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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
早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李白菩萨蛮
回到雷风堡后,严令风的心情依然是郁闷的。
庄月屏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平凡、畏缩?她以前的神气到哪里了?她那些艳丽的服装、金光闪闪的首饰又到哪里去了?
“总管!”
堡里的总管匆匆忙忙的奔进大厅“堡主,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夫人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总管一愣,堡主问这个问题是期待听到什么回答?要好的还是坏的?
“堡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堡主不是已经好几年对夫人不闻不问了吗?
“我关心我的妻子,有什么不对?说!那个女人最近安不安分?”
“那个女人?!”总管暗忖,这样听来堡主对夫人还是心存芥蒂“夫人好得很,还是吃香的、喝辣的,小的有拨几个仆人照顾她,堡主请放心,她绝对过得很舒服。”
通常只要这么回答,堡主就不会再追问下去。因为夫人过得好,他只会觉得碍眼;但如果让堡主知道他放任夫人在绮春阁里自生自灭,堡主说不定会起了同情心,既而发现他怠忽职守,盗用该给夫人的款项。
“哦?”严令风眯起眼,对总管的话产生强烈的怀疑,他知道这其中一定隐藏了什么他长久以来忽略的事情,不过,他会找出来的。
“你下去吧!”
夜风沁冷,月明星稀。
严令风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悄悄地走进绮春阁里。
记得最后一次踏进绮春阁时,他是怒气冲冲的。因为,大胆的庄月屏居然跋扈的找上他青睐的女孩,得理不饶人的砸了她的家,还赏了那孤苦的女孩好几个巴掌,狠狠的警告她不准再勾引“她的男人”
那次,他愤恨的踢开她的房门,对她华丽的美艳外表不屑一顾,他还记得当时庄月屏转头娇俏的对他一笑。
“你终于来了。”抬高的下巴代表著她依然不变的傲慢“我就知道你不笨,天底下还有哪个女人比我好?有我为妻,就不该再到外头找其他的女人。”
他冷冷的笑道:“可不是吗?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比你好。”
“你说什么?!”她俏丽的脸庞霎时充满怒气“你有种再说一遍!”
他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我喜欢天下所有的女人,就是不喜欢你。”
“你”“天下所有的女人都配得上我,就是你不配。”
“你说什么?!”庄月屏气极了,双手握拳。
“要不是我爹逼婚,我根本就不会娶你。”他故意又补上一句。
他的话、他的态度彻底的激怒了庄月屏,她娇斥一声冲向他,扬手就要打下去“你太放肆了!”
严令风马上擒住她的手“这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他不客气的推了她一把,却只令她向后退了几步。
“你以为我高兴嫁给你吗?我也是被逼的,谁会喜欢嫁给你这种身分低贱的男人?要不是你娘的魅功了得,你根本”
污辱他可以,但是绝对不能污辱他娘,更何况她都已经死了,死在庄月屏的助纣为虐下。他愈想愈气,猛地一个巴掌打过去,严声喝令“住口!”
美丽的庄月屏捂住肿痛的双颊,不敢置信的瞪视著他“你打我?我是你的妻子,你竟然敢打我?”
“打你又怎么样?谁教你不识好歹,你以为自己还能继续任性下去吗?”他要教训她,想要当他的妻子就要听话,可别想控制他、操纵他,也不许轻蔑他,更不许管他的事情,尤其是庄月屏这个女人,更是不可越雷池一步。
“你你竟然打女人?”庄月屏震惊的往后退,大声嘶喊:“你这样还算是男人吗?”
她彻底的污辱了他男性的自尊,教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气?昔日那些被她欺凌羞辱的记忆全涌了上来,在一瞬间爆发。“你说什么?!”
