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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
“大庆殿”上东文西武一字排开,朝臣个个面有难色,赵恒端坐龙椅上,怒火烧得整个大庆殿都快焚了。
“都是一群酒囊饭袋,难道本朝已没有人了吗?连个易州都守不住!饭桶!饭桶!都是饭桶!”
赵恒对着群臣大吼大叫,又是拍龙椅又是破口大骂,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上前答话,生怕触犯龙颜,最后还是丞相寇准上前回话。
“启奏陛下,如今辽国虎视眈眈,自认可一举攻下赢州,边关守将无人可挡,请尽速寻回忠孝王方为上策。”
赵恒以为寇准会有合适人选出征伐辽,没想到开口提的却是忠孝王赵曦,当下沉默不语。
参知政事毕士安见赵恒迟不开口,知道他心有芥蒂,也上前进言“启奏陛下,小康之家尚且求万事和贵,况帝王之家啊!”毕士安这一提,勾起赵恒的不愉快回忆,语带不悦的说:“你们要说的我都知道,其实早在月前朕已派镇北侯之子去寻了,只是至今消息全无。”
寇准闻言,马上再奏“臣请命代为再寻!”非将忠孝王找出来不可,否则国势垂垂危矣。
赵恒愤懑地瞪着他“准奏!”
不过,赵恒准了寇准和毕士安的请奏,心里却有另一套想法。他坐在龙椅上,愤怒的手微微发抖,眼瞳放出阴毒的光芒。
好!就让他回来,回来归西!
左江是西江上游的一小支流,它曲折多姿,迂回在峰林、峰丛、孤峰之间,如带似练的江水,它秀在青山绿水,奇在千姿百态的丰富多彩,船行江边令人目不暇给。
若不是离伐辽日子越来越近,赵曦倒想带夕颜好好欣赏两岸风光,可是由徐家堡传来的消息,前方战况吃紧,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盘龙图真正的图址与开图法后,一行人就日夜不停赶回徐家堡,想稍事休息后再北上至藏图处开图。没想到还未到徐家堡入口,就见到一批身穿铁甲的士兵守在堡口,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一见赵曦马上上前跪地叩拜。
“臣寇准,见过忠孝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坐在马上的夕颜马上僵住,心底难以置信地震荡着。地上的官爷唤赵曦什么?王爷?他竟是个王爷?!
石仲轩与徐韫仁则在一旁,暗地叫声不好。
其实赵曦远远的见到一群士兵,心中便有数了,只是当寇准拜下那一刻,他怀中的夕颜僵了一下,他的心顿时拧成一团。
懊死的老头!什么时候不出现偏选在这个时候。
他将马转个方向绕过寇准,下了马将马交给侍从,望了寇准一眼,摇头暗叹一声,上前将他扶起。
“丞相请起。”
“臣特来接王爷回宫!”
“寇大人特到寒舍,怕是前方军情生变吧?”徐韫仁直截了当道出寇准的来意。
“不愧为大宋第一鬼才,竟轻易看出老夫来意。”他抚抚胡子,长声一叹“易州被攻陷了!”
“那还好嘛,我还以为赢州也被攻陷了。”石仲轩口无遮拦地说,惹来徐韫仁白眼以对。
寇准又叹口气“再不久赢州怕也是保不住了。所以老夫特地到此,还望各位成全老夫一片赤胆之心!”
“寇大人,你从京城赶来这里,舟车劳顿,咱们进去再谈吧。”说完,徐韫仁带领一行人入内。
夕颜站在一旁表情既是欣慰又是哀伤。虽然她早知道他出身不凡,但从没想过他会是王爷,如今明了他的真实身分,除了惊吓外,还多了份高兴。
是的,她该高兴的,这证明当初她并未看走眼,他的确是个人上之人。如此一来,她与他有如云泥之差,再也不能在一起了。这是她一开始就想过的,只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才赫然感到心痛,不想失去他的痛!
她揪着一颗心,望着赵曦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人也越走越慢,最后转身走向揽月亭。
夕颜靠在亭柱上,望着平静的湖水,从衣襟里取出他给她的龙凤玉锁,华光乍现刺着她的眼、她的心。
她轻抚着玉锁上“不离不弃”四个字,如今她该如何做才能不离、不弃呢?
