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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正是四月时候,天气逐渐暖和了起来,晴光明媚,园子里的草木肆无忌惮地往外伸展着,翠色的叶子在阳光下几乎熠熠发光,寒璧捧着朱漆雕花托盘走过回廊,迎面便看见了一名穿着深色劲装的女子过来,正是江七,她见了寒璧便问道:“请问王妃娘娘现在在何处?”
寒璧答道:“娘娘在竹园,江侍卫若想见娘娘,可以随我来。”
江七点点头,跟着她一路穿行了朱漆长廊,又过了王府后花园,才终于到了竹园,进门的时候,寒璧转头叮嘱道:“江侍卫万要冷静,莫慌。”
江七应下,心里却有些疑惑,却见寒璧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叩响门扉:“娘娘,是奴婢来了。”
过了片刻,里面传来女子淡淡的声音:“进来。”
寒璧将门推开了,霎时间无数轻微的声音悉悉率率响起,定睛一看,却是黑麻麻一片的虫子,正疯狂地朝门口涌来,江七一见便觉得头皮发麻,危机顿起,她反手便从腰间抽出了匕首。
正在这时,一样什么物事自院内抛出来,落在那群爬虫中央,霎时间,所有的虫子们都停住了动作,扔过来的东西是一枝竹管,虫子们仿佛看到了自家的巢穴一般,接二连三地乖乖爬进了竹管之中,其他钻不进去的也都退开了,转眼间便退进了各种旮旯缝隙里,消失不见了。
江七总算知道了寒璧之前那话是什么意思了,她抬眼望去,只见姒幽坐在院子里,脚边放着几根长长的翠竹,她手里拿着一柄刻刀,正在刻着竹节,碧色的竹屑自她的指间簌簌而落,洒在了裙摆上,被她不甚在意地拂开。
夏天要来了,姒幽得为蛊虫准备新的竹管,对于喜好阴凉的蛊虫们来说,夏天不啻于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只要稍不注意,蛊虫们就会死掉,大多都是被热死的,所以要小心打理。
见了江七来,她便将竹管放下,拍了拍身旁的椅子,道:“坐。”
这么些日子下来,江七也算摸清楚了她的脾性,晋王妃没有什么架子,她甚至与人说话时,也不会用命令的语气,江七喜欢与她相处,她顺着姒幽的意思,在她身旁坐下来,道:“我前几日联系了江汀阁从前的人,有两个人愿意效忠王府。”
姒幽点点头,道:“足够了。”
她顿了片刻,又道:“我将解毒的方法告诉你,你替他们解了毒,就开始调查。”
江七应下了,问道:“王妃是想调查太子?”
姒幽摇了摇头,道:“不,要查寿王当年坠马的事情。”
……
十几年前,寿王坠马,摔断了腿,从此不良于行,靖光帝无奈,唯有另册长子赵叡为太子,封赵瑢为寿王,但是他并不是很满意现在的太子,有些眼色的人都能看出来,太子才智平平,于国事上并无建树,好在平日里品行勉强还算端正,没有什么太大的过错,靖光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过去了。
只是,才能平平的一国储君,日后于大齐朝又能有多大的用处?
靖光帝的心底总是有那么几分遗憾的,往常未曾表现出来,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秉笔太监刘春满恰好是其中一个。
他小心地研着墨,眼观鼻鼻观心,耳听得靖光帝在与晋王赵羡说话,此时正是正午时分,金色的阳光自窗外落进来,将整个窗下映照得通亮,靖光帝在与赵羡下棋,他慢慢地落了一枚黑子,扬了扬下巴示意道:“该你了。”
赵羡审视着棋盘,片刻思索后,放下了白子,忽闻靖光帝道:“前阵子,朕让你去查的事情,你查出来了么?”
闻言,赵羡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正对上靖光帝的视线,他看了棋盘一眼,又按下一枚黑子,口中随意道:“这么瞧着朕做什么?怎么,不记得了?”
赵羡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心的白子,片刻后松开,微微笑道:“怎么会?父皇吩咐的事情,儿臣如何会不记得?”
“嗯,”靖光帝的目光落在棋盘上,道:“说说。”
当初靖光帝让赵羡去查自己在大秦山被刺杀的事情,赵羡如今确实是查到了,可是他要如何开口?仅仅是凭着一枚小小的印章,就把矛头指向如今的太子殿下?一枚印章能说明什么?
