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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科尔沁部的部落中心地,是亲王图灿邴居住的的汗王营区,其间搭了大大小小的帐篷,包括最大最宏伟的亲王帐,和位于营区西侧属于仁娜的帐篷。
身为科尔沁部的格格,仁娜是除了王妃外第二尊贵的女子,理当高高在上,但她生来就是爽朗坦实的热肠子,是不折不扣的草原儿女,没有架子,因此受到民众的爱护。
身为女儿身,打仗、朝政之事一向跟她无关,由小至大,她都跟一般蒙古女孩一样,过着逐草放羊、与世无争的平凡生活。
然而在这趟中原之行回来后,她却变得更敏感纤细了,举手投足及言谈间也更似含苞待放的姑娘家。
这个转变除了她的贴身侍女索拉外,没有其他人发现,包括与她关系最密切的兄嫂。
仁娜回来蒙古的日子越久,心里的忐忑和焦急也越来越厉害。她现在能求助的人,就只有兄嫂两人了。
这天,她趁兄长忙于政务没有陪在嫂子身边之时,差人请嫂子到她帐篷。
“嫂子,仁娜有事想跟你商量。”
精美蒙古长袍和靴子的仁娜对身边的女人道。
“好,你讲。”王妃恪纯也很好奇,向来藏不住话的仁娜,说话怎么吞吞吐吐。
“我喜欢上一个男人了。”
“什么?”恪纯大为惊喜,紧张地追问:“他是谁?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我跟哥哥到京城找你的时候。他姓秦,是个文官,总之就是一个跟我们蒙古男儿很不同的才子”
仁娜有点害羞,但仍用其软绵细腻的声音,全盘托出与秦逸磊的相遇经过。
恪纯听完后,大概也想像得到那名秦大才子是如何的风雅温文,因为以前她住在京里,就见过不少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或真正有学问之人,例如纪晓岚。
假若他真是纪大学士的门生,那其品德学识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可是仁娜,我一直以为你会较喜欢骁勇精锐的男人”蒙古姑娘不都爱那类型吗?
仁娜腼腆地笑,但内心早就没有半点疑惑。
“我不只是喜欢秦大哥的潇洒俊帅,也不是只仰慕他的学识,我真正喜欢的,是他对我不经意流露的温柔和细心。他不知道我是蒙古格格也对我好,就证明他是发自内心的待我好。”
“嗯,这点我不否认,某些时候,我也觉得蒙古男人挺粗枝大叶,咱们满人也差不多”难怪看来坚毅,实际却很需要别人爱护的仁娜会爱上那位才子。
仁娜呼吸草原新鲜的空气,看着远处的孩童嬉笑,一片翠绿的草原以及放牧的羊群,心也跟着晴朗起来,柔柔地说:“或者,天底下有更多比秦大哥好的男人,但对我而言,命运就是让我遇上他,我认定了他后,就不想再犹疑了。”
“你的意思是”
“嫂子,仁娜想请你和哥哥替我作主,我想嫁给秦大哥。”她弯弯的翘睫毛眨呀眨,眼神透露着坚决。
机不可失,她若不主动一点,他可能随时会爱上其他女人,那她损失可就大了,所以即使厚着脸皮也要采取主动不可!
“嫁给他?”恪纯微怔片刻,笑意慢慢爬上脸蛋。“好,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和你哥哥一定会帮你的。”
她把仁娜当作亲妹妹,现在要帮妹妹办婚事呢,她高兴的程度绝不比其他人少!
“谢谢嫂子!”仁娜兴奋得跳了起来,一把拥着恪纯。“我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幸福的!”
秦府内,穿上对襟月牙色袍子的秦逸磊,双手背在身后,在一间精致房间外耐心地等待。
皇上怎么会亲自驾临他家?他官阶不高,也不是宫内红人,除了偶尔跟纪先生一起时碰上皇上,平日便鲜少跟皇上有直接接触的机会;而且真有事儿,皇上也能召他进宫,用不着纡尊降贵地来找他啊!
“逸磊,皇上召你进去了,你快进来。”
听见纪晓岚的呼唤,秦逸磊便走进去。
“臣叩见皇上。”
“起来吧,秦学士,这里是你的宅第,朕又是微服出宫探访,不须过于多礼了,放轻松点吧。”
“谢皇上。”秦逸磊站在一边,静候皇上的训示。
“秦学士,你今年就满二十五,论婚嫁的年纪算是晚了,朕听你纪先生说,你还没有成婚打算,也未有心上人。朕的翰林院又不是和尚寺,怎么你们这些书生都不成亲了?”
秦逸磊转头望向同样未成家的恩师,只见纪晓岚悠然地手执烟袋,似是早就知道万岁爷会说这种事。
“皇上,现在臣只想以国事为重,尽心为皇上、大清做事,未想过成家一事。”
乾隆看着秦逸磊,对他温文却稳重内敛的眼神,与其不卑不亢的气度,感到非常满意。
原来他身边有这么个不可小觑的臣子啊,难怪那位蒙古格格会破格要求下嫁给这男人。
“秦学士如此为朕及国家设想,实为万民之福,不过,既然你不曾想过成家之事,那肤便大胆替你作主吧!”
