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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平时充斥着小贩们的叫卖声、笛子与手风琴的乐声、嘎嘎的车轮声、达达的马蹄声的伦敦,今天却是安静得出奇,连海德公园里也杳无人迹。
车道两旁成排的橡树像罩了厚羊毛毯似地弯下身来。马队的蹄声为雪吞没,冰冷的空气中铃铛清脆地响起,只是它仍不及贝尔摩公爵夫人美妙的笑声迷人。
“看,亚力!这里只有我们呢!”
“我知道。”
喜儿在座位上倾身望着位于城中央这一大片皑皑的白雪。“它真是教人屏息。”
“什么?没有人在这儿的事实吗?”他的表情告诉她很少有什么事能教贝尔摩公爵屏息的。
“不是。”她朝四周一挥手。“是这个!”接着她从他的表情看出他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看看你的周围,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雪。”
“还有呢?”
“更多的雪。”
“还有呢?”她着恼地叹口气道。
“公园。”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腿上的暖手筒,纳闷着什么样的人会只看见事物的表面。她望着一脸肃然的他,知道那冰冷的外表下藏着另一个人,因为她曾数度见过。事实上,她怀疑那正是她对亚力的第一印象:一个被锁住的灵魂。感觉上几乎像是知道如何生活,彷佛他无法适应,便将自己孤立起来似的。
她一手搁在他手臂上,希望能瞥一眼她知道他确实存在的那个人,那个不久前曾设法在他脸上表示歉意的人。“看看那个长湖再告诉我你觉得它像什么。”
“蛇?”
“那是它的名字吗?”
“对。”
她望着那s型带状的、银亮的冰,明白了它名字的由来。“告诉我你所看见的。”
“我看见结冰的水,一个水池。”
“你觉得它有任何特别之处吗?”
“不。”
“它是什么颜色?”
“灰色。”
“你看着它时在想些什么?”
他耸肩。“我没想什么。”
“试试看嘛。”
“我只看见灰色的冰,没什么特别的。”他嘲讽的视线转向她。“那你的眼睛又看见了什么呢?”
她看向闪闪发光的湖面。“我的眼睛看见了什么?其实不只我的眼睛,还有我的心。”她的唇际泛起一丝笑意。“我看见一条闪闪发亮的银带,它的表面彷佛被辛苦擦拭好几小时似的。”
亚力皱眉困惑地望着那个湖。
她的视线住上移。“还有往上看。”
他的双眼跟着往上看。
“看见银灰色的天空了吗?还有穿透厚重的云层的阳光?我觉得它看起来像是月光。”
她转而看回蛇湖。“所以,我看见的是白天里闪亮的月光。”她目光迷蒙地沉浸在眼前的奇景中,但在感觉到他的视线后又回到现实。她微微一笑,思索着用他熟悉的语汇来描述。“我看见了一张餐桌。”
“抱歉?”他拋给她的表情摆明了他认为她疯了。
“我看见一个像擦得晶亮的餐盘般反映着天空颜色的银色的湖,覆着冰雪的树像等在一旁的仆人,一望无际雪白的大地像是餐桌上铺着的上好亚麻桌巾,而且若是将雪捧在手上举高,它们一定会像庄园里的酒杯靠近烛光时一样晶莹闪烁。”她转向他并微笑。“现在你看出来了吗?”
他顽固的下巴绷紧,呼气的样子告诉她他认为她的描述很蠢。“我当然知道那里有什么。一个普通的小水池和冰冷的雪,没别的了。既单调又无聊。”
她望着他戴上他的防护盾牌,但它非但没令她打退堂鼓,其效果甚至正好相反。她瞇眼打量着他,心想他若想打击她可得想个更妙的法子。“看那边!就在雪的下面,”她指向她的左边。“有些黄色、橙色的橡树落叶探出头来呢。如果仔细些看,还有冬青果点点的红。”她说着一点头。“在旁边的灌木丛里,看见那只可怜的小鸟了吗?”
“哪里?”他瞇眼看向树丛。
“那里,牠藏在树丛里彷佛想取暖似的。”她指着一株山楂树干上大约像苏格兰高尔夫球大小的洞。“一小点蓝色,看见了吗?”
