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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光已经爬过半个屋顶,光影消长,凌晨了。
在这里,水泥覆盖的大地,虫鸟不来,闻不到雨打进泥上时的呛鼻味道,她知道没有人会怀念这些东西的,只有她这乡下小孩在偶尔的记忆扉页里会像阿爸春天翻搅田地时拿出来晒一晒日头。
一觉醒来就会忘了。
霍地,她披散著发坐起来~~外面很吵捏!
她推开窗户,苍白的路灯下,长巷里站的是纳日。
“下来!”他的声音绵长,白光住的是五楼,每个字由下而上完整而清晰的送进她耳中。
“是你啊,”迷迷糊糊的嘀咕“很晚了,你在做什么?”
“下来,我在门口等你。”他出奇执拗,没等白光回应,他就不见了。
她一定要下去好好说他几句,不是赶他回家去了吗,这么不听话,都凌晨了还在外面游荡,非把他电得亮晶晶不可!
慢著!
他不是小孩了,虽然永远是那张欺世盗名的儿童脸蛋,让她老是忘记他还多她六岁的事实~~不不不不不,重点不在这,她从头到尾没说过她住在这里吧?
那么他是怎么找到的?
她要下去好好问问他!
趿著毛茸茸的室内拖鞋,她下去开门。
纳日见到她拉了她的手就要走。
“你给我等一等不先说好我哪里都不去的!”她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这跟她原来的想法差很多捏。
“先开车,有问题可以慢慢问。”
“拜托,我穿睡衣、拖鞋耶。”她的形象好啦,就算她不是很注重形象的人,穿这样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
“这样很可爱。”
晕。
“我不要啦。”
“我保证不会有多余的人看到你。”
这是啥意思,就算现在时间很晚了,这样的都市里夜猫子可没少过。
白光被塞进了她停放在巷子口的小车“这次,我来开车。”
“你会开车?”
纳日眼光怪异的瞅她。“会啊。”
又当他是小孩了,希望到麦当劳吃东西的时候不会点儿童餐给他吃才好。
尽管他开著小march像大人开玩具车的滑稽,两只长脚没地方放,方向盘却还是乖乖的轮转,车子驶上了高架桥,然后顺著坡道往下滑
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拙样,白光的脸泛出一种她自己也没察觉出来的温柔。
瞧他卖关子呢,她就好好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葯。
系上安全带,才抬眼~~叫她傻眼的不是两旁白晃晃的路灯,迤逦而来的是道路两旁还有分隔岛树上比星星还要亮的五彩小灯泡。
那些缤纷的灯泡缠成各式各样的形状,眨著、亮著,像从天空偷偷溜下凡间的顽皮星辰。
“今天是什么节日?耶诞节吗?还是国庆日?”她的眼睛鼻子几乎贴住玻璃窗,问题是都不是啊。
包诡异,叫人脚底发凉的是,原来人多如蚂蚁的商店街一、个、人、都、没有,但是每家店里依然灯光通明,本来不管任何时候都人潮如织的马路空空如也,劳苦功高的交通警察大人不见了,流浪狗不见了,车道上安静得只听见远处火车平交道上当当当的声响跟不知道打哪来,偶然卷过路面的纸张。
星星像银河无边无际,像不切实际的梦,送他们直到码头。
白光惊讶的变成了哑巴。
她脚底虚浮的下车,拖鞋还差点掉了,她捡起来抱在胸前,海风挟著咸味扑过来,让她如梦乍醒。
那是一艘白色的邮轮,安静的泊在海面上,庞大而磅礴,船尾漆著三个大字:
纳日号
“你看、你这艘邮轮有你的名字。”她拍打著纳日。
他脸色古怪。
“不会吧这是你的船”会结巴,正常,不打结,不正常。
“你心情不好,我想带你出来散心。”
白光被带著往前走,阶梯上用海军绳打结的扶手是真实的,沉默工作著的人是真实的~~
她幡然觉醒!要死了,梁白光,这不是梦,你竟然穿著五百块的睡衣,一百五十块的拖鞋上邮轮。
这船,应该是衣香鬓影的贵妇、穿著燕尾服士绅、名流富豪、千金美眷电影“铁达尼”里的场景不是吗?
她这闲杂人等上来干么,会不会折寿?
“你等等等等等”完了,她连口齿都不清楚了。
“怎么?”
“还敢问我怎么了?纳日,你睁大眼睛瞧瞧我穿成这样,你却带我到这种地方来,我丢脸丢大了啦!”
