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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声响起。
导演从他的导演椅上跳了起来;不只是导演,连在场的副导演、制片、剧务、场记。灯光、音效,各部门的工作人员们合演这部电影的男女演员,全部都奔上前去,他们都只担心一件事—一
他们的男主角。
这是一部耗资巨大、强调特技和火爆场面的警匪动作片,领衔主演的是当今影坛具有“台湾最后一个巨星”之称的雷远中。投资人对这部电影寄予厚望,希望他能重振台湾电影王国的美称。
雷远中被称为巨星一点也不为过。他三十二岁,一个智慧、成视谌、体能正值颠峰的男人;在银幕上他被塑造成一个冷峻、孤寂、挺拔且不需要任何人支援的警探英雄。他那忧郁、孤独、混合着不在乎一切的眼神,深锁的眉头,攫住了所有女影述的视线,让她们为他疯狂;再加上他俊挺高挑的身材、矫捷的身手,以及被神化了的性格,因此,他才会成为票房的保证。
他的神秘感也是他成为巨星的因素之一;从他的第一部电影卖座之后,他就很少接受媒体或记者的采访,他的私生活对大家而言是个谜,他将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使大家直觉的就把他当成银幕上的那个警探,那个对感情冷淡、一心只想将歹徒绳之以法的硬汉。
在现今的社会中已经没有英雄,到处充斥着贪污、贿赂、官商勾结、金钱暴力,种种令小市民不平的现象和实景,所以雷远中所饰演的警探无非就是正义的化身,大家都把心中的无力感寄望在这个警探的身上;所以他在大片中刀枪不入,再多的歹徒、再危险的状况,他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全身而退,赢得胜利。
但是今天的状况不同。
这个爆破的场面早了十秒钟引爆,雷远中一个闪避不及,整个人被爆炸的威力弹到了数公尺以外的水水泥地上,瞬时他昏了过去,不省人事;在他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
他好累。
对他的工作。
对他的偶像、巨星地位。
对他一成不变的警探角色。
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现场是一片乱象。救护车在五分钟之内就赶到了;没有幸灾乐祸的人,虽然雷远中始终和人保持一段距离,但至少他待人真诚、实在,而且乐于提携后进、尊敬前辈、不乱抬高价码,拍片又敬业、专注、不迟到、不耍大牌、不拿跷,所以他的人缘一流;现在发生这种事,大家急的不是受影响的拍片进度,而是他这个人。
经过一番急救,雷远中头痛欲裂、浑身酸痛的醒来,他的脑子里好像有一个营的人在比赛打鼓似的;英雄不能喊痛,英雄不能掉泪,不管是在现实生活中或是银幕上。咬紧牙关,他看着围在他病床边的一群护士。
护士们个个都是着迷、爱慕的眼神,特别是那些实习护士,要不是护士长在场,说不定她们早已扑到了他的身上。
“我”他有些困难的开口。
“仇刚!”一个护士尖着嗓子的叫他在电影中的名字,那个嫉恶如仇的警探名字,但随即被其他的护士拉住,好像要给她一顿毒打似的。
“别这么大声!你忘了他刚出意外吗?”有人骂道。
“我兴奋嘛!”
“而且他是叫雷远中,仇刚是电影里面的名字!”又有一个实习护士说。
“谁在乎!仇刚或雷远中都是他!”
“天啊!他比银幕上更帅!”
“他的发型比孙兴还性格!”
“他比孙兴帅上一千倍!”
“我要他的亲笔签名!”