那鸟动了动,亚力咕哝了一句她想是“是”的话。
她又望向他。“那些便是我所看见的。如果你仔细看,也会看见它们的。”
“为什么有人会花时间去看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但它们的确是存在的,这是我的看法。如果不仔细观察,你如何学会欣赏任何东西?想象月光在白天里照耀使今天变得特别,与昨天甚至明天都不同,而这也意味着人只能享受今天今天。”她望着他无法置信地摇着头。“亚力?”她碰碰他的手臂。“如果不自行创造,你要如何拥有美妙的回忆呢?”
他似乎在思索着这一点。
“你小时候从没幻想过什么吗?假装你自己是个骑士、士兵?假装某个苹果有魔法,拿棍子当长剑或是一匹马,想象一只狗是准备吞噬全世界的怪兽而你是唯一能拯救它的人?”她话一说完便察觉到他的转变,也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他身上没有属于孩子的部分,他也从不是个孩子。而且不,他从没做过那些事。
詹姆回头奇怪地看亚力一眼,亚力转开眼睛看着四周。一会儿后,他开口道:“我想这会因人而异。我根本没时间花在幻想和童话故事这些东西上。”
“那你的时间用来做什么呢?”
“带你出来作个傻气的雪橇兜风。”
雪橇猛然一弹又往前冲。“抱歉,阁下,撞上一块硬石头了。”然后詹姆喃喃念着什么头如何如何的。
她用力吞咽一下并盯着自己的手,接着经声说道:“如果你认为它傻气,又为什么要做?”
他没回答,但她看见他的手又握紧了,彷佛他正挣扎要说话或是在搜寻词句似的。没看着她,他终于不太温和地说道:“我天杀的也不知道。”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剩雪橇在清脆的铃声中往前滑驰。
紧绷地沉默数分钟后,她放弃了。“你现在可以带我回家了。”
“你想坐天杀的雪橇,那就坐吧。”他咬牙说道,而且愤怒地瞪着公园,她不禁要怀疑雪怎么没融化。
突然间,说话的冲动强烈得她控制不住。“我原本想象它是不一样的。”
“我也是。”他几不可闻地说道。
紧绷的片刻后,她问道:“如何呢?”
“如何什么?”
“你认为它会如何不同?”
他不置一词,只继续看着他旁边,手紧抓着雪橇边缘。“我以为这会让你高兴。”他悄声说道,彷佛在承认什么可怕的罪行似的。
她注视着他紧张的手、笔直僵硬的肩膀及骄傲地昂起的头,于是明白他说出这话是经过多少挣扎。或许希望还是有的,至少他们正在交谈呀。此外,这大概是她所得到最近于道歉的一句话了。
她伸手搁在他的前臂上。在她的指下,他的肌肉紧张起来。“我本来也希望让你高兴的。”
他看向她。“什么时候?”
“我雇用傅比和约翰的时候。”
亚力皱着眉用一手扒过头发。“我想约翰就是厨子吧。”
“你见过他了?”
“根本不可能有人会错过他。”
“傅比就是门房。”
“昨晚你说过了。”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都在想着前一晚,两人都很不自在。
“耳聋的门房。”
他的语气令喜儿畏缩一下。“他只是有点重听罢了,”她让亚力自己去领会他还有多生气。“而且我们确实缺一名门房啊。”她顿了一下又说道:“那时要是你也看到他就好了。可怜的小老头在五十年忠诚的服务后被赶到街上,他也需要我们呢。”
“我毫不怀疑他需要我们。伦敦城内八成有上千的人需要我们,但没人会需要一个耳聋的门房的,小苏格兰。”
她又望着她的手。“但那正是我用他的原因所在呀。”她又碰碰他的手臂。“他是很骄傲的,当然你比其它人更能了解这一点吧?”
“那算是恭维吗?”
她没理他而继续说下去。“他站在那台子上,尽管一身破烂的制服,头还是抬得高高的。难道我们不能为他挽回一些自尊吗?拜托?”她注视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内心交战。
他别开视线。“只要别让他靠近我,还有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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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根伯爵和那个子爵叫啥来着?”