即便是靖光帝亲口问他,赵羡也不敢冒这个险,只是含蓄答道:“儿臣派去调查的人确实有了些发现,只是仍有些疑点,不敢妄下断定,扰乱圣听,还需要一些时间仔细核实,才敢上奏父皇。”
靖光帝听了,果然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道:“谨慎些确实是好事。”
他说完,又问起刑部的一些事情来,赵羡也都回答了,两人一对一答,一边下着棋,就像是普通平凡的父子一般,倒有了那么几分亲切温馨的感觉来,刘春满在旁边看着,也颇是欣慰。
然而这感觉没多一会就被打破了,殿外传来了动静,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刘春满微微皱起眉来,他看了靖光帝一眼,见他仍旧在与晋王下棋,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大殿,只见前面几个宫人聚在一处,正在说着什么,刘春满紧走几步,其中一名小太监立即看见了他,连忙唤了一声道:“干爹!”
刘春满低声呵斥道:“都在这里做什么?皇上还在里头,有没有规矩了?”
那小太监苦着脸道:“不是……是他想要见皇上,儿子正拦着呢。”
刘春满打眼一看,便认出了来人,那人面上扯出一个干笑来,道:“贤妃娘娘方才头痛,昏厥了过去,奴才想着,怎么也得来通禀皇上一声。”
要真昏厥了过去你还笑得出来?刘春满哪里不知道后宫里的那些小计谋,平日里笑笑也就过去了,只是今日要闹到了皇上面前来,他便不大客气地道:“贤妃娘娘既然不好,就赶紧请太医啊,来请皇上做什么?皇上日理万机,政事且来不及处理,还能给贤妃娘娘看病不成?”
那太监脸色一僵,刘春满瞥了他一眼,又道:“凡事自己心里头要有个掂量,孰轻孰重分不清?主子病了不去紧着请太医治,若有个一二你当得起吗?”
那个太监不敢顶嘴,喏喏应是,刘春满见他不走,道:“还愣着做什么?要咱家亲自去给你请?”
他是靖光帝跟前的红人,那太监如何敢真的劳动他?连忙道:“不必了不必了,奴才自己去就是。”
“那就赶紧着啊。”
那太监有苦难言,只得悻悻离开,还得准备着怎么回复他主子的话,心里把个刘春满翻来覆去地骂了一通,这才一路小跑着往来路去了。
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后,刘春满这才轻轻唾了一口,指着他那干儿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机灵着点吧,你怎么还能跟这种货色夹缠不清?脑子呢?”
小太监垂着头听训,刘春满骂完了,才又轻手轻脚地回了殿里,窗下靖光帝还在与赵羡对弈,见他进来,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了?”
刘春满笑了笑,答道:“御膳房那边派了人来,想问问奴才,昨儿个那道八宝脆皮鸭还要不要?”
“哦,”靖光帝想了下,道:“还要,叫他们备上。”
他说着,又对赵羡道:“你中午也在宫里陪朕用膳吧。”
赵羡立即应下:“是,儿臣遵旨。”
蕉梧宫是太子生母,贤妃娘娘所住的宫殿,却说那太监吃了刘春满一通挤兑,撞了一鼻子灰,悻悻赶回了宫里,入了厅,进门便见着太子正坐在上首,两手搭在膝盖上,正垂头沉思着什么,见了他进来,立即问道:“如何了?”
太监老实答道:“回殿下的话,奴才没见着皇上。”
他才说话,便听见里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没见着皇上,那话递进去了吗?”
太监把头低得更深了,呐呐道:“没、没有,奴才才到御书房门前,就被刘公公给挡回来了,说皇上如今正在处理要事,不许奴才惊动了,奴才有负娘娘与殿下重托。”
他说着,便叩首告罪,太子面上有戾气浮现,他抓起手边的茶盏往地上狠狠一砸,骂道:“饭桶!”
茶盏登时摔了个粉碎,锋利的瓷片四溅飞开,将那太监的脸上割出几道细小的血口子来,太监吓得战战兢兢,一味叩首不止,里面传来些许响动,紧接着,珠帘被掀开,发出轻微细碎的碰撞声。
一名穿戴极其讲究的美貌妇人被宫婢扶着从里面踱出来,正是贤妃,她瞥了太子一眼,轻斥道:“你冲一个奴才发什么火?”
太子心中火气未消,只是撇开头,贤妃冲地上那太监摆了摆手:“下去吧。”
等那太监忙不迭退下了,贤妃这才在椅子上坐定了,太子这才忿然开口道:“儿臣走的时候,父皇才召见了赵羡,想必他如今还在御书房里。”
贤妃面上浮现出深色来,道:“仅仅只是召见,倒也说明不了什么,或许是真的有事呢?”
太子仍旧是不悦,贤妃又道:“你父皇要召见他,也不是咱们能阻止的。”
太子一噎,道:“儿臣咽不下这口气。”
贤妃拿起一旁的茶盅,道:“这两年来,母妃倒也看明白了些,那赵羡再如何,也就是一介亲王罢了,你可是大齐的储君,再怎么样,他还能越过了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