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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各色花朵争相点缀春天的景致。
不只那几棵早开的紫荆,还有几株牡丹也悄悄绽放了。
不知是今儿个天气特别舒爽,还是风中透着花香及嫩草的芬芳,让人感到特别舒适。
就连本来极度不愿与霍绍青走在同一条小径上的心儿,也觉得自个儿的气愤被一股难丛言喻的感受给取代了。
她走在霍绍青后方,因此能够近距离感受他的高大。
对于他,她并非一点好奇心也无。
毕竟她接触的人不多,而他又属于那种鹤立鸡群、十分与众不同的类型,虽然那副傲慢让人很讨厌,但除非他是言语无味、懦弱无能的类型,否则她不会完全排斥他。
又加上“此刻”他的未婚妻不是她,因此相处起来也比较轻松自在。
人心真是奇怪,不过是角色互换,感受竟如此大不相同。
她悄悄跟在他后头,目光紧盯在他宽阔的肩上。
他好高呀,她得踮起脚尖才能够平视他的肩,虽是慢慢走着,他的步伐仍大上她许多。
这般壮硕的男子,她还是第一次遇上呢!
基于好奇,她偷偷抬手在他后头略微比划着,看他的肩膀到底比她宽上多少?比划着,脸也红了起来
霍绍青敏感地回头,正好看到她怪异的动作以及她那来不及收回的灵慧眼神。
这个意外的情景,不知为何让他很难摆出冶肃的表情,只能对她露出可称作宽和的微笑,轻声问道:“怎么了?”
他的笑容虽只有一瞬,却让她错愕万分。
她不太确定是因为那抹笑挂在他脸上好看得很,还是他竟然没质问她的举止而是对她微笑。
意识到自己似乎处于劣势、被他影响了情绪,心儿唇一抿,虽然有点难为情,却仍是老实地淡应。
“没什么,只是好奇霍将军您的身型。”
霍绍青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样大胆的话竟从一个普通姑娘的口中出来,他回过身,背倚着一棵满是花苞的红棉,仔细瞧她。
“你识字?”他记得她方才跑进厅堂时,手中还拿着本书。
“识得一点。”怎么?丫头就不能识字啊?
“你不像是普通的丫环。”
“奴婢的确不是普通的丫鬓,奴婢是心儿姑娘的贴身丫环。”她头一扬,好傲慢的口气。
他浅笑,觉得她的这份得意实在小家子气得很,却也十分可爱。“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他的笑,却马上被心儿理解为嘲弄与不层。
她眉一拧,防卫地向他眯起眼,敌意加深地打断他的话
“奴婢愚鲁,当然不可能明白霍大人的意思。”好谦卑的话,伴着颇为惶恐的语气,却蕴含着满满的不和善。
霍绍青眯眼,原本还有点轻松惬意的心情瞬间消失。
这话若换作是从别人嘴中说出来、要是有人这般无礼地打断他的话,他必定会勃然大怒。
他无法拉下脸、有失君子风范地对她生气,可还是十分不悦且觉得受到侮辱。
“金府的丫头都这般大胆、语出惊人吗?”
“奴婢鲁莽,说话没有分寸,得罪大人,还请大人恕罪。”她优雅地福身,好生惶恐地道。
然而她挑衅的举止让他更为光火了,甚至冲动地以手指把住她小巧的下巴,逼她直视他。
但他很明白这样的举止自然是不合适的,于是马上将手负于身后,顿了一下,问道:“你很讨厌我?”
“怎么会呢?您是奴婢未来的姑爷,对于主子,奴婢唯有尽心侍奉罢了,哪能有其他的心思。”
“说得倒好听。”他淡哼,真觉这丫头够实在、够有胆识。也不禁顺道佩服起自己难得的好脾气。
一直以来,身旁的人对他,大多都是唯唯诺诺、俯首称是,别说有任何不敬的举止了,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更遑论在戒备森严的军中,将士们见他,谁不是肃然起敬?
他对这丫头实在是宽容得很!是因为好奇吗?好奇着若她真讨厌他,那会是基于什么原因?
他自认自己行事向来谨慎,同这丫头也只是第二次见面,应该不会有所得罪的地方才是。
难道是她认为他们家小姐嫁给他会过苦日子?
他霍某自认虽给不起荣华富贵,可至少也是名门之后,产业、田地也是有的,日子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金老爷都欣然同意了,她一介丫头啰唆个什么劲?
还是说难道她这样大胆的挑衅,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想同自个儿柔弱的主子争宠?想入霍家的门当偏房?
