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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你有客人。”
陆清妍放下手边的工作,抬头望着外籍女佣,素净的脸上有着一丝困惑。
“谁?”
“是我啦。”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个明艳的短发女子,女子一见到陆清妍,带笑的脸上掠过一丝迟疑。“清妍,这么久都没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陆清妍摇摇头,脸上只有纯然的欣喜。自从三个月前的婚礼之后,她就没见过谢君菱,但是从几次电话来往中,她知道好友刚从一家杂志社得到助理编辑的职位,忙得很。
“你看起来就像时髦的都会ol,真漂亮,上班生活适应得怎么样?”
“还说咧!”谢君菱松口气,吐了吐舌。“一天到晚被人当狗一样奴役,累得我每天回到家倒头就呼呼大睡。”
“第一份工作总是比较辛苦的,过阵子就会比较轻松。”陆清妍安慰道。她和谢君菱都刚从大学毕业不久,本来也该像多数人一样步入职场,开始独立自主的生活,谁会想到她这么快就嫁作人妇呢?
命运总是让人难以预料
不愿多想,清妍拉着谢君菱在沙发上坐下。
见到茶几上散落的各式彩色串珠,谢君菱有些难以置信。“不会吧?你还在玩这些玻璃、陶瓷珠珠啊?关氏可是上市的珠宝公司耶,你要什么首饰没有!”
“打发时间而已。”清妍浅笑。她当然知道自己做的这些项炼、耳环等小饰品不能跟经专人设计的名牌珠宝相比,但是她就是喜欢那种将各种小彩珠拼凑出漂亮小饰品的乐趣和成就感。
谢君菱显得有些不以为然,注意力转移到朋友身上。“看看你,一阵子没见,现在肚子都凸出来了,有妈妈的味道喔,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陆清妍垂眸抚着微凸的腹部。即使她已经透过医院里的仪器看过好几次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人儿,每次想到自己的身体内有个小小的生命在成长,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谢君菱误解了她的沉默不语,亮丽的脸上流露出愧疚。
“对不起,清妍,那个晚上要不是我,你现在也不会”
“事情已经过去了。”清妍制止她。“你别再自责,何况,那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错。”真要追根究柢,会有今天的结果,全是她自己的责任。
然而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这段时日以来,她一直努力不往回看,而是将心思放在现在跟未来。
“可是”
“你别胡思乱想。”为了安好友的心,清妍又道:“我现在过得很好,心情也很平静,而且我打算让这样的生活延续下去,所以你别替我担心。”
看着那恬淡却坚定的笑容,谢君菱有着些微诧异。“那就好,我本来还担心你会郁郁寡欢,消沉到极点。”然而她看见的不是消极的认命,而是一种接纳现状、想要认真过生活的通透。
沉浸在自怜当中是件奢侈的事,这是清妍近来想通的一个道理。
这样对她即将出世的孩子,以及关定涯都不公平。
尤其是后者那个她只知道责任感极重,却一点都不了解的丈夫。
因为她,他的人生被扰乱,所以,她对他不是没有愧疚。
但是清妍并未对谢君菱多做解释,只是改变话题,问起了好友的生活近况。
两人又聊了一阵,直到谢君菱看了看手表。
“我该走了。”
“不留下来吃饭吗?”
“不了,我另外跟人有约。”
清妍理解地点头,送好友到玄关处。
“对了”谢君菱顿住脚步,忽地问:“你这阵子有见到他吗?”
清妍胸口微窒,自然明白君菱口中的“他”是谁。
半晌的静默之后,她道:“没有,他一直没出现。”
谢君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门开启的声音打断。
进门的是关定涯。
他提着公事包,收起短暂的讶异,跟谢君菱简短地打过招呼之后,便迳自进入客厅,留女士们独处。
不知怎地,清妍觉得他对自己的好友似乎有些冷淡。
是她多想了吧他本来就是个少言、情绪不外显的人。
谢君菱一离开,清妍便进厨房开始忙碌。
婚后第一天,关定涯便提过要特别替她请位厨师,但是清妍谢绝了。
她喜欢做菜,也早已习惯替舅舅一家人准备晚餐,现在她既不用上课也不上班,准备两人份的饭菜对她来说更是轻而易举。
只是有一点她觉得奇怪。
罢搬来的时候,钟点女佣乔依丝就告诉过她,关定涯的工作很忙,通常九点以后才回家,晚餐也几乎都在外面解决。
但是她观察到的结果却恰恰相反。三个月来,他每天准时七点回到家,然后跟她一起吃她煮的家常菜,饭后坐在客厅看一会儿新闻,然后才进书房办公。
她想不通,但也不寻根究柢,毕竟他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活作息。
“需要帮忙吗?”
