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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有些杂沓,中间还掺杂着说笑声,守玉面上虽然十分端庄,但一双手已经紧紧握住帕子,这说笑里面除了自己娘的声音,另外那几个有些陌生的是不是就是顾家的人?守玉侧耳仔细听着,想分辨出哪一个是顾太太的声音,听说温和慈爱的人说话的声音也是很温和的。
守玉这样让小月差点笑了出来,她凑到守玉耳边低声道:“姑娘,奴婢听说,顾太太为人最好。”守玉的脸轰一下红起来,低头不语,虽然方才没听出来哪个是顾太太的,可外面这几个声音都是温和的,想来婆婆是个好相处的人吧?
帘子起处,走进数个妇人,守玉坐在那里,垂首低目,双手放在膝上,等候着顾太太上前。先上前的是媒婆,瞧见守玉这样,张嘴拍手笑道:“顾太太,瞧瞧小的做这个媒做的可好?褚家姑娘人品相貌都是上上等的。”
这种时候守玉照例是不能开口也不能动作的,端庄坐在那里,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但守玉的后脖颈还是出了汗,痒痒的让人不舒服极了,这时又不敢伸手去擦,只有继续坐在那里。
顾太太笑了一笑就走上前,褚二太太也走过来,对守玉道:“女儿,这是你婆婆。”守玉这才抬头,对上顾太太的眼。顾太太要比守玉的娘大一些,瞧着总有四十出头,有一双精明的眼,唇微微薄了些。此时那眼里唇角都带了笑,看来婆婆真的是个和善人,守玉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只一眼又低了头。
顾太太点一点头,身后的婆子忙把手里的东西送上去,顾太太拿起一根钗别在守玉发上,这钗是玉雕成,玉身洁白,凤头生动。这根钗一别上,两家就算正式定亲,以后守玉就是顾家人了。
周围的人开始对褚二太太和顾太太说起恭喜,守玉在钗别上发间的时候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咯噔一下,从此后就真的是待嫁了,再过几月嫁妆齐备就要去别人家做人了。守玉觉得眼眶有些微微的湿,忍住让泪没流出来,双手放在腰间对顾太太行礼。
顾太太伸手扶住她:“我们都是一家人,快别这么客气了。”顾太太的声音很温和,面上笑容也很慈爱,守玉觉得自己那一时的晃神实在没有道理,爹娘那么疼爱自己,选的人定是挑了又挑,又怎会给自己找个恶婆婆呢?
守玉对顾太太笑了,接着低头轻声道:“礼不可废。”声音还有些羞涩,顾太太不为人察觉的皱了皱眉,样貌是过得去,只是有些太过羞涩了,不过十六岁养在家里没出阁的姑娘,羞涩些也是常见的。
褚二太太上前招呼:“外面的酒席还早,先坐下说说闲话,都别站着。”褚二太太面上满是喜悦,眉毛笑的都快飞起来。和顾家结了亲,又是一门助力,至于姑爷那里,虽听说有些务外,可是没成家的富家公子,哪个不是这样的?等成了家,有媳妇管束,自然也会收心。
两亲家歉然着坐到上面,守玉亲手给两位太太奉上茶,褚二太太接过茶就把女儿拉过来:“玉儿,这是你婆婆,日后你嫁了进去可要好好侍奉,不要丢了我们褚家的脸。”守玉被娘拉了坐下,瞧着对面的顾太太笑了笑,接着才答褚二太太:“是,女儿知道了。”
顾太太笑了:“亲家,你娇养的女儿给了我,我定会当亲生女儿一样疼,那舍得驱使?”这样的话都是场面话,褚二太太自然也要说两句,守玉在旁听着心越来越安定,婆婆能这样说,定是个好相处好侍奉的,想到这守玉甜甜一笑,心里的欢喜多过了忐忑。
又说了几句家常话,朱氏来报外面已经开席,还请两位太太出去,褚二太太携了顾太太的手起身,对朱氏道:“你怀着身子也不要太操劳了,就在这陪着你妹妹,想什么吃的让人拿来就是。”
朱氏应了,和守玉两人送她们出去,等到重新回到屋里,守玉才拉着朱氏的手道:“嫂嫂,你不晓得,方才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直到见到顾太太,和她说了话才好些。”朱氏笑吟吟地瞧着她:“什么顾太太,你该改叫婆婆了。”
婆婆?守玉觉得脸上又热辣辣的,朱氏抿唇一笑携着她的手坐下:“女儿家要出阁,心里总是又欢喜又害怕的,那年婆婆去我娘家给我插戴时候,我不也像你一样?”守玉又是一笑,想起方才小月说的话,忙对朱氏道:“我听说端午那日大哥回来,和二哥争了几句,中间还说到他,还听说……”
