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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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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冬日的早晨多阴雨,汪瑀璇一样保持每天晨跑一千公尺的习惯。

    缓慢的奔跑过程,刚好让她思考一天的工作内容,或者用来决定公司的重要决策。

    跑完全程,精神奕奕的她照例到十字路口的豆浆店买一份丰盛的早餐带回家,她喜欢在冲过澡后,以新鲜出炉的当日报纸和热腾腾的豆浆包子展开全新的一天。

    打开厚厚一叠报纸,汪瑀璇习惯性从财经版开始看起,纯熟抽出她想看的那一落,整版摊开放在餐桌上,不过才第一眼她就愣住了。

    明明是财经版面,却大剌剌摆著一对俊男美女的亲匿合影,女的身穿一袭连身挖背露胸的紧身礼服,手腕高高举在镜头前,幸福洋溢地展示腕上的璀璨钻表;她紧偎著一名高大帅气的男子,他穿著俐落的黑色西装,深刻的俊美五官散放唯我独尊的王者气息。

    汪瑀璇倒抽了口气,怔怔望着照片里英挺出众、帅气逼人的“男主角”

    他眉宇间散发的尊贵自信气质足以让女人们神魂颠倒,他嘴角的微笑也一如以往带著叫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是的,他成熟了,也成功了。

    汪瑀璇眼中浮起一层很淡很浅的迷雾,透过这层雾,她细细端详几乎占掉大半版面的英俊脸孔。

    这男人无疑已登上了高峰、坐拥众人梦寐以求的金钱王国。他不再是昔日穿著t恤牛仔裤的校园王子,今日“他”已是身价以千亿计的“东兆集团”执行长。

    车、赫、凡。

    三个经油墨印刷过的斗大字迹,像一把斧头狠狠砍进她的心底。

    记不得多少个痛彻心扉的无眠深夜,她只要一想起这三个字,心就像止不住的水龙头汨汨淌血。

    曾经她以为只要换了时空、变了容颜,这名字将不再对她有任何意义;曾经她以为既然往事已随风而逝,关于这名字主人的一切也都灰飞烟灭

    然而当她很快扫过新闻标题,顺便把新闻内容读完,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又一阵无法止息、无止境蔓延的怅惘悸动,显示这几年来,她做的所有准备与训练都失败了

    唉,她真是没用!

    汪瑀璇心里升起一道严厉责怪的声音,伴随著强烈的无力感,她颓然将报纸整落挥到地板上,完全没有食欲,软绵绵地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吸气。

    “汪小姐,奚小姐来了,她在客厅等您。”固定每天来打扫的林太太堆著和蔼的笑容通报。“您不舒服吗?脸色很苍白呢!”

    林太太见她大清早趴在桌上,赶忙关心问道:“是不是早上跑步著了凉?我给您煮碗姜茶热热身子吧?”

    “怎么啦,谁著凉要喝姜汤啊?我看,给她一个男人暖床比较实际!”

    陡然响起一道爽朗的女声,汪瑀璇眼睛也没睁地回应。“一大清早,你跑来我家关心我的床够不够暖?不愧是老同学,真够意思!”

    “可不是。我才刚忙完一场婚礼,睡了一顿好觉醒来,想说我们很久没见了,平常你忙得跟什么一样,不如来个早餐约会也不错你有什么吃的?”

    奚心瑷独资开了一家婚礼顾问公司,专门承办上流名人的婚礼,常常一忙就好几天没办法睡觉。

    “水煎包、韭菜盒子、热豆浆。”汪瑀璇睁开眼,揉了揉太阳穴,对打扫的林太太说:“我没事。可能是早上跑步太剧烈,加上又没吃东西的关系。”

    “喔,那您得吃饱才成,工作那么忙,要多吃饭才有体力嘛!”

    “林太太,你放心啦,只要有我跟她抢,保证她吃得比谁都多。她一生最大的乐趣就是跟我抢东西吃,不是有句话说,‘抢来的食物特别好吃’吗?”