谈财富,她身无分文;谈爱,她能给的是如此稀少,又如此可笑。
包何况他非蒙尘明珠,如果她自私地将他绑缚在身边,即是将一块上好的玉往泥里埋,将金当作沙!
所以等到盘龙图解开后,也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而这锁她不能要,她该还给他。
她只叹,人为何生来有别?一个如秋水朝露,稍去无踪;一个如月,虚无缥缈难以捉摸。
亭上的海棠花仿知她的心,一朵朵飘落,片片往下掉。
飘落水面,随波逐流,终至不见。
赵曦虽然察觉到夕颜的不对劲,但进入听风阁后,才发现她并未跟在后头,偏偏寇准带来北方战况与军情让他离不开,只好耐心听完军情简报。听完简报后,徐韫仁又在春兰厅摆下接风宴,直到子夜时分他才回到揽月阁。
当他推开揽月阁的门,见满桌饭菜完整无缺,心里一阵忐忑,立即冲到门外唤来守阁的两个婢女。
“颜儿姑娘呢?”
婢女不曾见他如此慌张,战战兢兢的说:“回回赵公子,奴婢送晚膳到颜儿姑娘房里时,并未见到颜儿姑娘。”
颜儿会去了哪里?
徐家堡分成三囿、六阁、九花厅,真要找起来三天三夜也找不完,如果她有心躲他,他是无可奈何的。
赵曦蹙眉想了想,目光突然看向湖心的揽月亭,一手取来婢女手上灯笼朝揽月亭走去。
当他离揽月亭尚有段距离时,便看见一个纤细人影坐在亭栏边倚着亭柱,望着湖面发呆,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孤单。
赵曦吹熄灯笼,拿出火折子点燃桌上油灯,见她一双又红又肿的核桃眼,他不禁懊悔没在寇准来之前表明自己真实身分,如今再解释她会肯听吗?
“颜儿?”
听见呼唤声,夕颜回眸正好迎上他关切的眼光,想出声,忽然想起对方是个王爷,她马上起身下拜。
“民女参见王爷。”
见她对他如此生分,他心里有些伤感,连忙上前拉起她。“我没有要谁唤我一声王爷,你只要像平常一样唤我少君即可。”
他轻拨开她颊边的发丝,柔声道:“你没有回揽月阁,晚膳来了知不知道?饿不饿?要不要我叫人帮你端来这里?”
见他句句都是关爱,教她已干的泪差点再度泛滥,夕颜低首摇头。
“回王爷,我不饿。”
懊死!又是那两个字,她到底要怎样才肯再唤他的名字?赵曦原本抑下的火气又提上了。
唉,说来这是他的错,他不能怪她如此,是他刻意隐瞒不说的,原是不想让她也卷进皇室的恩怨里,他想保护她,给她一个平安富足的生活。
“对不起!颜儿,是我不对,我早该告诉你我的真实身分才是,可是”赵曦深邃幽远的眸光透出一丝哀愁“虽然我是个王爷,但和你是没什么不一样的。”
“王爷,千万不可这么说!”夕颜转身离开他两步远,态度谦恭卑微“王爷是皇室正统、文采风流,又有着济世救人之才,可造千万百姓之福。而民女只是一介荆钗布裙,怎可相提并论!”说着她从袖里拿出玉锁递到他面前“这个还给王爷,民女万不能收。”
“颜儿!”赵曦神情激动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竟轻易地退回他给她的定情信物。“你的意思是要与我分开吗?”
闻言,夕颜心痛地望着他“其实在华山时,我便知道你非凡夫俗子,所以早就想好,只要盘龙图解开后,就离开你过我自己的生活。”她的目光里除了痛楚还透着坚决。
赵曦闻言光火,倏地一把捉住她的手“原来你都打算好了,难道这一路上你的表现只是虚情假意?还是你一开始就是只想利用我?”
他想起柳如媚最后嫁给赵恒,难道颜儿离开他后也要和她一样嫁给别人吗?赵曦被妒火和怒火烧红了眼,不禁加重了手劲。
“没有!不好痛!”夕颜被他力道捉疼了,但是更心痛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听我说,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又是怎样?”
