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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亚竹,你再吃下去会撑死。”林秀盈扯开大嗓门,近似河东狮吼的爆发力,从三十公尺远的大门外,将声音传入正在猛吃的女儿耳中。
温亚竹低着头,将妈妈的咆哮声当成耳边风,轻轻呼啸而过,不予理会。反正她妈妈的大嗓门在邻里之间远近驰名,邻居们早已见怪不怪。
从旁边小半圆形拱门走出来的妹妹,正吃着一支甜筒,手里还拿了本杂志,走到藤椅上坐下,睨了一眼桌上摆着的那一大包冰镇鸭翅,不禁摇摇头。
“姐,半个小时前你才吃了两大碗饭,喝了两碗竹笋汤,现在又吃一大包鸭翅,爸总有一天会被你给吃垮。”温亚梅对姐姐的吃法实在是不敢领教。
“我就是嘴馋想吃呀!”她的胃可是有名的无底洞,偏偏又怎么吃都吃不胖,有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才四十七公斤左右,着实羡煞了一堆只喝水也会胖的女生。
有时她看到一些年轻辣美眉,为了拥有轻盈曼妙的好身材,这也不敢吃、那也不能吃,真替她们感到可怜!
想到自己能够拥有吃不胖的体质,真是幸运呀!
“你这么能吃,我看也不用找工作了,就去参加大胃王比赛拿奖金好了。”
“我只是能吃,又吃不快,大胃王都是要能吃又吃得快,不然我老早就去抢钱了。”说着说着她又啃完一支鸭翅。
“温亚竹,你还吃?”林秀盈矮矮胖胖的身躯伫立在她面前,双下巴气得都震动着。“你要不要留一点给人家探听,你这样吃以后有谁敢娶你?”
温亚竹微抬一下眼睛,睐了妈妈一眼,每次看到妈妈那五短身材,她就万分庆幸自己遗传到父亲的高瘦体型,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狂吃。
能吃就是福,在她身上可是最好验证。
“那个男人若连养都养不起我,我干么要嫁?”嫁人不就是为了找一张长期饭票?“况且大哥说过,我若不想结婚,他会养我一辈子,叫我不用担心。”
“大哥又没欠你,干么要养你一辈子!”温亚梅说。
“你大哥以后也要结婚,要养老婆孩子,而且养你不如去养只母猪,还可以卖钱。”林秀盈毫不留情吐槽女儿。
“妈,我是你女儿耶,竟把我说得比一只猪还不如!”温亚竹跳了起来,立在妈妈面前,足足高了她一个头。
“说到这,我都忘了问你,今天是星期三,你怎么在家?不用上班吗?”
“那还用问,当然是姐又被炒鱿鱼了。”温亚梅在一旁扬风点火地说。
“你又被炒鱿鱼了?”林秀盈简直快要晕倒。
“妈,你不知道我们那个老板有多猪哥,整天只想吃女职员的豆腐,我看不过去,所以就”
“就怎样?”
“就送了他一只熊猫眼。”温亚梅又多嘴替她回答。
“你打老板?”这种事在林秀盈耳中听来就像女儿打父亲一样,可是大逆不道啊!
“妈,我想去台北工作。”温亚竹打从出生后就一直住在高雄,大学毕业后,也在高雄就业,今年都二十五岁了,别说没出过国,就连去过台北的次数也是一只手伸出来数都嫌多。
趁着这次换工作的机会,她真的想上台北去闯看看。
“你这种冲动个性,去台北能做什么?”
“妈,其实姐想去台北工作的真正目的还不是为了吃。”温亚梅太了解这个大她三岁的姐姐,只要有得吃,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温亚竹瞪了妹妹一眼。就只会拆她的台!
“温亚梅,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就因为不是哑巴才要说话。”温亚梅悠哉地吃着手上的甜筒。
“你想去台北的事有跟你爸说过吗?”
“没有。”温亚竹开始露出撒娇表情。“妈,你帮我跟爸说。”
“自己去说。”林秀盈断然拒绝。这两个女儿有什么事都要找她,坏人都让她来当,到时又害她被老公吼,真是不孝女。
温亚竹拉着她的手臂,大力摇晃着。“妈呀”
“别妈呀,自己去跟你爸说。”林秀盈说完后,转身走进后面厨房。
温亚竹又瞠了妹妹一眼,看她的表情也明白她不会加入自己的阵线连盟。
算了,找妹妹帮忙,不如去找大哥来得有用。
第二天早上七点整,温家饭厅餐桌上。
温亚竹没花多少时间已将一碗稀饭扒进肚子里,然后深吸一口气,抱着誓死如归的准备,牙一咬,趁着勇气未消失前,一口气说出来。
“爸,我想上台北工作。”
“好。”温文雄一口一口慢慢吃着饭,接着回答。
“嗄?”她没听错吧?