    “呵呵抢东西吃当然很有趣,姐妹淘抢什么都行,就是别抢男人,那可就伤感情了。”

    林太太只是随口开玩笑,却意外让现场空气瞬间凝结。

    汪瑀璇看见奚心瑷脸上快速闪过的复杂表情,就算好友努力压抑泉涌而出般的情绪,她依然无法视而不见。毕竟奚心瑷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全世界只有奚心瑷最了解自己经历过的重重苦难

    除了她,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汪瑀璇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在汪瑀璇漂亮的瓜子脸下,曾经是一张破裂碎散、几乎无法缀补的骇人模样。

    她们的友谊无可替代,汪瑀璇重生的那天就对天发誓:今生把心瑷当做亲姐妹一样,不管她想要什么,只要自己能力做得到,一切在所不惜。

    奚心瑷捡起散了一地的报纸,随手拎起一袋热腾腾的水煎包吃了起来。“快吃啊,还愣著干嘛?等会儿全给我扫完了,我可不管!”

    “你先吃,我胃有点闷。”汪瑀璇确实开始觉得胃闷,特别当她看见不忍细阅的那页新闻再度被翻开

    “哇,八百万的手表!又是一个不把钱当钱的凯子。啧啧,我怎么就遇不到这种凯子爹?”

    奚心瑷津津有味地吃著水煎包,配著俊男美女和高价钻表的新闻。“哼,这小子越来越花心了,前不久才甩了名模女朋友,这么快又搞上江万益的掌上明珠奇怪,上流社会交友圈这么复杂,‘他’不怕得爱滋啊?”

    “‘他’成功了,心瑷,他做到了,车赫凡真的占据了财经版面的头条。”汪瑀璇瞟了一眼照片,语气淡然道:“时间过得真快,你应该记得他当年发下的豪语吧?”

    “百颗无瑕美钻、耀眼生辉、名表赠佳人年轻地产业钜子,一掷千金为红颜”奚心瑷像是没听到汪瑀璇说的话,迳自读著报纸,表情充满鄙夷不屑。“八百万一只手表?这女人胃口还真大,这样子削人家她良心过得去吗?”

    “对他主导的东兆集团而言,八百万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数字。”汪瑀璇慢慢喝下豆浆暖胃,定定看着奚心瑷的平静面容,沉吟数秒,忍不住开口问:“他到今天为止,完全没有跟同学们联络吗?”

    “你希望他跟谁联络?”奚心瑷清亮的眸中陡然射出光芒,若有深意问:“你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车赫凡吗?就算他是,汪瑀璇也不再是以前的汪羽璇了”

    “算了。没事当我没问。”汪瑀璇颓然别开头,她不喜欢心瑷咄咄逼人的模样,那实在很不可爱。

    “瑀璇其实,有件事情”奚心瑷放下报纸,抿了抿唇沉吟,一副深思熟虑的谨慎态度。“我一直想告诉你,关于他车赫凡只是,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既然你觉得我可能不想听,那就别说了。”汪瑀璇很懊悔,她实在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瑀璇,我知道你还在意车赫凡他”奚心瑷微启的红唇开了又闭,似乎不知该选什么样的词汇。

    “这么难以启齿?我不是说过别说了,你不必为难。”

    她喝尽杯里的热豆浆,语气寒漠。“时间差不多了,我该换衣服化妆准备上班了。你呢?要不要我送你到公司?”

    “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是认真的”奚心瑷皱起眉,把最后一颗水煎包放进嘴里,嘟囔道:“每次跟你讲正经事就这样如果你真的放得下,大可左耳进、右耳出,当作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就好了嘛!反应这么大,根本还放不下”

    “好了,你别训我了好不好?你要说就说,我听就是了。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汪瑀璇沉沉吐了口气,挺起背脊好整以暇等她说。

    “前几天,我见到他了。在一场名人婚宴里。”奚心瑷清亮眸中浮上红丝,语气黯然。“我见到车赫凡,如假包换的车赫凡。不过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婚宴进行了一大半,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向前和他攀谈,直接说我是奚心瑷,是他的高中同学,还说了一些高中时代的事情,可是他”

    奚心瑷顿了顿,激切眼眸对上汪瑀璇,发现好友的眼中缓缓燃起一小簇火焰。

    “嗯,然后呢?”汪瑀璇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很努力压下心底莫名翻腾的悸动,在好友面前刻意佯装平静,却不知眼中的火苗已泄露了她的秘密。

    “车赫凡看着我,看了很久、也很努力想了很久,最后很不好意思地笑说:‘对不起,奚小姐我没什么印象。’他竟连高中同学都想不起来?”