有了这样的猜测,他有些鄙夷地淡哼了一声,那股钻着心口的感受,实在糟糕难受得紧。
他霍绍青可不是会去沾惹下人的无赖,要是他真娶了金心儿,便算是给了她承诺,不喜欢是一回事,欺瞒妻子让她难堪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最好不要怀有如此心思,最好不要有任何期盼和诡计。
他平生最恨别人同他耍心思,更不希望她会是个“最毒妇人心”的最佳典范。但一想到有此可能,也似乎唯有这个理由能够解释她的行径,他的火便自心底猛然升起。
他突兀地抓过她的双手,往自个儿的肩上搁去,因为如此,心儿踉舱了一下,差点跌进他的怀里。
“你做什么?”她大嚷着,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按压在肩上,也可说是被他包拢在掌心内。
那股热度、那股羞赧,惹得她恼羞成怒。
“你不是好奇我的身型吗?”他沉声地问着,有点凶狠。
总觉得很难接受一个连嗔怒表情也如此迷人的女子,会打着如此卑劣的主意,想同主子争男人。
金心儿杏眼圆睁。“我还道霍大人是个君子,竟然这般”
“这般怎样?”他淡问,因为方才的猜想而愤怒不已,且有渐升的趋势,逼着他将她的手抓到面前、抓得死紧,直视她的双眼。
“你想说,我调戏未婚妻的贴身丫头?难道你刁蛮的举止像个丫头?”他冶哼了一声。“瞧你这般强势,说不定连你家小姐也得听你的吧?”
“我没有!”她大声地反驳。
她不知道他在猜测什么,但那毫不留情的鄙视、像在侦审罪犯的可怕神情,像是给她安上了什么不可原谅的罪名,让她好心慌,也好生气。
“最好是没有,别同我耍手段,丫头就该有丫头的样子。”他嫌恶地甩开她的手,往前走去。
心儿委屈又气愤地低下头,抚着她被抓红的手腕。
这人脾气还真是坏,不过也真怪,方才心情倒是不错,还对她笑呢,怎么下一刻便发怒了?真要嫁给这种人,还真是倒大楣了。
她本以为他对自己或许有些意思,毕竟他对她的态度,比对珂珂好上许多。
可谁知他竟然这样突然凶她,只因为她说了几句不顺耳的话!
将车有什么了不起的,哼!
心儿低着头生闷气,可最初的暴怒过了之后,一波波内省又缓缓袭向她。
话又说回来,她如今是丫头身分,这样的说话方式,几乎可以说是以下犯上,本来就不恰当,所以,他“教训下人”也是名正言顺。
唉,她这不是自个儿找罪受吗?
霍绍青略微回头,望着一脸受冤的心儿,马上就后悔了。
抿了一下唇,也觉得自个儿方才的举止实在过分了些,他可没有任何实据能够证明她是为了同主子争男人,才用这般语气同他说话,但他与段荣不同,实在软不下性子说出歉意的话。
烦躁地吐了口气,他继续往前走。
心儿瞪着他的背影,虽气,可还是跟在他后头走着。
她满心的复杂,虽然他的举止恶劣,可她也不是不能了解事实!要不是她打一开始便任性地掉换了她和珂珂的身分,一切也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装下去了,反正、反正她坚信,嫁给他绝对是个天大的错误!
她就是要生他的气!本来霍、金两家井水不犯河水,今天既然招惹上了,她就是要跟他计较到底!
“他喜欢你。”
送走贵客,云姑奶奶眼睛还看着门口,手已轻拉起心儿的手,充满笑意的声音像是在诉说一个秘密般。
当她提议让心儿带他到园子里去逛时,虽刻意忽略了霍绍青那眉宇中透露出的“迫不及待”但她可是精明能干的云姑奶奶,阅人无数,怎会看不穿他那一点心思呢?
心儿以鼻子哼气,没有否认,却压根不打算承认。
“原来他喜欢你这种调皮却又不失庄重的性子。”云姑奶奶笑着轻捏了捏心儿的脸蛋,有些爱怜地说着。
而这样的事情发展也在她的预期之内,她早就猜到霍绍青或许会比较喜欢胆子大、敢与他平起平坐、又懂分寸的女孩。
而这也证明了霍绍青不是个庸俗的男人,并不只是想娶个安分守己,乖巧顺从的妻子回家。
这男人眼光好!