庄月屏明显的瑟缩了一下,但随即强装镇定“打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在你眼中,我又是什么英雄好汉?”他眼里眯著危险的冷光“怎么?只准你打人,不准别人打你吗?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你的妻子。”她说得理所当然。
“妻子不顺从丈夫,理应该打,没有人会说话。”他开始朝她逼近。
“你敢?!”她一步步后退,眼里闪著畏怯的光芒“你不可以打我,我会告诉姨丈的,他绝对会为我做主。”
“那就试试看!”他又一巴掌打过去“这是为了那个女孩打的,你凭什么带人去砸她的屋子?”
捂著肿痛两颊的庄月屏,眼里闪著泪光“因为她贱,竟然敢勾引你!”
“贱的人是你,你怎么不自己想想看,我为什么要去找其他的女人?你总是怪别人,你有没有反省饼你自己?”
“我犯了什么错?”
她不知悔改的态度,让他更为恼怒。“你的错就是因为你没有脑子。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的事不许你管,你要是再管,下一次我会打得更重。”
“那你干脆把我打死算了,你这个杂种,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一夜,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究竟出手多重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她伤得不轻,整整过了一个月她才能下床。
从那次起,他就不曾再踏进绮春阁,除了不想再度失去控制之外,也是为了不想再承受她鄙夷的污辱。
就这样,匆匆五年的岁月过去,绮春阁也变了,以前那花团锦簇的景致,牡丹、芍葯处处绽放,映著金碧辉煌的屋子,让人看了炫目。现在或许是由于入夜的关系,就著月光他只能看见树影摇曳,却完全没有昔日繁花的踪影。
他步到屋后,看到那一畦畦的菜圃,心中的惊讶更盛。
摇摇头,他继续绕著屋外走,竟然瞧见了一个简陋的草棚,他忍不住好奇走了进去,只见里头简单地摆了一个老旧的桌子、两条长板凳,再加上三副粗陶、粗木做的碗筷及几个盘子。这会是厨房吗?他不禁怀疑的暗忖。
突地,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发出了清脆的铿锵声。
他低头一瞧,一个铁锅搁在三个有烟薰痕迹的砖头上。这该不会是拿来煮东西用的吧?他心中的疑惑愈来愈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庄月屏自己种菜、自己煮食?但可能吗?她是那么的骄傲、那么的被娇生惯养,怎么可能会委屈自己做这样的活儿?而且,再怎么说,她也是雷风堡的当家夫人,就算他对她不理不睬,可也没少给她吃的、喝的、穿的,她犯不著过这种贫穷的生活呀?
唯一的可能是,她在耍手段引他的注意是苦肉计吗?那她用得还真不错,以她那种豆腐脑,能想出这一招也算是难脑粕贵了。
他微微的扯动嘴角,又回到正门,轻轻一推,门便“吱嘎”的开启了,他走进屋里,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怎么回事?那些艳丽厚重的布幔到哪里去了?那些垂挂的玉饰又消失到何处?还有庄月屏最喜欢薰的“百花缭绕”的香气又散逸到何处?为何这屋子看起来如此的冷清、单调?
庄月屏从来就不是一个朴素的女人,她跟朴素根本扯不上一点关系呀!
他急急走进屋里,看见内房透出摇曳的烛光,黯黯淡淡的,一点也不像是堡里用的辉煌大烛,那光看起来像是油灯发出来的,堡里竟然还有人使用油灯?他放慢脚步,悄悄移近探看,这一看,让他不禁讶然的屏息。
庄月屏那个原该是骄纵刁蛮的女人,正就著微弱的灯火一针一线的缝制著衣服,看那尺寸显然不是她的,是要给那两个孩子的吧?那布的质料一眼望去就知道普通平凡,就像她身上所穿的。
这太令人讶异了,如果这是“苦肉计”那她用得可真彻底,在他不知道的角落,不曾目睹的时间里,她做这样的举动又有何用?
他的心里百感交集,但仍不动声色的退出屋内,他得回去好好想一想。
“咳!咳!咳!”
突然,一阵剧烈的喘咳声引起他的注意,她生病了吗?