“这里又没有别人。”
“没有别人是什么意思?”她好想用拖鞋打他喔。
“就你跟我,工作人员除非呼叫他们,否则都待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不会随便乱走的,你不用担心你的样子会被看见。”这几乎是他说过最长的一串话了。
“也就是说我想去哪里都可以喽。”
“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去极地看国王企鹅。”她又犯了攀藤摸瓜的毛病。
“好。”要去北极,可以,不过装备要先补充才行。
白光可不晓得纳日心里打的主意,不过,五分钟过后她就得到教训了。
这教训告诉她,从今以后她最好把嘴巴缝得比贝壳还要紧,要不然她的惊吓会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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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白光好想哭,她已经快要不认识自己了!不,跟她无关,是眼前的东西太过惊悚,在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邮轮的一切设备就被这样的事物给吓得动不了。
“怎么,你不喜欢?”
可以让人在上面慢跑的甲板上放了一箱子黄橙橙的金砖。
怎么可能不喜欢?谁不爱钱的,给她站出来!
“金砖,你没看过吗?”纳日问得小心。
没有眉开眼笑,没有欢欣雀跃,是嫌数量不够多吗?他观察白光挣扎来又挣扎过去的表情,就是找不到类似笑靥这样的东西在她脸上出现。
“白光光?”
“别吵!让我想一想。”讨厌的蚊子害她不能专心思考。
她要用上两只手才能捧起一块金子,底座烙著九九九纯金字样。
金砖块耶,她活了二十几年身上别说一钱金子傍身了,就连摸过也不曾。
眼前的她用力的揉眼。
“这是这这哪来的?”出窍的灵魂被吓回本体,嗫嚅的发问。
“银行的保险库,”舒服的滑进甲板上设置的凉椅,马上有人送上饮料和水果。
咚!金砖块掉下地板,砸了纳日的脚。
他没有喊疼,眼眉却打了个深深的摺子。
“啊~~我不是故意的,会痛吗?很痛对不对?真的对不起啦,不过,痛就要叫,不要憋著,容易内伤,来,叫一声我听听,叫啊!”天老爷,又不是叫春,还教导他怎么叫出声音来,这女人实在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来形容她才好。
捏捏额,这世间叫他头痛的竟然是个女人,唉,这算什么?
“闭嘴。”
“什么?”
“我叫你安静,闭嘴!”
“哦,好啦。”就顺从他好了,砸到脚发脾气是应该的,要是砸到自己,她可能会气得更多。“你别气了,我帮你揉一揉,一下就不痛了。”
“你要帮我揉脚?”他的眼神变深。
“你对我那么好,请我上船来玩,又找那么多假金砖逗我开心,我回报你一下也是应该的。”白光坐到纳日旁边,把他的脚捞起来放到自己的大腿上,没想到男人的一条腿就这么重,而且脚形也比女生的大上许多。
脱掉凉鞋,他的脚趾修剪整齐,肤色洁白,想不到男人的脚可以这么漂亮呢。
假金砖?纳日吃吃的笑,但是表情慢慢因为白光适度的力道变得有些柔软,他看了一会儿阖上弯曲的睫毛,齿缝问轻吐“那是真的。”
真的?什么真的假的?
白光抬起头在地上那块金砖还有纳日的脸上来回梭巡,有了惊骇,指间的力道失序,她用力掐住。“你是说”
他挑眉,睁了睁眼,她的力气真不是盖的。“嗯。”她霍然站起来,当然,纳日短暂的享受也宣告完结,他丝毫还未受到抚慰的脚以更大的力道回到地板。“你去抢银行?”
“那种格调我还不屑!”
“你干么去抢银行?”
都说不是了。
“你不是说想看看五鬼搬运是怎么个搬运法?”她似乎气疯了,明明就不是用抢的,他拒绝那种低俗的方式。
白光手撑著凉椅的扶手,只是打颤。
“我们不去北极了。”就算极光有多么神奇这辈子都不会去了。
纳日不明白,金砖跟北极有什么连贯性。
她用双手打叉“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她在骂自己,也骂纳日那个白痴,干么她说什么,他就贯彻始终啊!
“不去北极我们可以换别的地方。”
她冲动的拽住他衣领。“我不管你用哪种手段偷来抢来还是摸来的,反正,今天过完之前一定要送回去!我们下船,我陪你去自首。”
她不想吃牢饭,也不想他去吃,那种饭根本是少吃为妙!