夕颜用尽所有力气一把推开他,但她这一推,也推开赵曦所有理智,他上前手一抄,将她整个人扛在肩上。
“放开我!放开我!”
“我不放!”今生今世他绝不放开她。
赵曦将她扛进揽月阁,丢在床上,不让她有任何脱逃机会,随即落下一连串饥渴的吻。
“住手王爷不可以”
夕颜看见他狂乱的神情,惊吓地别开脸。但赵曦强扳过她的脸,毫不怜惜地扯下她的外衣,接着内褂、单衣,露出白缎绣着莲花的肚兜。
“不要!不要!赵曦!住手!”
她不断地挣扎,试图推开他的身子。赵曦不理会她的反抗,一手将她的双手固定在头上,另一手褪去她身上仅存的衣物,抚着她姣好的身躯。
夕颜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曾与她立下爱的誓言的人,望着他,她不禁悲从中来。
天啊!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曾经的温柔软语如今却变成
他的双手从她细腻温软的颈部一路滑至胸前,接着就要进一步行动的时候,夕颜狂吼惊叫:“少君!不要!”
她毅然地放弃了挣扎,放弃一切,绝望地闭上眼,却止不住泪流满面。
听见她痛苦哀号声,赵曦陡地止住动作。望着眼前凌乱的一切,看着夕颜,他一颗心碎成千千万万片。
他放开擒住她的手,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眸光甚是苦楚。
“我是王爷又怎样?说穿了也只不过是个落难人罢了。你当真以为寇丞相来接我是为我好?”见她完全没有回应,他将外衣脱下盖在她身上,起身离开床。
“也罢,反正从此我是生是死与你都无关不是吗?”他失神地走到桌边坐下。
乍闻他绝望的话语,夕颜愕然张眼,起身拉紧衣物,见到眼神呆滞、神情涣散的赵曦时,她的泪再度泛滥。
天地良心!他哪知道她有多想一生一世不要离开他,不能同生也要同死啊!只是她不能,她不能为一己之私毁了他大好前程,毕竟她是如此卑微。
她穿回衣服,下床轻步走向他。
“不要再过来了,如果你不想让我要了你的话!”赵曦沉声喝住她。
夕颜有些胆怯,却没听话止步,怯生生地将他的外衣覆在他身上。
孰料赵曦反手擒着她,大吼道:“叫你不要过来!你为什么”四目相交下,他漠然别开头,冷峻地甩开她的手。
夕颜整个人呆立在原地,她为自己落下几滴伤心泪,忍着哭声说:“对不起!我不是”
“对不起?呵呵呵!对不起!”
赵曦看着红着眼的夕颜,抖着手触摸她那曾让他感到温暖的柔颊,忍不住再度狠狠地夺去她红艳的唇。
他要让她知道她是他今生今世的唯一,她一辈子也别想从他怀里脱逃。
起先夕颜倒抽了口气,渐渐地,她感觉出他对她的渴望,便温驯地回应着他。
突然,赵曦用力推开她,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推开房门,绝情地走了出去。
她呆立了半晌,等回神后跌扶着门,再也撑不住情伤的煎熬,忍不住放声痛哭。
是她造的孽!是她!如果她能不爱上他就好了,如果在倚红楼的人绑她时,她没逃也就不会遇见他了,又如果不是生病被他看到盘龙图的话太多的如果了,而这一切都是她造的孽!
不知痛哭了多久,夕颜感到一阵晕眩,呼吸困难,最后不省人事的昏了过去。
松涛阁内,徐韫仁与石仲轩皆恼着一张脸看着不停灌着酒的赵曦。
是谁说一醉解千愁的?都是骗人,他越喝脑筋越清楚,酒入愁肠愁添愁,都成酸苦味。
喝完一坛,赵曦顺手又取来一坛灌了起来,他要灌醉自己,让自己忘了世上一切。
徐韫仁瞧他已经喝掉七、八坛上等女儿红,不能放任他再这样喝下去了。
他摇摇头,上前拿过酒坛“从没见你这样喝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呀,以前我找你拚酒,你都没这么拚过呢。”石仲轩见他拚命灌着酒甚是惊讶,他打一进门就没停过。
赵曦望着两个知己,取来一个酒坛放到他们手里“来!我们来比谁的酒量好!”“好!”石仲轩不假思索的答应,忽然想起他不是来喝酒的,连忙上前将赵曦手上的酒坛抢了过来。
“喂!你疯了啊!哪有人像你这样喝的?”
