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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让两人浑身湿透,雨水透过发梢、衣袖、裙摆迤逦至地面,淌出冷冷的沉滞气息。
“难道阿循哥自始至终都和大家一样,怕雪蝶儿、讨厌雪蝶儿”像是心猛受了一记重捶,她哽着嗓,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句话。
因为她身上有着保护主人力量的守护蝶?
又或者是因为她是出自擅下蛊毒控制人心的“努拉苗寨”?
巫循神色微微一变,明知雪蝶儿为此心生介怀、为此而难过,但面对她沉痛的指控,他却一时间理不出思绪,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的难过。
对于“努拉苗寨”他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在和雪蝶儿相处这些天,他知道,她不同于一般耍心机的姑娘,是善良而纯真的。
“我不”
他心思转折,好不容易才启口,雪蝶儿心被揪着,闷得难受地嚷。“我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见巫循迟迟不搭腔,眼泪不断由眼角泛出,雪蝶儿绝望得几乎就要站不住脚。
怎么爱情是这模样吗?瞠喜甜美、惆怅黯然皆是它。
上一刻,两人甜得让人恨不得一同溺在蜜般的情绪。
下一刻,这情绪便骤转为苦涩,又呛又痛地让人恨不得踹它几脚。
“蝶儿”像是能感觉她的哀伤,巫循瞧不清她脸上是泪是雨,双唇沉重地微启。“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透过雨幕,雪蝶儿迎向他深沉难解的眸光,有一丝莫名的慌。
巫循伸手想拉她,雪蝶儿却俐落地躲开他的手。
难道打一开始,就只是她一厢情愿的黏着她她的阿循哥怎么会和其他人一样怕她、讨厌她呢?
怅然若失的感觉几乎要将她淹没,雪蝶儿不敢再往下思考。
“蝶儿你听我说”巫循不死心,探手再握她的手。这回,雪蝶儿没能甩开。
心口空荡荡,她捣住耳,深怕会由他口中吐出她不想要的答案。
“我不想听啊!”雪蝶儿咽了嗓,向来清透的嗓微哑。
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雪蝶儿头一甩,转身便跑离。
铃声在豆大的雨滴轻击下,如同主人的咽嗓,发出低悲的声音。
巫循惊愕地看着她,胸口因为雪蝶儿的咽嗓痛得厉害。
思绪错综复杂地沉着俊脸,巫循的双眉压得极低,彻底被打败了。
没人比他更明白,对“蛊”他永远无法认同,但对她,他早看透。未料及,他方才一时情急脱口说出的话,竟伤了她!
雨稍缓,巫循懊恼地扯开脚步尾随在雪蝶儿身后,头一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自主贝。
暴风雨歇,月亮透过厚重云层,露出皎洁柔光。
被雨洗涤过的绿叶,残留着露珠,透着股清新的气息,虫鸣唧唧,让人感觉不出几个时辰前的昏天暗地。
由吊脚楼透出的温暖灯火,在幽阒中,让两人间冷然的气息益发寒冷。
雪蝶儿心里憋着股气,一心不想理会巫循。
巫循猜不透女儿家的心事,思绪紊乱,心中的闷火渐炽。
就这样连耗了几日,他只好先与雪啸天做出共识,找了寨里的鬼师、择了个吉日,举行间亡灵的仪式。
这一日,问亡灵的仪式一结束,巫循与雪啸天一起离开“努拉怀洞”沉默成了两人的默契。
因为结果是雪凝儿和巫劲愿留不愿走。
“这下巫公子可以死心了吧!”雪啸天说。
一种难以言语的感慨尽在不言中,巫循叹了口气。“既是如此,我尊重他们的想法。”
他选择相信这样的结果!
雪啸天灰眉一挑,毫不掩饰心里的讶异。“就这么放弃?你们汉人不是特别尊崇追本溯源那套?”