    “或许,他真的忘了吧。”汪瑀璇眼眸更黯,叹息似地吐出几个字。

    “可是,我觉得不太可能,那场山难的后遗症有这么严重?他虽然身体受伤,但不至于变了一个人!我感觉他似乎有什么苦衷”

    “算了。”汪瑀璇轻轻吐气,她眸中的火苗已缓缓熄灭,站起身移步往卧房走去,轻描淡写道:“既然人家都说忘了,那就算了吧。”

    “话是这样没错,”奚心瑷满脸疑惑与不满。“如果他要选择性失忆,谁也拿他没办法,可是我们认识的车赫凡怎么可能是这种人?我不信!我才不信他会把高中同学给忘得一干二净!”

    “同学又怎样?”汪瑀璇打开衣橱找衣服,像在讲一桩隔壁邻居八卦地事不关己。“出了校门大家各有一片天,忙自己都来不及了。尤其他生在富豪之家,站的位置对我们而言像在玉山顶,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根本不会有交集的机会,他要是真忘了,也没啥好奇怪的。”

    “瑀璇”奚心瑷跟随她来到卧室,并不想草草结束这个话题。“我不相信你可以彻底把他忘记!你跟他不是一般的同学,你们曾经”

    “好了!”汪瑀璇喝止她继续再说下去。“不管是什么,那些都过去了,记不记得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不是十八岁,我们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我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向,现在已经距离很远了”

    “可是,明明你还惦著他,要不你怎会问我他曾跟谁联络?”奚心瑷豁出去,把心里的话讲出来。“瑀璇,你根本还忘不了他,你跟我一样,从来没忘记过这号人物,我们为什么要装呢?”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心瑷,我真不该问那个蠢问题。”汪瑀璇抱歉地握住心瑷的手。“当我没问,好吗?车赫凡已经不是以前的车赫凡了,你刚刚也这么说了。本来他就不该跟我们联络,不管他的记忆正常与否,他都跟我们不一样世界变了,一切都不同了。”

    “好。”奚心瑷投降地点点头,深吸口气。“你放弃了?如果你确定自己做得到,那最好”汪瑀璇不明所以地望着她。“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奚心瑷扬起嘴角,挥挥手冷然一笑。“我什么意思重要吗?反正,你打算这辈子视他为陌路,那么我什么意思,对你一点也不重要了,不是吗?”

    汪瑀璇默然伫立,怔怔看着跟自己几乎生死与共的好友,黯淡表情带著凝重心事离开。

    这一幕,勾起她许久许久前的回忆

    多年前,她们都还是未满十八岁的高三学生,某天在放学路上,奚心瑷也曾经以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背影离她远去。

    汪瑀璇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在跳上公车前一刻,奚心瑷天不怕地不怕地扯开嗓门喊:“明明你就喜欢他,为什么不敢承认?你不知道爱情是不能退让的吗?”

    爱情的国度里,胜者为王。

    汪瑀璇记得奚心瑷最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不知道现在的她是否还是这么想的?

    掉入回忆里的她摇了摇头。

    当时她们青春正好,做什么都理直气壮,而今已不复彼时的赤诚单纯,何况改变的不仅是时空,命运的捉弄让她在生命洪流里挣扎搏斗,几乎脱掉一层皮才存活下来,经历了蜕变才拥有平稳人生。

    汪瑀璇一点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再打乱她的平静生活。

    她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又熟悉的美丽脸庞,决定往后不在心瑷面前提起车赫凡这个人,平白弄拧姐妹淘之间的好气氛。

    --

    车赫凡在马路口下了计程车,脚步匆忙地穿越斑马人行道。其实他不赶时间,不必像现在连走带跑,他也弄不清自己在赶什么,自从六七年前的一场严重山难痊愈后,他常常会有自己也搞不清楚的脱轨行为。

    比如现在,因为望见对街一道极为熟悉的背影,他几乎不经思考便加快脚步往前追,隔著长长马路,他可以清楚辨别那是一个高挑娇柔的女子,背面望过去,她有一头漆黑如午夜的长发,身形纤细、比例姣好,长腿走起路来轻盈优雅,彷如落入凡间的仙子。

    车赫凡不否认自己欣赏这样的气质美女,但若只因人家的背影看起来美丽就穷追不舍,未免太低级。他知道自己不是无耻低下的好色之徒,但就是无法扼止追上她的坚强意志。

    车赫凡看她转进一条巷子,刚好是他正要前往的目的地,他的好奇心再度被挑起难道,她和自己有共同的目标?