“什么?”
“朕打算把蒙古科尔沁部的格格指给你。”
秦逸磊大感诧异,唇蠕动了下。“皇上要将蒙古格格指给臣为妻?”
乾隆端坐太师椅,拿起茶盅,掀起茶盖拨了拨茶沫,啜了一口,茶入喉、品味再三,才抬头望着秦逸磊。
“嗯,这是蒙古科尔沁部的亲王亲自为他妹妹提的亲事。朕心感这不失为一桩美事,便答应了。肤知道你是温文尔雅的男人,纪卿也向朕再三保证你的人品,朕很放心把蒙古格格嫁给你。”
“可是皇上,臣是汉人文臣,论血统、论官位,都没有资格娶蒙古格格为妻,那实在是特例啊!爆内外有很多阿哥或宗亲们,他们骁勇健壮,比微臣更为适合啊!”乾隆抬手止住他的话。“不用说了,是女方指名道姓要你当她的夫婿,朕还能找别人代替吗?”
“逸磊,你当真不认识这位科尔沁部的格格?”纪晓岚替自己和乾隆问他这个疑惑很久的问题。
看秦逸磊的反应,他似乎真的完全预料不到这门亲事,也不认识这个格格,可是若真的不相识,娇贵的格格又怎会远在蒙古,都要让兄长替他向皇上提亲?
“不认识。”秦逸磊睫毛半垂,掩住眼底一抹难察的幽光,思索着个中的原因所在。
女方指名道姓?即是对方知道他是谁了?可他完全记不得自己何时招惹过一个格格,还是来自蒙古的
不,有一个!那个在深夜,大胆地来湖里游泳,声音跟来自蒙古的博仁很相像的美丽女子
莫非她就是蒙古科尔沁部的格格?
他和这个格格只不过交谈数句,两人甚至并未真正碰面,她怎能贸然要求嫁给他?难道就因为他不小心撞见她的“好事”就要负起娶她的责任?
如果真是这个理由,虽然牵强,但他还是有责任,毕竟那攸关女子名声;如果那格格只想利用自身一辈子的幸福,找机会报复他的“不敬”那他只能说她未免太不理智,身为大清臣子的他也只能无奈奉陪。
秦逸磊心里愈发沉重起来,脸色阴郁地说:“皇上,假如这是势在必行的事,臣自当接受。”
君命难为,别说娶妻一事,就算要他交出性命,他这当臣下的莫敢不从?
“那就好。就算什么都安排好了,但要是彼此都没点头同意,亲事还是没有办法搞定。”乾隆安下心,喝了一口茶。
科尔沁部的人坚持要把格格嫁过来,他身为一国之君若直接拒绝,也太小家子气,只好委屈秦逸磊了。
“秦学士,蒙古格格的性子不比我们中原女子来得温婉贤淑,说不定管教妻室方面,会让你辛苦了。”乾隆颇为体谅的说。
“逸磊,咱们读圣贤书之人,就有教化他人的使命,假如你当真能好好管教这个从蒙古来的妻子,定当成为天下人的典范,更造福咱们大清,何乐而不为?”纪晓岚说得煞有道理。
秦逸磊是读书人,听了此话自有一番深思,但比起当天下人的典范,他更关心的,只有那位看来不爱受约束的格格。
他真能管好自己的妻室吗?
“皇上,格格他日嫁进我秦家的门,就是我秦家的人,微臣自当尽丈夫的本任,但格格是微臣的妻子,她就该听从于微臣,不能再耍千金小姐脾气,还望皇上能明白。”秦逸磊淡淡地声明。
先小人后君子,他只不过想保障自己。一个动不动就用身分去打压丈夫的妻子,他敬谢不敏。
天下满是例子,招婿入赘的,高攀额驸的,夫妻大多不睦,他不想他秦逸磊也落得如此下场。
“明白,朕当然明白女子该事事听从夫君的道理。就算对方是蒙古格格,日后朕也不会为难你们,你放心吧。”乾隆连忙保证,他何尝不明白这门亲事来得唐突?