“既然选择这样的作法,自然就会尊重这样的结果。”
巫循知道,若不看透,这件事永远不会有了结的一天。
听到巫循这个说法,雪啸天沉吟思索着,毫不掩饰地重新审视眼前的男子。
“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雪啸天朗声笑,对巫循的敌意,因为这件事,明显少了几分。
勉强扯动下嘴角,巫循带着难以言喻的感情轻喃。“其实走这一趟并非全无所获,至少为了我二哥悬了多年的心,终是踏实了,光这一点所代表的涵义非凡。”
雪啸天怔怔望着他,半晌才认同地拍了拍他的肩。“天上人间生死相随,这是凝儿临终最后一句话。今日的卜问也让两家人皆了解他们之间的情深意重,我才要感谢你。”
“寨主言重。”他抱拳,沉吟了片刻才开口。“其实这是蝶儿的提议,该谢她才是。”
经他这么一提,雪啸天语重心长地掀唇道:“说到蝶儿,我得请大夫来看一看她。”
“大夫?蝶儿怎么了?”提起嗓,巫循不自觉皱起眉心。
“受了风寒。”他莫可奈何晃了晃头。“唉!这孩子倔起来简直和她姑姑一个样。”
自从女儿与巫循相遇之后,他便知道,两人间注定的情缘,是没有什么可以阻碍的。
即便他再怎么不愿女儿受情伤,她还是陷得不可自拔。
彼不及雪啸天沉思的神情,巫循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去瞧瞧。”
“她正同你斗着气,不是吗?”雪啸天出声提醒。
巫循懊恼地揉了揉眉心,语气有些闷。“姑娘家的心思,是不是真的这么不好懂?”
“你对蝶儿是认真的吗?”雪啸天微微一笑,酌量了好半刻才问。
巫循眸中有着短暂的迷惘,兀自沉思许久才诚实地道:“我分不太清楚这种感觉,只知道,见不着她、知道她生着气,心里便空荡荡的”
虽然巫循的语气是那么不确定,但他说话的神情,俨然是沉溺在爱里的模样。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
雪啸天噙着笑,内心难掩波涛,终是莫可奈何地道:“那孩子也许只是恼你,你哄哄她,也许她就不气了。”
“我顺便帮她煎碗葯,就算真的没受风寒,预防一下也好。”
一想到雪蝶儿那天淋了雨,心中还憋着同他吵架的闷气,就算没染风寒,心也闷坏了。
思及此,巫循心中多了几分愧疚。
雪啸天敛着眉沉思,由他的话听来,这才知道巫循和他的兄长一样,都是学医的
因为心思全落在雪蝶儿身上,巫循并没发现雪啸天眸中的盘算。
一打定主意后,巫循二话不说,马上在“努拉苗寨”周围摘了草葯,煎了一碗黑呼呼的汤葯。
“蝶儿,我进去喽!”象征性地轻叩着房门,可不待她回应,巫循便直接推开门,进了房。
听到熟悉的嗓音,雪蝶儿急嚷着。“你别进来!”
巫循愣了愣,满是委屈的软嗓由屋内传来,听不出是染上风寒的鼻音,又或是教他所伤的心酸。
“我进来了。”将汤葯置在桌上,巫循朝她走去。
卧病在床,她直长墨黑的发披在肩上,更显她的虚弱苍白。“你进来做什么?你出去啊!”“我帮你煎了葯。”不顾她艳眸里投射出的哀怨眸光,巫循耐着性子,心疼地开口。
一瞧见他脸上关心的表情,雪蝶儿心里的委屈瞬间重回心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不用你管我。”
“你不喝葯没关系,至少让我把把脉,瞧瞧你是受了风寒,还是心里受了伤。”巫循眼底映入姑娘失去笑容的沉然脸庞,心一凛,沉哑地道。
“你这么么讨厌我,又何必在乎我是不是病了?”水眸轻敛,她心窝微揪,苍白的小脸有着赌气的倔强。
“先看过脉象再说。”他浑身一震,早知道她生气的症结所在。
巫循不由分说地抓过她的皓腕,先为她把个脉。
“放开!”她挣扎着,谁知道巫循不为所动,扣住她的指轻柔却坚定,教她怎么都摆脱不了。
细察她的脉象,巫循的峻唇抿了一直线命令着。“乖,不用很久时间。”
“我不听你的!”以恼怒、幽怨的眼神瞅着他,她清哑的嗓有着指控。
半晌,巫循轻柔放下她的皓腕,浓眉陡地蹙起,语气有些恼。“为了气我,你病了两天也不说?”
