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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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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蔓延于胸隐之间的那股郁闷让公孙谨闷闷不乐,倚着床柱,她难得不想下床。

    “小姐。”尚涌担忧的唤。

    “嗯?”她失神的应着。

    “要我去将人抓来吗?”

    “抓来做什么?”

    “随你宰割啊。”

    她忽然哽咽起来。“我宰割他做什么?”忿忿地将泪眼揉去。

    “这小子让你伤心就该宰。”

    “谁敢宰他我就宰了谁!”

    瞧见她那护着男人的狠劲,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么喜欢他,就回去找他啊!”她神色黯淡下来。“我没脸见他。”她心中痛楚得让眉心也跟着紧纠。

    “你不是这么胆小的人。”

    “我不是啊但这回不同,我真的很该死”眼中又出现了莹莹泪光。

    “这事不是你的错。”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治冬阳会怨我也是应该的。”

    “但是你不甘愿不是吗?”

    “我是不甘愿,但又能如何?这种事不能逼啊。”

    “真要放手?”

    她抿着唇,小肩膀抖着。

    “不后悔?”

    “呜呜哇!”公孙谨由闷声抽泣终至忍不住的嚎啕大哭。

    尚涌不住的摇着头。傻瓜,她有秘密武器却不肯拿出,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是什么,面对爱情,不择手段的霸道这点,她就跟爷不太一样,她这是像她娘啊。

    一经龙驰画舫悄悄划过“凌波湖”中,画舫内,两道身影对坐。

    “那信爱卿真的销毁了?”

    “没有。”

    “没有?”

    “臣若不让陛下亲自销毁,您能放心吗?”

    “不能。”玄宗直截了当的瞪视着他。冶冬阳,这男人聪明而不外露,这点他总算见识到了。

    “这是信,请陛下自己处置吧。”冶冬阳由衣襟内取出信件,交给了他。

    玄宗微颤地取饼信,总算到手了!

    脸色苍白的看了内容,半晌后,他闭上眼,这份难堪,他得一辈子掩埋,谁都不可再泄露!

    “谢谢你。”再张眼,他有了感激,他知道治冬阳从无反他之意,相反的还极力在帮他,若没有冶冬阳,自己铁定已经承受了众人的讪笑,而且宗亲也容不下他,他的下场就只剩被踢下龙椅一途,难堪又耻辱,届时他唯有以死谢罪,才足以了结此事。

    “陛下不用言谢,您政治清明,将国家治理得一派昌荣,倘若国家失去了您,才是国之损失,臣这么做,不过是完全为了黎民百姓着想。”

    玄宗红了眼眶。“不管如何,朕还是感激你的,至于李林甫,朕会给你一个交代,那厮的下场不会太好。”他承诺。

    “多谢陛下了。”他冷峻的颔首。

    “这是朕该还你的公道。”

    “嗯。”忍住激动的心,这仇总算是为众人报了。“陛下,臣还有一事想问。”他稳住情绪后又说。

    “有事就问吧,朕对爱卿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臣就直问了,太子是您杀的吗?”

    玄宗登时严肃了脸孔。“嗯。”“就因为他得知了秘密?”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主因是为了陕王。”

    他体惊。“陕王?陛下打算立陕王为太子,而不是武惠妃的孩子寿王?”

    “朕宠爱武惠妃,当然也疼爱寿王,但陕王这孩子朕观察很久了,颇有帝王之才,朕早有打算让他继位,但碍于武惠妃的争吵以及太子的争权,朕一直下不了决心,这回武惠妃陷害太子,朕也知道他是无辜的,但他的德行实在撑不起帝王的根基,虽然废了他,可他那不成材的野心仍然会蠢蠢欲动,危及到陕王的登基之路,所以朕只好忍痛除去。”

    这陛下果然是个狠角色,连亲骨肉都下得了手,可也就是因为这份狠绝的心,才能让他开创现今这太平盛世。“可是陛下,陕王的前方还有个武惠妃,您打算怎么做,也除去吗?”

    “这个嘛朕再想想”

    冶冬阳了然的瞧着玄宗,这玄宗什么都好,处事果决英明,可唯独遇到女人这关口总是犹疑不定,变得优柔寡断,杨贵嫔就是一例,现在又加上一个武惠妃希望这不要为他种下败亡的恶兆。

    “先不提朕的事了,爱聊真要辞官回乡?”玄宗转移话题,表情不舍的问,毕竟是贤才啊。

    “是的,请陛下成全。”

    “没有转圜的余地?”

