈已经劝她们了:“罢了,罢了,怡人你就少说两句,总是做过姐妹的,快些去屋里收拾东西,我在这等着你。”
怡人想再损小香几句,但也知道自己此时要被遣嫁,再不是这院里的人,和小香斗口不过自己讨没趣,咬着牙往后面收拾东西去了。怡人一走姚妈妈就用胳膊肘撞一下小香,挤眉弄眼地道:“今儿究竟是怎么了?一点风声没有爷就要把怡人给嫁了,是不是?”说着姚妈妈的下巴往书房那点一点。
小香也不知道内情,只是摇头道:“我也不晓得,不过今儿爷往奶奶那去了一趟,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等爷再出来问了怡人姐姐几句就突然说要把她给嫁了,也不知道我们爷是受了什么气。”
姚妈妈没问出究竟,嘴一撇:“不过呢,这怡人嫁了,你就上去了,可要先恭喜你啊。”小香不由得意一笑,但嘴里还是道:“姚妈妈你这是臊我呢,我哪比得上怡人姐姐长的好,这走了一个,保不齐就来新人,到那时什么样子还不晓得。”
来新人吗?姚妈妈看向依旧无声无息的书房,嘴又撇一下:“瞧奶奶这样子,只怕也不会进新人了。”怡人这时从后面走了过来,重新梳头换了衣衫,手里夹着个包袱,见到姚妈妈眼里的泪又要下来,但强忍住道:“娘,就让我去给三爷再磕个头吧。”
姚妈妈见她打扮素净,眼皮哭的红肿添上几分可怜,晓得她是想趁这个磕头的机会让顾澄回心转意,接过她手里的包袱让她自己进去。
本以为怡人会进去很久,谁知只一转身就走出来,面上带有凄凉神色,接了姚妈妈手里的包袱就道:“娘,我们走吧。”说着泪珠又要往下掉,为何要到了今日才晓得,三爷竟是这样无情无义,方才进去时他已盖着被假寐,自己进去哭着磕头道别他也不发一语,如同这几年的绸缪恩爱全是虚的。
姚妈妈叹了声就道:“走吧,再去给太太磕个头,以后这里你就进不来了。”这话让怡人心如刀割,瞧着这熟悉的院子,原本以为会过一辈子的,谁知道竟只有那么短短几年。怡人随着姚妈妈走出去,小月这才从窗前离开,面上有兴奋的笑:“奶奶,那个怡人平日里横行霸道的,现在还不是被嫁了。奶奶,爷这样对您,您该高兴才是。”
高兴吗?守玉瞧着帕子上绣的粉色蔷薇,有一朵蔷薇因顾澄突然走进来要和自己抢这方帕子结果花蕊有微微的皱,守玉也不想再把这朵蔷薇拆了重绣,照原样绣好。就是为的告诉自己,丈夫阴晴不定,做事全凭自己好恶,这样的男子说穿了就三个字,没担当。
见守玉不言不语,小月叹气坐下,守玉把帕子放下,瞧着小月道:“小月,你不明白,我和他之间,并不是因了怡人,也不是为了嫁妆,可是我想明白了,但他还没想明白,或者一辈子都想不明白,那我也没法子。”
小月啊了一声,接着起身走到守玉身边:“奶奶,如果爷没想明白,或者一辈子想不明白,那您怎么办?”怎么办?守玉能听出小月话里的心疼,只是摊开手上的帕子,轻声道:“也只有这样办,横竖都是如此,有丈夫没丈夫一样活罢了。”
怡人在姚妈妈家住了三四日,很快就定了一门亲,对方是香烛铺的伙计,家里只有一个老母,每年十两银子的工钱,再加上年底的分红,日子也尽够过。这样大户人家遣出嫁的使女,若往乡里嫁,兴许还能嫁个家里有田地吃穿不愁的人家,但怡人不愿嫁去乡里,那这样伙计也算好对头。
说下亲事那日姚妈妈来回了顾澄,顾澄还是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只拿了二两银子说是给怡人贺喜,让她安心待嫁,不要再进来给自己磕头了。姚妈妈晓得顾澄性子若此,也只得为怡人叹一声就捏了那二两银子出去。
亲事一谈好,选了九月二十二的好日子,过媒下聘全攒在了一起办,出嫁头一日怡人还是去给顾太太磕了头,拜谢旧主人。顾太太又赏了十两银子,说是怡人服侍顾澄那么几年也辛苦了,旁的话一个字没提。
