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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约莫有三十分钟的时间,钟若潜脑子里什么也装不进去
他只是呆呆看着那盆沁着微甜馨香的玫瑰花篮,对着篮子里那个绑着长辫子的紫色娃娃,不断想着早上在“舞雩花寓”经历的每一个画面,每一句对话
他的眉头紧皱,他的胃部痛苦痉挛,他的心像是被绳子给紧紧捆绑住,又闷、又窒,又隐隐抽痛。
不解呵任钟若潜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像她那样纯真善良的女孩,偏要选一个荒诞不经、流里流气、不务正业的男人?
她差点死在那混帐的手里啊!如果他再晚一点折回去店里的话
一想到那混蛋举着水果刀威胁她的凶残模样,就让钟若潜觉得心疼不已!
毕竟,她是他少年时代最要好朋友的唯一妹妹。在钟若潜的心中,蓝皓瑜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样。他找了她这么久,好不容易让他在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弄发现了她的店,却是让他见识到这令自己心痛的场面!
钟若潜把花篮拉近,轻柔地抚摸灿烂绽放的玫瑰花瓣,彷佛是抚摸着她白嫩细致的肌肤一般
在她店里,多少次他想这么做,但是都靠强烈意志力忍了下来,直到见到那恶棍欺负她,让他再也找不到借口理由,不去拭干她脸上的泪痕
触碰她滚烫的泪滴,钟若潜心如刀割
如果可以,他愿意为她承受这十多年来的苦痛,因为她是蓝立齐的妹妹,因为当她还是个绑着辫子的小女孩的时候,他已经把她放进心里
他对蓝家,对蓝皓瑜有一份责无旁贷的使命,只是自蓝家发生变故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一度以为他们举家移民,钟若潜在美国留学时,甚至透过华人黑帮去找过。
没想到蓝家并没有离开台湾,蓝皓瑜平安长大了,她长成亭亭玉立的美少女,有一份喜欢的工作维生,除去那个不长进的男朋友,她的人生堪称美丽!
扬起头,钟若潜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把篮子里的娃娃拿出来,她就如同这个娃娃一般美丽却惹人怜爱,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她
闭上眼,嗅闻淡淡的熏衣草香,他在内心期盼,总有那么一天,她可以真真实实依偎在自己羽翼里。
叩叩叩
门外响起三声轻敲,彻底打断钟若潜的邈远沉思,他马上换一张律师该有的“正义”脸孔,沉着嗓音道:“请进。”
“钟律师,您现在方便见客吗?”他的助理,冯巧妙穿着合宜套装进来禀报。
“见客?什么样的客人?”钟若潜低着头,手中的娃娃此时躺在他的办公桌,混在一堆诉状里,乍看十分突兀。
“呃刚刚有一位您的兄弟来电话,他说姓齐,等会儿会经过附近,想上来跟您聊一聊,不知道您有没有空?”
“喔!是若尧”钟若潜拍了一下桌子,笑道:“这家伙八成是想带他老婆来向我炫耀了。”
“您方便的话,我马上回他电话。”冯巧妙恭敬请示。
同时,她已经发现了办公室里的不同。
她毕竟是个女人,女人总是对花极为敏感她当然看到那篮子绚灿缤纷的玫瑰花,还有他办公桌上的那只布偶娃娃。
“好,就告诉他没问题,我在这儿恭候他的大驾。”钟若潜依然埋首诉状中,没注意冯巧妙一直在身边逗留,没有退下的意思。
“噫?你还有事吗?”终于,他发现她杵在一旁,开口问道:“今天有没有新进案子?怎么没见你送进来?”
“嗯目前还没有。”
冯巧妙一直注意顶头上司的一举一动,她了解他是个实事求是的法律人,生活里一板一眼的他,通常身边不会出现什么鲜花布偶之类,属于风花雪月的东西
八成又有女人来倒追了!她在心里暗自推断。
“哇,这花篮好漂亮啊!嗯,好香的玫瑰花”冯巧妙故作讶异问道:“钟律师,好久没见您办公室有花篮了,是哪个客户送来感谢您打赢官司的吗?”
钟若潜沉吟了几秒,斟酌着该怎么回答。“那花篮不是客户送的,是我自己买的”
“啊?自己买的?你怎么会”冯巧妙一听非同小可。他自己买花?莫非是送给心仪的女人?
天啊!难道他有意中人?怎么可能呢?