但他随即又想到许久以前,他娘也是这样咳著,躺在床上难以活动,那时他着急地看着娘亲的身体一日比一日羸弱,却无法去找大夫来诊治,他又见不到爹,也没办法出堡去求救,而这全都是因为庄月屏和他那两个哥哥从中作梗,想要让他们母子俩吃尽苦头。
那时他娘的苦,庄月屏现在总算领略到了。这就叫做风水轮流转,不是没有报应,只是时候未到。
他不禁对著失去光泽的屋顶向天暗自呼喊:“娘亲,你看到了吧?那个恶女人终于也尝到你当初受到的苦楚了。”
寒风吹了进来,引起一阵剧烈的喘咳,看来,她是真的受凉了,再不好好歇息,恐怕病情会加重。
叹了一口气,庄月屏搁下手中的针线活儿,她站了起来,想把窗户关上,却无意间瞥见院子里的小径上有个人影。
是谁?她的心跳陡然加剧,会是小偷吗?
但雷风堡警戒严密,一般窃贼应该无法潜进来。这么一想,她赶紧定下心来再仔细一瞧,那身影好熟好像是令风。
是他来看她了吗?
带著满心的雀跃,她像一只轻盈的云雀般奔出房门,脑海里满是自己急促的心跳声,眼看就要奔出屋子,却又在门前陡然停住。她想到方才所见到的是他的背影,这代表他正要离开,不管他到绮春阁来做什么,他都已经达到目的而准备离开。
而她,居然差点就要傻傻的追上他,向他献上自己愚蠢的欢心,以为他终于奇迹似的回心转意,开始在乎起她来,唉!那是多么遥不可及的梦呀!
重新关上门,她转身步履沉重的回到内房。摇晃的微弱灯影,映在她哀戚的脸上,一双眼犹悲哀的往外望着,望向他消失的方向,期盼著或许他还会转身回来
蠢啊!
就这样,她站了好久好久一直到油尽灯枯,连那丝暖光也不见了,她依然舍不得关上窗,只因为她在乎他从好久好久以前就是如此呵!
丙真,一夜的受凉让她瘦弱的身体真的染上了风寒,她脸色苍白、全身颤抖,一股寒意从她的脚底、心里,甚至喉头深处不断冒出来,让她全身打颤,牙齿咯咯作响,纵使盖上了好几条被子,还是抵不住那一波波袭来的沁冷。
她或许就会这样死了吧?
她深深的为自己的一生感到悲哀,前半生她任性而为,不知道伤害了多少人;等到她明白了,却再也没有机会弥补,只能拥有无尽的哀伤和后悔而已。
“月姨,你不要想那么多,好好休息吧!”宇儿端来烘炉,往里头添加炭火,想要为这已经嫌闷热的屋子再添加几许热度,但没有用。
庄月屏心灰意冷的道:“宇儿,算了,你别忙了。”
宇儿摇著头“不行,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或许死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这样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与其他女子燕好,再也听不见他冷冷的嘲讽,再也梦不见他充满恨意的双眼,诅咒著永远不原谅她
“你死了,我和仪儿怎么办?”
宇儿的问题让她的心不由得揪紧,这两个娃儿的年纪还这么小,如果她死了,谁能照顾他们呢?
脑海里蓦然浮现严令风的身形,虽然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但她出堡时,多多少少也听闻了严令风济弱扶倾的义行。或许是成长环境使然,让他由衷的同情弱者,也因此,若她不幸就这么走了,相信严令风也会好好照顾这两个孩子的。
“你们放心,绝对会有人照顾你们的。”
“月姨,我不喜欢你这样。”宇儿非常认真的说:“为什么你要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像具行尸走肉的活死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不能忘了吗?”
但有些事是不该忘、也不能忘的,因为那是她的罪。庄月屏迳自堕入自怨自艾的情绪,完全没有察觉到,何以小小年纪的宇儿,竟如此老成的说了一篇大道理。
“我再也忍不住了,仪儿!”宇儿突然大叫。
仪儿马上从门外跑了进来“什么事,哥哥?”
