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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经理诚惶诚恐的跟在杜绍威身侧已超过三个小时了。
杜绍威虽然是个好动的小男孩,不过要他拖起地来却是慢吞吞的,若不是郁苹屡次的阻止,经理老早为杜绍威代劳了。
“郁苹啊,你想死是不是?”经理生怕万一杜绍威向总裁告状,他的退休金就会飞了。
“什么啦?”郁苹叉著腰,瞪著杜绍威将最后一个角落拖干净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现在的工作是将拖把洗干净。”
“我不要!”杜绍威一气之下,将拖把用力的摔在地上。
“嘿!”她指著他斥道:“你敢给我说不要?你”“我来洗、我来洗”经理不由分说地抢著做,在郁苹还来不及阻挠的瞬间,经理早就抱著拖把不见人影。
郁苹目瞪口呆,待她回神的时候,却看到杜绍威傲慢的瞪著她瞧。
“看什么看!”郁苹不是没有同情心,既然他已经将工作完成,她的心情自然得到平衡。
“老巫婆,你是不是忘记一件事啦?”杜绍威有样学样,仿效她叉腰的模样质问她,完全像个小大人。
“我会忘了什么事?忘了揍你吗?”
杜绍威嘿嘿一笑,表情相当嚣张。“你忘记了哦,我哥要你向我道歉。”
道歉?郁苹凝神一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
“我才不会向你道歉!”她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杜绍威的大眼睛瞪得更圆了,他哼了一声“你敢不听我哥的话?我都已经把地板拖完了耶!”
“你哪一只耳朵听到我答应你哥的要求啦?”郁苹反问他,她可是个大人呢,应付一个小表头一点也不困难。
杜绍威气得涨红了脸,转身往电梯走去前,不忘又丢下一句狠话。“哼,你说话不算话,这一次我真的要我哥把你炒鱿鱼,你这个坏人!”
郁苹朝著他做了个鬼脸,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威吓。
“郁苹,你给我进来!”
经理愤怒的喝斥声突地传来,郁苹赶紧进入办公室。
经理虽然已经坐在位子上等著她,但不安的心情同样反应在脸上,一见她来,劈头就吼:“你实在愈来愈过分了,你不想活也别害死大家啊!”“我哪有!”郁苹不苟同的说道:“我也是遵照杜协理的指示”
“杜协理讲的是客套话,你是听不懂吗?”经理觉得浑身发冷。
她皱了下眉“他哪是客套话,如果是,他弟弟干嘛照我的话去做咧?”
“你还敢说!”他无法忘记她居然将杜绍威倒吊的那一幕,所以他才会抢著洗拖把为她的粗暴行为赎罪,虽不知杜绍威明不明白他的用意,他还是想做得心安。
经理看着不愿低头的郁苹,叹口气道:“话说回来,他到底也是个麻烦的小孩,你自己也带了个孩子,有些事已容不得你意气用事了。”
郁苹微蹙著眉,她始终瞧不起用特权取得利益的人物,就算对方是个孩子,她也无法妥协;可一旦扯到“她的孩子”她就不得不逼迫自己三思而后行。
经理见她沉默,乘机开导她“一个单身女人带著孩子是很辛苦的,虽然这件事错不在你,可是看这个情形,你也不愿意因此而丢了这份工作,让生活陷入困境吧?”