“我要他的头发”
这些护士们忘了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个病人,一个需要休息的人;她们七嘴八舌,好像中了邪似的盯着他、讨论他,只差没有把他供起来,就算是刘德华在这里也不过是如此。雷远中想将她们吼出去,但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幸好护士长出声了,她河东狮吼般的一叫,这些小女生一脸哀愁、不满的鱼贯走出急救室,并且依依不舍的猛回头,好像要记牢这一刻似的。
他不禁发出痛苦的呻吟,他发誓下辈子他不再当什么偶像、巨星,他要做一个平凡的男人。
“雷先生!不好意思,这些小女生—一”
“副导在外面吗?”他不得不打断护士长的话。
“外面有一群’。”
“可不可以麻烦你去请副导进来一下,他叫小何。”
“可是医生说你需要观察。”
“只是讲几句话。”
“但是”
“请你!”雷远中不得不在这时发挥在银幕上的魅力,即使必须承受来自肉体上的痛楚,他还是挤出一个能打动万千女性的笑容;果然护士长一副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样子,马上走出急救室。
雷远中松了口气,他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
一会儿副导小何走了进来,他脸上有焦急、有关心,见到已经醒过来的雷远中,他如释重负。男主角可不能出事,撇开电影不谈,他和雷远中还是好朋友,他们合作过多部电影,雷远中并承诺只要他当上导演,他会免费的为他演一部戏。
“你总算醒过来了,真是老天有眼!”小何用脚勾过一张椅子,跨坐在椅子上。“制片差点心脏病发作,导演差点宰了弄道具和那几个搞爆破场面的!”
“把我弄离开这个他妈的鬼医院!”雷远中劈头就是一句。
“你能用这种口气说话,八成不是很严重!”小何打趣道:“这里可不是鬼医院,这是一家大医院。”
“这里是动物园。”
“不能怪那些小女生!”小何光是想到前不久的画面,他的嘴不由自主的就露出了一个想大笑的弧度。“我从不知道小女生们有这么好的效率,一个先发现是你之后,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医院就为之騒动、沸腾起来,那种效率真是连专业记者都要大叹弗如;现在外面还是闹哄哄、议论纷纷,需要急救或是重病的人,今天最好别来这家医院,我怕这些护士的魂已经都飞到你这儿了,拍片现场的工作人员如果有这些小女生的效率,进度就不会落后!”
“小何!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
“好!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出院!”
“出院?!”小何惊呼。“这可不是闹着玩,也不是拍电影,你现在可不是电影里那个打不倒、打不死的‘仇刚’,医生说你需要观察几天,你的瘀血、外伤,你”“出院!”雷远中冷峻的眼神,一点商量都没得打的态度。“这些小女生会把我逼疯。”
“可以换病房,谢绝打搅。”
“小何!你刚刚才夸过她们的效率。”
“那我们换医院!”
“再引起另一次的騒动?!”雷远中肯定的摇头。
“那”
“我要出院回家休养!”
“医生那”
“你去摆平!”
“拜托!大牌!”小何苦哈哈的一张脸。“你那间公寓除了钟点女佣外,又没有其他人可以照顾你,除非薛可梨真的是你的情人,而她又能从法国赶回来;她不是在那里拍片吗?”
“薛可梨不是我的情人!”雷远中郑重否认。“而且我不会待在我的公寓里。”
“那你会在哪里?”
“我爸爸的果园。”
“你要到那里静养?”
“有何不可?”
“那片子”
“我只给你一个人电话。”雷远中抬起依然疼痛不已的身体。“我们可以保持联络,暂时我没办法拍片,请导演先拍其他人的戏,一等我的身体好些,我会自动的回到片厂,即使是机器都要保养、上油。小何!我就是需要保养了,再这么没日没夜的拍下去,我怕我会做出退出影坛的决定。”
“大牌!这可万万使不得,很多人靠你吃饭,别忘了我早晚会熬成导演,你要为我免费的拍部戏。”
“所以你最好现在帮我办出院。”
这”“凭你这三寸不烂之舌,我相信没有问题!”
“真是强人所难!”