“好好照顾月姨,我出去一下。”
他要去哪里?庄月屏怀疑地想道。
宇儿像心有所感,转身面对庄月屏,那双黑眸认真的睁大。“我去请他召大夫来为你看病。”
庄月屏霎时满心惊恐,她不想让严令风知道她生病,她怕怕他知道了之后会哈哈大笑,说她罪有应得;她怕他想报复她,故意不请大夫来替她治病,反而到她病榻前嘲弄她一番,到时她的颜面往哪儿放?与其这样,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宇儿,我没事,躺一躺就好了,别去麻烦人家。”
但宇儿不听,宇儿有时候很有自己的主张,谁的话也不听。他皱起眉“你这样子再怎么躺也不会好,一定要看大夫。仪儿,好好照顾月姨,别让她离开屋子,知道吗?”
仪儿点点头,稚嫩的应了一声。
宇儿马上转身,不给庄月屏出声阻止的机会,便奔出房门。
“宇儿!”庄月屏惊慌的呼叫,但宇儿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心里的不安迅速的堆积,她努力挣扎著要爬起来。她不要严令风看到她的病容,不要她的憔悴尽入他的眼底,不要听他的嘲讽打击她逐渐变得脆弱的心灵。
她起身想逃,但仪儿却不让她下床。
“不行!扮哥说不能让月姨出屋子一步。”仪儿跳上床死命的压著庄月屏。
要是平常,一个小女孩如何能压得住一个大人?但如今庄月屏身染风寒,以致全身乏力,竟然连推开一个小孩子的力量都没有。
“仪儿,乖,听月姨的话,让我起来好不好?”
仪儿认真的摇头“不行,哥哥的话不能不听。”
严令风在书房里审阅著各地送过来的公文,这时候他最不喜欢有人来打搅,他需要一个幽静的环境来让他清楚的思考。
堡里的人已经对这禁令习以为常,除非有非常重要的事,否则绝对不敢贸然来打搅他。也因为堡里的人都有这项共识,严令风已经很久没派人在门口守著。
没想到,今天却来了一个小小的不速之客,门“砰”一声被推开。
严令风震怒的抬起头,看到一个小男孩昂首推门进来。虽然认出他是庄月屏养的小甭儿,但谁能保证他不是刺客?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闯进来?”他厉声喝斥。
宇儿并不怕,他沉稳的走向严令风“堡主,你救救月姨吧!她病得很重,再不看大夫,恐怕会很危险。”
他不由自主的心猛跳了一下,但他马上厌恶的把那股焦心压下,强迫自己回想许多年以前,他娘也是来不及看大夫
“即使如此,你还是不应该闯进来,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他的声调依然不变。
“那堡主又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严令风扬起眉,惊讶于小男孩的胆识。“哦?我犯了什么错?”
“心胸狭窄。”
他的怒气瞬间被引爆,他拍桌而立“大胆!你以为你在跟谁讲话?”
“我也不知道,是贤君李世民,还是昏君隋炀帝?”宇儿的语气中有著明显的挑衅与嘲讽。
如果他因此而生气,那他就是愚昧自大的隋炀帝,也印证了小男孩对他的批评。
聪明!严令风对他佩服在心头,如果这小男孩是他的儿子,那将会是他的骄傲;只可惜,他并不想生育任何子嗣来继承这该死的雷风堡。
“果然好胆识,说吧!我心胸狭窄在哪里?”他又坐回椅子上,悠然的看着眼前的小男孩。
“首先,你念念不忘以前的事:其次,你跟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斗气到现在,其三,则是你刻意忽略自己的妻子。”
严令风拍拍手“说的好极了!”可不是吗?
