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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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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灿烂的星期六上午,凌天微头戴工程安全帽,身着及膝裙套装,脚踩日步鞋,步履稳定又俐落的巡视“国家世纪音乐会馆”的工地现场。

    她的来到让员工如临大敌。

    “这里不行。”天微几乎一眼就可以认定,她看不顺眼的那片墙尺寸和施工图上的绝对不一样。

    看着她明眸大眼中的精锐,工地主任林大海虽然一脸无奈但没白费唇舌为自己的工人辩解。“知道了,我马上叫人敲掉重来。”

    苞着凌天微做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很清楚她在工作上的要求,她从来不吹毛求疵,但她实事求事,在公事方面,她是没有情面可讲的,有时甚至连包工师傅都会被她整组换掉。

    “距离完工日期还有六十二天又十三个小时。”爬上二楼,她像提醒自己也陈在告诉跟在她身后的林人海。

    林大海不发一语的亦步亦趋,站在二楼尚未完工的凌乱建地上,天微半瞇起眸子,俯视中庭几乎快完成的喷池花园。

    “确认南非的植物可以顺利栽植到花园里了吗?”

    这是很重要的一件大事,音乐会馆由在南非经商成功的华裔商人李泽涌回馈祖国兴建,他希望交流两国文化,因此她在建物的设计上想出这个点子,也获得南非方面的热情赞助,届时将有一批珍贵的南非植物移植到音乐会馆来。

    “确认过了。”

    林大海的回答让她满意的点点头,她接起在响的手机。

    “小微,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不等她开口,对方说完就急忙挂掉,也不等她回答。

    “老板”瞪着手机,她蹙起了秀眉。

    她当然不会拨回去,因为她知道对方不会接“见了面再说”是她老板的至理名言,他总认为隔着电话什么都说不清楚,而手机这项科技产品更只是传递讯息的工具,绝不是用来把正事谈清楚的。

    “老板找我,我先回公司了。”匆匆对林大海交代几个重点之后,她跳上铁灰色五门掀背房车,流畅的驶在周六车流量惊人的马路上。

    她这位老板是个急惊风,更是她老爸的拜把兄弟,虽然两人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实际上情同父女。

    所以喽,他会那么肯定美好的星期六她没有约会而在工作,因为他太了解她了,她不是一个时时刻刻需要爱情的人,但却是一枝没有工作就会枯萎的花朵。

    漂亮的掀背房车在三十分钟之后驶入“万邦建设”的停车场,下车前,天微脱掉白布鞋,套上搁在副驾驶座上的白色高跟鞋,提起后座的公事包和几份散置在座椅上的资料夹,修长的腿迈动,迅速步入楼高二十的建物。

    万邦大楼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它最有名的玫瑰色大理石墙瀑布,它也是北市办公大楼首座有楼中花园,建筑雄伟壮阔又融合了现代与古典,以石材打造的外观几乎和美东的私人豪华住宅如出一辙,让人很难跟它与理着三本头的建物拥有者联想在一起。

    “凌小姐早!”朝气蓬勃的中年守卫笑着跟她打招呼,平时的上班日,一楼的柜台有年轻貌美的迎宾接待小姐,而例假日只有保全公司的守卫人员轮守岗位。

    “你早!”天微匆匆点头,走进电梯,直达十八楼的董事室长。

    “我来了。”她推开董事长室的木质大门,大型办公桌照常凌乱不已,墙上十个监控电脑正一五一十的实况转播各个工地的现状,她从萤幕上看到刚刚和她在巡视工地的林大海已经找人在敲她认为不对的那面墙了,她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女孩子家,周末不去约会,去什么工地嘛,真是的。”朱三铭假意抱怨着,其实很高兴有个这么负责的部属。

    天微可是比他那三个儿子都还得他的心哪,他甚至想,传贤不传子,将来他这董事长的位子就算是传给她,他也了无遗憾了。

    “您说的很对,那我这就去约会,失陪了。”她转身就走。

    “你这孩子”朱三铭连忙拉住她。“明知道我是有正经事才把你给找来的,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呢?再说周末都去约会的女孩子太没个性了,我们就是要与众不同,你说对吧?”

