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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幽的乐声又再次回荡在夜空。
这是第九首乐曲了。
在无间,是没有日夜的。
时间,在这儿完全没有意义,但她仍忍不住以他吹奏乐曲的次数为记。每隔一阵子,他总会在那平台上,拿出那黑管,吹奏优美的音律。
自从他给了她蟠桃之后,他就解开了设在房间外的禁制。
奇怪的是,他虽不肯让她代兄受罪,却也没送她回上界受罚,他甚至让那黑猫留在这里。
她把他的仁慈当成是希望,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但她依然在每回醒来时,到小楼那儿跪着求他;除了吹奏乐曲之外,他吃睡、做事皆在小楼。
在那次之后,他几乎不再回应她说的话,可每回她累到睡着时,他都会将她抱回床上。
她知道是他,她问过魅童。
这儿,除了他和那些来去无踪的魅童,完全没有旁人,而魅童,都如十岁孩童一般。
他们总共有三个,每一个,都有着苍白的脸,乌黑的大眼,青衣白袜黑鞋,长长的发扎成了髻,来去无踪。
她试着和他们说话,他们的话却和主人一样少。
“这儿还有别人吗?”
“没有。”
“有什么事可以让我帮忙吗?”
“没有。”
“这儿有计时的时刻吗?”
“没有。”
不管她问什么,他们都是以有或没有来回答,除了这两种答案,第三种便是“这要问爷。”
在这儿待了一阵子之后,她很快就发现魅童们都换了人,不是之前那三位她识得的,而且在这短短时日内,这已是第三次换人了,教她不禁好奇叫住一位拿着扫把在扫院子的魅童。
“昨儿个,呃,我是说,之前的那位呢?”
那小小的,紧紧抓着扫把的魅童,被她的问题吓了一跳。
他用那又黑又圆的大眼看着她,然后,才道:“他回去了。”
“回去?”她一愣“回哪儿?”
“玄冥宫。”
“为什么?”
他乌黑的大眼露出些许惊慌的神色,本已苍白的脸,竟在瞬间变得更加白透。
她见过这样的表情,以前在人世,初来乍到的小爆女犯了错,也会露出同样的慌张。
知是吓着了他,云梦露出微笑,安抚他。
“你别怕,你没做错什么。”
他怯怯的瞧着她,眼里仍有些戒慎。
“你叫什么名字?”云梦柔声开口。
名字?
从来没有人会问他名宇。
他们只是服侍的小表,所有人都叫他们魅童。
他杏眼圆睁,忐忑不安的问:“我的名字?”
“嗯,你的名字?”
看着这位如春风一般微笑的天女,内心深处的恐慌不禁消了些,他张开嘴,小小声的回道:“子青。”
“子青,你是新来的吗?”她柔声再问。
他乖巧的点点头。
“从玄冥宫里来的?”
“嗯。”“你们都是从玄冥宫里来的?”
“嗯。”“你们为什么常这样换来换去的?”
他迟疑了一下,方回答:“无间的瘴气太戾、太重,一般的夜叉鬼差都无法承受太久,我们不可以在这里长住,所以时间一到,就要换人。”
她一怔,这才晓得,为何这些魅童总是来来去去的。
那她为何啊,是因为他。
思及那一天他给的蟠桃和定魂珠,她猛然领悟过来。
优美的音律在夜空中回荡着,可她心底,却莫名紧缩。
除了他吹奏的乐音,这地方平常也寂静得吓人。
她谢过那名唤子青的魅童,往小楼走去,猫儿跟在她脚边,穿庭过院。
如同以往一般,他面对着那无边的合黑。
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吹奏的乐曲,她有些迷惘。
这人看似冷漠,实际上,却是个温柔的人。
不温柔的人,吹不出这么温柔的音乐;不温柔的人,也不会这样纵容她的死缠烂打;不温柔的人,更不会关心她的死活。
她知道,若换做旁人,她早被送回天界,因犯下天规而被打入天车了。
乐音,停了。
她看着他将那黑色的长管收到衣袖里,不禁好奇发问。
“你吹的乐器是什么?”