“想去台北工作就去吧。”
“爸,你真的答应让我去台北?”她仍是不相信耳中听到的,她该不会没睡醒,在作梦吧?
“你都二十五岁了,不让你出去闯一闯,让你以后来埋怨我吗?”温文雄又夹了一块菜脯蛋放进嘴里。
“老公,你真的答应让亚竹去台北?”林秀盈昨天晚上睡觉前有跟丈夫提一下,但也不见他说什么,以为他会反对,没想到他竟答应了。
“嗯。”他一脸威严的点点头。“让你去台北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你出去就是要独立,没钱也不准你跟你妈和亚松拿钱。”
温亚竹盘算着自己存折里的存款,还有三万多块,撑到找到工作应该没问题,便很干脆又豪爽的说:“好。”
“第二,我给你一年时间,若混不出个什么名堂,就要回来乖乖给我结婚。”温文雄完全是一家之主的命令语气,不容讨价还价。
“爸,这”她想要抗议,但一迎上爸爸那没得商量的表情,又把话给吞了回去,小小声回答“好。”
反正到时她不回来,爸也不能叫人把她绑回来,先拥有一年自由生活再说,这一年之内,她一定要吃遍台北美食。
温亚竹开始幻想着自己一个人在台北的生活,晚回家也不用担心有人盘问,不上班时睡觉睡到自然醒,想吃什么也不会有人在旁边叨叨念念。一想到如此惬意自由的生活,她的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容。
“很好。”温文雄很满意她的回答。“第三,你去表姑婆那边住。”
“哪一个表姑婆?”她怎么想不起在台北还有什么表姑婆这一号亲戚?
“表姑婆!”温亚梅则很快地在脑袋里转呀转,一个一脸慈祥的老太太就浮现在她脑海里。“爸,你是说爷爷的那个表妹吗?”
“嗯。”经妹妹这么一说,她也想起来了,但印象中她只见过这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姑婆两次,一次是在爷爷丧礼上,一次是在奶奶丧礼上,仅此两次而已,而那都是在她还很小的时候。
“爸,我听说住进表姑婆那栋公寓里的人都会很倒楣,诸事不顺。”温亚梅突然发现阿爸好贼,想用这一招来逼姐嫁人,只要让她在台北做什么事都不顺意,她到时就会乖乖回家了。
“亚梅,我连对表姑婆的印象都没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前不久叔公过八十大寿,我跟爸妈去祝寿,那时我跟一群亲戚坐在一起,无意间听到的。”
“不就是一栋房子,有什么顺不顺的!”温文雄把小女儿的话斥为无稽之谈,但心里却是暗自窃笑,就因为知道那房子有问题,他才要她住在那里,目的是为了让她遇到多一点挫折,早日死心回家嫁人。
“亚梅,那栋房子为什么会诸事不顺?是不是发生过凶杀命案?房子闹鬼吗?”温亚竹自认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没得吃和伯鬼。
“别胡说八道。”温文雄瞪了女儿一眼。“亚松,你今天就不用到店里去,等一下吃饱你就开车载亚竹上台北,我会先打个电话跟你们表姑婆说一声。”
“爸,你真的要让她去台北工作?”温亚松对父亲异于往常的作法感到匪夷所思。
“不让她出去吃吃苦,她不会知道住家里的温暖。”温文雄话一说完,早餐也吃饱了。离开前,还不忘嘱咐“亚竹,你别以为住在表姑婆的房子就不用付房租,租金多少你要照付。”
“好啦!”她也没想过要白吃白住,何况连亲兄弟都要明算帐了,更别说一表三千里的表姑婆。
不过,只希望那个表姑婆不要像虎姑婆一样凶就好了。
温亚竹简单整理了一些衣物及重要随身物品后,随即坐上大哥的车子上台北。
早上八点多出发,因为对台北道路不熟,又花了一些时间找路,直到下午两点多才找到表姑婆住的地方。
“早上文雄打电话给我,已经跟我说过了。”何奶奶一见到他们,便露出慈祥的笑容。
“表姑婆,以后就要打搅您了。”温亚竹没想到表姑婆人这么和蔼可亲,比起她那顽固爸爸慈祥多了。
“有你陪表姑婆,我更高兴。”自从儿子女儿都移民国外后,她就一个人守着这栋房子,还好后来将房子租出去后,现在住的几个年轻女房客都很贴心,常常下来陪她聊聊天,让她不会那么无聊。
“你们先坐一下,我去拿钥匙来给你。”何奶奶走进房间,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串钥匙。“走吧,我先带你上去看看房子。”
“表姑婆,我不是跟您住吗?”