画室的门砰地关起来,几分钟后它开了一条缝。“你以为我是什么?笨蛋吗?”
另一个声音说了什么。
“你的脸怎么啦?我看你的脸没啥问题呀!你还不能进去!放开门!呃?班森!班森!噢,你在这儿!爵爷们忘记他们的名字了,你认得他们吗?”
门缓缓打开,韩森走进来。“多恩伯爵与塞莫子爵求见。”
“我需要白兰地。”多恩挤过韩森直接朝墙边桌上的酒瓶走去。
“塞莫人呢?”亚力问道。
“还在努力使那个笨门房正确念出他的头衔。”多恩啜口酒后转过身来。“他就是学不会什么时候该放弃。”
塞莫走了进来。“我说,亚力,你挑的门房可真怪,他根本啥都听不见。”
“真的吗,塞莫?你真有观察力。我确定贝尔摩还不知道这件事,而且需要你告诉他他的门房我指的是最广义的,既然那人和旧约里的玛士撒拉一样老是个聋子。”
亚力站在壁炉旁,已准备好随时调停战火。多恩倒了第二杯酒走向最近的椅子,慢慢地、呻吟地坐到扶手上。
“你怎么啦?”
多恩又缩了一下,然后对着房间皱起眉。“没什么谋杀不能解决的。”
“杀谁?”
“贺蒂亚。”塞莫笑道。
“那个地狱来的小笨蛋。”伯爵喃喃道。
“这回发生什么事了?”亚力自一个朋友抑郁的脸看向另一个咧嘴的脸。
“一个字,塞莫,你敢说一个字就等着我跟你决斗。”多恩威胁道。
“你该在那里的,贝尔摩,比耶诞舞会那回要精彩多多。多恩根本连看都没看见。”
“你死定了。”
“真希望我能站离贺家那小表,”塞莫以微笑表示挑衅。“还有她的狗近些。”
“那头野兽该被射杀,连同牠的女主人。”
“她的狗咬在他的屁股上。”
“明天天一亮,塞莫。”
“那正是一开始使你瞠这混水的原因。如果你没喝那么多又向姓何的挑战,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
“说到屁股,告诉她的那混球是谁?”“译注:原文ass兼有屁股与骂人两种意思。”
“我可没有告诉她,当时她躲在麦家的一株棕榈树后偷听到了一切。命运嘛,你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多恩的脸胀得更红了。
“你要我闭嘴是因为你不想听见你自己的愚行。姓何的是小人,多恩,你明明和我一样清楚。此外昨晚你喝得手抖个不停,我连你在三步距离能不能打中一棵树都很怀疑。”
“我则怀疑你能闭上嘴五分钟。”
“蒂亚救了他烂醉的屁股。”塞莫告诉亚力。“尽管依我看那只猎犬的牙齿已经咬了它的大半。那只动物居然没打嗝也真奇怪。”
“在哈德森格林,塞莫。”
“你想那只狗会宿醉吗?”
“黎明时分。”
“你不能向我挑战,多恩,我是唯一愿意作你副手的人。”
“你真是我的好帮手。”伯爵转向亚力。“塞莫趴在地上到处爬,说是要找一片天杀的四叶苜蓿。”
“我找到啦,”塞莫摸着他表炼上系着的免脚。“就在那小表的狗冲上坡之前。”他脸上掠过一抹思索的表情。“你想那会是个预兆吗?”