难得她一开口不是老话重提,已起身的他,微讶回首。
她看着他,安静的等着。
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了口。
“笛。”
“你吹得很好听。”
他愣了一下,下一瞬,他的嘴角几不可见的,微微一扬。
“谢谢。”他说。
那几乎算是一个微笑了,那笑,让她不由自主的屏息,小脸蓦然一红。
这男人本就俊美,只是从之前到现在,他几乎没有什么情绪起伏,脸上的表情当然也就接近波澜不兴,看起来,就像戴着面具一般,虽然好看,却冷如冰玉。
可如今这淡淡一笑,瞬间让他的表情活了起来,教她心儿怦然。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在他微笑的刹那,似乎连周遭寒冷的空气都暖了一暖。
“怎么?”瞧她傻愣愣的看着自己,他挑眉。
“没”她猛然回神,小脸更红,忙开口转移话题道:“我只是想到,我在这里,是不是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如果我说是,你会放弃吗?”
“不会。”
她还真是诚实。
他眼里再次闪过笑意,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走进小楼。
“等等”看出他没生气,她忙叫住他,可一等他停下,看着她,她又一下子有些结巴“那个”
他等着。
“我”她紧握着自己的双手,不好意思的看着他说:“我一直忘了问,你的名字。”
他沉默的瞧着她,一语不发。
她以为自己问错了话,才要开口,却听他说。
“我姓秦,秦无明。”
“怎么写?”
“有无的无,明日的明。”
她一愣,他虽没说得很明白,但这名字,语意感觉不是很好。
无明,简言之:水无明日。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却无法完全遮住那深邃却带着淡淡悲伤的眼。
不由自主的,她伸出了小手,轻触他冰冷的面容。
“你一直是一个人在这里吗?”
他一怔。
身前的她,黑瞳里满是温柔。
她柔软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庞,带来了让人难以抗拒的暖意。
云梦看着这看似冷漠,实则温柔的男人,莫名心疼。
这里是如此黑、那么冷。
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他的境况。
“你一直是一个人在这里。”
她再开口,问句已是确定的陈述。
“我不是一个人。”他低头看着近在眼前的她,清楚感觉到从她小手传来的温暖,低哑的提醒道:“还有魅童。”
但服侍他的魅童都待不久。
子青才和她说过,无间的瘴气太戾、太毒,一般的夜叉、鬼差、魅童都无法承受太久,他们必须定时换人。
如果她都知道这点,他怎么会下清楚。
他的魅童总是在换,不要说是一般的主仆情谊,他有时和他们连基本的交谈都没有。
他的确是一直一个人在这里的。
她没有点破他,只觉得喉头梗了些什么,泪意倏然上涌。
那温柔瞳眸里的泪光,让他如梦乍醒,他退了开来,转身上了小楼。
云梦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不知怎地,心好痛。
阴冷的风,飒飒而起。
她回头,只见那一向平静无波的黑湖,起了渐次的波澜。
冷风扬起了她的衣、她的发,她可以听见阴风中,夹杂着怒吼及哀号。
失去他温柔的笛音,湖面缓缓冻结成冰。
雪白的冰霜一直来到平台边的结界,在那无形的结界之外,寂静的黑暗和寒冰吞去了一切,仿佛连空气,都已冻结。
猫儿磨蹭着她的脚,她弯身抱起温暖的它,看着平台外那阴冷暗沉的黑。
这里,没有天地,没有日月,也没有春夏秋冬。
除了那些愤恨的罪人灵魂,和无止境的黑,这地方什么都没有。
而他,却必须一个人待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她怀疑他在这里待了多久,怀疑他还得在这里待上多久,怀疑他是否曾感觉到那无尽的孤单和寂寞。
他的世界,没有颜色。
在她出现之前,他其实没有特别注意到这件事,或者该说,他不让自己去注意这件事。
