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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之后,宝宝才从丫环的嘴里听见齐严已经离城的消息。他带了几个人,赶去镇远县,天还没亮就出发,要数日之后才能回来。
她沮丧又挫败,不明白自个儿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她左思右想,愈想愈是难过,吃不下饭菜、喝不下汤葯,吓得丫环手足无措,急忙跑去找救兵。
棒日一早,宝宝在丫环的伺候下,才刚梳洗完毕,门外就传来女人们叽叽喳喳、高声谈话的声音。
“我这盅啊,可是刚熬好的鸡汤。”
“唉啊,鸡汤太油腻了!”
“对啊对啊,来,你看看,我可是准备了薄粥,清清淡淡的。”
“太清淡也没味道啊!”“别担心,我特地带了酱菜。”
“酱菜太咸,吃多了要口干的。”
“所以我说啊,还是我这盅鸡汤”
“都跟你说太油腻了!”
女人们吵吵闹闹,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跟困脂花粉的香气,全都进了主楼,把屋里挤得满满的。
宝宝连忙起身。“娘”
站在最前头的两个女人,马上街上前去,扶住她的左右手。“唉啊,别起来别起来,快坐下!”
“是啊是啊!”劝坐的声音此起彼落,像大合唱似的,听得宝宝的耳朵嗡嗡作响。
眼前这群娘子军,全是前任当家齐仁所留下来的妻妾,个个风姿打扮,皆有不同,有的美艳、有的秀丽,足足有二十四人。
听说了宝贝媳妇一整天滴水未进,她们心疼极了,天一亮就跑来集合,急着要探望她,带来的鸡汤、薄粥、酱菜,以及各式各样养身的、开胃的菜肴,摆了满满两大桌。
“乖,听话,多少吃点东西。”秋娘哄着,舀起一匙白粥,先吹凉了,才送到宝宝嘴边。
她温驯的张了口,咽下白粥。
包多的调羹盛着食物,全都凑了上来。
“来,也吃点这个。”
“先吃我的!”有人插队。
马上有人抗议。
“我排在你前头耶!”
“唉呦,我心疼媳妇嘛!”
“就你心疼,难道其他人都不心疼吗?”
“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身穿红衣的艳娘与绿衣的秀娘,正忙着争论,其他人也不理会,把握机会乘机上前,继续“喂食”宝宝,喂得她终于再也吃不下。
“娘”
十几张脸全凑上前来。
“什么事啊?”
“乖,别怕,说啊!”“对对对,说给娘听。”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捣着小嘴,眼里满是歉意,轻声说道:“我、我吃不下了”
女人们的脸上,有掩不住的失望,但还是纷纷搁下调羹,不再逼着她进食。头上簪着凤钗的柳娘,坐到她身旁,握着她的小手,满脸温柔的问道:“身子还不舒服吗?”
宝宝摇头。“我已经好多了。”
“丫环怎么说,你昨日不吃不喝,仿佛又要病了。”
小脑袋垂下,她轻咬着唇,那张闭月羞花上满是忧色,让人瞧见了,就要觉得心疼。
“怎么了?是不是心里有事?”柳娘又问,疼爱她就像是疼爱自己女儿似的。“来,说给娘听听。”
闷在心里头,藏了一整天的疑惑,这会儿再也压抑不住了。宝宝抬起头来,眼里泪花乱转,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怯怯的问道:“夫君他他”
仅仅只是提起这件事,她就心如刀割,忧虑得好想哭。“他是不是很生气?”
柳娘一呆。
“生气?气什么?”
“气我不小心、气我没能保住孩子、气我”她哽咽着,心里乱槽槽的,白嫩的小手,绞着月白色的绸裙,富贵人家,继承人格外重要,她猜不透丈夫的心思,不知道他是不是气她没有乖乖安胎,才害得胎儿不保。
大伙儿全慌了手脚,艳娘挤过人群,也靠了过来,忙着安慰。
“不会的,你别乱想,严儿哪里舍得对你生气?”放眼双恫城,哪个人不晓得齐严对娇妻可是又爱又怜,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但是”小手绞得更紧。
“但是什么?”