醇厚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清妍停下正在切鸡丝的刀,转头便看见厨房门口那具挺拔的身形。
他很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颀长的身躯有着一副宽阔的肩膀,配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任何人都得承认他是个外型十分出色的男人。
然而他身上同时散发着一种迫人的气息,像是习惯主宰一切,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有时仿佛隐藏了许多想法,让人完全看不透,有时又锐利得像刀,直直地刺入人心。
至少,这是他给清妍的感觉。
稍早她对君菱说她心情平静是事实,却又不是百分之百坦白,因为每当他靠得近些,她就有种周遭气流被扰乱的感受,并莫名地隐隐心慌。
他朝她走来,她顿时感觉宽敞的厨房变窄小了。
“抱歉,关大哥,刚刚君菱突然来访,我聊得忘了时间,所以晚餐得稍等一下。”叫他“关大哥”已成习惯,从初次见面到现在未改,而他也从未表示反对。
“是我回来早了。”他停在她身旁,又问一次:“有什么我能帮忙做的?”
“不、不用。”清妍忙摇头,脚下偷偷地挪开一小步。他站得太近了
“我不会咬人,你不用怕我。”
啊!被发现了
可是她并非害怕他,她只是有点紧张而已不知怎地,他的关注总给她一种奇特的压迫感。
清妍耳根发热,选择避而不答,低头继续切肉。
必定涯又注视她片刻,不再追究,迳自拿起流理台上的小黄瓜。“这个要怎么切?”
看来他是不会离开了。
清妍轻咬下唇,又不好意思再开口赶他,只好道:“切薄片就行了。”见他拿起另一面砧板和刀子,她强迫自己拉回视线。
苞许多喜爱下厨的人一样,她总会下意识地把厨房当作自己的私人空间。
而现在,他不只占据了这空间的一方,还陪着她一道准备食材,这种感觉太怪异,也太亲匿。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结婚以来,他们之间一直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对彼此客客气气,不能说是生疏,却也绝对算不上亲近,仿佛两人都只是尽着夫妻的基本职责,而她也逐渐习惯这种平平和和、不冷不热的相处模式
为什么他现在要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
假装他不在好了假装她就像过去三个月来,独自在厨房中忙碌。
可是太难,那样强势的存在,教她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
努力了一阵,清妍眼睫稍扬,忍不讆┫虿辉兜纳聿啵患沧琶佳郏窀鐾饪埔绞λ频刈ㄗ2俚叮幼潘哪抗饴湓谡璋迳稀?br>
杏眼眨了眨,然后陡地睁大。
“你怎么把小黄瓜切成那样?”她脱口道,甚至没发现自己提高了声调。
老天若非亲眼所见,她绝对不会相信有人连切小黄瓜都能切得歪七扭八。
“有什么不对吗?”关定涯微微蹙眉,对她的反应很是不解。
何止不对?清妍满是懊恼地瞪着那堆呈不规则块状的小黄瓜,这下要她怎么拿它们来炒菜?
“我再试试”
“不用!”清妍飞快阻止。“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来。”
必定涯举起双手,神色小心翼翼。“我不切就是了你先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清妍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菜刀。
她居然像母老虎似地挥舞着菜刀吼他!她是吃错了什么葯。
“呃”她赶紧放下手中的凶器,努力掩饰羞窘。“你先到客厅休息,晚餐好了我会叫你。”
“嗯。”清妍看着他略显僵硬地迈步离去,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表现得像个恰查某,但她从小就喜欢漂亮的东西,因而对食物的美感也颇为重视,就是无法忍受好好的食材被切得那样“丑陋”
以往在舅舅家,舅妈讨厌油烟,舅舅和表哥更是对厨房敬而远之,所以她从来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提供协助。
只是,谁会料到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商场强人竟是个厨事白痴?