冯巧妙脑海转得比跑马灯还快,急速想搜寻出在他身边可能的“嫌疑犯”
可是,到底是谁啊?律师事务所里面都是男的,除了两个女助理也不太可能啊!哎,到底是谁嘛?
冯巧妙不敢乱问,只能把问号都装进肚子里去。
“对了!你这一问恰好提醒了我”钟若潜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名片。“这张名片你要收好,往后有什么要送花、送礼物的,全交给这家店做。”
“舞雩花寓?蓝皓瑜?没听过这家花店啊”冯巧妙不解地盯着名片研究。
“你别管那么多!总之,我交代你,你就照做不就得了。”钟若潜显然失去耐心,他不喜欢底下员工对他的私事追根究底。
“喔,好我知道了。”惹怒了老板,冯巧妙只得很知趣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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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兄弟,你是怎么啦?我难得上来探望你一次,干嘛老是哀声叹气的?”
齐若尧不愧是和钟若潜一起长大的换帖兄弟,打从一坐下来,喝进第一口茶,就清楚发现一向言语犀利、辩才无碍的钟若潜显得心事重重
“没什么,在想明天要出庭的案子。”钟若潜不知该如何启齿。
在他们兄弟之中,他向来很少把女人、情感放在讨论的课题里,特别是接连几个兄弟们都成家立业了,唯一单身的他,还怀着少年时期的绮梦,说出来怕把兄弟给笑死。
“是吗?”
齐若尧以狐疑的眼光看着钟若潜,这个跟自己最有话讲的义兄弟。“你当律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什么天大的阵仗没见过?呵我猜啊,八成跟你出庭没关系”
“你又知道了?”钟若潜意会到他眼中促狭的光芒,以及挑战的口吻。“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先知了,不如你来猜猜看?”
“太容易了!以我猜,九成九是你找到辫子姑娘了,对吧?”
钟若潜抡起拳头往他肩上一搥。“说你先知,你还真准得有点邪门。没想到你结了婚之后,好像变得更有灵性了,什么事都让你抓个八九不离十。”
“哈哈,没错!结婚确实有这点好处”齐若尧神秘眨眨眼道:“不然,你以为兄弟们一个个结婚全是脑子坏了吗?当然是有好处的嘛!”
齐若尧边说边走到他桌边,拿起紫色布娃娃挥舞,戏谑道:“你啊,一个大男人在办公桌上摆娃娃?真是够了好不好?说穿了,我也不是什么料事如神的先知,光看你上班写诉状,一旁还摆个长辫子娃娃呵,白痴也猜得到发生什么事。”
“你这小子真够贼的!”钟若潜接过那只像极了她的娃娃,十分感慨道:“找了十几年,没想到在我平常吃早餐的隔壁巷子内发现她开的店好像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指引着我,一步步靠近她”
“听这像是个律师该讲的话吗?”齐若尧夸张地打哆嗦:“真是让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ㄟ,大家好兄弟,别老是吐槽”钟若潜语气转为沉重。“唉,人是找到了,可是她仍然对我误解很深,深到几乎让我害怕。”
“误解?你是指,十多年前,她哥哥涉入一桩不良少年街头械斗,不幸被小流氓以扁钻刺杀身亡的事?”齐若尧对这段过往稍有了解。
“嗯,她哥哥出事的时候,她根本十岁还不到,不知道大人怎么跟她说的?”
钟若潜只约略知道立齐的父母,一径认为是自己的儿子交了坏朋友,而这个坏朋友,无庸置疑便是钟若潜。
在蓝皓瑜小小的脑袋里,她根深柢固地认定:自己的哥哥就是让“坏朋友”钟若潜给害死的
“别急,拿出你做律师办案子的耐心毅力,慢慢找出有力的证据让她相信,害死她哥哥的,其实不是你”齐若尧拍拍他的肩,鼓励道。
“嗯。”钟若潜点点头,幽然慨叹:“我也知道这事没办法急,总要有时间来让她了解真相但目前最让我忧心的是,她竟然找了个混混当男朋友!哎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什么?她、她找混混谈恋爱?”齐若尧不可置信睁大眼。“怎么会这样?她该不是把对哥哥的那份怀念,投射在男朋友身上吧?当年哥哥当小流氓,她也去找个小流氓谈恋爱?这女人”
“投射?或许是吧!”钟若潜同意地点头。“除了这个解释,我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
“啊!差点忘记”齐若尧猛然敲了一下脑袋。“跟你扯了老半天,差点儿忘了正题”
“什么正事?”