    天微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这个老顽童,他常让她想到射雕英雄传里的周伯通,疯归疯,却有一身武功。

    她老板也是一样,白手起家创立了万邦建设,成立三十年来,没亏过一毛钱,目前是上市营建公司的第一位,虽然他的身价扶摇直上,但还是很勤俭,做生意也很实在,最讨厌膨风,也很讨厌广告公司吹嘘夸大的宣传词,跟别的建筑商不一样,这也是她自大学毕业之后,一直愿意跟着他做事的原因。

    “那么,到底有什么事呢?”她在暗红色真皮沙发坐了下来,拿出公事包里的随身笔记本,习惯在老板落落长的说明中抓重点记下。

    “事情是这样的,”朱三铭也跟着坐下,卷起衣袖,开始泡起茶来。“我们要买的那两万坪土地出了点大问题。”

    天微的秀眉一挑。

    老顽童总是这样,明明很严重的事,往往轻描淡写带过,叫人啼笑皆非。

    万邦建设今年最大的建案就是那块黄金空地的兴建与开发,预计投入一百五十亿的资金,对手是朱三铭最讨厌的膨风建商“展陆建设集团”他们是抱着下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下去做的。

    “什么问题?”天微老神在在地问。

    通常老顽童遇到棘手的问题之后,会先自己在办公室里闭关,想好对策才出关,因此想必现在已经有解套的方法,她只要负责执行就可以了。

    “土地的所有权人易主了,那是他们家族内部的问题,你也知道我们没立场吧涉人家要怎么分配他们的财产,纵然会对我们造成损失。”

    朱三铭吞了口口水,继续口沫横飞。

    “我们也只能欣然接受哦,不,是摸摸鼻子接受,总而言之,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之前与纽约梵氏地产集团远东区总经理签的那份合约作废,我们必须与新地主签约,这样才能进行土地开发的计划,否则庞大的先置资金会对我们造成很大的负担。”

    哎,讲了一堆,口干舌燥的,先喝口茶先。

    “了解。”她点点头。“那么,就签啊,为什么不签?”她的笔记本只扼要的写着“土地需重新签约”七个字。

    “这个嘛,这个就是问题的所在了。”他搁下茶杯,润了润唇舌。“因为我们找不到新地主,所以无法和他签约,也无法得知他的意愿,据说他在一个私人的小岛上,那小岛是印尼众多岛屿中的一个,名叫米纳岛,从来没有人去过那个地方,那里也没有通讯设备,因此我们没办法和他约个时间来谈买卖土地的问题,他也不知道要在那个小岛待上多久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也只能纡尊降贵的去找他了哦,不不,对方是大地主,我们不该用这个成语,那么该用什么成语呢?”

    他想了想,放弃,又啜了口茶,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很渴的。“小微啊,我刚刚那句话该用什么成语才对?”

    “那不重要。”她完全知道老顽童在打什么主意。“您的意思是,要我去米纳岛上找新地主谈买地的事情?”

    “哎呀!明师出高徒!”朱三铭响亮的拍了下大腿,大声赞道:“你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好帮手,这么两三下就了解我的意思了。”

    “知道了,什么时候出发?”她也不想浪费时间,土地的事情一天不谈下来,她也是一天不能安心。

    “看你方便啦。”朱三铭悄眼看她,很小声很小声的讲:“不过我已经叫林秘书替你订了明天飞往印尼的机票了,岛上只有一个会讲中文的东方男人,所以你要找到他不会太困难”

    同样阳光灿烂的星期天下午,天微带着简便的手提行李飞抵印尼的雅加达。

    把她的蜜袋鼯丹尼尔先生托裘素帮忙照顾,她预计用两天的时间往返,她给自己最多三天的时间谈定这笔交易,因此她的手提旅行袋里只有两套换洗衣物和超薄笔记电脑,准备随时向公司报告情况。

    米纳岛如果不注意的看,在地图上根本不会发现这座不起眼的小岛,她可是很努力拿着放大镜才找到的。

    岛的实际大小不清楚。

    岛上居住的居民不清楚

    电压同样不详,不过她聪明的带了适用全世界的变电器,至于货币,她带了通行全球的美金和旅行支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跟地主见了面,大笔一挥,签定合约,那么她就可以速速返回台湾交差了。

    出了海关之后,她看到一个皮肤黑黑的年轻人高举着写她名字的牌子,她立即朝那年轻人走过去。

    “哈啰。”她笑容可掬。

    年轻人招呼她上一部中古的轿车,由他驾驶,她坐在后座,一路所见都是简陋的房屋,原始的像那种完全未经开发的乡下。

    车程长到她几乎快睡着,她开始打起瞌睡,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见了海浪声。

    她睁开半阖的惺忪睡眼,看到车窗外居然已经夜幕低垂了,而路边连盏路灯都没有,诡异的让她发毛。

    这种时候再来怕也来不及了吧?