    这个背影为什么毫无理由,让自己不顾一切追随?

    他跟随她的步伐也转入巷子,进入一个高级住宅区。

    --

    午后两三点,住宅区的巷道里静谧无人。

    汪瑀璇推开一扇挂著西葯房招牌的木质大门,向里头身穿白色制服的葯剂师询问:“你好,秦医师的处方笺可以在这里拿葯吗?”

    “可以,请把处方笺给我看一下。”

    “这里,麻烦你了。”汪瑀璇递出医师开立的处方单。

    “请等一下,我马上配给您。”葯剂师纯熟地从后方的大玻璃柜里找出单子上指定的葯剂。

    叮!

    木质大门再次被推开,汪瑀璇闻到一股清新的男人古龙水味,她没有回头,却可以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飘进店里。

    “你好,先生。需要我为您服务吗?”葯剂师从葯罐中抬起头,亲切问候。

    “嗯,我来拿葯。”飒爽的男人嗓音扬起,他缓缓靠近玻璃柜,同样递给葯剂师一张处方单。“麻烦你,跟上次一样。”

    瞬间,汪瑀璇全身的汗毛竖起,这声音

    沉稳磁性却带著魅惑魔力,仿佛咒语一般夺去她的呼吸,一瞬间麻痹了她全身肌肉!

    天啊,竟是他?车赫凡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家庭式葯房里?

    “呃,好”葯剂师看了一眼男人递过来的葯方,凝住脸色愣了一下,以狐疑的眼光看了一下汪瑀璇,又望了望车赫凡,嘴唇困难地张开合上又张开。“对不起,两位麻烦等我一下,这里的葯存量不够,我得到里面仓库找找。不好意思,耽误两位的宝贵时间请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葯剂师颔首道歉后随即遁入后方房里,外面狭小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屋里很安静,没有其他人的空间更让汪瑀璇感觉窒息。她维持背对他的姿势,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现在的她已经彻底改头换面,就算面对面,车赫凡也绝对认不得自己了,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好。”好一会儿的寂静后,车赫凡先开口打招呼。“这家葯房真袖珍,才两个人,就供不应求了。”

    “嗯。”汪瑀璇没出声,只缓缓点了个头。

    医院、葯房都不是适合搭讪的地方,总不能像在餐厅般随口一句“嘿,这家菜色不错,今天吃什么?”

    虽然汪瑀璇心里不断冒出问号,无法理解车赫凡贵为“东兆集团”的接班人,照理他的健康该像古时皇帝般有一堆医术精湛的御医守护著,怎么会跑到巷弄里的小葯房拿葯呢?

    她的心脏彷如被人以铁丝用力紧紧箍绑,就是没勇气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看看他到底哪里不对劲?

    难道是他当年受的伤未痊愈?就算是,也该上大医院复健,而不是跑来这里。是不是他有什么不为人知或难以启齿的隐疾?

    汪瑀璇心里吹泡泡似地冒出一堆疑问,几乎要逼人窒息。她甩了下长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关她的事,别想那么多

    “这么久还没出来,有这么难找吗?”车赫凡不耐烦地在小小空间里踱步,嘴里嘟囔。“镇静安眠的葯不是很普通吗?”

    镇静安眠?汪瑀璇后脑勺像是被什么轰了一记。

    这么巧,他跟自己有同样的毛病?她在秦医师那边看了好一阵子,但夜里睡不好、恶梦连连的状况并没有改善。

    “现代人压力大,很多人都有这个困扰。”终于,汪瑀璇可以张开口说话,她平和稳定的语气丝毫没透露内心的波涛汹涌。

    “小姐,听你的语气,好像也被睡眠障碍困扰了很久?”

    缓缓地,汪瑀璇转过头面向他,盈亮水眸对上他的锐煚,嫣然绽出一抹醉人的微笑。“也还好,工作压力大就会变严重。你呢?患这毛病很久了吗?”