风渐渐转凉,冬日来临时候各屋都添了炭盆,守玉还是住在书房里,不踏上上房一步,而顾澄的伤也已全好,伤好之后他再不出门去逛,每日就守在家里,时常遣小香来书房里寻几本书以做消遣。
这样的举动瞧在小月眼里就是顾澄示好,每次小香走了难免唠叨几句,说三爷现在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荒唐,奶奶您和三爷总是夫妻,不要再僵持下去,这样做就给了旁人机会。但守玉只当没听到一样,照旧做针线过日子,做好了冬衣,连明年的春装都要做出来。
这日小香又过来:“奶奶,三爷命奴婢来寻汉书,还请奶奶寻出来。”小月瞧着守玉,她和小香两个识字不多,不过是为的以后万一配了管家还能看看账本这些,书这些她们也不晓得放在哪里,每次都等守玉去寻。守玉已经把手里针线放下,指着一个大包袱对小香道:“这是书房里剩下所有的书,你全都拿去,省得以后天天来寻。”
小香和小月惊奇地对看一眼,小香忍不住开口了:“奶奶,这话奴婢不敢去和三爷说。”守玉哦了一声淡淡地道:“我记得你是我的陪嫁丫鬟。”小香急忙跪下:“奶奶,并不是奴婢不听您的话,只是……”
只是什么?守玉唇边有淡笑:“怎么,只有他是主人我不是。”看来不做的话只怕当场就被守玉发作,小香只得道:“是,奴婢遵命就是。”说着小香起来,伸手去提那个包袱,里面的书不少,小香又不敢叫小月帮忙,憋的脸都红了才拿起来往外走。
小月等小香一出去就冲到守玉跟前:“奶奶您怎么这样,您这样,是不是就和爷永远无法重归于好了?”守玉没有瞧她,只是轻声道:“我和他从没好过,哪里来的重归于好?”小月侧着头努力地想:“奶奶,您初嫁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守玉笑了:“傻丫头,那时我满心满眼都是他,他说一句我就当圣旨一样,甚至自己心里不愿意也要这样做,可那时他就对我不好了。既然他从没对我好过,那又怎叫重归于好?”这话把小月绕糊涂了,在小月想来,只要顾澄能够和从前不一样,守玉就该同样软化,而不是依旧独居。
见小月还是不明白,守玉又笑了:“等你以后成了亲,有了丈夫就明白了,有时候心伤的太久,是怎么都弥补不起来的。可笑当日我竟不觉得这是他伤我,只觉得是我做的不够好,到今日才晓得,一个人不喜欢你,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话到后面已经语带凄凉,可惜那时的自己不明白,若当时就明白了,是不是就不会这样?顾澄站在窗外,守玉的话一字字都入了他的耳朵。不喜欢她,的确顾澄是承认这点的,当日的守玉并不讨喜,胆小懦弱只会听从,可是那日守玉的话还在耳边,就算是她蠢、是她笨,这也不是自己践踏她的理由。
况且守玉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自己当日就任由下人们欺辱她,甚至在下人们欺辱她的时候心里有几分快意,这样的自己做的也不对。
顾澄垂下眼,这些日子想了许多,说起来,自己还是把受到的排挤由此而生的气往守玉身上撒,可是她又何辜呢?自己娶她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那她嫁自己不也是父母之命吗?自己不能抵抗父母娶这么个女子进门,那她同样也不能背弃父母不嫁自己。这桩婚姻,走到今日这步,真的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顾澄抬脚想敲门问问守玉,已经有人说话:“三叔叔,你伤才好些,怎么就站在这风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