“我是在自救。”
小何只好百般无奈的起身,椅子被他用脚又踢回到原位。雷远中的心情他能体会,搞电影和第八艺术不是普通人能了解或做得来的,尤其是身为偶像;雷远中是该充充电,而且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医生那里就只好由他来交涉了。
雷远中松懈的吐了口气。要是没有这次的意外爆炸事件,说不定他还会像机器一样不停的拍下去,直到自己过气,直到自己报废,没有一点价值;但是这次的事件给了他一个自省并思考自己未来的机会。
他不能当一辈子的偶像。
他不能拍一辈子的电影。
他要想想自己的未来。
口中嚼着口香糖,随着热门音乐打节拍,并一边收拾行李的高芝琪,一点也不知道她的英国之行即将泡汤;她将一些发卷、窄乖沏、紧身牛仔裤、布鞋、高跟鞋,到狄斯可舞厅跳舞要穿的闪亮舞衣都放到了行李箱里。
今年她正好是双十年华。由于她的父亲是外交官,她又是家中的独生女,所以跟着她的父母跑遍了大半个地球,只要是和台湾有邦交,或是设有办事处、经贸往来的国家,通常她都去过;拜他父亲所赐。
很小就知道自己是个“不速之客”;她的父母在快四十岁时才生下她。原先她的父母是不打算有小孩的,但是竟然有了,拿掉小孩又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该有的行为,所以他们生下了她,接着她的母亲就去做了结扎,她成了独生女,家中唯一的小孩。
案母带着她到处跑,她的教育是在国外完成的;她会多种语言,而且个性就像那些外国小孩,独立、叛逆、有自己的一套主张,不相信传统、不甩礼教那一套,自我意识极强,只相信自己。曾经,她让她的父母头痛不已,直到现在依然是。
她的头发只到耳下;她知道男人喜欢长头发的女孩,所以她偏偏要留短发,她知道男人喜欢温柔、顺从的女人,她偏偏要求自己要刚强、据理力争;她是她自己,不是男性主义社会要求下的附属品,她虽然没干下什么惊逃诏地的事,但是她在一所女校所制造的话题和事迹,到现在依然令人津津乐道。
她遗传到她父亲的高挑身材,她母亲姣好、柔美的脸庞;即使在金发美女充斥的国外,她依然是众所注目的焦点,成功的做了不少国民外交。她的生活虽然还谈不上荒唐,但是也没有什么目的就是。
她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在得不到结论或任何的解决之道下,她只有日复一日,继续的过她这种生活。数年后如果她碰到一个理想对象,结了婚,说不定她就会了解到真正的生活意义、生命目的是什么。
但在她二十岁时
她只想享乐,尽情的享受人生,享受青春。享受她的灿烂、多彩多姿的生活。
英国她待过一年,在她十七岁时。这趟旅行正好可以探望老朋友,疯狂一下,顺道再去一次温莎古堡、白金汉宫、大英博物馆,这些令她至今依然有印象的地方。
斑复安和方敏卿一起走进女儿的房间;他们握着彼此的手,像是要给对方打气似的。快六十岁的人了,在他们的脸上有着风霜,头上有着白发,虽显老态,但是他们却依然有着外交官的雍容气度和知识份子的风华,一看就知道是不平凡的一对夫妻。
但是不平凡的夫妻却有一个令他们头大的女儿。
“芝琪。”
斑芝琪转过身,给她的父母一个微笑。“我快收抬好了,最后一个皮箱了。”
斑复安有些心虚,他顺手关掉了收音机;他觉得和自己的女儿交谈比和其他国家的外交官交谈还困难。正事好谈,反倒是女儿的事叫他倍感困难;快四十年的年龄差距,不是简单的‘代沟’二字能说得完。
“芝琪!你要冷静。”方敏卿这个做母亲的也有些罩不住似的把丑话说在前头。
“出了什么事了!”她不改懒洋洋的口吻,只要核子大战没有爆发,那就没有什么大事了。
斑复安和方敏卿互相对望着,他们用眼神暗示对方开口,结果没有人愿意说话。
“爸、妈!”高芝琪不耐烦的坐在她的皮箱上,抽出一张面纸,将口香糖吐在纸上包好。“反正总要有人说,你们就随便一个人说吧!”
“你!”
“你!”
斑家夫妇同时的指着对方。
斑芝琪扬起眉。她像探照灯似的目光,在她父母的身上来回的巡视着。“爸、妈!你们是不是在我的背后算计我?如果是,这未免太不正大光明了,还亏你们是远近驰名的外交官夫妇!”
“你胡说什么!算计?”高复安闻言一怒。
“芝琪!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父母说这种话?”方敏卿也不放过女儿。
“谁叫你们吞吞吐吐。”
“好!那我就明说。”高复安知道与其声东击西,不如开门见山。“你不能去英国!”
“那我要去哪里!”高芝琪还是漫不经心。“你们不是说这房子已经租出去了吗?连一年的租金都收了。”
“所以你不能留在这里。”高复安在心里窃喜。“我已经帮你安排好地方了。”
“先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去英国!”