“现在年轻人不爱跟我这种老太婆住在一起,刚好二楼还空着,你就住二楼。”何奶奶带着他们直接从庭院旁一道门走到电梯,上了二楼,开门走进去。
温亚竹跟着她走进屋里。客厅虽然不大,电视、沙发、桌子一应俱全,还有个小阳台,上面摆着几盆小盆栽,一片绿意盎然、生气蓬勃。
她又四处看看,三房两厅双卫,厨房也不大,但应有尽有,屋里虽然不至于一尘不染,却也没有脏到需要到大扫除的程度。
“我好几天没来打扫,有点脏,你可能要花点时间擦一擦。”早上临时才接到外甥电话,不然她就事先清扫一下了。
“表姑婆,这里已经很干净了。”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原以为她能拥有的只是一个房间,没想到竟是一整层楼。
哇,若非她有可能只住一年,她还真想好好布置自己的天地。就算真如亚梅说的,这房子会让人诸事不顺,她也死而无憾!
炳,当然不会严重到死而无憾,但她现在真的是快要乐翻天,真想大叫大跳,将她心中雀跃的心情说出来!
“表姑婆,这么大一间房子,租金一个月要多少钱呀?”台北寸土寸金,更何况在市中心,一定更贵,她能负担得起吗?
“我们是自己人,你尽管住,租金就不用了。”何奶奶笑着说。
“这怎么可以?在台北像这么大的房子,一个月租金少说也要两三万以上。”温亚松拿出预先准备好的三万块“我先给表姑婆一个月的租金。”
温亚竹一听到三万块租金,吓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以后工作薪水有没有三万块都不知道!
“傻孩子,我租给别人都只租八千、一万,我们又是自己人,哪需要那么多。”
八千,一万,吁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收你租金,你一定会住得不安心,这样好了,你每个月给我三千块就好。”
“在高雄租房子都不只三千块。”温亚松算了两万四千给她。“表姑婆,我先给您两万四,当成三个月房租。”虽然爸爸说过妹妹不能向他拿钱,但可没说他不能替她付钱。
“你这孩子。”何奶奶看出他的坚持,便把钱收下来。“不过,有些事表姑婆还是要先提醒你一下。”
“什么事?您请说。”温亚竹神经马上紧绷。该不会订了一些稀奇古怪又不通情理的租屋守则吧!
“就是呀,住进这栋公寓的房客,或多或少都会发生一些比较不顺利的事情。”
“什么不顺利的事?”哇咧!亚梅说的传说不是道听途说,租金便宜是有原因的。
“只是一些小事,不太严重,表姑婆只是先提醒你一下。”
“我知道了。”小事还得先提醒吗?
“你先整理东西,休息一下,晚上下楼来吃饭。”
“表姑婆,我马上要回高雄去。”温亚松说。
“你不住一晚再回去吗?”
“明天还要工作,我今天就得回去。”
“回去记得帮表姑婆问候你爸爸妈妈,叫他们有时间来台北玩玩。”
“我会的。”
何奶奶下楼后,温亚竹开始有些不安的说:“大哥,你说这房子会不会真的很不吉利?”
“别胡说八道。”温亚松是不信鬼神,只相信自己的那种人,认为凡事事在人为。
“可是表姑婆自己也说了,住在这里的房客或多或少都会发生一些不顺利的事呀!”她和大哥不一样,是那种超相信鬼神的人。
“你做什么事只要小心一点,就不用担心了。”
“好啦。”她怎么会笨到和超铁齿的大哥争这个?
“你身上的钱够吗?”
“我还有三万多块,你又帮我先付了三个月房租,应该够我撑到找到工作了。”
“没钱你再跟我说。”
温亚竹拉着大哥的手,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向他撒着娇。“我就知道大哥对我最好了。”
“我就你和亚梅两个妹妹,不对你们好要对谁好?”