“我不怕失去工作。”郁苹拥有学历,却更有一颗肯上进努力的心,她不担心找不到工作。
“是,你不怕!但你要想想,找到下个工作的时间需要多久?又会有什么工作可以配合你接送小孩上下学?我不敢说这里的工作最好,但至少比外头的那些工作更能配合你的要求。”经理一派老生常谈的语气,他得劝劝她上楼向老板道歉才行,否则他同样会被拖累。
郁苹仔细思索,经理的话的确有一番道理,当年她会选择这里,也是因为这里的薪资较高,时间上又可以让她接送六岁大的小女儿上下课。
六岁!郁苹也只不过才二十五岁,拥有一个六岁大的女儿的确让她在找寻工作上四处碰壁,但她不曾因此而放弃收养女儿的念头。
“当初你的履历表上写著未婚却有一个女儿,其实让我也犹豫了一下。”经理直截了当的道:“商场上有许多现实的地方,表面上男女平等,其实对女人不公平的地方还是很多。就拿你来说,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你未婚生子,若不是我心软、愿意听你解释,你今天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郁苹愈听愈头疼,她一点也不认为收养朋友的女儿是项错误的决定,虽然她曾因为她的固执被父母亲戚们误解唾弃,她却始终没有放弃对朋友的承诺。
“有些事很难预料,我会做这个决定、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我老早就有底了。”郁苹被经理的话说服,开始有些动摇。“经理说得没错,以目前的现状来说,丢了这份工作对我的确会造成一些困扰,两个月后忆婕就要上小学了,学费是一大问题。”
“所以啊!”经理马上趋前身子对她强调:“你就去道个歉嘛,又不会少一块肉,对不对?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郁苹脑中开始冒出一堆数字,例如房租、水电费、瓦斯费,这些其实她都还可以应付,可为了栽培小女儿,她说什么也要让女儿就读明星双语小学,相对的学费就比一般学校来得昂贵,再加上两个月的暑假补习费
唉算了!累积下来的金钱数字吓人得很,她决定马上去道歉。
“这就对啦。”经理乐得在她背后叮咛:“记得啊,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无奈的回了一记白眼,什么嘛她已经够呕的了。
一想起杜绍威得意的嘴脸,她的体内就有一把火直冲脑门,现在她真的要向他道歉?天啊!
她脑中一闪,一张冷酷的俊颜浮现,她又叹了口气,看来她宁可去吻那个冷冰冰的男人,也不愿向那小霸王低头。
扁想到那一幕,她就恨不得撞墙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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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灾多难的一天还没有结束,郁苹从电梯的透明玻璃往外看,总觉得今天的时间过得好慢。
楼层指示灯响在她的耳边报告著电梯正往上升,她根本不想去注意电梯中途停了哪些楼层,反正主管的办公室位在最上面两层,等到人出入得少了,也就表示她即将抵达目的地。
唉她又叹了口长气,她实在不想违背良心做这件事,可她又逼不得已。苦闷的心情作祟,她无精打采的凝视著外头,电梯在此时突地打门开,郁苹听到一阵惊呼声响起,还来不及回头,脑袋瓜子就被一股力道击中。
她一边抚著头上的疼痛,一边瞪著掉落在她脚边的“凶器”顿时火冒三丈。
又是足球?
“快去帮我捡回来呀!”
熟悉的斥喝声传来,一名员工慌慌张张的跑进电梯,正想拾起那颗足球,却被郁苹硬生生地抢下去。
她大步一跨,怀著浓浓的愤怒直朝那个爱惹事的小霸王走去,愈接近杜绍威,他的斥喝声愈清淅,她就愈生气。
“你真是没用耶!球踢出去的时候,你要看球啊,守门员是你耶,笨蛋!”
“不好意思”一名员工急忙鞠躬哈腰地道歉。
“笨蛋、笨蛋!”
杜绍威颐指气使的姿态和员工们不敢惹事、卑躬屈膝的模样,完全映入郁苹的眼里。
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叮咛全被她抛在脑后了!
她一把捏住杜绍威的耳朵,不客气的大骂:“杜绍威,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坏?”
“又是你!老巫婆、丑八怪,你又欺负我了,放开我!你”杜绍威对她的出现有些失措。
“随便你怎么骂,这一次看我怎么修理你。”
在众人的注视下,郁苹二话不说地抓著杜绍威背后的裤子,将他以“横”的方式拎著走,凶神恶煞般的神色将周遭的人吓出一身冷汗,而她接下来的举动,更让大家惊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见郁苹将杜绍威拎到了厕所里,随即传出杜绍威不曾停歇的哀叫声及怒骂声,还有一阵劈哩啪啦的拍打声。
“你干嘛打我的手?好痛、好痛哦,你是恶毒的巫婆!”杜绍威夸张的大叫惊动整个楼层。
“你少来了!我用我的手打你,如果你会痛我也会痛。你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你想叫人来吧?好啊,你不是最爱叫你哥来吗?我想现在已经有人去了。”郁苹已经完全豁出去,这孩子真是坏透了,不教不行。
郁苹相信她大胆的行迳无法维持太久,消息灵通的大主管们应该都已经收到八卦了吧?