“芝琪!你该定下来了。从你毕业到现在,你只拿到高中文凭而已,然后每天混日子,吃喝玩乐,和那群外交宫的子女玩在一块,别的没有学会,倒是混的本事精通,我不能让你再这么下去,我和你妈想要改变一下你的生活方式。”他义正辞严的说了一大串话。
斑芝琪一副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表情;她揉揉鼻子,掏掏耳朵,还是满不在乎的。英国去不成,台湾还是可以玩,而且台湾的夜生活热闹、刺激,什么ktv、htv,华西街的杀蛇,阳明山的温泉、风车,士林忠诚路一带的啤酒屋,一些新开的大型狄斯可舞厅,她不会寂寞的,她嘴角带笑。
方敏卿忍不住的一叹,这孩子还不知死活。
“你们把我安排到哪里?爷爷、奶奶那儿?”
“不!爷爷和奶奶的身体经不起你的折腾。”
“外公、外婆?”
“他们欢迎你‘偶尔去玩’,但是住下来”方敏卿一个苦笑。“他们还想多活几年。”
“妈!说的我好像是什么混世魔女似的!”高芝琪抗议。“我也不过是把舅舅的车撞坏,不小心烧掉他们的厨房,至于表妹的男朋友,我是无辜”
“够了。”高复安不想再听下去,他的心脏也不是挺好。“这次去的地方有些特别。”
“是哪个亲戚家?”高芝琪不带劲的问。
“不是亲戚。”高复安不敢对女儿说已经没有亲戚敢收留她,大家对她是又恨又怕又爱的,情绪很难解释清楚。“是我的一个朋友。”
“住哪?阳明山?”;”‘不!在南投。”
“南投?”高芝琪听过北投。她跟着父母在世界各处跑,对自己的国家反倒不是很熟悉。“那里是做什么的?你们把我送去那里干嘛?”
“至于南投是做什么、有什么就由你自己去发掘,爸的那个朋友有一个果园在那里,地方挺大的,他答应让你去住一阵子。”
“果园?一阵子?”
“芝琪。”方敏卿这会开始唱白脸了。“你不是一向喜欢新鲜、不同的事吗?所以我和你爸替你安排了这个机会。你可以帮忙采收水果,并且帮忙弄三餐,我知道你没有做过这些事,但凡事都有开始,他们会给你薪水,食宿由他们提供。”
“妈!你是叫我去当下女、工人!”
“只是叫你工作而已。”
“我不要!”高芝琪从行李箱上弹跳起来。她像只困兽般的为自己的前途挣扎。“如果你不让我去英国,如果亲戚那也不能待,我自然也有我的去处,你们不必替我安排,我不去什么狗屎果园!”
“不准你用‘狗屎’那两个字!
“那‘shit’如何?”她顽强的说。
斑复安一向相信爱的教育,他觉得打骂小孩没有用,愈打小孩子,叛逆心愈重。
“芝琪!我已经冻结你的银行存款,你领不到钱,至于亲戚那里,我都交代过了,你得不到任何的帮助
“我还有朋友!”她不受威胁的说。
“你的好朋友大部分都在国外,在台湾你只有亲戚和表兄弟姐妹,他们不会帮你。而国外你的那些朋友,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我也和他们的父母商量过了。芝琪!我不得不劝你面对事实,你孤立无援了。”
斑芝琪的眼神忽明忽暗,她久久没有说话;高家夫妇是担心,但是他们亦不发一言。现在是打心理战的时候,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赢了。他们知道芝琪不是哭闹型的,她一向把眼泪视为软弱的表现,她痛恨女人用眼泪达到目的,她一向都是据理力争。
“爸、妈!你们不能强迫我去那种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你何不去看看再说!
“我讨厌那里。”
“你甚至还没有去过那里!”
“我讨厌果园。”
“那里种的都是你喜欢吃的水果。”
“爸、妈。”高芝琪只好使出最后也是最毒的一招。“如果我说我恨你们呢?”
“我们能谅解,这只是暂时的,将来你会感激我们的。”方敏卿露出一个慈母般的笑容。“相信我们,你是我们惟一的女儿,我们所做的都是为你好,就因为我们爱你,所以不能再放任你、再宠你、再纵容你,你必须学学什么是责任,什么是负责,什么才是扎实的生活。”
斑芝琪这会儿真的是欲哭无泪。她跪下来苦苦哀求有没有用?她抱着她父母的大腿,求他们带她到英国这种戏剧化的举动有没有效?或者她该自立自强,去那个鬼果园瞧瞧?