但她的存在,却突显了这里的阴暗孤寂。
她该存在于洁净明亮、色彩缤纷、百花齐放的地方。
他看过她在人间的模样,所有的事物,都因她而闪闪发亮。
窗外楼下,她抱着猫儿走了回去,她脚边的花,一朵朵的盛放,在小径旁摇曳着,试图吸引她的注意。
连他居所里那池万年不开的莲,都在他抱她回来的那瞬间,纷纷绽开。
在她来之前,庭院里那些花从来没开过,他在这之前,一直以为它们只是草,甚至不晓得它们会开花。
那只猫一脸舒服的待在她怀中,几近挑衅地从她的肩头上看着他。
胸臆中,有些不明的情绪在发酵。
他一直看着她,直到她进了门,消失在围墙之后,才将视线拉回来。
小楼内,全是他长久下来纪录的铁册,透过这些成册铁牌,他可以知道那些被拘至无间罪人的情况。
黑暗中,无数的铁牌在小楼中,堆砌成了一道又一道不断向上延伸至黑暗中的高墙,它们多数都是暗沉无光的,只有两块,透着暗淡的微光。
数万魂魄,只有两个开始听进去了。
这差事,真的很没有成就戚。
但,他早就知道了,打从他出世,就注定了要成为这儿的看守着。
无明,你是为此而存在的。
那一字一句,回荡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
从他有记忆以来,他所学的,所修习的,都是为了无间。
明知如此,那如千斤般的疲累依然无法逝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个地方,所有的事物皆是千年不改、万年下变,他几乎对一切都失去了感觉。
除了那在心中缓缓堆叠累积的疲倦。
那倦累在不觉中,形成了寒冰,逐渐侵蚀他剩下的知觉。
他闭上眼。
初来这儿时的抱负理想,几乎要被消磨殆尽。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自己这么做,究竟有没有用。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终有一天,会在这儿化为一尊冷硬的石头。
你一直走一个人在这里。
她秀丽的面容,浮现脑海。
他可以看见她眼里的同情,她柔弱的小手,仿佛还轻柔地覆在他脸上,温暖抚慰了他心底深处几欲冻结的那一块。
喀
轻微的撞击声响起,他一愣,睁开眼朝发出声响的平台上看去。
只见她抱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弦琴,在渡世台上跪坐了下来。
黑猫跟在她身边,呋拂叫着。
“嘘。”她叫猫儿安静,一边调整琴弦,然后试了几个音,才开始弹了起来。
简单、清亮的音符流泻了出来,她的手指非常笨拙,弹奏出来的乐音几乎是不成调的,但所有的音律和顺序却无一还漏、完全正确。
那是他吹的镇魂曲。
他愣在当场,看着她小心却笨拙的,弹出一个又一个的音符。
她弹得很专心,秀眉紧紧蹙着,甚至连他到了她身边,她都没发现。
弹到第二段时,她纯熟了些,不过还是有些凌乱。
“你在做什么?”
她吓了一跳,停下了弹奏,抬首见是他,才松了口气,抱着琴道:“我在弹琴。”
“琴哪来的?”他不记得这儿有琴。
“我和魅童要来的。”她说。
他静静看着她,好半晌,才又开口问。
“为什么?”
“我想帮忙。”她睁着那双乌黑的大眼,毫不迟疑的说:“团结力量大,两个人比一个人好。”
她的回答,教他震慑不已。
那么长久以来,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我想帮忙。
那么简单,那么直接。
寂冷的心,莫名暖热。
“再说,如果我不能代兄长受过,若弹这首曲子能让他早点醒觉,我愿意在这里一直弹下去。”
忽地,胸中那无以名状的不悦情绪,瞬间再现。
“你怎么晓得这会有帮助?”他问。
“我不晓得。”她直视着他,坦然承认“但我知道你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这首曲子,也有可能是业火的刑罚。”他警告她。
“如果是的话,那它也太温柔了。”她柔声道:“如果是的话,你也不会如此费心的一再吹奏它。而且,每次你吹这曲子时,猫儿都会变得很乖巧,很安静。它喜欢听,我也是。”
他瞪着她,心绪混乱难明。
“只要能救龚齐,你什么都愿意做吗?”