“你就那么不喜欢他?我瞧他挺好的,像他这样沉着出色的男人不好找呢!”云姑奶奶说了句公道话。
“挺好?他刚才骂了我耶!”她哼了一声,忍不住版状。
“那一定是你太无礼了?”云姑奶奶猜测着。
“姑母,您怎么老为他说话呀?”心儿气不过,一股脑将所有的事都说出来,包括上回在广延寺相遇的事。
可一边说,却又一边觉得实在是自己举止失当。
云姑奶奶唇边的笑意随着她的话渐渐加深,她拉着气呼呼的心儿坐了下来。
顿了一下,才又道:“那你希望怎么样呢?一逮到独处的时间,他便拚命地对你献殷勤?被你惹恼了,也没有丝毫愠怒?还好声好气地哄你?”
“也不是,若他这么做,对一个第二次见面的女人说些不得体的话,那就显得他是个轻薄的男人。而他的未婚妻是金姑娘,他却和她的丫环胡来,若我真是个丫环,那就更不能赞同主子嫁过去,因为这样主子一定会受罪的。”心儿歪着头,说出她心里想了一阵子的话。
“就是啊,他喜欢你,却仍然将规矩摆在前头。你明知道他正直内敛,为什么却又要这般气他呢?”云姑奶奶叹了口气,瞧心儿仍是不以为然的模样,忍不住又接了下去。.“我听小南说了,说你想嫁给有钱人家当少奶奶,个性相貌都不重要,只要银子够多就好,可你有没有想过,若希望婚后能像姑母这样“作威作福”那你恐怕就得当个寡妇啦!还有呀,你还有公婆得侍奉呢,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一向聪明,怎么会想不通这些道理呢?”
“我知道呀,可是这么多事得想,我也想得烦了,干脆只要我能够过得像现在这样自在就好啦!”心儿低下头咕哝着。“要不,就交给神明去做决定吧!”
“若要交给神明,除了虔诚以外,你也应当心存善念呀!”云姑奶奶看出侄女内心的烦闷。
心儿很聪明,但或许她仍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厘清所有的事,甚至抛开她对霍绍青的恶劣观感,重新认识这个男人。
这不是容易的事,她的侄女好强程度并不亚于她呀!
“我知道了。”心儿玩着自个儿的裙摆,无奈地应着。
云姑奶奶轻叹了口气。“好吧,若你真的不喜欢他,那就应该柔顺点,别让他注意到你不是吗?当个平凡的女孩,千万别再有任何忤逆的话或举动出现。”
别让他注意到她?不要让那双威严、令人畏惧的眼睛只想望着她一个?
她希望这样吗?她愿意这样吗?
然而,她又有什么理由好不愿意的呢?
心儿愣愣地望着姑母,除了点头以外,也不知道该给怎样的回应。
霍绍青很忙、忙于公事,跟一年到头、春夏秋冬皆无所事事的段荣不一样。
他是不可能三天两头,往云姑奶奶这儿跑的。
因此,段荣便“自告奋勇”经常代他前往别院,与金家上下培养感情。
横竖他正愁没什么事好做,来金家别院可以找见多识广的云姑奶奶聊天、看看胆怯的“金府千金”当作消遣也挺不错的。
包重要的是,他得“代替”霍绍青认识那个以各种方式占据他心灵的女子。
每当段荣讲起那个丫环翠儿的事时,别看霍绍青一副像是不怎么关心的模样,其实他可专心听啰!
哼哼,霍大人的那一点心思,他会不明了吗?
金府上上下下都十分欢迎段荣这个常客,觉得他不但没有任何贵族的架子,而且十分地温和。
段荣见识甚广,平凡无奇的事情也能被他描述得十分精采,凡是有他在的地方总是充满欢声笑语。
甚至到后来,段荣已被金府视为自家人,若他没来反而觉得奇怪呢!
这日,云姑奶奶不在,几个仆人也跟着出去了,而“体弱多病的金心儿姑娘”在同段荣寒暄几句后,照例回房静养极度无奈地回房静养,留下心儿在一旁“伺候”着。
珂珂哭丧着脸往大姑娘的闺房方向走,边走边觉得自个儿今年果真是犯太岁,诸事不顺、倒楣至极呀!
呜,她也想待着,听段公子说些有趣的事儿。
段公子又英俊、又风趣、又温柔、又多金,她好想要让段公子看上,带回大理国当侧室也好呀!
“坐。”见四下无人后,段荣手指向二芳的座位,示意心儿坐下来。
心儿愣了一下,依言规规矩矩地坐下。
段荣微笑,掏出一条琉璃手炼,放在心儿面前。
“这是”心儿望着那条手炼,又望向段荣。
段荣浅笑。“说是上回抓红了姑娘的手,一直觉得很过意不去,算是赔礼,请姑娘见谅。”
心儿当然知道段荣说的是霍绍青,但这样的事并不在她的预期之内,她无可避免地又愣了一下,接着摇头,将那条炼子推向段荣。
“不,霍大人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是奴婢说话不够谨慎。”
她不敢说自己已经完全不生气了,毕竟她不是个真正的丫头,是一直被捧在手心的金府千金,从没受过这种气,所以每每想起还是觉得很呕,只是或许因为她知道错不全在他,因此并非记恨到多严重的地步。
至于赔罪,那就更不必了。
若今日收了他的礼物,只会让她曰后更理亏而已吧?
