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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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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姜霁月依然维持正常的出勤状况,董事长气极了。

    不希望他们同办公室引起更大的騒动,又不敢直接把她调职或换位置,怕这样反而会落人把柄,和人评会讨论之后,他们一致决定,让关泽搬到其他楼层。

    必泽没拒绝,因为他若不离开,位置在他办公室前方的她,绝对会承受所有的异样视线,他的搬离,至少会把一些好事者引开。

    这两天,他没有再去找她,他在给她时间冷静,也藉此冷静自己。

    他开始联络过去的大学同窗,透过层层关系,试着找出姜青天现在的联络方法,以及在他大四那年,有什么是他没发现的。

    虽然人评会表面说会公正公平地审理此事,但其实私下的态度是完全偏向他这边,只要一有新的进展,就会对他透露,甚至还传授反击的方式。

    相较之下,当事人的他,反而显得异常平静,对于她的说法,也没去辩解什么。尽管他是如此的不配合,人评会还是抓到她的漏洞,那些照片的来源太奇怪,让人不得不怀疑。

    若说他们是宾馆针孔偷拍的牺牲者,被人认出他就是宙威协理,所以发送黑函检举,这并说不过去。因为会寄黑函的好事者,定会把事情闹大,不可能只费心寄进宙威的内部邮件系统,而不在网路公开流传。

    因为这层考量,人评会决定暂不报警处理,避免造成当事人不必要的伤害。奇怪的是,姜霁月也没抗议,她只要求审慎评核他的品格和适任与否,而非将他绳之以法。这么不坚定的立场,反而让人评会更加确认她在自导自演。

    既然性侵之说不成立,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必要去做出处分?但若这么判定无事,又怕姜霁月会再做出第二波攻击,所以他们只能先用拖延战术,研议对策。

    即使人评会的成员都达成噤口的协议,这件事,仍在宙灭渲染开来。

    大部分的人并不晓得实际的详细情形,但从那封来路不明的黑函,和人评会密集召开的情况,他们大概推测得出发生了什么事。

    人言的推测,贴近真实,却比真实更骇人。

    他们都说,小小的行政专员与人同伙,下葯设局迷倒协理,拍下性爱照片予以勒索,勒索不成,起了内哄,共犯一气之下直接发送黑函,才把事情整个闹大。

    “欸,哪一个啊?”这两天借故跑来这个楼层洽公的人多得不计其数。

    打击最凶的,反而是当初和她交好的总管理处同事。“就那一个,往前数过去第三排、坐在走道旁边那个?看不看得到?要不要我叫她站起来给你看?霁”

    名字还没喊完,就被人拉下来。“别这样啦!就是她哦?没有很漂亮啊”对于那些騒动,姜霁月置若罔闻,她只专心地盯着萤幕,做着自己的事。

    反倒是旁边的杨明诚,看了很不好受。

    那些女孩子都觉得过去被霁月骗了,所以对她的唾弃也就比其他人都深,而且协理在员工旅游为她们伸张正义的形象,紧紧抓住她们的信任,全都一面倒,同声讨伐。她们却都忘了,当初第一个奋不顾己挺身而出的人,是霁月。

    他相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但不管他怎么问,霁月什么也不肯说。听到旁边传来声响,转头看到她在收拾东西,他才发现下班时间到了。杨明诚赶紧关电脑,见她离开,心里更急,随便抓了车钥匙和手机追出办公室。

    冲到电梯前,没发现她的人影,四下张望,看到安全梯的门正好关上。他连忙推门出去,果然看见她正朝下走去。

    “霁月、霁月!我载你吧!”杨明诚朝下一喊,快步下楼。

    “不用。”她头也不回,走得很快。

    “我今天刚好要去南港,顺路。”杨明诚继续追。不是想探什么口风,而是不想再看到她站在路旁等公车的样子,很多人都藉这个机会毫不掩饰地对她指指点点,让他替她觉得很难过。