“他、他的话变得好少。”
“呃,可能是太累了吧!”秀娘说道。
“他再也不对我笑了。”
“大概是正为几桩生意在操心吧!”紫娘忙着帮腔,
“白昼里,他就算回府,也不进主楼。”多少次,她看见窗纱的身影;多少次,她听见他远去的脚步声。
水娘抢着说话。
“年关将近,他太忙了。”
宝宝的小脑袋,愈垂愈低,声音也渐渐小了。“他、他、他”
“嗯?”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她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他不肯让我碰他。”想起前夜,齐严夺门而出的景况,她就好难过。有生以来,她头一次尝到被遗弃的滋味。
女人们都愣住了。
秀娘蹙着眉,不敢置信的摇头。“怎么会呢?是不是你误会了,还是”
“不是误会,前夜当我当我”她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半晌后才又补了一句。“他就连夜出门了。”
脸皮太薄,对于夫妻闺房里的事,宝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好在大伙儿瞧见她粉颊上的红晕,就已心知肚明,猜出齐严出门前,夫妻二人正在“忙”些什么。
紫娘还想打圆场。
“我想,那可能是老早就安排好的行程,非得那时候离开不可。”
蝶娘却连连摇头,提出不同的意见。“什么老早安排的?!谤本就是严儿决定临时出门。”她挥舞着手绢,指证历历的说道:“前晚,我儿子就从床上被挖了起来,跟着严儿去办事了。”
其他人都噤声不语,只剩蝶娘还在说。
“我儿子说啊,那几笔帐,他就能够解决了,根本不需要严儿出面,更用不着急着大半夜赶路。而且,明明只需一天就能解决的事情,严儿却非要在那儿待上七天,这实在太唉啊!”她痛叫一声,瞪着身旁的紫娘。“为什么要踩我?!”
紫娘赏了她一个白眼。
“你再说下去,宝宝都要哭了。”
柳娘深深叹了一口气。“已经哭了啦!”
柔柔的啜泣声,听得每个人心都揪紧了。她捣着颤抖的唇,水汪汪的眼儿滴出一颗颗泪,像是断线珍珠似的,止都止不住。
指责的目光,瞬间像是无数飞箭,全往蝶娘射去。她倒退几步,贴到了墙上,还不忘替自己辩驳。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啊!”“闭嘴!”
“但是”
“闭嘴!”
“我是说”
“闭嘴!”
蝶娘难敌众怒,只能乖乖闭上嘴,连吭都不敢再吭一声。
柳娘掏出手绢,仔细的替宝宝把泪滴都抹干,温柔的哄动着。“别再胡乱猜想了,这么猜一回、哭一回的,身子肯定养不好。”
“是啊,你们夫妻都还年轻,你快养好身子,很快就能再怀上一个的。”
宝宝泪汪汪的抬起头来。
“但是,我们很久很久都没有那个”她愈说愈小声,乌黑的大眼里写满了无助,脸儿也羞得泛红。
蝶娘又开口了。
“哪个那个?”
宝宝的脸更红了,羞得说不出话来。
“说啊,到底是哪个那个?”蝶娘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是问够了没有?”紫娘看不过去,没好气的开口。“别再逼她了。”
蝶娘插着腰,捏着手绢儿,理直气壮的说道。
“唉啊,总是要问清楚啊!她说的那个,跟我们想的那个,到底是不是同一件事情,是没牵手呢?还是没亲嘴,还是说”—颗豆沙包,猛地塞进蝶娘的嘴里,成功的制止她的发言。
柳娘松了一口气,先咳了几声,才握着宝宝的手,柔声问道:“有多久了?”
“从大夫宣布,我怀孕后就”小脑袋又垂了下去。
哇,算一算,起码有半年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这才明白事情有多么严重。齐严对妻子的疼爱,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深爱如斯,却脑凄忍半年不碰娇妻,也难怪宝宝会担心,开始胡思乱想。
“这可不行呐!”艳娘连连摇头,半眯着眼儿。“夫妻间的呃,相处,可是最重要的!”她体贴的挑了个最含蓄的词。
赞同的声音此起彼落。
“是啊!”“有道理有道理!”
“没错。”
女人们连连点头,全都没有异议。
成为意见领袖的艳娘,细腰袅袅,坐到软榻上,牵起宝宝的另一只手,谨慎的说道:“我说啊,你该更主动些,替严儿制造机会。”
“但是,前夜他他”
艳娘挥挥手,不当一回事儿。“肯定是你方法用得不对。”
宝宝眨了眨眼,羞羞的咬着唇,好一会儿后,才鼓起勇气。“那么,我该怎么做?”