虽然他有这份心意令她实在颇为惊讶,也有些高兴,但如果他会愧疚,呵呵,那最好,就让他继续愧疚下去吧!
“你就收下吧!”段荣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丫头毫不掩饰的调皮和得意。“互不相欠,不见得是件坏事。”
心儿抿了一下唇,望了眼段荣脸上那抹温和好看的笑容,突然有些感慨。
眼前这名出色的男子,拥有她所希冀丈夫的必备条件,是那种老天爷特别眷顾的宠儿有钱到吓死人。老天甚至还“慷慨”地附赠他一张好看的面孔,和一颗灵光的脑袋。
按理说,她应该喜孜孜地、死皮赖脸地黏上去,想尽办法抓住这个梦中良人。
可很无奈地,这种行为她竟然完全做不出来。
她本以为自己是个能够顾全自个儿的“少奶奶大计”而不会被其他事物所影响的人,但事实明摆在眼前
她望着他,明明知道他是多么地英俊帅气、多么地不可多得,她却感受不到自个儿的心有任何的悸动。
对她而言,有如琼浆玉液、陈年旨酒的段荣,不过是杯沁凉的水。
怎么会这样呢?是她变了?还是她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又看了看桌上的炼子,说句实在话,眼前这条不值多少钱的炼子,反而激起她更多的情感,因为它代表着霍绍青的一份心意。
即使她不清楚他是单纯地想要“还债”还是真的一直挂念着她,但她仍感到很高兴,心底油然生起一股暖热。
若她接受了,时时挂在手上,想起了他,一股甜甜的滋味便漾上心头。
但她依然摇头,不肯收
“相不相欠是一回事,能不能收又是另一回事。霍大人可是奴婢未来的姑爷,奴婢要是私自收下了霍大人的馈赠,让人知道了,那多不好呀!”
段荣略微皱了一下眉。
她说的是实情,绍青这举止在某方面面言,的确是不妥。
他想反驳的,却不知该如何反驳起,只能无奈地将炼子收了起来。
真是的,这么一来,这两人之间就没啥进展啦,真不好玩。
“请段爷代翠儿谢过霍大人,奴婢并不是不识好歹,只是”怕自己态度太过强硬,心儿连忙补上几句。
段荣那张忧郁的脸略微展开笑颜,抬眼瞄她,慢条斯理地道:“你可以不收,我相信以绍青平日的为人来看,他并不会因此而不悦,可你得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段荣又将那条手炼拿了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喜不喜欢这条手炼?”
心儿盯着手炼上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琉璃,想起二妹收集了各种稀奇的古物,金府也算是十分富裕的人家,从小到大,她什么珍贵耀眼的首饰没见过,区区一条琉璃炼子,又算得了什么?但
金心儿愣愣地望着那条炼子,不知自个儿是怎么了,竟觉得这是她见过最美、最令她动心的饰品,而且越看越喜欢。
瞄了眼直直望向她的段荣,心儿突然怀疑这个段皇子或是这个物件,是否有着慑人魂魄的能力,能逼人说出一些平日说不出口的话。
“喜欢。”她思量许久,只能老实地回答。
“那就是十分高兴收到这个礼物啰?”段荣以试探的口吻问道,那抹奸险的笑容越发深刻。
心儿抿了一下唇,她自认脸皮薄,还没本事将欣喜的情绪全往心里藏。
“欵,别那么小气,表明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要上街给你到处宣扬。高兴收到这东西就点个头,很简单的。”
心儿瞄了他一眼,知道拗不过他,只能冷着脸,点了一下头。
得到答案的段荣看起来十分惊喜不,应该说是奸计得逞,咧着嘴笑得好开心。
这么一,:心儿更觉得难为情了,只能冷着声音道:“还请段爷替翠儿转达我对霍大人的谢意。”
“哦?你不打算自个儿去道谢吗?”段荣“好心”地提议。
“什么?”她再度愣住。
“跟我走吧!”段荣站起身,手负抄身后,轻快地往门外走去。
“您、您要带我上哪去?”她也跟着站起来。
“跟我来就对啦!”他略微回头,示意她跟上。
然后,她便这样愣愣地跟了上去。
为什么一遇上他,她什么事情都无法做主了呢?
这段荣难道真有蛊惑人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