    “不用。”依然是这两个字,喀嚏喀嚏的脚步声快到分不清节奏。

    杨明诚追得气喘吁吁,眼见一楼都快到了,几乎想放弃。

    突然,脚步声停止。

    他一喜,以为她改变主意,加快脚步狂追,没想到绕过两段弯,赫然发现她紧抓着扶手蹲坐在地。

    “你怎么了?”他赶紧上前,看到她脸色白得像纸,吓都吓死了。

    姜霁月摇摇头,晕眩得说不出话来。

    她可能是下楼下得太急了她做了几个深呼吸,觉得好一些,攀住扶手站起,就要离开,但才下了一个阶梯,晕眩又整个袭来,她眼前一黑,毫无抵抗能力地朝前倒去。

    杨明诚及时拉住她,被这突发的状况吓得惊喊:“霁月?你还好吧?霁月!”

    失去意识的她,已无法回应,双目紧闭的小脸毫无血色。

    没遇过这种状况,杨明诚不知所措,抬头看已到了二楼,牙一咬,将她背起,继续往下冲去。

    当姜霁月醒来时,四周刺鼻的葯水味和嘈杂的人声,让她蹙起了眉。

    这是哪里?她怎么完全没印象?她眨着眼,努力回想,乍醒的神智却很恍惚,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只知道,这两天她像行尸走肉,只是规律地上下班,封闭的心神,把她跟这个世界全都隔绝。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她就会想起他,想起一切,蚀心的苦,会让她痛得无法自已。很简单的,定下心,什么都不要想,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你醒啦?”杨明诚就站在床边,笑得很尴尬。

    “学长?”她困惑低喊,撑坐起身。“这是哪里?”

    一看到她动,杨明诚睁大眼急喊:“危险!你别动、别动,求求你!”

    姜霁月撑到一半的动作僵住,更疑惑了,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过来探视状况的护士听到,翻了个白眼。“先生,她只是怀孕一时贫血昏倒,没那么夸张好不好?医生有开一些铁剂和维他命,如果不晕的话,待会儿去批价领葯就可以走了。”护士话说得又急又快,把一张单据交给她后离开。

    姜霁月如遭雷殛,护士后面说了什么,全都没听进去。她转头望向杨明诚,看到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刹那间,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怀孕?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墙上白板的字,说明了她现在置身急诊室。视线落回手上的单据,焦距却模糊了。

    她失神的模样,让杨明诚好害怕。“要不要要不要我通知协理?”

    那两个字,触动了她强迫深埋的痛。“我不准你告诉他!”她马上翻开被子下床,她只想逃,躲到让他找不到的地方。

    “我不说我不说!你别这样!”杨明诚急嚷,又不敢伸手拉她。“你动作这么猛,对宝宝和你都很危险啊!”姜霁月一顿,激烈的动作停了下来。宝宝她竟怀了他的孩子她不知如何是好,头一低,眼泪夺眶而出。

    除了第一次发生得太突然之外,之后她都有吃避孕葯,她没想到,就那么一次,她就中奖了。多讽刺?她要报复他的遗弃,却连自己也怀上他的孩子。

    杨明诚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自己回去。”姜霁月抹去泪水,四下找她的包包,现在的她只想躲回自己的房间里,不想看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事物。

    “这、哎哟”杨明诚急得直搔头,不晓得该怎么办,见她走出急诊室,只好远远地跟在后头。

    姜霁月领到葯,正要走出医院,从玻璃窗的倒影看到杨明诚一脸担心的表情,她脚步一顿,觉得内疚。

    她记起下班时的事,要不是学长在场,还把她送到医院,可能她的宝宝也会没了她按着平坦的小肮,一股温柔悄悄而生,让她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即使不希望他的来临,但当发生了,本能的母爱马上就将他们紧紧联系。她心头的不安,缓缓地稳定下来。

    她停下脚步,回头朝他说道:“学长,你回去吧,我没事的。”

    “真的?”杨明诚觉得不妥,瞄她一眼,她脸上的神情说服了他。那是这几天来,他看到她最平静的模样。“那你再好好想想,别别轻举妄动。”

    那不伦不类的安慰,让她啼笑皆非,又觉得感激。

    “我会的。”她点头,而后坐上门口排班的计程车离开。

    说了地址,看着窗外,闪烁的街灯在眼前不住掠过,她怔忡出神,突然,包包里传来震动,她愣了下,才意识到是手机,等她翻出时,震动已经停止。

    未接来电18

    家

    上面夸张的通数,让她吓白了脸,赶紧回拨,心脏狂跳不已。

    一接通,听到母亲的声音,她急道:“妈?怎么了?”