    “陛下”

    玄宗不禁叹息。“唉,朕明白,爱卿本来就对权势没有野心,会答应入朝,完全是因为谨儿的关系,如今你把信还给了朕,也了结朕与国家的危机,但你与谨儿呢?不可能了吗?”

    他敛下脸。“臣”

    “算了,别说了,朕暂时不想知道你们的事。”玄宗瞧见他的神色,忙挥手制止,一双眼暗自偷瞄向左侧的屏风。

    这话说出来想必不是激怒那人儿,就是让她伤心大哭,与其如此,干脆别说了。

    “陛下,臣还有事,先告退了。”瞧见陛下的异状,冶冬阳心里也有了数,微叹的起身。

    “要走了吗?”

    “这有可能是臣最后一次参见陛下,还请陛下保重龙体。”他谨慎行礼后,飞身离开画舫,钻进龙池边的“沉香亭”飘逸身影潇洒离去。

    “谨儿,人都走了,你要躲到什么时候?出来吧。”玄宗无奈。

    这时公孙谨才噙着泪走出屏风。

    “谨”

    “什么都不必说,我打算回长白峻岭了。”

    他有点讶异。“你真的打算放弃回去?”若是公孙谋,应该不会选择就这么结束。

    “我想,这是最好的结局。”她抿着嘴,睑上少了惯有的顽俏神采,有的只是苍白得吓人的脸色。

    “最好的结局?”

    “我想回长白山上待产。”

    “什么?待、待产?!”玄宗口吃了。

    “我想守在爹爹身边,让他少些担心。”她神情哀伤的说。

    “你有孕了?”他吃惊不已。“冶冬阳知道吗?”太吃惊了,他赶紧再补问上一句。

    她哀怨的摇首。“我没打算让他知道。”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说不定他得知后会接受你”“我不要用孩子拴住他,那没意义。”

    “可是他是孩子的爹啊。”

    “是又如何?我不想逼他,况且生这孩子说不定有危险,倘若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件事,可减轻他一些负担,我不想再为他多添烦恼”一双少了精灵调皮的眼眸看起来了无生气,让人忧心仲仲。

    “你是担心自己跟你娘一样难产?”他讶异。

    “这不无可能。”

    “你身体健康,会不会是多虑了?”

    “也许是我多虑,但倘若不幸发生跟娘一样的遭遇,他不是就多一件内疚的事吗?我不要他再因我而有一丝难过。”

    想不到这丫头对冶冬阳真是爱到骨子里了,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肯再让他承受失亲之痛。

    但身为长辈的他可就看不下去了,这事若这样了结,让她回到皇叔身边,皇叔必定会责怪他照顾不周,这可不好啊。

    沉着脸,除了叹息,他还得再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挽回这对小恋人比离的命运。

    书舫之聚隔没几日,玄宗趁着冶冬阳整理包袱、安置下人,所以延了几日尚未出发的当口,带了几名贴身侍卫匆匆赶至治府。

    “陛下,您怎么来了?!”瞧见玄宗竟亲临府上,冶冬阳吃惊讶异不已。

    “幸亏爱卿还没离开长安,否则朕可要白跑了。”玄宗在心底呼了一口气。

    “陛下有急事找冬阳?”他已辞官,即刻就要上路回洛阳,陛下找他做什么?“朝堂出事了吗?”他锁眉惊问。

    “朝堂好得很,出事的是朕的家里人。”玄宗的睑色空前凝重。

    冶冬阳一头雾水。“陛下的家里人?”

    “谨儿她唉!”玄宗拍着大腿,长吁短叹起来。

    “谨儿怎么了?”他一窒,人跟着发僵。

    “她要朕把这东西交还给你。”玄宗苦叹着把紫玉镯子交到他手中。

    接过镯子,冶冬阳紧绷的脸庞有些崩塌。当初他将环佩铃铛还给她时,她并没有归还这镯子,他也没打算讨,因为在他心底,早就认定这镯子是属于她的,而今她竟归回了这镯子,代表她也不再眷恋他了吗?

    一阵心痛油然而起,疼得他说不出话,只能怔怔望着镯子出神。当初谨儿接到环佩铃铛时,也是这般心闷,像窒息一般的感觉吗?

    玄宗瞧了暗喜。明明有情,又何必为已经无法挽回的事而煎熬?这不过是多一件憾事罢了!

    “朕还没说完,还有一件东西谨儿也要朕一并交给你。”他取出一撮黑发。

    冶冬阳见状,霍地起身。“这是?”他呼吸己感不顺。

    “这是谨儿的乌丝,她唉。”话说到一半,玄宗又叹声连连。

    他更急上心头。“谨儿她到底怎么了?!”