“芝琪!你没有选择。”高复安有些不安地说。
“芝琪!去吧!说不定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只想去英国。”她哭丧着脸。
“那只好看以后了!”
“如果我真的受不了,如果我发疯或是我崩溃了呢?”她怒目而视。“如果我被欺负呢?如果我受了委屈呢?如果我受到虐待呢?如果”
“芝琪。”高复安摆出一副不必再多说的表情,否则会愈扯愈没完没了,而且他怕自己和他老婆会心软,又决定把女儿带到英国。“车票在客厅的茶几上,老刘会送你到达车站。你的行李最好再整理一次,有些东西派不上用场。下午你就不用到机场送我们了。”
斑芝琪全身发抖,她的命运就这么的定了。她不甘心!她会去那个鬼果园,但是她也同时的向她自己保证,她要那个鬼果园没有安宁的一天。
雷大民和钟雪的行李正放在客厅的地上。
雷家夫妇已经计划了很久有关这次的环球之旅。雷大民拿退休金弄了这个果园,几年下来,规模由小到大,他觉得自己交出了一张漂亮的成绩单;趁他和他的老伴还走得动,他们计划了这次环游世界之旅,当然不可能玩遍全世界,但至少可以跑不少的地方。
夫妻三、四十年打拼下来,今天总算可以安享晚年;儿子敢大了、一个是赫赫有名的明星,一个正在赶博士论文,不能说功成名就,但至少不用他们操心;果园已经交代好人在这些日子看管,屋里也有能干的吴嫂张罗一切。他们可以放心的玩。
对了一
雷大民临出门前才想到那通电话,来自他读高中时的好友、高复安说他女儿需要一个修身养性兼度假的地方,问他的果园方不方便多一个人;高复安并决定汇五十万过来,雷大民拒绝了钱,接受了他女儿,尽管让那个小女生放马过来。他虽没见过那女孩,但知道高复安晚年得女的事,想必颇娇贵,这个果园正适合她。
“吴嫂!我有一个朋友的女儿会过来,她会待上一阵子。”
“我会好好招呼她。”
“不!安排一份工作给她。”
钟雪一副她丈夫是不是说错了的表情。“大民!人家是来度假,不是来工作的!”
“这你就有所不知!”他看着他老婆,温柔的一笑,他觉得他对这个三、四十年相依相伴的老婆,那份爱是愈来愈浓。他不相信“养儿防老”他赞成的是“少年夫妻老来伴”陪他走完一生、过一生的是他的妻子,不是任何人。“高复安是希望他女儿来学点东西,不是叫她来玩的!”
“他不是外交官吗?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他把女儿带在身边不好吗?反而可以见多识广。”
“他这个女儿有些失去控制。”
“失去控制?”吴嫂比钟雪早说出口。
“我的意思是她一向我行我素、特矣诶行、只相信自己的‘新人类’,他们夫妻拿她没办法。只有断绝她的一切‘经援’,把她放逐到咱们这里。”
“那我们不在”
“我们三、两个月就回来,她至少要待上一年半载的!”雷大民说道:“碰得到面的!”
“可是吴嫂”
他看向他的管家。“吴嫂!如果她不客气,你也不必对她太礼貌,厨房的事分给她做,工人的三餐、果园里的事,不要当她是我朋友的女儿,当她是来果园工作的女孩就好。”
“可以得罪她?’”
“别让她的气焰压过你,你是总管。”
吴嫂放心的一笑,既然老板都这么说了,她就不会有太多的顾忌。
“对了。”钟雪提醒她的管家。“别忘了把远华的房间打扫一下,他要回来写论文。”
“我会准备好的。”
“希望他能顺利的拿到博士文凭。”
雷大民一副他儿子绝不会有问题的自信状。拿起行李,和他的老婆正要出门时,电话铃声响起,他看看他老婆,吴嫂已经过去接电话;他们等着,希望不是找他们的,他们必须出发了,时间不能算得刚好,如果碰上大塞车,飞机可是不等人的。
“是大少爷拍片的副导打来的,说大少爷要回来待一阵子.希望能帮他把房间准备好。”
“他怎么了?”钟雪关心地问。
“也许是他拍片拍累了!”雷大民不是很赞成他大儿子的职业。拍什么鬼电影?成了偶像,让女人一见到他就尖叫,这有什么意思?“回来休息一阵子也好,我看他该换个踏实一点的工作,当偶像多累!”