“谢皇上恩典。”秦逸磊原本沉静的脸庞微露笑意。
“秦学士,婚礼就安排在皇宫举行,其他细节朕也会叫宫人们帮你打点,你不必担心。”
“不必了,皇上,这是微臣的婚礼,微臣希望亲力亲为,就请皇上派人协助微臣便好,毕竟有关蒙古的事,皇上会比较清楚。”
“没问题,那朕就等着喝你们喜酒了。”
汉人传统婚俗中有“三书六礼”而书香世代的秦家要娶媳妇,自然礼不可缺。
秦家老夫人苏芳郁也出身书香世家,对礼仪之事比她的独生子秦逸磊更为注重。这门亲事是由皇上亲自赐婚,对汉臣来说是无上的光荣,苏芳郁脸上有光之余,也更投入筹办婚事。
除了托媒人提亲纳采,让双方看看两人年庚八字是否相配的问名,以及男方派人通知女方婚事协定的纳吉外,其他过大礼和择吉日等事宜,早已在秦府和代表蒙古女家的皇宫间进行得如火如荼了。
严格来说,秦逸磊对这门来得突然的亲事,仍旧看得淡如清泉。
他不会对那位格格有嫌恶之感,否则对一个肯委身下嫁的格格来说很不公平。不过,恕他无法违背自己的情感,他无法向旁人诉说自己有多高兴、期待和幸福,毕竟他跟那位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没半点感情。
不打紧,他相信两人在婚后能够培养一定程度的感情,就算没有男女间的水乳交融,最少也有亲人间的相敬如宾
只要对方也真心想融入秦家,参与他未来的生活。
听纪先生说,那位叫仁娜的格格已经抵达京城,住进了宫内,就等举行婚礼的日子了。
她有派公公登门送上书信,想邀他一聚,可是他为了打点婚事,实在繁忙,没空闲花时间去应酬她,所以他看都没看过放在他书案上的精美信笺,便婉拒了邀约。
来日方长,她都快得到他的人了,还怕没机会跟他相处吗?现在他只想把婚事办得得体,不让秦家蒙羞而已。
终于,到了成亲吉日。
汉臣迎娶蒙古格格一事,使秦府前所未有地被人潮包围,附近街道挤得水泄不通,由于秦府位于京城外城,一般平民也能接近,所以比任何王府娶亲来得更热闹。
等了半天,迎亲队伍终于从回到秦府了。
秦逸磊顶带花翎,身着新郎蟒袍玉带,坐在马上,潇洒从容地率领鼓乐仪仗,而他用八人大红花桥迎娶的新娘,就跟在后面,随后则是扛着陪嫁嫁妆队伍。
爆竹齐鸣,花轿停在大门口,轿内盖着大红喜帕、凤冠霞帔的新娘仁娜,心情更为兴奋。
她就要正式走进这个门口,成为秦家的人了!假如不是宫内派来的喜娘千叮万嘱,在夫家前堂拜天地前,绝不能乱走,要乖乖的由人背进去,说不定她已经走在前头,快快跨进门内去了。
新郎秦逸磊在轿门虚踢数下后,喜娘搀扶仁娜下轿,让她踏在已铺好的红布上,足不沾地。
“请新娘跨过火炉,驱除秽气进夫家!”
仁娜一听,又在巾下瞧见预先放在门槛外的一个燃着柴炭的火炉,吓得差点站不稳,微微惊呼一声!
“我不跨行不行?”她微弱的声音,从喜帕后传来。
搀扶她的喜娘脸色一变,战战兢兢地道:“格格,这是礼数,不能废啊!”一直注视着新娘的秦逸磊,见她们踌躇犹豫,又似有争执,便凑近问:“怎么了?”
再度来京后,才首次听见秦逸磊直接对她说话的仁娜,心里激动之余,无助地道:“我们蒙古族崇拜火,不许在火炉旁烤湿靴子和鞋子,更不得跨越炉火或脚蹬炉灶。”
秦逸磊怔了一下,除了是因为听见这个特殊的禁忌外,还有更多是因为她那娇软又耳熟的声音。
“我们汉人在嫁娶时跨火炉,是好兆头,意思是驱除新娘一路可能沾染的邪气,然后平安地嫁进夫家,你只要快快跳过它就好,否则其他人不会让你走进门的。你也希望婚礼顺利进行吧?”他声音状似不容抗拒的威严,却更像能安抚彷徨的呵哄。
仁娜噘着小嘴,轻道:“我当然希望啊,我等这天等很久了那好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都要听你的。”
“来,我带你过去吧,小心走。”这话逗笑了秦逸磊,他自然地伸手捉着她,引领她跨过火炉。
虽然这个新娘子状况不少,但从她肯让步,听从他的话来看,她应该也是一个能讲理的妻子吧!
被秦逸磊抓住小手,仁娜的心跳怦怦的响个不停。
他宽厚有力的大手,有着男子汉的刚毅,第一次拉她的手,就令她不想再放开了
“这叫执什么,与什么”她在他身边轻喃道。嫂子明明教过她这句话的,她怎么又记不得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秦逸磊忍不住纠正。
“对,就是这句。”秦大哥果然学识丰富,这也猜到了。“那你会拉着我的手,一直到我们很老很老吗?”
秦逸磊脸上染着薄晕,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她也未免问得太直接了吧?
他还未来得及回答,唱礼官便发令。
“新郎和新娘行交拜之礼”
两人并列跪下来。
“一拜天地”
“二拜祖先”
“三拜高堂”
仁娜向秦老夫人奉上香茶,茶内放两枚红枣或莲子,寄寓早生贵子的吉兆。秦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说道:“我的好儿媳,快点替我们秦家开枝散叶。”
“好。”仁娜一句回话,令堂上听见的人都大笑起来。
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坦率不害羞的新娘子,蒙古来的姑娘果然不同凡响。
“夫妻交拜”
新娘先拜,新郎拜,她再拜,谓之“侠拜”代表从此夫权在上,妻子要听从丈夫的话。
“拜堂礼成,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