倏地,所有女人都笑了。
“放心,我们会教你的。”
晌午时分,一个神色慌张的小丫环,咚咚咚的冲进齐府,用火烧屁股的速度,飞快的跑回主楼。
“少夫人!少夫人!”她边跑边嚷着,入门的时候,还绊着门槛,咚的一声,摔趴在地上。她狼狈的爬起身,嘴里不忘报告:“少夫人,爷已经回城了,司徒先生正在拖延时间,派我先回来通报。”
主楼里马上陷入备战状态。
丫环们加快速度替宝宝梳妆打扮。大病初愈的她,嫩如丝萝,侍儿扶起娇无力,更教人怜爱。
“午膳准备好了吗?”她轻声问着,小手揪紧绸裙,紧张得呼吸困难。
“备妥了。”
“在偏厅设席。”这是水娘的提议,为的是降低齐严的戒心。“另外,把酒烫暖,备着。”一来,外头天寒,暖酒可祛寒;二来,水娘千交代万交代,酒不可缺。
娇妻与美酒,双管齐下,有多少男人能够抗拒?
悉心打扮妥当,丫环扶着宝宝走过长长的回廊,来到灯火通明的的偏厅。桌上早已备妥午膳,每样都是齐严偏爱的吃食,四方角落都摆放暖炉,烘得人都暖暖的。
宝宝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这才解开软缎系带,让丫环为她褪下保暖的披风。
披风下头,是水娘挑的衣裳,嫩藕色的蚕丝内裳,绣着翩翩彩蝶,外罩着薄纱宽袖长衫,彩蝶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这衣裳原本是春装,水娘却保证这件最是适合,还告诉她,所有的系带全都不许绑紧。
偏厅里有暖炉烘着,让她即使穿得单薄也不觉得冷。只是系带全没绑紧,她每走一步,就会觉得衣裳像是要从身上溜走似的。
丫环才捧着披风,退出偏厅之外,大门那儿就传来男人谈话的声音,其中之一,是她最熟悉的低沈嗓音。
宝宝心跳加速,有些坐立难安,竖起耳朵听着,直到谈话声从大厅终于来至偏厅门前,她才鼓起勇气,站起身来。
门前,站着两个男人。
一瞧见她,谈论马上就停了。
齐严神情古怪,黑眸紧盯着她,浓眉紧拧着。至于司徒莽,则是礼貌性的痹篇目光,嘴角微微上扬。
“啊,既然少夫人已备妥午膳,我就不打搅了。”老早就收到通知的司徒莽,顺利把齐严带回府里后,马上脚底抹油,转身开溜。
偏厅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怎么不好好歇着?”齐严劈头就问。
那严厉的口气,让她畏缩了一下。
“我,我好多了”她轻声细语,澄如秋水的眸子,怯怯的望着丈夫。
这是实话,齐严离城的这七日,婆婆们一早就来报到,齐聚在主楼里,讨论各种“战术”顺道也带来各类补品,督促着她进食。
或许是因为连日的食补葯补,发挥了功效,她不再虚弱,就连粉嫩的脸儿,也有了红润的色泽。
而主楼里日日热闹,笑语不断,也驱逐了寂寞,她忙得连思念他的时间都没有,入夜后更是沾枕就睡。
幽暗的黑眸微眯,仔细打量她,虽然浓眉仍旧拧着,但是厉色稍平。
她忐忑的偷偷瞄着,见他神色稍缓,才松了一口气。“夫君,酒菜已经备妥,用膳吧!”莲步轻栘,她缓缓到齐严面前,踮起脚尖。
微颤的的小手,为他拍去肩上的雪,再小心翼翼的为他解开御寒的外袍。娇小的身子就靠在他怀里,专心的解着外袍的系带,他能感受到娇妻暖暖的呼吸,甚至能够瞧见,她略松的领口下,软嫩的肌肤及半抹酥白。
折腾了半天,宝宝才解开系带。
呼,这可真不容易!
她照着水娘的嘱咐,尽量放慢动作。其实,也不用水娘的吩咐了,久未亲近齐严,加上她“心怀不轨”一靠近齐严就小手发僵,心儿猛跳,就算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我自己来。”低沈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响起。
“不,请让我来。”她很坚持,柔如春江的眼波,让最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狠心拒绝。
齐严高大过人,加上外袍厚重,她脱得格外吃力,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却还是不肯放弃,心里还不忘遵照水娘的指示。
水娘说,得慢慢的、慢慢的
她羞红着脸,小手挪移,隔着衣衫,贴着他结实的体魄,一寸又一寸的滑过,似有若无的轻抚着,一边还用眼儿偷偷往上望。
齐严正看着她。
视线的接触,让宝宝心儿掹跳,掌心下传来他的体温,她靠在他的怀中,被他整个人包围。他的温度、他的气息,让她觉得软弱,甚至想起了怀孕前的每个夜晚,他是多么温柔、多么癫狂
不行不行,她得专心点!