    疑问在脑中一个个自动浮跳起来。

    码头有那么远吗?远到从白天开到了晚上还没到?

    还有,她都没问车资怎么算,如果待会这家伙给她来个狮子大开口怎么办?她是不是也只能欣然接受了不,只能摸摸鼻子接受

    “到了。”年轻人用生涩的中文转头告诉她,显然是他为了营生而学的有限词汇。

    “到了啊谢谢。”天微吞了口口水,拿出皮夹。“那么,总共多少钱呢?我可以给你美金吗?”

    看到她拿出皮夹,年轻人腼腆的摇了摇头,他降下车窗,手朝停在海边的一艘长相奇怪的白色小船一指。“到米纳。”

    “哦,你的意思是,那艘船到米纳岛啊?”她想她听懂了。

    “下去。”年轻人又说,不过他的表情是提醒她下车,而不是赶她下车。

    “哦。”她如梦初醒。

    怎么搞的?她觉得自己来这里好像变笨了,行动慢半拍,一点也不像坐在台北办公室里那个光鲜亮丽的女强人。

    提着行李下车,没想到年轻人咻地掉头,马上把车开走了,迅速消失在黑摸摸的夜色里,留下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的愣在那儿。

    “这下皇帝真的驾崩了”她喃喃地看着汽车绝尘而去,转身看着那艘驶往米纳岛的小小螃蟹船,心中充满了问号。

    这只小东西真的可以到米纳岛吗?

    真的不会在黑夜的大海中翻掉吗?

    想太多已经没用了,除了上船,她别无选择。

    “凌天微,走吧!”牙一咬,她提着行李,苗条高挑的巧影一移,白皙莲足踏着不明生物,涉水上了船。

    幸好幸好,船开了大约十几分钟就换了大船,看到比较象样的大船只,她的心才定了下来。

    一上去,她就看见一个有着强健体魄的男子坐在船上,他的五官很端正,虽然他也黑,但古铜色的肤色硬是和刚刚送她来码头那个年轻人不同,尤其是他的双眼,在漆黑的夜里炯亮的像天上星辰,深色背心与沙滩裤外的每一吋肌肤都显得勇壮精实,没有一丝赘肉。

    “嗨你好。”她想表达友善之意,于是露齿一笑。“我从台湾来,要去米纳岛,你也是吗?”

    说完才发现自己干么用山地腔讲国语啊?这样人家也是听不懂啊。

    她看着他,他没开口,但点了点头,仍旧抿着唇。

    “你是这里人吗?”她再问,这次正常点了,用的是标准国语。

    他摇了摇头,她瞬间大喜过望。“那你听得懂中文吗?或者英文?不然日文跟法文也行,我都学过一点。”她完全没想到这段话她也是用国语讲的,人家如果听不懂中文,会回答才有鬼。

    “中文。”他答。

    “太好了!”她忘形的欢呼一声,也不管这是在船上就忙不迭抓着他问:“那你是从哪里来的?也是台湾吗?你要去米纳岛做什么?那里真的只有五十万平方公尺吗?那找人是不是很容易?”

    他动了动嘴角,黑瞳在吹着海风的夜里闪着两簇奇异光芒。“你最好坐稳点,不然会有苦头吃,海里不知道有什么会吃人的生物。”

    天微一听,娇脸霎时沉了下来。“你在吓唬我?”