见守玉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朱氏故意道:“哪个他?这家里不就这么几个人,哪还来的什么他?”守玉顿时面又羞红,扭着朱氏不依,等到朱氏开够玩笑守玉才道:“听说他也和大哥差不多,所以才……”
守玉话没说完就又开始搅起帕子,但一双眼却带有期盼地瞧着朱氏,朱氏笑了笑就道:“男人没成家前,难免不稳重,不说别的,你大哥没成家前还是一样不稳重,现在成了家,虽说那位大嫂有几分不配,可是你大哥是越发稳重了。”
这话说的有理,家里还摆着个例子呢,守玉面上又泛起笑容:“但也不晓得他好不好,长的怎么样?”朱氏伸手点她额头一下:“我还当你说话绕这么大圈子是为什么?原来还是不放心,既已下了定,姑爷定是常会过来的,等寻个空,你在窗外远远看一眼就是。”
守玉又是欢喜又是担心地问:“这样,会不会于礼不合?”朱氏瞧她一眼:“你们是定了亲的,只要不私自见面怕什么?我和你哥哥定亲之后,也见过他一面,那时候我家花园的梅花开了,我娘家哥哥请他去我家花园赏梅喝酒,我就在阁楼上见过。只要不说话递东西,这哪家的姑娘成亲前不想法见上一见的?”
想起往事,朱氏的眉皱了皱,原本以为是桩好亲事,谁晓得背后还有这些事情,现在更是把守玉的婚事赔进去,还不知道事情能不能像公公预计的一样。只是已经嫁了,做了褚家的人,也只有替褚家打算。
朱氏收起思绪,又说一些为人妇的道理,这些话守玉日日在听,此时听来也不嫌烦,只是努力记住,毕竟这是天下女子出嫁之后都要遵从的。
既下了定,预备嫁妆的速度就更加快,首饰衣料这些,既有当日褚老太太留下的东西,也有褚二太太嫁妆里拿出的。房里的家具是早就备下了木头,此时只要把木头拿出来,寻几个匠人打了床做了桌子这些就是。
守玉出嫁当日要顶的盖头,照了风俗是要自己绣的,早在守玉刚学绣活不久,褚二太太就寻出一块好料子,亲自裁了让女儿绣,这些年下来,这块盖头已经绣的十之八|九,只有凤凰上的一对眼珠没有绣好。守玉找出最好的黑线,一点点慢慢绣,等到凤凰上的眼珠绣好,就是出嫁之日。
每当想到出嫁之日,守玉就觉得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又是喜又是怕。这些日子除了预备嫁妆,褚二太太还把女儿带在身边教导些为人妇的话,女子首要就是要柔顺,没出阁时的那些小脾气可要收起来。还说夫妻难免有个拌嘴拌舌的,先要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然后再想想男人毕竟在外辛苦,可不能为了什么小事就成日往娘家跑。
守玉对娘的话历来听从,此时也不例外,仔细想想自己在家受尽疼爱,有时难免有些娇纵,出嫁之后一定要把娇纵的小性子给改了。
这日做了半日绣活,守玉有些困倦,依在床上睡去,朦胧之间觉得有人进来,睁眼一瞧是褚夫人。虽在一个宅里住着,但自从褚守成被入赘出去,褚夫人变的沉默很多,也少往这边来,守玉急忙站起:“见过大伯母,大伯母几时来的,小月,快些倒茶。”
褚夫人止住她:“我方才才进来,夏日天长,这屋里的人也困了,在外打瞌睡呢。你坐下吧,我没什么事,只是有几样东西要给你添妆。”添妆?守玉更加奇怪,下定那日,褚夫人过来坐席时候就带了对玉镯过来说给自己添妆,现在怎么又带东西?
守玉忙道:“大伯母,侄女已经得过了,不用旁的了。”褚夫人从袖子里掏出样东西来:“那是明面上的,这一百亩地,是我私自给你的,除了你和春歌夫妻,旁人再没有知道的,你记住这些也不可告诉你姑爷。”守玉听得大奇,皱眉问道:“那也不能告诉爹娘了?”
褚夫人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少女娇艳的面庞,顾家不是什么好亲事,可是自己终究只是大伯母,不能十分做主。
褚夫人并没说话,只是把那地契交到守玉手上:“这一百亩田,每年的租子你王大叔会去收,到时折成银子交到铺子里,我给你立了本帐,你要用银子就去支,我还要叮嘱你一句,不到山穷水尽,不能告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