徐韫仁直点头,这小子脑筋果真有进步。
“拿过来,我要喝!”
“喝!喝死你!到时候让天下千万百姓沦入战火蹂躏中!”石仲轩着恼吼道。
闻言,赵曦哭笑不得,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下华山的?在华山观日峰时,他明明算出自己有个劫数,当初他以为是赵恒要他伐辽一事,后来遇到夕颜,见到盘龙图,又以为是取图困难,如今他才晓得那是个情劫,在“劫”难逃!
枉他三岁学经、七岁学诗、十五通晓大义、二十观天通地,却连情关也看不破!
诗经说: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结果他让母后为他挨上一刀永辞人世。
诗经又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结果他让心爱的女人为他遭难,嫁为他人妇。
诗里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结果他让好友陪他上沙场,饱尝生死之苦。
无法报答父母亲养之恩,是为不孝;无法与兄长和睦相处,报效国家,是为不忠;使朋友饱受灾难,是为不义。
他算什么?算什么?
见赵曦伤痛的模样,徐韫仁明白他是为了夕颜的事痛苦。
“是不是和夕颜有了争吵?”徐韫仁坐在他身旁,取来酒坛倒上一杯,轻啜一口“啊!好酒!”
赵曦抬头望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出口,徐韫仁却从他的目光得到回答。
“是不是她等图找到后,就要离开你了?”
真不愧是鬼军师,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赵曦无神地望了徐韫仁一眼。
“为什么?”石仲轩也过来参一脚,反正有酒就有他,说着就拿起酒坛灌下。
见石仲轩开始牛饮,徐韫仁知道眼下这些女儿红是不够他们喝的,一拍掌唤来小厮到酒窖里取来更烈的“千日醉”他们三人是千杯不醉,酒不烈点怎灌得醉。
“就因为我是王爷,与她身分不同。”赵曦苦笑道。
“这的确是个问题。”徐韫仁再倒一杯酒饮下。“你打算怎么做?你不要告诉我你从没想过,那会笑死我!”
赵曦只是笑而不答。
徐韫仁看着赵曦坚定的眼神,不禁为夕颜高兴,也为柳如媚难过,但或许就是因为对象不同,所以赵曦不能痛下决心。他抬手拍拍赵曦的肩以示支持。
去取千日醉的小厮除带回三坛酒,还带了令赵曦难受的消息,说是夕颜昏倒了,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赵曦一听酒意全消,没等众人反应马上冲向揽月阁。
他一推开门就见到夕颜躺在床上,有两名婢女在一旁伺候着;一个正帮她冷敷,另一个正为她搧风,见他靠近全都退了下去。
他执起她的手把脉,知是气血不顺而晕倒并无大碍,心头大石落了下来,才发现她手腕上有一圈淤青红紫。
是他掐疼她了,怪不得她刚刚拚命挣扎。他心疼地抚着她的手腕,懊悔与她争执,才使她悲伤过度、气血失调。
但纵使这样,他还是不会放她走的。
不仅为了要解开他与皇兄多年的心结,与偿还柳如媚的情债,更重要的是他爱她!无法失去她,无论如何也要带她回去。
他的手按在她的气海穴上,缓缓将真气注入她的经脉,帮她调整气血。
见她舒展了眉头,他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伸手放下两侧纱帐,挑了张椅子盘坐起来调息。
之前韫仁问他有无打算,他笑而未答,因为他知道如果采用那种方法,依颜儿的个性在知道一切后,或许从此会与他冷漠相待。
赵曦痛苦地闭上眼,不敢再想下去。
但无论如何,总比失去她好,那种失去爱人的痛,一次就够了!
他不想再有!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