“它无疑是决斗之神种在那里的。”伯爵一口气喝光酒,然后对着空酒杯皱眉。
亚力沉思地望着他的两个朋友瞪着彼此。他意味深长地看一眼伯爵的杯子,说道:“你如果再不停止猛灌那玩意儿,就算塞莫所有的符咒和仙人也帮不了你的。迟早会有比一只狗更糟的人或事找上你。”
多恩狠狠瞪亚力一眼。“我要做什么是我家的事,贝尔摩,别多管闲事。”
亚力和尼尔对看一眼,子爵摇头表示和伯爵谈不会有任何效果。
紧绷的沉默被通往画室的门的开启声打断。喜儿急匆匆地进来,宝石红的裙裾窸窸你地摆动,热切而期待的表情彷佛这一刻有件她生命中最美妙的事正在发生似的。亚力见过那表情每当玫瑰花瓣飘飘洒落的时候。
她的丝裳是他的财富才供得起的上好货色,然而某种感觉告诉他即使穿著粗布旧裳,她看来仍会同样充满魅力与活力。她浓密的棕发高雅而正式地盘在后脑侧边,但一缕逃脱的鬈发却从另一边垂在她泛红的颊侧并披过雪白而女性化的肩。在她的耳垂、颈间是闪闪发光的钻石和红宝石,但没人注意到它们,因为她的微笑比它们更加灿烂。
她的外表暗示着她的性格:一个将在雪地里走路、在公园乘雪橇兜风当作冒险、令人着迷的女人;一个不受世俗污染、能看出一小片叶子或雪花的美丽的女人;她是个不寻常的美女,而她的眼睛偶尔会令亚力忘了他是个公爵。
他望着她和他的朋友打招呼对塞莫是真诚的欢迎,对多恩则容忍而忧心。然后她搜寻室内直到与他四目相接,然后在塞莫和她说话时才转开。在她进门时站了起来的多恩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她,不时在某些部位流连片刻。亚力强捺下揍他的冲动,手捏紧了酒杯。
韩森出现宣布晚餐已准备好,亚力点个头表示听到了,他的朋友却已簇拥着他的妻子走向餐厅。他将不豫的视线扯离空无一人的门口。
他为了方便而结婚却没有得到任何“方便”反而得到一个女巫。这其中的讽剌几乎使他笑起来几乎。他望向她刚刚站的地方,贝尔摩家的声誉是否是他将小苏格兰藏起来唯一的原因。他没必要地用力放下酒杯跟在后面走去,不喜欢他的大脑给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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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忙碌的几天内,喜儿向她急躁而缺乏耐性的丈夫学习社交礼仪。她花了一整个早上练习宫廷礼,那荒谬而不自然的姿势使她的膝盖发痛。当她暗示英格兰妇女的膝关节构造大概和世界上其它的女人不同时,他的回答是她也有部分是英格兰血统。她决定她的是苏格兰膝盖。
她学会了攀谈的方式、合宜的回答以及上流社会各个显要人物的身分,直到对大自然的需求使一直关在屋里的她像耶诞前夕的孩子一般烦躁为止。于是亲爱的尼尔和理查便建议出来走走,此刻他们四个正坐在刚驶出贝尔摩大宅的马车上。
“你够暖和吗?”
喜儿望着她丈夫点点头。“我很好,真的。”他又坐了回去,一手不经意地揉着手臂。这是他第三次问这问题,于是她问道:“你冷吗?”
“不。”他迅速答道,彷佛她的问题冒犯了他的男性自尊似的。他看向窗外。“一定是因为潮湿的空气的关系。”
半小时后,马队在达达的蹄声中经过了伦敦桥。由于泰晤士河百年来首次结冰,河面上聚集了一大群人在享受着这难得的盛事。
几分钟后,喜儿与亚力跟着尼尔和理查走进冰封的河面土木造的入口。河的两岸飘着黄、绿、蓝、红、白各色旗帜,一摊摊的商贩热闹地叫卖着。冷冽的空气中充满牛肉派和烤羊肉串的香味,客栈老板也搬出一桶桶麦酒卖给过往的游人。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让他们说服做这件事的。”亚力瞪着子爵与伯爵低声咕哝道。
喜儿忙碌地左右转着头,不愿错过任何事物。“你答应过要带我逛市集的。”
“你已经去过了没经过我的允许,而那也正是我们有个声音大得足可唤醒死人的门房和食谱用唱的好厨子的原因。”
“你自己说过晚餐很棒的。”
“我正好喜欢龙虾。”
“你的朋友也是。”
他皱起眉喃喃咕哝着,扣紧了他外套上的铜饰扣。
“亚力,你确定你不冷吗?”