“你确定要我去坐牢?”纳日两手往胸前一盘。
唉呼唉哉!“你故意找碴是吗?纳日雷斯特!”
“哪有?”看她一下子黑了脸,看起来他是激怒她了。
“我告诉你,不管我对你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不能当真也绝对不能答应不对啊,要是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把我的话当作屁,这也很伤脑筋吧?”
但是,什么是可以说的、什么是打死不能说的?好难分喔。
抓抓抓,这下她就算把头发抓光也想不出来她好想去撞墙,可是这里没有墙壁。
她乾脆撞栏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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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太凉,月色太美,让人舍不得睡。
溶溶的月看起来又近又大跟陆地上完全不同,人跟船一同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中,辽阔的海面笼著雾,她偎著船弦,及肩的发放了下来随风吹拂,无忧无虑得像个小仙女。
白光穿著纳日为她在购物商店买的纱绸缎面东腰粉色小洋装,细肩带的设计露出一片酥胸,雪白的景致隐隐露出性感的乳沟。
邮轮旅游最大的特色就在于悠闲浪漫与自主性强,它就像是一艘航行在海上的五星级大型度假饭店,包括餐厅、咖啡厅,酒吧、迪斯可、夜总会、电影院、商店街、图书馆、游泳池、三温暖、购物商店、赌场、球场,健身房等,设施一应俱全。
当白光把船上的设施玩过一轮后,她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玩。
到餐厅用餐,烛光晚餐就她跟纳日两人,没有别的客人;酒吧,除了酒保还是他们两只;血拚,最过瘾了不是?可也一样,除了店员,就她一个客人,被全程紧盯的感觉就像满身都是跳蚤,不舒服的她想尖叫。
“我想回家。”
邮轮上每天至少有六餐,早午晚三餐加早茶、午茶和宵夜,菜单有各种不同的主题,像这样的夜里,还有二十四小时的客房服务(roomservice),简直是应有尽有,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中游的,只要想得到的食物都会出现。
“快到了。”
苞白光一起的纳日很随便,一条短裤,一件短背心,一双凉鞋,在船上到处游走,自在的程度和海中随时会冒出头喷水的座头鲸鱼有得拚。
“是吗?我怎么觉得好像越走越远了。”大海无边无际,没有航海罗盘,一点概念都没有。
看见海潮带来的大批鱼群的喜悦逐渐褪去。
“不会啊,我家快到了。”
“你家?谁说要去你家?”白光的眼装著一斗星光,白细隆起的腮帮子模样极为讨喜千万别误会了,她不是开心,是生气。
这家伙!什么都没说就把她往家里带,半生不熟的,谁要去啊?
看他自作主张,她不爽,掉头就走。
纳日追来,抓住她的手。“你不想去我家?”都要靠岸了还是不要告诉她好了。
“不想。”
“我知道了,我们还有些事没商量,你不高兴?”
“商量什么?譬如说?”他现在是怎么,整组坏光光了吗?要不然说的话她没一句听懂的。
最近,他们都在鸡同鸭讲。
这样,居然也能沟通~~
“你喜欢按部就班对不对?”
按部就班?现在事情到底发展到哪里了?他又说火星话了。
“你喜欢买几房几厅的房子?”
“”“我要月入多少你才觉得可以养家?”
“”“你想要几个孩子?”
“”慢。“你到底想表示什么?”白光开启左耳进、右耳出的功能,他要是废话连篇,肯定会死得很难看!
纳日才要解释,船长却匆匆打船舱下跑上来了。
他在纳日耳边耳语了几句。
他的眼顿时结了层霜。“叫大家提起十二万分精神静观其变,任何苗头不对,马上还击,我倒想看看她在我的私人海域上能多么明目张胆!”
“是!”船长敬礼离去。
“发生什么事情吗?”她常常有种感觉,好像纳日的身体里面有两个人,互相交换著,儿童放大版的人是他,惊世骇俗的也是他,性子忽冷忽热,阴晴不定,想想,她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似乎没有经过任何挣扎吧,她很自然的看着他多种面目,每种面貌的他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吗?
“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不用理会。”
看起来依然是人畜无害的表情,白光却感觉得到纳日蕴藏在皮肤底下凌厉的力量,像口沉没的剑鞘,随时都有拔剑伤人的可能。
不到一下时间,船头有著半裸女神像的大船破浪而来,像是蓄意挑衅的,它的速度并没有因为邮轮的存在而稍微减缓。
“会撞上啊!”白光没见过这种自杀似的行为,惊讶的紧抓住纳日不放。
纳日不疾不徐的对著夹在衣领上的小型麦克风下令。“对方再敢多前进一百公尺,就让那个女人尝尝迫击炮的威力!”