堂堂一个关氏珠宝集团的总经理,八成是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嫌弃吧
思及此,她忽然有股想笑的冲动,可是又觉得自己太不厚道,只好忍住。
然而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她的唇角一直都是上扬的。
直到烹饪结束,清妍才发现一件事
相识以来首次,她面对关定涯时的那种不自在感,消失了。
他想他要吐了。
必定涯翻阅着图文并茂的书本,脸色愈来愈惨白。
这是他寻遍所有网路书店,读尽所有评论之后才找到的一本实用书籍,书中不仅详细解说了他想知道的一切,还附有各个过程的彩色图片,可是书本翻阅不到三分之一,他已经开始感觉胃肠翻搅,不舒服到极点。
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产妇的分娩过程这么可怕。
别担心,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
必定涯努力替自己作心理建设。
想他在商场上打滚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区区进个产房陪产算什么?生孩子的又不是他,他在穷紧张什么?
可是生产过程看起来那么痛苦,又那么血腥她可承受得了?
另一层忧心迫使关定涯咬住牙关,继续翻看书本,多一点知识只有好处。
叩、叩、叩。
书房门上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他一惊,把书扔进抽屉,迅速抓起一份公司档案摊开在桌面上,又深深地吸了口气,确定自己声音平稳,神色如常。
“请进。”
“抱歉打搅到你工作,关大哥。”清妍进门,手中端着一个瓷碗。“我煮了一点绿豆汤。”
“谢谢。”关定涯看着她将碗放在桌上,心中五味杂陈。
她是他的妻,她腹中是他的女儿,而她仍是叫他“关大哥”
她何时才会改口直唤他的名,就像她唤他弟弟那样?
矛盾的是,即使明知她心里没有他,即使明知她的温柔只是个性使然,他仍是为了小小的一碗绿豆汤感到欢欣不已。
“行宇今天已经到了西雅图跟他母亲相聚。”他看着她身子微微一震,自己的胸腔也跟着抽紧。
清妍讶异地望着他,似是不解为何他会在经过这些时日后,突然对她提起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呵,他又何尝愿意呢?可是他知道,无论她多么希望得知行宇的消息,也绝不会主动询问,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哪有向丈夫询问前男友近况的道理?
“我只是认为你或许会想知道。”
她静默片刻,轻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他微乎其微地点个头,见她就要离开,想也没想地又出声。
“清妍。”
“嗯?”清澈的水眸询问地投向他,教他有片刻的失神,一时想不出唤住她的理由。
他只是,想多跟她相处一会儿罢了。
“别为了那些手工艺品熬夜,早点休息。”
她略微怔愣,随即温顺而拘谨地牵唇。“好的,关大哥。”
依然纤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书房中,只剩关定涯和与他相伴的一室寂静。
嘴角扯出一个带着涩意的弧度,他并未错过她适才流露的愕然。
两人一直分房而眠,显然她并不知道他每晚都等到她熄灯之后才就寝。
事实上,她不知道的又何止这件事?
她不知道,他对她的喜好了若指掌,很清楚她尽管自身鲜少穿戴珠宝首饰,却爱极了自己动手做些女孩家爱的饰物。他注意到她的朋友,甚至是外籍佣人身上,都曾配戴过她送的一些小东西。
她不知道,结婚以来,他推掉所有商业应酬,并把能带回家做的工作就带回家,为的就是尽早下班,回到家中看她为晚餐忙进忙出,感受那种他从未在其他女人身上感觉到的归属感即使,他再明白不过,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感觉。
她不知道,昨日他自告奋勇到厨房帮她,却愈帮愈忙反被嫌弃时,心头是多么欣喜,只因那是她首次抛开平日的生疏、有礼,首次显得不畏惧他。
她不知道,每当他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看着她,多么渴望能拥她入怀,感受着她的柔软、吸着她的馨香就如五个多月前的那一夜。
她不知道,他爱她。
他费尽心力掩饰这些,她怎么可能知道?
必定涯自嘲地笑了,天底下可还有其他男人像他爱得这般窝窝囊囊、躲躲藏藏?
如果可以的话,他多么希望可以正大光明地拉着她的手,毫不保留地给她一切他所能给予的呵护,但是他不能他没有那份勇气。
他怕。
他怕一旦她发现他的感情,也就会很快发现,其实
他是多么卑劣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