“对。”她坚定的点头。
“即使那诅咒会从他转世后便会开始生效?”
“对。”她抱着琴,哑声开口“我知道,这会让他们不断受罪,但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
听到她这般斩钉截铁的回答,从初见她后,就不断在胸中积压的渴望瞬间高张。
他本欲等事情查清楚后再决定该如何做,翻案有翻案的程序,天地有规、有法,没有规矩,难成方圆,但
不。
别去想。
不可以去想。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秦无明,别犯下无法挽救的大错!
他的理智如雷般在脑海里回响,却无法阻止他的渴望,无法阻止他开口。
“那你留下来。”
她一愣。
“你不是想让他重新做人?”
他想要。
他需要她。
他所有的心神都如此要求。
打从第一次从龚齐的记忆中看见她,他就不断想起她,想起她的笑,想起她的人,想起她照耀世间的纯净与温柔。
看着她迷惘的表情,他明知自己该停下来,不该再说下去,但寂寞和渴望却让他把话说完“你留下来,我就让他重新做人。”
“留下?”云梦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说:“你愿意让我代兄受过?”
“没有人能代谁受过。”他抿着唇,沉声道:“我说过了,业火未尽,即使转世,他必会一再试凄。”
“那”她不解的看着他,不懂他要求她留不是为什么。
“我可以放他转世为人。”虽然所有的理智都在脑海里呐喊着,要他不要铸下大错,但他还是看着她,将那句话,说了出口。
“但你要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妻。”
云梦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没有听错,可眼前表情冷硬的男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老实说,她不认为他真的懂得什么叫做玩笑。
“你要娶我?”她忍不住再确定一次。
“对。”
这男人简洁但确定的回答,教她杏眼圆睁,粉唇微张。
他以为她会拒绝,毕竟这里不像人间,也不像天界,这地方什么都没有。
但她看着他好半晌后,却深吸了口气,张嘴答应。
“好。”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但她只是对着他,露出了微笑。
那抹笑,如甘露一般,再次魅惑滋润了他。
他朝她伸出了手,她放下怀里的琴,没有半点犹豫的将小手搁到他掌心上。
这女子是如此美好,他拉她站起,将她揽到身前,冰冷的大手,覆着她温暖的小脸,剩下的最后一丝良心,终于让他哑声开口提醒。
“你最好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了。”她仰起秀丽的小脸,正色的看着他道:“我说好,就是好。”
一颗心,因她轻柔的话语而鼓动。
明知道,这是在占她便宜;明知道,这违反了天规
但他已孤单太久、寂寞太久,他需要她美丽而干净的存在,温暖他、提醒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以,他还是告诉自己,她很清楚答应了什么。
他捧着她的脸,将两人眉心相抵,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虽然觉得印堂很热,云梦仍看着他,没有试着闪躲。
“从现在直到永远。”他贴着她的额,要求她的誓言。
“从现在直到永远。”她感到有些晕眩,依然开口承诺。
“我秦无明,以无间狱王之名,在此立誓,娶天女云梦为妻,死生相契,永不分离”
她可以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在她耳边回荡着,他的话声虽不大,但每说出一个字,都如雷霆一般,在她耳里轰隆作响。
他说话时,她感觉到眉间的热度迅速攀升,当他话声方落,她也觉得自己要被烫伤的那瞬间,万丈光芒突然从两人相抵的眉间散开。
她以为自己会昏过去,但最终只是眩了一下。
扁芒如来时般迅速消散,她喘着气,看见他已不再抵着她的额。
他的眉间,多了一个发出金光的印记。
她可以从他黑瞳中,看见自己的眉间也有个相同的记号。
不觉间,伸手轻触他眉间的印记,她认得这个符号,夫人和她说过,而他方才所说的誓言也依然在脑海里回荡。
他没有躲开她的触碰,只是看着她。
“你不只是看守人而已。”她轻抚着他眉间的记号,恍然的喃喃道:“你是阎罗的长子,无间的狱王”
印记由金,慢慢转暗,终至消失,但她知道,它还在那里,如同她的一般,它深深的,印在她的眉心里。
“后悔了吗?”他问。
他看似冷漠,但她却听出在那冷静语音下的不安。
从来没想过,像他这样的人,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情绪。
她微微歪着头,凝望着他,直视他深邃的眼底,小手从他的眉心,滑过他的眉骨,然后向下,停在他俊逸的脸庞。
“不。”她轻轻吐出这个字,粉嫩的唇,弯成新月。
在他尚未理解前,她伸出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尖,吻上了他冰冷的唇。
世界,在那一瞬间,幻化成亮丽缤纷的七彩。
“大哥!”