    听到屋内另一个“活人”终于搭了腔,车赫凡很自然脚步向前移动,一直挪到她身边站定,朗笑道:“也不是太严重,睡不好其实不是病,就是犯起来整夜不能休息,白天又要工作,简直是要人命。”

    “就是啊。医生老是叮嘱我能不吃葯就别吃,但要是能睡好,谁喜欢当葯罐子啊。”汪瑀璇盈盈倩笑,轻拂长发侧著脸。

    既然命运安排如此,她决心大大方方与他对望,想仔仔细细把他看个够,几年不得相见的缺憾在今天一次补回来。

    毫不意外,车赫凡回应的笑容涸仆气、很守礼仪分际,完全是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该有的合宜态度。

    没错,他不可能知道她是谁。

    汪瑀璇敛起笑容,低下头黯然神伤

    早已预知这样的结果,所以她不能原谅自己此刻竟还有不能排解的负面情绪。

    “汪小姐,你的葯好了。抱歉,让你久等了。”

    好半天,终于等到葯剂师把半个月份量的葯包递给她,客气叮嘱。“我想,秦医师应该把用葯的注意事项都仔细说明过了,回家后请依照医师的吩咐服用。车先生您的葯也好了,同样请您依照医师吩咐服用,真不好意思,让您等那么久。”

    “谢谢,麻烦你了。”接过葯包,汪瑀璇谨慎地将它收进包包里,望了同样也收起葯包的车赫凡一眼,客气道别。“先走了,再见。”

    “汪、汪小姐你姓汪吧?请留步!”

    出了葯房大门,还没走出巷子口,车赫凡匆匆喊住她,迷惑的眼瞳紧紧瞅住她的剔透水眸,十分困难地开口问:“对不起,我知道这样问你很冒昧,不过,我还是必须请教你”“你、你有什么问题?”汪瑀璇按住胸口,深怕过分狂跳的心脏会不小心从嘴里跳出来。

    他要问什么?他看出什么了吗?汪瑀璇闪烁的眼神拚命想痹篇他的注视。“先生,对不起,我赶时间。”

    “等等,请给我十秒钟。”蓦然,他伸出手握住她纤细的藕臂,激切的问:“只有一个问题,我想请教你,汪小姐你是不是认得我?”

    “啊?”汪瑀璇愕然抬起头,充满讶异的眸子对住他,唇瓣缓缓褪去血色。“先生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认得你?你可以先放开我吗?很痛!”

    车赫凡松开手,热切的眸光黯了,失落地吐了口长气。“对不起!我大概是太久没睡好,有点神经衰弱算了!”

    车赫凡堆起抱歉的笑容,点头赔不是。“小姐你千万别误会,我真的没恶意,纯粹是因为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感觉你应该认识我,或者我可能认识你对不起,我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再见。”汪瑀璇不自在地低下头,像是逃避什么似地快步向前走。

    不算长的巷子,她却感觉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乱糟糟的思绪一再沉浮,他充满疑惑的深瞳不停闪过眼前,她似乎看到他眼瞳深处囚禁著一个孤独灵魂。

    虽然她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提出这么骇人的疑问,也不明白完全不一样的脸孔为什么他还会觉得熟悉?

    汪瑀璇拚了命地往前冲,深怕他会追上来,她害怕车赫凡会再提出更骇人的疑问

    她委实没把握自己能撑得住!纵使过了这么多年,汪瑀璇一直以不同的面貌和身分重新生活,她知道几乎死过一次的自己,某部分灵魂始终不曾改变。

    对于过去,她仍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虽然没有忘记当年车家人对她的刻薄,但不表示刻印在她心版上的烙印像擦黑板一样,擦掉就不留残痕。

    好不容易拦到一辆计程车,坐进车子里的汪瑀璇放松几乎绷断的神经,回头望向寂寥的巷子口,确定他没有追上来后,如释重负呼出一口长气。

    解除警报的同时,心里又涌上莫名的怅然。

    汪瑀璇再度依恋地回首,看不到心版抹灭不去的身影,她颓然低下头,双手掩面,忍不住幽幽轻泣。

    怎么可能不认得你?赫凡只是,你怎么可能还记得我?汪羽璇已经死了,你忘了吗?还是,你根本连汪羽璇这三个字都不记得了

    她紧紧闭上眼,任热泪从指缝间不断渗出。坐在陌生的计程车里,任其狂嚣穿梭在汹涌车潮中,汪瑀璇感觉一股冥冥力量不断将她的思绪拉向过往,仿佛失足跌落不见底的深井,不断坠向不堪回首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