“哼!你别以你是大人就可以说话不算话,等我哥哥开完会,我会告诉他你有多坏。好痛,放开我啦!”
“好呀,在这之前,我就好好的教训你”郁苹的话才刚说完,她挥舞的手却在半空中突然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攫住。
她抬头,接触到一双冰冷的黑眸,本应感到害怕,但她却勇敢的迎向来人。
“杜协理,你来得真快。”
杜至野对她的反应迟疑了半秒,甩去她的手后,已恢复平时的森冷。“郁小姐,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杜至野一到,杜绍威马上以嚎啕大哭来宣示自己的委屈。
她冷眼瞧着小霸王的演技“到底是谁比较过分,杜协理应该很清楚。”
“你是不是忘记你上来做什么?”他在前一刻才接到超市经理的通报,下一秒却听到一群人慌张的闯入办公室,七嘴八舌的指责她正在对杜绍威施以暴行。
杜至野本是半信半疑,可看到刚才的那一幕,他完全认定她是个粗暴、缺乏爱心和耐心,更是个会对孩童施以暴力的可怕份子。
“我当然记得啊,你对我提了个莫名其妙的条件要我执行,也不管我要不要接受!反正你们做主管的要下面的人怎么样,我就得做,还能有什么话说?
可这小霸王已经有样学样,你是他的亲人却没有好好教他,让他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大家还把你当神一样看待、对你无比的崇拜?在我来看,教育出这样一个弟弟,你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去尊敬。”
郁苹义愤填膺的指著杜绍威,他哭了老半天,却连滴泪也没有,而眼前这个人人敬畏的协理,居然还反过来指责她的不是?
杜至野钦佩她的勇气,却不能苟同她的指责。“我从未放纵过他”
“没有?”郁苹大胆的打断他的话,不准备让他有再度开口的机会。“没有的话,这个人是谁?要是他不叫杜绍威,那我可不可以把他当成一般的野孩子撵他出门,再把他的父母叫来痛骂一顿?说来说去,就因为他是大老板的儿子,他还不是看准我们什么都不敢做!”
“你”“总之。”她倏地伸出手掌,阻止杜至野的辩驳,因为她必须快速的把要说的话一次宣泄,否则她相信自己没有第二次的机会。“我是不可能向他道歉的,这就是我上来要谨慎说明的事,现在我说完了,告辞!”
杜至野还未开口,郁苹早溜得比烟消散还快速。
蹙拢的眉宇在她的批评下愈蹙愈紧,他回眸睨著停止哭泣的杜绍威,杜绍威在接触到他视线的刹那,只敢低著头不发一语。
“把手伸出来!”杜至野从齿间迸出了几个字。
杜绍威打了个哆嗦,连忙照做。
“你为什么骗人?”杜至野凝视著他粉嫩的手掌,发现并没有想像中的红肿。
“什、什么”杜绍威畏畏缩缩的反问。
“会痛吗?老实说!”杜至野睨著他。
杜绍威仿佛感受到兄长严厉的视线,头愈垂愈低了。
杜至野淡淡地吐了口长气,某种想法却逐渐成形。
“你的确需要一个不怕事的人来管管你。”
“哥?”闻言,杜绍威嗅到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紧张兮兮地看着杜至野。每当有大难临头时,兄长的面无表情往往在他小小的心灵里构成可怕的威胁。
杜至野淡挑眉宇,很平静的告知了一项决定:“我就请她来管教你。”
“哥!”杜绍威眨了眨双眼,感觉到世界末日般的慌乱。“我不要、我不要啦!她很坏,又会打人,我不要”
杜至野冷笑的嘴角更添加了提议的确定性,他不理会杜绍威的大吼抗议,当下开始评估这项提议的可行性,又或许,这项提议在未来,可以成为威胁弟弟的一大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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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苹一口气从楼梯一路往下跑,跑回超市的时候早已气喘吁吁,可这样才能抚平她刚才和杜至野对抗时隐藏在心里的胆战心惊。愈跑,她不自觉的开始腿软,当她跑回熟悉的地方时,她差点瘫倒在地板上。
那个杜至野真是个冷到极点的可怕家伙!那冷漠的黑眸至今仍深深的烙在她的脑海里,只要一想到刚才那幕,她的心脏就跟著跳得好厉害。
杜绍威说她是巫婆?她才觉得杜至野邪门,否则她不会到现在仍无法平抚心中那股莫名其妙又说不出所以然的情绪。
呆愣的她坐在地板上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的纸箱让她的视线瞬间找到焦点。
“这是”她看到箱子里装著熟悉的物品,全是她惯用的办公文具。
经理有气无力的说道:“你早该知道的,我叫你上楼去道歉,结果呢?”