一句惊诧的叫喊,插进了那天摇地动的一刻。
他和她,同时回过神来,他知道那声音是老七的,却没有转头去看,他只是看着她,心神仍因方才那轻柔却雷霆万钧的吻而震颤着。
而她,也依然望着他,水汪汪的双眼有些迷茫。
“大哥!”
“我听到了。”听出七弟的惊慌,这一次,他总算回过头,看着那一身白衣的老七“什么事?”
秦天宫不敢相信的瞪着一向稳重的兄长“什么事?什么事?你你你!她她她她”
真不敢相信,向来能言善道的他竟然结巴起来。
秦天宫猛然闭上嘴,深吸了口气,设法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问题是,他家老大竟然和女人抱在一起,不止抱在一起,还子谠嘴!
天啊,他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不行、不行,要冷静,冷静。
他再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
“你,我是说,她,不是,我是说这位姑娘是”话到一半,他再顾不得礼貌,还是忍不住冲上前,将大哥从那姑娘身边拉开,万分惊慌的低问:“她到底从哪跑来的?她怎么会在这里?无间不是有结界吗?你怎么会私藏一个女的在这里?不,她是幻觉,对吧?你怎么可能会藏一个女的,说十三藏了一个,我看还比较有可能。该死,都是因为天门将硬灌我酒,才害我出现这种幻觉”
“你没有幻觉。”再听不下去,他开口打断七弟连珠炮般的浑话。
“没有?”天宫瞪着大哥,再转头去瞧那身穿白衣白裙,一脸好奇的看着这儿的大眼姑娘。
“明明就有。”他理直气壮的看着兄长说:“我要是没幻觉,那她是什么?”
“她若是你的幻觉,我怎会看得到?”
闻言,秦天宫的脸色瞬间刷白。
“她不是幻觉?”
“不是。”
“那她是”他愁眉苦脸的看着神色自若、镇定如常的兄长,真不想问,但又不能不问。
“我的妻子。”
“欸?”秦天宫呆了一呆,他脑海里方才闪过无数个念头,就是没想过这个。“娶妻?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娶妻的?怎么没人通知我?”
“因为我还没通知旁人,我刚刚才娶。”
“刚刚?”他讶然失声,脸色再度变得既苍白又古怪。
没理会七弟的大惊小敝,他定回那在一旁,显得有些不安的妻子身边,牵起她的手,替她介绍。
“云梦,这位是我七弟,秦天宫。”
“你好。”她对着那张口结舌的白衣男子微笑。
可他这位名唤天宫的七弟,却只是傻瞪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天宫。”无明挑眉。
听到兄长的叫唤,秦天宫猛然醒了过来。
“你好。”他匆忙上前,恢复镇定的说:“抱歉,我这阵子到处跑来跑去的,所以有点反应不过来。”
“没关系。”她微微一笑,只觉得这个人真有趣。
她一笑,秦天宫不由自主就回以微笑,等笑了,才惊觉不太对,这感觉真熟悉,他看着她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在刹那间醒悟过来。
哎呀,难怪他觉得熟悉,原来嫂子是天界来的,只有天女的笑才会让他也跟着忍不住傻笑,当然,入魔的不算啦。
思及此,他这才猛然想起正事。
“对了,大哥,你要我查的那件事,我查到了,水月镜的看守人的确换过,之前的那位,因为失职,被打入天牢了。”
他此话一出,只见大哥脸色微变,一旁的新嫂子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怎么了吗?”