他当然知道当时庄月屏的年纪小,不论他大哥、二哥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根本不清楚自己做的是对或错。但就因此要他忘了旧恨吗?不!他办不到,他忘不了他娘受折磨的景象,也忘不了她挥著细细的皮鞭打在他背上
然后,她长大了,她的家毁了,不得已前来投奔,却依然受尽了家里父兄的宠爱;但她还是鄙夷他,还是不给他好脸色看。要不是大哥、二哥因意外身亡,他顺理成章成了雷风堡的继承人,庄月屏根本不会正眼瞧他,也不会嫁给他这般势利的女人,有什么好原谅的?
“我确实是心胸狭窄,那又如何?”两手一摊,他俯身向前“回去告诉你的月姨,想想以前她对别人所做的事,如今是不是都一一报应到自己的身上?”
宇儿变了脸色“你不在乎月姨病死吗?”
他微笑,刻意压抑住按杂的心情。他想让她病死?当然不,那不是他期望的。
“你真的不请大夫来救她?”
他的微笑没变,他并不相信一场病会这么快就了结那个骄傲女人的性命。她很强韧,她的家人都死了,但她还活著不是吗?与她一起长大的大哥、二哥死了,她不也还活著吗?最疼她的他爹死了,她还是活得好好的啊!
像命这么韧的女人,区区一场小病怎么夺得走她的命?
“你不救她,我来‘救’!只是希望你到时候别后悔。”宇儿气呼呼的转身离开。
严令风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望着他的背影,恍惚之间,他彷佛在那名小男孩身上看到许多年前的自己,那时候他不也是气愤的决定要自己营救亲娘的性命吗?
如今,立场转换,那小男孩成了当年的他,庄月屏就如同当年他的亲娘,而他就如同当年的庄月屏和他的大哥、二哥一样。他悚然一惊,小男孩的话不由自主地在他的脑海里回响心胸狭窄心胸狭窄心胸狭窄
当年他恨庄月屏,多年以后,会不会变成这个小男孩恨他,亟欲想对他报复?
他摇摇头,发觉自己想多了。
但他又不得不想,他不想当坏人,不想当以前的庄月屏,不想作不义的丈夫她真的病了?她病得严重吗?
担忧不知不觉地弥漫了整个心壑,他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公事。
但是,去探望她?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她曾经如此的轻视他,嘲笑他是杂种,她没有资格得到他的关心
但是如果她病势愈发严重,甚至生命垂危又怎么办?
他的心没来由的绞痛起来,他不想她死,如果这世上没有她,将会逊色几分,再也没有人供他恨、让他嘲讽、让他记得他无奈的身世,及这不该延续的雷风堡。
没错,她不能死,现在还不是她死的时候。她的债未还,他怎能让她就此痛快的死去?
他沉稳的站起,信步走出门外,大声呼喊贴身的忠仆“阿顺,过来!”
冰冷的战栗终于停止,紧接而来的却是炙热的焚烧,热从体内向四肢百骸蔓延,让她全身冒出热汗,湿透了衣服及被褥。
热彷佛从屋子四处向她侵袭,蒸烧著她的肌肤,从她的鼻息间侵入,烧痛了她的喉、她的胸,她一声接一声的呻吟著“好热好热”
她无法控制自己,理智已然弃她而去,她挣扎著要脱去全身的衣服,好图个凉快“让开我要脱衣服”
仪儿哭泣著死命地拉住她。
“月姨,你不要脱衣服,你不是说过人没穿衣服就是要死了、要埋进土里了,我不要你死,你千万不要脱光光呀!”
但失去理智的庄月屏力气却不小,一个小小的女孩儿怎么阻止得了她?没多久她就把仪儿推落床底,并且用力撕扯著自己的衣裳,眼看就要露出雪白的酥胸
“月姨,不要呀!”宇儿突然冲了进来,随手抓起被踢到地上的被子,赶紧围住庄月屏的上半身。“月姨,忍住啊!”但泄漏的春光已经无可避免的让随后进来的俊俏少年看到“哇!好棒的身材呀!”
宇儿回头一瞪“你不是自称是天下第一的大夫,你不会想想办法吗?”