    “白日”母亲才喊出名字,电话马上就被抢走

    “你居然给我改名字?!你马上给我滚回来!要是今天没看到你,管你叫什么名字,都别给我姓姜!”

    等姜霁月搭火车、再改搭计程车回到家门时,已经快十二点,从里头透出的灯光,说明了这时候早该就寝的父母,还在客厅等着。

    今天下午警察来查户口,他说你改名字,你爸不相信,又找不到户口名簿正本,直接跑去户政事务所才发现你真的改名!白日!连我都要说你了,你好端端的改什么名字?你明知道你爸很在乎这个的,打你手机又都没人接,你爸气死了,你赶紧回来

    被老爸摔电话后,隔了一阵子,老妈才又打来,听得出是躲起来偷偷打的。

    姜霁月叹了口气,觉得很懊恼。怀孕的震惊还来不及消化,另一波麻烦又来。

    老爸的个性很小心,会将证件正本都藏在隐密的地方,只放影本在房间抽屉方便办理东西时,随时可以拿取,被紧密保管的,也包括户口名簿。而,在妹妹满红结婚前,距离上次动到户口名簿正本,是三年前全家更换新版身分证的时候。

    于是,她利用这一点,大胆地偷出户口名簿,拿去申请改名,想说这件事并不会花上太多时间,等结束后恢复原名,再把户口名簿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会发现。

    结果居然让她连查户口都遇上了!她在台北住了那么久,从来就没被查过,她以为那都只是主管机关做做书面资料而已,并不会实地走访,哪里想得到会在这里出了大纰漏?

    站在家门前,姜霁月叹了口气,伸手按了电铃。

    里头传出拖鞋噼哩啪啦跑来的声音,门一拉开,母亲焦急的脸出现眼前。

    “快点、快点,我真怕你爸他气到晕倒!”姜母不由分说,马上拉着她进屋。

    姜钧脸色难看地坐在客厅里,见她进门,从下午开始累积的怒气马上爆发

    “说!为什么改名?”他重重拍着茶几,把原本放在上头的一张纸震飞了。“我帮你们取的名字那么漂亮,结果你给我改什么烂名字?月什么月,见不得光啊!”那张纸飘到跟前,姜白日低头,看到那是户籍誊本,清楚记载她更名的记录。

    “那是是因为”她嗫嚅着,试着在父亲的怒气下解释。“因为有人说我原来的名字笔划算起来不太好”“怎么可能不好?”听到有人诬蠛他的骄傲,姜钧更火大了。“青天白日满地红,正气浩然、五福临门,全中华民国都在照看着你们,把那个说不好的猴崽子叫来,我跟他对质!”

    哪有那个人啊?姜霁月赶紧用眼神跟一旁的老妈求救,一边低声道:“爸对不起啦”

    “好啦,别气了。”姜母出来打圆场。“现在的人都很流行改名字,白日可能只是一时糊涂,让她把名字改回来就好,这么晚,别骂了。”

    “当然要改!”姜钧气消了点,只是口气还是很硬。“我明天就陪你到户政事务所改回来,不改好你不准给我回台北!”

    姜霁月面有豫色。她当初会改名,除了怕关泽认出会有防备外,事情传开的后果也是她考虑的因素之一。等关泽被打入冷宫,她就会离开,只要别说出她在宙威待过,没有人会把她和那件事联想在一起。

    但如果现在名字一改,势必连公司的保险资料都要去做更动,她并不想让姜白日这个名字出现在宙威的人事档案里。

    “我没带证件,下次再改好不好?”她开始借口拖延。天晓得,健忘的她和老爸的习惯不同,她必须把证件带在身边才有安全感。

    “我明天陪你回去拿,在台北改,改完后我再回来。”不盯着她把名字改掉,他一刻都不能安心。

    “爸,不用这么麻烦,我一定会改,给我一点时间”姜霁月试图说服他。

    “你还要什么时间?!”听出她的推拖,姜钧整个冒火。不就改个名字嘛!