“大哥,谢谢你。”
“好了,你慢慢整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温亚竹陪着大哥走到停车的地方,等他离开之后,她没有马上回去,而是走进路边一间咖啡店,买了一杯咖啡和两块蛋糕,一个人坐在面窗的位子。
现在是星期四下午四点零五分,尚未到下班时间,咖啡店里却高朋满座,路上行人来来往往,有的步伐急促、有的悠闲慢步,台北这个大都会是个大熔炉,也是个大染缸,以后,她也将是过往的人中的一个。
她一一欣赏着从她面前经过的男男女女,有美有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欢笑的,也有满面忧愁的。
难怪老祖宗会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可真是一点都没错。
她挖了一口蛋糕送进嘴里。真是好吃,虽然这种咖啡店在高雄也满街都是,但对从小到大活动范围只在大高雄地区的她来说,或许是因为空气不一样,相同的蛋糕吃起来就是特别好吃。
哇!晴空万里、浩瀚无云,心情好到让她都感到有点不太真实!
“伦,我妈说我们也交往一个多月了,她问我什么时候带你去见见他们?”徐采琳语调轻柔,像棵含羞草似的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眼前那张比男明星还要帅气俊雅的脸。
每每只要迎上他似会勾魂般的眼睛,嘴角那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她的心就剧烈跳动,双颊瞬间飞染上一抹酡红,美丽娇容就愈垂愈低。
倪凡伦依然吃着眼前的美食,拿起餐巾,拭去嘴角上的污渍。
他不禁又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世上的笨女人真是不少,却又都那样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最笨的是,她们总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抓住一个男人!难道不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吗?
转头看一下窗外夜空,看来等一会她的心情就会跟此刻窗外的天空一样,黑压压一片了。
“伦,你的意思呢?”徐采琳始终等不到他回答,紧张地抬头询问。
“我们认识多久了?”倪凡伦靠向椅背,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一个多月。”
“我们见过几次面?”
徐采琳想了一下,怯怯地回答“三次。”
“我吻过你吗?”
“没有。”
“我抱过你吗?”
“没有。”
“我牵过你的手吗?”
“也没有。”
“那你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有进展到我该回家拜见令尊令堂的程度吗?”他以为这女人只是单纯,没想到她天真到近乎愚蠢。
“可是”徐采琳头又低了下来,泪水一滴滴落在她手上,一颗一颗如断线珍珠般。
只可惜坐在她面前的并非懂得怜香惜玉的好男人,只是一个怕被束缚的坏男人。而这样的坏男人,却总有一堆女人如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朝他飞奔而来。
不过,倪凡伦却感到很无辜,在别人眼中,他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换衬衫快,事实上并非如此,坏男人只是表象,他其实自认为是个最好、最棒、最善良的男人。
就像现在,坐在他前面的这个女人徐采琳,一个多月前,他在表哥的结婚喜宴上认识了她,因为她正好是他新表嫂的伴娘。第二天,他就接到她的电话,不用说他的电话一定表哥给的。
唉,坏就坏在他实在是太绅士、太善良了,不忍让女人没面子。
所以,就这样有了第一次约会。之后,在他几乎忘了她的存在时,她的电话来了,就这样又有了第二次约会。再之后,就在他又快要忘记她时,她的电话又来了。
所以,此刻他才会坐在她对面,低着头猛吃着东西。还好,这家餐厅食物不难吃,虽然还是比不上他自家的餐厅。
说穿了,他和她真的连朋友都称不上。
见她父母,这这会不会太夸张呀?
“我以为”徐采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我以为你并不讨厌我。”
“我是不讨厌你。”他要是真讨厌她,就算再怎么绅士,也不会连着三次和她一起吃饭,毕竟食不下咽有碍消化。
“那为什么”
“不讨厌并不代表喜欢呀!”再怎么说她都是他表嫂的好朋友,总不能让表嫂没面子吧!
唉,说到底就是他这个人太善良了。
说什么他是典型坏男人代表,这个封号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了。
“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跟我约会?”
“你是我表嫂的好朋友。”
“就只为了这个原因?”
倪凡伦点点头,脸上依然挂着一抹邪魅的笑容。
徐采琳站了起来,拿起桌上那杯没喝过一口的蔓越莓汁,直接往他泼过去。
他看到她拿起杯子,直接反应,身子往旁边一侧,朝着他泼过来的暗红色蔓越莓汁就这么泼到坐在他后面用餐的倒楣鬼身上。
徐采琳把杯子用力往桌上一放,拿起皮包哭着离开餐厅,将事后的烂摊子留给倪凡伦这个大混蛋去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