“大民!咱们两个儿子都要回来,我看”
“不行!不能取消!”雷大民已经摸透了老伴的心思。“我们们已经计划这么久了,他们随时都可以来来去去的,不管他们了!””可是一”
“照你这种母鸡护着小鸡的心态.我们一辈子都别想出国门,他们已经是大人了,阿雪!他们会照顾自己。”
“好吧!”
两个人下定决心,才跨出前脚,电话铃声又响。
“这次是谁?”他们夫妇面面相觑。
一会吴嫂挂上电话,脸上有不好意思,也有兴奋。“是我女儿,她也要到果园来住一阵子。”
“那好!你就有伴了!”
“是啊!”但是吴嫂没说她听出女儿的语气不太对劲,似乎受到什么打击似的。她的丈夫早逝,只剩莉芳这个女儿.她所有的指望都在她女儿的身上,希望女儿只是单纯的想来看母亲。陪陪她,而不是受到挫折才回来的。
“阿雪!看来果园有得热闹了!”
“我真想留下来,一下子来了四个年轻人,你看屋子里会有多少的笑声!”钟雪向她老伴求道:“反正电视上一大堆有关旅游的节目,光是看电视,我们已经‘看’遍全世界了。”
“那完全不同!”
“一定要去?”
“阿雪!趁没有孙子绊住我们之前,快出国玩吧!责任是没完没了的,你必须学着放下,你已经在孩子的身上花了太多的精神和心血,为自己活吧!”
钟雪终于点头,她老伴说的是事实为自己活。她不是三、四十岁,人生已经所剩不多,真的要为自己活!
“走吧!她愉坑邙且大声的说。
“这才对!”雷大民爽朗的笑声。
夫妻俩拿起行李,走向屋外等候的车;电话铃声再一次的响起,但是他们很有默契的都没有回头,不管是谁打来的,他们都不在乎,他们要好好的享受他们的人生。
卢莉芳一直相信现在的社会已经没有门户之见,灰姑娘有一天会碰到白马王子,麻雀也有变成凤凰的可能;多少人白手起家,从无到有变成大富翁,这个世界、这个社会里有说不完的奇迹。
但是她没有碰到奇迹。
她碰到的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她的医生男友抛弃了她;他抛弃她的原因是因为她没有显赫的家世,她没有有钱的父母,她只有一个当管家的母亲,而她自己则拿一个月两万出头的薪水,她不能帮他开一家私人医院;所以,所有的山盟海誓,所有的甜言蜜语都变成了一场春梦。
他订婚了,一个土财主的女儿。
她偷偷的看过那个富家女,其貌不扬,矮矮胖胖的。笑起来还有一口暴牙,讲起话是台湾国语,她知道这个富家女打败她的原因是因为钱。
她没有钱。
她没有可以和别的女人竞争的条件。
今天尽管她长得貌如天仙、沉鱼落雁,她还是得吃败仗,毕竟关了灯,所有的女人没什么不同。
所以她的细声细气成了没有个性。
她的谦忍成了没有目信。
她的体贴、温柔成了懦弱。
她的深情成了他最重的负担。
男人!
在男人决定要负心的时候,所有以前的优点都成了缺点,所有的爱都成了包袱;只要能摆脱掉旧情人,男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给自己找了最好、最佳的理由,企图让自己无罪,旧情人就成了牺牲品,就必须像一件垃圾似的被丢弃,否则会自取其辱。
卢莉芳学到了教训,她必须回到她母亲的怀抱中;她要疗伤止痛,她要忘掉台北这段令她心碎神伤的感情。她失败过一次,但是她必须再站起来,她不能当一辈子的弱者,不过她也不会再谈感情。
她不再相信男人!
男人是低等动物,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可以说得天花乱坠,可以许下最不可能的誓言,发最毒的咒,但是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忘得一干二净。
不再了!
她可以独自一人过完一生。
她的生命中将不再有男人,不再有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