她双眼眨了眨,两行清泪不自觉顺着芙颊滑下。
“傻瓜,别哭。”他扬手想揩去她的泪,雪蝶儿却霍地别开脸,一丁点机会都不给他。
情绪一牵动,喉间灼热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咳了起来。
巫循取来汤碗,汤匙直接抵在姑娘的软唇上,哄着。“来!趁热把葯喝完,病好了,我才能同你玩。”
“不喝!”她侧过脸,任由泪延着芙颊不断顺势滑下,赌气的意味甚浓。
看着她流泪的模样,巫循只觉吐息全滞在胸腔间,教他闷得泛疼。
巫循放下汤匙,暗暗在心里苦苦一笑。“为了你,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解风寒的草葯,之后,为了替你煎这帖葯,还烫伤了手。”
他有意无意让她瞧见他起了水泡的手,语气有些无奈。
眼底映入他长指间的水泡,雪蝶儿抿了抿软唇,为他的举动有些气恼,也有些心疼。
重新舀起一勺葯,巫循小心翼翼地哄着。“你不喝就是不原谅我。”
雪蝶儿看着他为她低声下气的姿态,胸口莫名一热,她眨眨眼,神色犹豫了半晌。
他还是她的阿循哥吗?
“蝶儿”
“阿循哥,你真的讨厌蝶儿吗?”她可怜兮兮地瘪嘴问。
巫循叹了口气,知道今天不说明白,姑娘是不会原谅他的。“蝶儿,你难道听不出那天我只是逞一时之气吗?”
她在心底低叹,灵澈的眸隐不住期待地等着他开口。
“我知道你生气,但至少给我辩白的机会,这样一句定生死,我很无辜,你知道吗?”
她颤着唇,哑声轻问。“阿循哥真的不讨厌我”
巫循唇角微勾,说得坦然。“我得承认,因为二哥的死,我讨厌蛊,也不能认同部分苗女用蛊控制人的行为,但绝对不是针对你,知道吗?”
“真的?”氲着泪的眸盈盈瞅着巫循,嗓音一咽,她闷闷地咕哝。“我以为阿循哥真的讨厌我”
巫循捺下心绪,朝她闷哼了两声。“你也说了,是以为。”
“谁让你那么生气、那么凶!”雪蝶儿自知理亏,却扬起艳眸不甘示弱地迎向他。
水眸光灿灿,与方才病恹恹的模样大不相同,巫循看着她生气的回应,终是宽心地握住她的手道:“好,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听他说得诚恳,雪蝶儿胸口一热,怎么也无法对他无动于衷。
“那日我太鲁莽,但那男子的行径实在太可疑、言词也太激烈,实在让人无法不担心。”
聪颖的心思转了又转,她若樱水唇抿着柔弧幽幽地承认。“蝶儿明白,我们俩都有错要怪就怪那天雨下得突然。”
她的话让巫循好一会儿才转回神,胸口柔情满溢。“我知道你懂的,你终于想通了,让我很开心。”
幽幽眸光落在男子略显憔悴的眉宇,她更得寸进尺地用力勾住他的颈。“阿循哥你如果再生蝶儿的气,蝶儿就再也不理你了。”说着,委屈在胸口肆虐,满腔哀怨的情绪便无声息地揉进泪里,缓缓润湿了他的衣。
他微怔,松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墨般的长发柔声道:“生完气,应该可以喝葯了吧!”
把话说开了,知道巫循并不讨厌她,雪蝶儿原本满腔的闷气,像是找了个宣泄的出口,在不自觉中蒸发。
“嗯!我喝。”
她允得爽快,巫循却反悔了。
“算了,我再热一下,这葯凉了,难入口。”
“不苦,不用再换了。”雪蝶儿制住巫循的动作,心甜,就算再苦的葯入口都是甜的。
巫循微勾唇,近眼瞧着女子嫣红的娇容,捏了捏她的俏鼻打趣道:“真拿你没办法。”
“我这是卖您巫大夫一个人情耶!”她叹道。
“多谢姑娘海涵。”巫循装作煞有其事地抱手作揖,待她蹙弯着眉将汤葯给喝完,才又开口。“卜问亡灵的结果出来了。”
苦味在舌尖打转,雪蝶儿一饮而尽后,吐了吐舌,要了杯水去了去嘴里的苦味后才急急间。“结果”
“愿留不愿走。”
“其实这个结果,我并不意外。”她轻敛眉轻吟,语气却不由得多了些感伤。
“怎么了?”