    “唉,朕不是说了?出事了,谨儿就是不听劝,这丫头她、她决定要出家了!”

    “出家?!”他瞬间脸色大变。“她为什么要出家?”

    “那丫头说她不想再闹事,决定出家为尼为你爹的死赎罪,并修身养性,消除自身顽劣的业障。”

    他愣了愣,不敢置信,脸色千变万化,无法表达此刻的心境“她真的决定这么做?”

    “就是啊,明天她决定在卢台削发,朕怎么拦也拦不住,所以想要爱卿去劝劝,不然真让她削了发,朕无以面对皇叔的怒气啊!”他惊恐的抖了抖。

    “谨儿她”他的黑眸一紧。

    “你不去阻止吗?”玄宗焦急的问。

    “臣”他一脸黯淡。他该去阻止吗?该吗?

    瞧他复杂的神情,玄宗知道他需要些时间厘清自己的思绪,既然讯息已传达到,这时也不便再多加逼迫,便在他失神中自己静静离去。

    治冬阳兀自怔忡着,良久才低首望向掌中质地温厚的紫玉镯子。

    “嗯,就当交换信物,我得你传家镯子,你保管我的身分象征,公平吧?”

    脑海中清晰浮现那丫头说这话时那热切的笑意

    那丫头想必是跟定他了,他也紧握住她的手,以为两人不会分离,但如今,他却不得不放手、不得不舍下,因为得为死去的人交代

    低首再瞧那撮发丝,这玩心盎然的调皮丫头竟说要舍弃凡尘赎罪

    他强烈震撼着,黝黑深邃的眼垂了下来,神色疲惫万分。

    无法否认的,他依然念着她、想着她,思念的心从来没有一刻消淡。

    从来没有。

    卢台乃历代皇族御用的佛堂之一,位于长安城近郊,不是宏观巨筑,但精巧细致,尤其四周有茂盛如青的森林,在晌午过后笼罩着蒙蒙白雾,带来深林与空林般幽静的景致。

    只是这片美景却没有让第一次来到这儿的公孙谨惊艳,并不是她不觉得美,而是她心头已有着重重阴郁的山峦郁结,让她透不过气,自然也看不见美景。

    明日就要回长白峻岭了,听说冶冬阳也已经上路回洛阳,从此两人踏上不同的路,也许今生再不会有交集,思及此,她不禁黛眉紧蹙,惆怅的走进佛堂,隐忍着泪水在眼眶打转,不住喃喃抱怨。失恋那么苦,当初何必要恋上这一回?

    看来她还没学到教训,爹爹就是悲恋上了娘,所以一朝失去挚爱,人生全走了样,她瞧爹爹悲苦了十多年,居然没有领悟一些道理,活该自讨苦吃,活该自己郁闷难解,活该谁教她爱上人家,又害人家一门枉死!

    深深一叹,就当是老天看不惯他们父女俩作恶多端给予的惩罚吧!

    “姐姐,你怎么哭了?”突地出现一名约五、六岁的小女孩。

    她微愣了一下。“你是谁?”

    “我姓杨,闺名叫玉环。”小女孩生得珠圆玉润,张口笑得灿烂。

    鲍孙谨眼儿一亮,抹去了泪,仔细地瞧了瞧小娃儿,见这娃儿神采逼人,娇俏的小脸已看得出日后必然是艳惊四座的绝色美人。

    “杨玉环你一个人来这儿?”

    “我随大姐来上香的,你哭什么呢?”

    “我”

    “公主,贫尼准备好了。”老尼捧着木梳发圈出现。

    “呃,好咦?小娃儿人呢?”才一转头,小娃儿已不见踪影。

    “公主指的是玉环?”老尼问。

    “是啊,怎么眨眼她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玉环的姐姐将她唤去了。”

    “是吗?”她有些怅然。这小娃儿将来际遇定非凡,她还想多问问她一些事,怎么跑了?暗叹一声,席地而跪。“师父,来吧!”

    老尼恭敬的抓起她一缁柔顺乌黑的长发。

    “慢着!”一道清逸身影凌空而落。

    身影穿透佛堂中的轻烟,认清来人,公孙谨不信地征了征后,眨起一双湿备渡的美目愣愣地看着。“冶冬阳?你怎么会来?”他不是该在回洛阳的路上吗?

    “我来阻止你做傻事。”清澄却冷淡的嗓音响起,目光却不曾有一瞬离开过眼前的娇容,她更瘦了。

    “傻事?”她浑然不解他的意思。

    “你的性子静不了,又何必勉强自己出家?”