“没。”无明看着云梦道:“所以,你会知道,是因为从水月镜看到的?”
“嗯。”她脸色又苍白了些,点头承认。“我听到有人在背后和夫人说,哥造孽太深,死后被拘至无间,最好再观察一阵子,不该让我那么早入仙籍。”
耶?被拘至无间?他是不是哪里听错了?
秦天宫还在怀疑,就听大哥开了口。
“水月境之前的看守人,犯了什么罪?”
“他在守镜时。因为意外,有段时间离开了岗位,没有听到澪的祈祷,所以才会被打入天牢。”她眼泛泪光的说:“如果不是哥,澪才是那个应该在百花夫人身边入籍的天女,而不是我”
他以拇指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泪“所以,你才来这,想代兄受罚?”
“我没有办法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她看着他,悲伤却坚定的说:“我不能让蝶舞和澪因哥的过错,在人间流浪试凄,永远无法解脱。只有他重新投胎做人,实现澪的诅咒,让她们的命运继续转动,这个死结,才有解开的一天。”
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
她曾这般说过,他懂她的想法,更清楚她为何会这般自责。
“别哭。”抚着她泪湿的小脸,他道:“我既已答应了你,便会放他走。”
这话,可真是把原先早已惊呆的秦天宫给吓回了魂。
眼见兄长抬手从小楼中招来了铁牌,他匆匆上前,挡住要去放人的秦无明。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
简简单单两个字,没有丝毫犹豫。
他是答得如此确定,教秦天宫一时不知该不该再继续说下去,大哥一向是他们所有的兄弟中,最沉稳的人,从以前到现在,他一直是他们的模范,他从未犯过错,从未违抗过,直到现在。
“龚齐有错,巫女澪有罪,夜蝶舞却是无辜的。”无明看着七弟道“他们三人的命运,在诅咒起始时,早已纠结在一起。”
“但是”
“上头若要怪罪,我自会负责。”
看着兄长冷静的面容,秦天宫再无话可说,所以,当大哥再举步,他没有试图再挡,只是看着他走过身旁,踏入那黑暗虚空之中。
那名唤云梦的天女,依然站在原地,秀丽的面容,苍白如雪。
他忍了又忍,但没多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你嫁给他,只是为了换取报齐的自由吗?”
“不。”
她直视着他。对他的问题,完全没有闪避,却也没多加解释。
他不是不能理解她的行为,上去一趟,他多少探出了事情的原由。她愿意留在这里,其实已付出极大的代价。
大哥和她,似乎都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他怀疑,她不知道私放无间罪人,会为大哥惹来多大麻烦。
他本想问,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枉然。
大哥既已作了决定,就不会再改。
叹了口气,他有些无奈的看着这女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能道:“别负了他。”
她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他身后那黑暗虚空。
“我不会的。”她抬手抚着眉间印记所在的位置,轻声道:“永远不会。”
他回来了。
她迎上前去。
他低头看着她,再说了一遍。
“你要知道,他转世后,不代表以后一切都会顺利,之后事情会怎么发展,都得看他自己。”
“我知道。”她仰望着他,哑声道:“谢谢。”
他没说什么,只抚着她的脸,将她眼角最后一滴泪拭去。
她将脸偎在他掌心,因他的温柔而微笑。
秦天宫看着兄嫂,所有的忧虑都暂时消去。
他们是非常美丽的一对。
他从未看过有谁站在大哥身边,如此自然放松。
以前,不是没人替大哥说过亲,他再怎么样也是阎罗之子、无间狱王,但他老是板着脸,不少姑娘一见他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就忍不住退避三舍。
剩下较有勇气的,无论是上界、下界,一听到嫁给他之后,还得陪着待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纷纷打退堂鼓,到最后连一个都没剩下。
环顾这地方,他不得不为她的勇气感到佩服。
虽然大哥是无间狱王,但这地方死气沉沉的、瘴气又重,要啥没啥的,侍童三天两头就得换掉,连个说话聊天的人都没有,亏她愿意留下。
看着兄长难得温柔的表情,他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