“有了结果也代表阿循哥要离开了”
深敛的黑眸深深注视着雪蝶儿,巫循内心翻腾悸动着,他终究是该走了。
只是他舍得让雪蝶儿这样没名没分地等他吗?
若是两年后他回来,她若嫁了别人,他舍得吗?
不自觉地,脑中莫名浮现的念头,促使他做出决定。
“离开前,咱们把亲事先订下吧!”
“阿循哥”雪蝶儿惊讶地忘情轻唤,心底泛着情动涟漪。
巫循迎向她的眸,缓下心神,为这自然而然由口中吐出的真实感情而颤动。
“先订下亲事,咱们都安心。”
“其实只要咱们心里有彼此这就够了”她说了反话,但心里,还是因为巫循的一句话,不自觉地感动着。
“真话?”巫循倾身靠近,俊挺的鼻形赠着她雪白娇颜,薄唇与亲密的吐息搔着姑娘的软唇。
“真话!”那騒动若有似无,却教她抑不住地咯咯笑出声回应。
此刻,是真心或假意谁又在乎呢?巫循凝望她笑花频绽的嫣然笑颜,缓缓撷下那抹近在咫尺的笑。
呼吸有些紊乱,那染笑的声音渐收,取而代之的是情人间的软语呢喃
日映苗楼,日阳透过素格方窗迤逦洒下,满室明朗幽静。
“你真要跟这个汉人订亲?”雪啸天出乎意外沉静地斟着茶,似乎早已料到两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望爹爹成全。”
“望寨老成全。”
两人异口同声,眼底流转的情意,不言而喻。
思绪千回百转,雪啸天蹙眉沉思了许久,又问了一回。“巫循,你真的愿意娶蝶儿为妻?”
“是。”紧扣着姑娘的手,巫循的回答再坚定不过。
“可惜,我没办法信你。”雪啸天扬唇,语气像是同他谈论天气一般悠闲。
巫循内心不由得暗自苦笑,雪蝶儿是雪啸天唯一的独生女,他不允这门亲事,自然在意料之中。
“爹爹”雪蝶儿深怕父亲会说出什么严苛的话,冲动地嚅声唤道。
瞥了女儿自然的反应,雪啸天抑不住唉唉重叹了数声。
丙真是女大不中留呐!那个总爱黏在他身旁,甜甜唤着爹爹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而身旁的伴,也不再是他这个老头子。
巫循观察着雪啸天藏在怡然神态下的冷静,忽然间有些明白他的心情。
当年妹妹为了一个汉人男子,赔了性命。
而现下,又一个汉人男子拐了女儿的心
雪啸天身为父亲的立场自己完全可以理解。
“寨老不用担心,巫循两年后才会应约回来娶蝶儿,现下订亲只是安彼此的心,给蝶儿一个名分。”
“两年?蝶儿,你真的愿意等他两年?”雪啸天望向女儿,霍地打住口,自觉自己的问话有些多余。
瞧女儿偎在心上人身旁,即使不说,那甜蜜的神情早已说明一切。
雪啸天若有所思,微拧的眉,酌量的意味甚浓。
就在两人要放弃的同时,雪啸天缓缓开口。“可以,我就把女儿托付予你不过”
两人屏气凝神,完全不知道雪啸天葫芦里卖什么葯。
“不过我开一个条件,你允了,我便把女儿许给你。”雪啸天答得爽快,暗自庆幸自己做了未雨绸缪的打算。
“爹”父亲的但书让雪蝶儿感到莫名的不安。
“只要不危及仁义,我也会允”
雪霸天扬手制止他。“话可别说得这么早,我只开一个条件,而要同意这个条件并不容易。”
“爹”
紧扣住彼此的手,雪蝶儿浑然不知父亲会开出什么条件为难巫循。
“你要让蝶儿亲手为你种情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