俊俏少年笑着摇头“别紧张,这位夫人只是热昏头了,且让我来给她一个凉快。”他悠闲的打开随身携带的葯箱,取出一只银针“当!”地弹了一下,带著一脸恶作剧的笑容慢慢逼进庄月屏。
宇儿受不了的低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
“好热、好热,你们都走开。”发狂的庄月屏再一个使力,这次连宇儿也被推开,半敞的衣襟马上让春光若隐若现。
俊俏少年看呆了,喃喃自语道:“怎么办?我对疯女人最没辙了。”
眼看庄月屏又要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
“你们在做什么?”一阵怒吼让众人纷纷回头,只见怒气腾腾的严令风大步走了进来。“全部把眼睛闭上,谁都不许看!”
所有的人都不敢抗命,乖乖的闭上眼睛,包括那位自称是大夫的俊俏少年。
“好热”庄月屏又在撕扯著衣裳,那低哑的呻吟,重重的震撼著严令风。看着她的痛苦,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报复的痛快,有的只是心疼,但他心知肚明,他不该这样的。
他走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忍著点。”
他只能这么说,看着她迷乱的双眼,焦距无法集中,让他没来由的烦乱,他不喜欢她的视而不见“庄月屏,睁开你的眼睛看一看,你认得我是谁吗?”
庄月屏的回应只是挣扎著要脱出他的钳制“好热放开我放开我”
那俊俏少年再也忍不住“大爷,你叫得再大声也是没用的,这位夫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再不医治,恐怕脑子就会烧坏了。”
然后就此疯疯癫癫了吗?严令风陡然一惊,更加用力的握住庄月屏的手,锐利的鹰眼瞥向那位俊俏少年“你是谁?”
俊俏少年用谦卑的态度介绍自己的身分“我只是一个流浪四方的大夫。”
宇儿忍不住闭著眼补充“他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名医。”
严令风又看了那名俊俏少年一眼,对这么年轻又自夸的少年他并没什么信心,可是他没有选择。他根本没料到庄月屏会病得这么厉害,比当年他娘的情形更严重。
原本他只是想悄悄的来看看情况,如果她只是普通的风寒,就让那对小甭儿自行照料;如果情况比想像中严重些,他就让好心亲切的“阿顺”来探访后“私自”掏腰包请大夫医治。但他没想到庄月屏病成这样,疯狂的撕扯自己的衣服,让雪白的胴体暴露在其他男人面前,让他再也忍不住现身阻止。
但他不是大夫,没办法为她做些什么。
“好,既然你是大夫,你就过来医治她,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要有陪葬的打算。”
俊俏少年吐了吐舌头“那我不医了。”说完,他仍是闭著眼睛,转身就要离去。
“见死不救,你不是个好大夫既然如此,更没有留你在世上的必要。”
聪明的少年停住脚步“但我闭著眼睛,怎么帮你的夫人医病?”
严令风看着怀里扭动不停的庄月屏,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无法蔽体,于是他空出一手,解下身上的长袍,扎实的包住她的身体“好了,你过来看看她吧!”
庄月屏哪容得衣衫加身?她挣扎的动作更加激烈“放开我放开我”
“还不快点!”严令风厉声催促著。
“好好好,这就来了。”俊俏少年睁开眼睛转过身来,提著银针从容的走近,迅速将它扎进庄月屏的脖子。
庄月屏两眼一翻,全身僵直,就这么昏倒在严令风的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严令风的脸色倏地惨白,全身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全部冻结。
“这位大爷,你还好吧?”俊俏少年担心的询问,不明白他怎么会吓成这样?他只不过是让他的夫人暂时昏睡一下而已。
严令风不信地低喃“你杀了她?你竟然杀了她!”抬起头来,他的眼里迸出杀机“谁让你杀了她的?她的命是我的,要杀也该由我来,你给我赔上你的狗命来!”
俊俏少年踉跄的后退,惨白著脸色颤抖的呼喊:“冤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