宝宝咬着唇,依照指示,在齐严身上摸来摸去。偏偏,愈是抚摩他,她的心跳就愈快,娇羞的嫣红,染透了粉颊。
是被暖炉影响吗?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好热好热,热得口干舌燥。
她喘息着,试图冷静下来,却又突然警觉,惊慌无比的快快捣住嘴,眼儿瞪得又圆又大。
糟糕,他听见了吗?
怯怯的,她像是个被逮着的偷儿,忧心的看着丈夫。
唔,他是不是看出来了?
齐严仍看着她,表情没什么改变,倒是那双黑眸,比起初进偏厅时,变得更加灼亮。
“菜都要凉了。”他提醒,怀疑自己要是没有开口,她会不会就一动也不动,站在原地罚站。
“喔”
宝宝回过神来,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但是,她才后退了几步,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又跑了回来,红着脸伸出手,牵着他宽厚的大手,领着他来到桌边。
才刚坐下,她就忙着倒酒。
“夫君,外头天寒,先喝些酒,暖暖身子。”她殷勤无比,紧盯着他瞧,手里端着酒壶不放。
齐严没有言语,一口喝干了酒。
杯子见底,她马上再倒满。
他慢条斯理的拾眼,看着小手猛颤、紧张兮兮的妻子,黑眸略眯。
“这酒浸了不少葯材,能补身祛寒,你多喝点。”她勉强挤出微笑,眼睁睁看着丈夫喝下暖酒,然后把握机会,再把酒杯倒满。
手里的酒壶,变得愈来愈轻,没一会儿,整壶酒涓滴不剩,全让齐严喝干了。直到这个时候,守在一旁观察的宝宝,终于确定,时机已到。
她要行动了!
宝宝站起身来,试图表现得优雅曼妙,但是手脚却有些不听使唤,就连唇畔的笑容,也因为过度紧张,几乎要僵了。她觑着齐严,像是小动物般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精致的绣鞋,在地上猛踏,却接连几次,都得不到效果。
她不肯放弃,看准目标,用力一踏
噢,感谢老天!
她成功了。
绣鞋踩着薄纱长衫,娇小的身子,一时重心不稳。
齐严眼明手快,马上伸手要去扶,却看见妻子满脸雀跃欣喜,像是终于完成某件大事。
“啊,夫君,我跌倒了!”她娇声唤着,整个人扑进丈夫怀里。
依照计划,那些没绑紧的系带,这时就该发挥作用,会顺利的滑下,让齐严瞧见她的粉嫩香肩。但,偏偏她力道拿捏得不对,系带虽然松落,衣裳却还在身上。
宝宝一时心急,就怕做得不够足,只得伸手去拉,慌忙扯了一会儿,才终于露出粉嫩香肩。
气喘吁吁的她,这才抬起头来,眼儿亮晶晶,满脸期待的看着齐严,等着他像水娘保证的那样,对她饿虎扑羊。
他却没半点动静,只是低着头,黑眸闪烁,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四周静悄悄的,时间像是冻结了。
久久等不到预期中的反应,宝宝愈来愈不安、愈来愈忐忑,觉得自己就快无法呼吸了。
许久之后,齐严终于开口。
嗯?
她一脸茫然。
“把衣服穿好,”他轻描淡写的说道。“免得冻着。”
哗啦!
这几句话,就像是一桶冷水,对着宝宝兜头浇下,浇得她所有的企图全都灭了火。脸皮薄嫩的她,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匆匆起身。
“是。”她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乖乖穿妥衣裳,把松开的系带,全都绑上。
“坐下。”齐严又说。
她只得听话的坐下,不敢再有任何轻举妄动。
齐严伸手,用筷子挟了一块鲜嫩的蒸鱼,搁进她碗里。
“小心鱼刺。”
“谢谢。”她小小声的道谢。
然后,夫妻二人,就这么坐在桌边,默默的吃着佳肴,再也没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