    “白日,就改一下而已,听话”姜母见场面又僵了,赶紧劝她。

    “可是”姜霁月有苦说不出,脸上写满了为难。

    “你是我生的,名字当然也要我取,叫姜白日有那么丢脸吗?我就说不让你去台北,你当初怎么保证的?还说不会乱来,结果连名字都改了!背祖忘宗,你你气死我了!”姜钧越骂越气,一怒之下,霍然起身,朝她扬起手。

    以为他要打她,姜霁月大骇,无暇细想,下意识地护住肮部急往后退。

    姜钧先是被她的闪躲愣了下,再看到她双手护住的部位,他全身一震,像被人用力甩了一巴掌,只能这样瞪着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一年,他要打青天时,她也是这样护住肚子他颤着手,连唇都抖了。他只是只是想拉她去拿证件而已

    姜霁月望向父亲,那盈满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眼,已经说明他察觉到了什么。她虚软地往后靠着墙,脸色雪白,双手仍环着腹部,用力拧住衣角的指节,就像她慌乱缠绕的心绪。爸知道了

    “白日?”姜母也被她的动作和表情吓傻了,只喊得出她的名字。

    那声呼唤叫回姜霁月的心神。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她要保护自己的骨肉,不让他受到伤害!她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地看向父亲。

    “我怀孕了。”

    怀孕了?姜钧耳旁被震得嗡嗡作响。三个女儿,被他放在比国家还重的位置,是他的骄傲,是他心头的宝,结果全都背弃了他

    那颓然垮下的肩头,让姜霁月好难过。虽然爸一直对姐姐的事表现得冷硬无情,但其实他才是那个最痛苦的人,因为他觉得姐姐会走到这步路,全是他对家人的关心和保护不够所造成的错误。

    结果,她却给了他同样的打击。

    “爸对不起”她哽咽道。她不想让爸这么失望的

    “把他叫来见我。”姜钧揉着眉心,无力地开口。结果,等了半晌没听到回答,他抬头,看到一双泛泪的眼,睁大着,歉疚地望着他。

    姜霁月紧紧咬唇,只能摇头,不断地摇头。

    “你也不说?”姜钧倏地咆哮,眼眶都泛红了。他气女儿的未婚怀孕,但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心疼!“你们都在搞什么?!”

    “白日,跟妈讲是谁,快”姜母劝道。白日几乎每个周末都回来,一点也不像交了男朋友的样子,他们完全预料不到会有这种状况发生。

    如今,姜霁月总算明白当年姐姐的心情了。

    她骗不了自己的,她爱他,这是他给她最深刻的纪念,即使她不允许自己保有对他的感情,她也要保护孩子,保护他们爱的结晶。

    “我要一个人把孩子扶养长大。”一说出口,惶然不安的心定了,一股油然而生的力量支持着她,不管未来如何艰难,她都能勇敢面对。

    再次听到这句话,姜钧多年累积的自责一涌而上,气得失去理智,拉住她的手,往楼上走去。“给我上去!你不是堕掉就是给我招出那个王八蛋,只有这两条路,在这之前,你不准给我离开!”

    手腕被握得发疼,姜霁月没有挣扎。她不敢,爸年纪大了,她怕他抵挡不了,而且那铁青爆怒的脸,让她好心疼。

    “你轻一点,别伤了白日!”姜母急得在后头直喊。

    “那更好!最好小孩能就这么没了!”姜钧嘶吼,足下未停,手上的力道却放缓了。怕真伤了她,他爬到二楼,就没再往上走,他打开房间,拉她进去。

    “你就给我待在这儿,别想离开这个家门!”说完,就砰地把门关上。

    脚步匆匆离去,又匆匆回来,传来落锁的声音,门外突然安静了下来,良久,那脚步才缓慢沉重地离开。

    一步一步,像踏在她的心上。姜霁月咬唇,而后强忍难过,要自己振作。

    一回头,看到那扇窗,她发现自己被带到以前的房间,往事历历在目,却已人事全非。

    她闭上眼,强抑的泪再止不住,悄悄地滑落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