郁苹有些傻住,虽然她和杜至野怒目相向的时候就预料到这样的下场,不过当她头脑恢复清醒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命令这么快?”她仰头问他。
经理递出一封薪资袋,无奈地对她说:“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没有办法再帮你,上头直接来命令要我好好处理这件事,所以这是这个月到今天的薪水,另外的遣散费还需等两天会计算出来后,你再来拿。”
她睇著那袋微薄的薪水,默不作声的收下。
看来她是非走不可了,生存在特权主义下,她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无法对不合理的事情妥协的脾气一直是她的致命伤,她一直以为耐力、努力可以胜过一切,但现实的社会却一直打击著她的自信。
郁苹站起身来,抱起了纸箱,默默地离开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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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苹将箱子放在机车的脚踏板上,阳光下的空气已随著傍晚的余温而变得有些闷,如同她现下的心境。
她摸索著机车上斑驳的痕迹,好像随便一个碰撞,这部机车就会散得七零八落似的,残破的镜子里反映著她凌乱的马尾和黯淡的脸色,看起来的确像个老巫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忘了该怎么打扮?
从她收养车祸丧生的好友之女开始,她就舍弃了少女该有的生活,更自动放弃了恋爱和结婚的权利。
从被父母赶出门的那一刻,她必须变得独立和坚强开始,她就忘了为自己而活了。
计算著口袋里的薪资,银行存款,以及两天后的遣散费,也许她可以有机会休息个一、二天,甚至一个星期,找回她二十五岁该有的青春
“小妈咪!”
远远地,一个漾著可爱梨窝的六岁小女孩从娃娃车上,一路蹦蹦跳跳的来到了郁苹身侧,郁苹马上给她一个贴心的拥抱。
萧忆婕,一个郁苹无法放下的孩子。
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却异常懂事,她在三岁时接受了父母双亡的事实,对郁苹的养育充满了感恩,在她幼小的心灵中什么都知道。
“这么早就下课啦?”郁苹突地回神,这才发现时针又转了一圈。
平常娃娃车都固定送萧忆婕回到这里,再由郁苹同她一起回家。
“今天学校开始放暑假啦!小妈咪怎么了?”萧忆婕从三岁开始就这么喊郁苹,她灵秀的双眼察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格外小心的问著。
“没什么啦”郁苹委靡不振地说:“得罪了一个小霸王和一座大冰山,小妈咪要休息一阵子了。”
“小霸王?大冰山?好奇怪的说法哦!不过,小妈咪要休息啊?”萧忆婕睁大了双眼,开心地说:“好啊,我们可以一起起床、一起睡觉、一起出去玩吗?”
望着她的笑脸,郁苹的阴霾突地一扫而空,仿佛什么坏事都烟消云散了。
“可以呀。”郁苹回以笑脸。
“那我们可以去看电影吗?”萧忆婕马上说出了她的愿望“我听同学说,有部卡通很好看,我想我想”
“你想看啊?”郁苹摸摸她的头,明白懂事的小女儿不想给她增加经济上的压力,以现状考量,电影的钱她还是可以负担。“看你这么乖,我也很久没有放松一下了好吧!明天我们就睡到自然醒,然后去看电影。”
“耶!”萧忆婕兴奋的跳起来,围著机车绕了二、三圈。
小巧的身影和欢乐的气氛感染了郁苹,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教她如何放得下?而忆婕也是她目前真正拥有的亲人,一旦失去她也等于失去了所有。
为了小女儿,她得振作,不能被环境和这个社会打败!
再望望这座庞大的百货购物中心,她深信自己在领完遣散费后,将会是最后一次看着这里。这个地方,她这辈子不会再来!
她得承认的事实是这里的名牌她买不起,这里的大冰山及小霸王她更惹不起。
至于那双眼所带来的震撼她得想个办法忘得一干二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