麦克风传来安琪麦的回答。
不到几秒钟时间,水门炮夹杂改良式迫击炮已经在大海上掀起好几十层大楼高的浪花。
看起来安琪麦对这不速之客也挺感冒的。
“纳日雷斯特,你的脾气还是坏到底,家教不好啊!”一道女声悠悠传来,她入侵了纳日的麦克风系统。
“他是他,我是我,你入侵我的海域,只是几门炮弹,算是对你客气的了。”已经交手过数次,纳日知道对方的能耐。
警告有效,对方鸣笛表示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鬼才信!
巨无霸般的大船缓缓靠近,对方的船竟然伸出一道全自动的踏板,不知名的金属方块逐渐延展,攀上邮轮,神奇的科技,很是叫人叹为观止。
接驳的桥板缓缓来了一个坐轮椅的少女,遮阳帽遮去了她大半的面貌,加上另外有人帮她撑著伞,睁眼还没见过这么怕太阳不,怕月亮的女生。
“想不到你们的武器改造还是没什么进步。”少女有著如同花办的嘴唇,开口却是贬低人的话语。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我会把你的批评亲自告诉我家那个自闭儿。”
他口中的自闭儿有副全世界都想要的金头脑,开发研究武器只是饭后的娱乐兴趣而已,要是知道他改良过的武器被对手看不起,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狂?
“我只是来打个招呼,毕竟你剿了我那不成材的黑蝎帮,辛苦你替我清理门户了。”她发出轻盈的笑声。
任何一个帮派门别只要有了历史就会有包袱,包袱有好有坏,也是需要花力气摘除的。
去除坏的细胞,新陈代谢,才会有朝气健康。
“你废话连篇。”跟这样的女人他没有话好说。
“我只是来打个招呼罢了,到了恶魔岛,你是主人,我是客人,总不好喧宾夺主。”少女的笑声迷人,皮肤在月光下闪烁著说不上来的一种光辉。
“你要去恶魔岛?”
纳日变脸后的表情几乎人人都怕,少女也感受到他辐射的冰冷气息,用她戴了手套的小手抚了抚胳臂。
呀,起鸡皮疙瘩了,讨厌!
“是啊,我可是有收到请帖,我是贵宾唷。”
“恶魔岛不欢迎太平盛世的人!”
“别这样啦,恭喜你要跟世界排名二十名内的富豪结亲,这下,恶魔岛的势力就更坚固了,要是我我才不要这样的政治婚姻呢,好可怜啊,说穿了,你们都只是那个浑球的棋子,我想他要是叫你娶头猪你大概也不反对吧?你身边站的这位不会就是你未来的新娘吧?”她极尽刻薄,为的就是要激怒纳日。
“别随便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失礼了小姐,我以为夜半携手同游大海应该是很亲昵的伴侣,已经要订婚的人了还不甘寂寞的出来狩猎,果然天下乌鸦一样的黑耶。”
“你说完了?”
“完了。”看起来她成功的惹火了这个华丽的恶魔哎呀,她老是忘记站在别人屋檐下要稍微虚伪客气一下的。
“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离开,动作太慢的话,别怪我用麦加农炮送你一程。”深邃的长目精芒电闪,下逐客令了。
“男人动不动就只会使用暴力,一点都不可爱,好女不跟男斗,我们岛上见喽!”她有些乏了,再说想看的人也看到了,她可以回船舱去好好睡觉养精蓄锐。
纳日面色端凝,要是让他知道谁发的请柬,他要毙了那个人!
少女却笑得开心,神清气爽,可不管纳日心底拐了多少个弯。“不知名的小姐,你跟纳日分手了欢迎到我那儿玩耍,要确定分手喔”
这是什么心态?哪有这种劝离不劝和的,真是异类呢。
白光越来越惊讶,认识纳日就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现在又一个神秘的少女。
他们这里的人都习惯拿大船当交通工具吗?
看着那少女从原路退回,桥板也收了起来,一切又恢复原状。
巨无霸走了,吃水极深的船身在海面划过沉重的痕迹又消失了,最后只见袅袅的炊烟。
白光有一肚子疑问,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不管是那个少女还是纳日,对她都是谜。可以深深领略到的是,他们绝对跟她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