    他沉静打量她半晌,说道:“十九世纪的时候,回教海盗在这附近的海域反复劫掠,很多居民被海盗抓去当奴隶或贩售,他们也抢夺陆上的女人在船上寻欢作乐,数不尽的女人因为不堪受辱跳海身亡,她们不甘心的魂魄一直飘荡在这片海面上,过去曾有船只不明翻覆的纪录,据说,那些不甘心的女子魂魄在找替死鬼,尤其是女人需要格外小心,尤其是船上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时,她更加容易脱颖而出。”

    他说完后,黝黑的两拳气定神闲的交握在膝上,黑瞳里的眸光挑衅一闪,落在她身上。

    天微屏气凝神的瞪着他,她忽地转过身去,后面当然是空无一物的漆黑海面,她转回头,阴恻恻的瞪他一眼。

    如果他是开玩笑的,那么很抱歉,她不喜欢这个不好笑的笑话,而且她这个人是不喜欢随便让人开玩笑的。

    “你是不是男人?居然这样吓唬一个女孩子?”

    他满意的揉揉下巴。“当有不明物体忽然抓住你的头发,把你连发带人的拉进海里,而我却依然平安无事的坐在这里时,你就不会认为这是吓唬了。”

    懊死!她用眼神凌迟他。“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我要投诉你!”

    她是凌天微,她是从来不接受威胁的凌天微,上一个威胁她若不加薪将发动罢工的工头被她在一个小时之内踢出了万邦建设,虽然老顽童摇头告诉她,这样会让她身涉对方报复的危险之中,但她仍然执意那么做!

    所以了,她绝对不是被吓唬个一两句就会昏倒的女人,而眼前这个家伙也休想吓倒她。

    “除了海盗可以奸掳女人,普通男人也同样可以。”他选择对她的怒气视而不见,淡淡的说。

    她警戒的盯着他,视线从他精壮的手臂到腿毛茂盛的有力双腿,粗略估计他掠倒她只要三十秒,剥掉她衣服加上她挣扎只要两分钟,强暴她一秒这是她贬低他性能力的算法把她连人带行李丢进海里只要二十秒她怎么会认为他五官端正呢?他根本长得邪恶得很!就算他会讲中文又怎么样?他一定是这不毛之地的野生原住民,茹毛饮血长大的!

    总之,她真是该死的大意!

    她怎么可以什么都没问清楚就上了这艘贼船,船只在漆黑的大海上航行,一路快速的开着,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船上只有他们两个,如果他真的奸淫了她,把她推到海里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你怕了?”他轻易从她眸心读到身为女人的本脑浦惧,但叫他意外及被挑起兴趣的是,她眸中远大于恐惧的懊恼神情。

    她不怕他这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吗?

    她不说几句好听的来拍拍他马屁,让他对她手下留情吗?

    “你很可恶!”她饮恨地坐了下来,坐在离他最远的角落里,她不服输的挺直坐着,冷冷的瞪视着他。“如果你敢轻举妄动,我马上咬舌自尽、跳进海里,你不会有机会动我半根寒毛的,听清楚了吗?”

    他的手往胸前一盘,那双黑眸在暗幕里灼灼放光,他轻松的说:“咬舌自尽之后,你绝没有力气再跳进海里。”

    她嗤哼一声。“我可以边咬边跳。”体型输人家,逞逞口舌之快也好,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绝不是一只软脚虾!

    此时气呼呼的她没有注意到,她眼中那个茹毛饮血长大的野生原住民,炯亮的眸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而且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的眼前自动浮现一幅生动的自尽画面,一名女子边咬断舌头,双脚像弹簧一样离开船面,咚地一声跳进海里。

    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没笑了,三个月?四个月?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的笑线就全自动的罢工了,无论多好笑的笑话和多值得大笑庆贺的事都无法动摇那根麻木的笑线半分。

    然而现在,一名陌生女子居然能够令他发噱而笑,这似乎不太符合他这几个月来沮丧又痛苦的心境。

    “你干么那样看着我?”注意到他不寻常的眸光,噁心的嘴角还泛着淫笑,天微防备的瞪视着他。“别想打我的歪主意,老实告诉你,我私生活很乱,最近刚检查出来我是爱滋带原者,我还有会传染给别人的香港脚,另外,我的胸部是隆的,毫无触感可言,一捏就破,如果你碰我的话,倒楣的是你自己。”

    瞬间,他的胸膛震动,喉咙滚动出沉沉笑声。

    他笑出了眼泪,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他是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