“我很好。”
“喂,喜儿,我需要建议,过来一下吧。”尼尔在一个摊子前向他们招手。“你认为我该买哪一个呢?”子爵拿着一小瓶蓝色油和一条象牙表炼。
“那是什么东西。”
“这个”他举起瓶子。“是保护油。”
“对象是什么?”伯爵问道。
“鬼啊、精灵之类的,”小贩说道。“还有女巫。”
“我相信我用得上那个。”亚力涩声道,喜儿朝他皱起眉头。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贝尔摩。”尼尔严肃地说道,然后拿起另一样东西。“这是一头地狱之犬的牙齿。”
“什么,没有大蒜串吗?”伯爵斜倚着一个摊子。
“有啊,爵爷,就在魔法娃娃和符咒旁边。”小贩笑开了缺牙的嘴。“大蒜是用来对付吸血鬼的。”
“吸血鬼我是见过几个,不过塞莫一定比我更需要那玩意儿。”
“才不,但是今天早上我才看见你打败一头地狱之犬。”他在伯爵面前晃着那条表炼。
“别提醒我。”伯爵畏缩一下并揉揉他的臀。
尼尔转向亚力说道:“我说啊,多恩需要咬他的那头猎犬的毛。”他格格笑着。“你说他需要什么,贝尔摩?”
“我想”亚力打住说了一半的话。“天杀的,我以为你说过上流社会的人不会来这儿。”
尼尔顺着亚力不悦的表情看过去。
“唉,瞧瞧那是谁!吉妮!可蕾!看,那不是公爵阁下吗!”艾姬夫人像只冲向肥栗子的松鼠般直朝他们走来。“世界真小呀!”
“太小了。”伯爵望着那三个长舌妇挤过人群评论道。
喜儿抓紧亚力的手臂,他的手搁在她的上面。这时突然一阵騒动,群众纷纷往一个赌博的摊子涌去看热闹。
“快!”亚力拉着她穿过摊位中间的空隙,伯爵和子爵跟在后面。他们绕过街头卖艺人,又穿过一处挤满观众的临时舞台后面。
“反应够快,贝尔摩。现在我总算可以不受那脑大如豆的女人和她的闲话干扰,好好享受一杯麦酒了。”伯爵丢了个铜板给小贩,然后令人吃惊地点了一杯热甜酒并殷勤地鞠个躬将之递给喜儿。他笑望着她讶然的表情,闲闲地倚着摊子啜饮他自己的麦酒。
“我说,多恩,这真是个小小世界,而且正迅速变小哩。”尼尔突然语带幽默地说道。“看看你的右肩后面,那不是”
伯爵转头,以一种呻吟似的声音说道:“姓贺的小魔星。”
喜儿怎么也想不到浪荡成性、愤世嫉俗的多恩伯爵会为任何事情而恐慌起来,但事实正是如此。他英俊冷淡的五官成了一张苦脸,通常无啥表情的眼中出现了真实的恐惧。他连忙闪入两个摊子之间,企图躲在飘扬的旗子和一个傀儡师父的肩膀后面。
她顺着尼尔逗趣的视线望去,看见了大名鼎鼎的贺蒂亚。那女孩是她所见过最不具伤害性的女性。不高不矮的她有着一张明朗、典型的英格兰脸,没扣的靛蓝色外套下是一件缀有金澄澄的锚形扣饰的淡蓝色羊毛装。在喜儿看来,她根本不可能制造出这些男人指控的那些混乱来。
女孩突然转身,手伸在眼前,她手腕上挂着的望远镜像希腊铁饼般划过空中。
旁边的一个男人接着了它用他张着的嘴。他痛叫一声捂着大门牙在冰上跳来跳去。
可怜的蒂亚惊魂甫定之余,朝那人伸出手试着道歉,结果她的两根手指却像瞄准了的箭般戳中了那人愕然的双眼。他的叫声八成连在格拉斯哥都听得见。她抓住她的斗篷往后退,显然被那人的狂怒吓到了。他噗地仰躺在地上,帽子掉到看热闹的人群中,光可鉴人的黑靴子刚刚还踩在她的斗篷下襬上在空中随着他咆哮的诅咒而抽搐着。
“噢,我的天。”喜儿喃喃道,试着不笑出来。
“好上帝!”尼尔抓着他的幸运符瞪着蒂亚最新的被害人。
“什么事?”亚力和理查齐声问道。
尼尔指着还躺在地上的男人。“那是卜梅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