    她杏眼微瞠。“出家?!”

    蹙起眉,瞧着她吃惊的模样,他登时心中有了数。陛下竟然也来搅和,他被耍了!

    见他绷着脸二话不说就要走,公孙谨一急,上前抱住了他。“别走,至少把话说清楚再走!”

    被她抱着的身躯微僵“你没有要出家,对不对?”他干涩的问,努力控制自己汹涌的情绪。

    “谁告诉你我要出家的?”她讶异反问。

    “是陛下,是他要你上卢台的?”

    “堂兄只对我说这儿风景好,要我离京前来瞧瞧,还说娘生前挺中意这里,经常来这儿上香,与这里的出家人都熟,而我刚沐浴饼,正请师父为我束发,没有要出家啊!”果然!“没有就好,你保重吧,我走了。”他板着脸,扳开腰上的纤手,又要走。

    “你以为我要出家,所以心急赶来阻止?”她惊喜,在他扳开她的手前,火速又攀上他的臂膀,不让他轻易离去。

    尚叔说爹爹的爱比她霸道多了,那如果她多使一点力,是不是就能留住这段情?

    “我只是不想你葬送青春,你别想太多。”他咬牙,硬是维持清冷。

    “不是的,你还关心我对不对?你还对我有情是不是?你”“够了,我来单纯只是不希望你遁入空门,这份关心也只是因为不想自己再因为你而有愧疚,没别的意思。”他忍住内心的激动,不行,他不能心软。

    惊喜的脸庞倏然敛去了笑容,末了,公孙谨缓缓开口“就只是这样?”

    “嗯,就只是这样。”他绝情的点头。

    她眼睛涩涩地渗出水来。“我明白了,我明儿个就回山上去,再也不打算下山胡闹,应该不会再做出任何会造成你负担的事了。”她艰涩的松开手,白皙的脸蛋上已挂着两条晶莹泪痕。

    盯着那泪,冶冬阳的表情变得更严峻。“嗯。”一个狠心的颔首,他拂身要离开。

    “陛下,您的计划没用。”庙堂之后,尚涌躬身向身前的人说。

    玄宗呵呵笑。“事情还没了呢!”

    “还有后续?”

    “当然。”

    忽地,几道刀光剑影乍然出现,将佛堂映得满堂凶光,几个黑衣蒙面人将佛堂中的两人团团围住。

    “你们是谁?”冶冬阳凌厉的眼一眯。

    “杀你们的人!”带头的人挥着刀恐吓。

    “你们好大的胆子!”公孙谨也发怒了。

    “说的好,咱们胆子是不小,否则怎敢要你们的命!”说完已经持刀杀向他们,后面几个黑衣人也跟着蜂拥而上。

    冶冬阳立即将公孙谨护在身后,左右开弓的对付四方涌来的杀手,但对方人数众多,他暗自估算能击退多少人,至少要让她先走。

    但奇怪的是,这些黑衣人每每杀向他们之后又退开,似乎惊吓的成分居多,他不解的蹙眉,但小心为上,便护着公孙谨吩咐“谨儿,你先走。”

    “又来了,每次发生事情你就要我先走,我不会独自离去的!”她不悦的拒绝。

    “可是”

    “别可是了,要嘛就打跑他们,要嘛就一起死!”

    “你”薄唇浅浅扬起,有些无奈的感动。

    “好吧!你躲好了。”他将她勾进怀里护着,一手格开杀手们欺近的刀刃,但这些杀手也只是迂回的攻击,并没有使出全力,他纳闷之余,托着她的腰打算先退出佛堂,哪知才想一跃而起,几个人就开始伸出手抢他怀里的人。

    这怎么回事?

    他抱着人左躲右闪,就是不让她被夺走,但对方人数众多,又全涌上要夺人,谨儿受不了拉扯,差点由他怀中跌出落地,但就在她真的即将落地的刹那,几个黑衣人又比他还紧张的抢着扶,他越打越觉得不对劲,干脆环住她的腰际要带她离去。

    不料那带头的刺客不知往她撒了什么粉末,转瞬间怀中的人儿已失去意识,他大惊,怒而扬掌向对方击去,连查看也不及,就翻身带着昏厥的人儿迅速离去。

    “这就是陛下您的后续?”尚涌问。

    “没错。”

    “这有何用呢?”

    “等他回去找来大夫,不就知道秘密了?”

    “您不怕小姐责怪?这可是个险招啊!”“朕又没有亲口说她有孕,是冶冬阳自己发现的。”

    “陛下,您有些奸呐!”

    玄宗满意的笑开“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