“戎爹啊”齐若尧正色道:“下个月是戎爹的寿诞,大家都要帮忙想一想用什么方式庆祝,你多留点心,有好意见的话,我们兄弟随时联络。”
“戎爹寿诞,这么快啊”钟若潜脑中浮现几个义兄弟每年为戎爹祝寿的热闹场面
整幢屋里到处是鲜花,还有大伙儿花尽心思准备的礼物,喧闹喜庆的寿诞是他们最欢乐的时光。
他联想同样是鲜花和礼物的“舞雩花寓”突然想到或许,该找个机会让蓝皓瑜亲眼见识一下,真正叱咤风云的黑帮头子应该是怎样的气度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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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皓瑜一向坚持她的“舞雩花寓”要与一般公司行号相同,每天早上九点钟准时开门营业。
必于这点,她的合伙好友杨晴始终不以为然!
“拜托你!谁会一大早来买花、买礼物啊?就算有,也是极少数。犯不着为了一两个少数,牺牲掉我们宝贵的睡眠时间啊?反正不管啦,我的上班时间是十一点,我这人就是这样觉没睡饱啊,做什么事都不起劲儿!”
杨晴坚持要十一点才上班,蓝皓瑜委实也拿她没办法!
谁叫杨晴的手艺巧,店里需要包装、画图、设计的东西,全部得靠她过人的巧思与“不惊人死不休”的创意才能达成。
看在店里大半业绩都得靠她的份上,她坚持睡饱才肯工作这件事,也只得由着她了。
杨晴的随兴,总让主导这家店的蓝皓瑜必须付出更多心力。
每天九点钟乖篇门的一定非蓝皓瑜莫属;而杨晴呢,完全随她的高兴,等她睡饱了打扮得花枝招展进到店里,常常已经是十一点钟过后了。
“嗨!皓瑜有没有什么喝的啊?口好干。”
这天,杨晴跟以往很不一样,她没有昔日的光鲜亮丽,有的只是一脸的茫然与疲惫。
平常很注意穿着的她,今天看起来似是随便抓了件普通洋装穿穿就出门了,没有化妆的脸蛋显得极为憔悴
“你怎么啦?”蓝皓瑜一眼看出好友的不寻常,关怀问道。
“呵,也没什么”杨晴揉揉明显带红丝的眼睛,苦苦一笑。“昨天喝太多酒,一觉醒来头有点痛现在口好干。”
“等一下,我先冲壶花茶给你解解酒还有啊,你得吃点东西垫垫胃。”
蓝皓瑜边说边起身往冰箱方向移动,却在冰箱前张望许久,狐疑道:“噫?怎么食物都不见了?奇怪,我记得才刚去大卖场买了不少啊!”“哎!”杨晴无奈一叹,随手拿起她倒了一半的绿茶保特瓶先喝了起来:“想也知道,一定是被你家俊成少爷搜括光了。哼,我就搞不懂你,好好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大把好男人追你都不要,偏选一个好吃懒做的?”
“别这么说他啦。俊成现在是倒楣了点,不过等他的时运到后,马上就会不一样了。”
杨晴对王俊成始终没好感,蓝皓瑜也知道。但她毕竟是他的女友,忍不住便帮他说好话:“说真的,俊成开始改变了,他只是运气差了点,一直没找到合自己兴趣的工作罢了,他其实很认真”
“哎哎我懒得说!喔,肚子好饿,店里真的没半点吃的吗?”
杨晴转移了话题,她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道理,索性不再讨论。眼前先填饱肚子比较重要。
“天杀的!我的胃好痛!好像千百只毒蚁在钻,痛死了”
“你啊!哪天被酒精毒死也说不定”蓝皓瑜冰箱里翻不出东西,最后从柜子里拿出早上原本要做给王俊成的三明治。“快!先拿去吃一点,不然哪,你迟早会胃穿孔。”
“呵!我还真幸运。”杨晴接过那份冷却的三明治,缓缓地嚼了起来。“今早他没来,对吧?要不然,这等好康哪轮得到我?”
“他来过了。”蓝皓瑜扬了扬眉梢,缓言解释道:“匆匆忙忙地进来,旋风一样又走了。”
自从那次拿刀子把她吓得魂飞魄散之后,王俊成后来像是有点转性了,当真开始去找工作,讲话也变得客气有礼。
只是,他还是开口向她“借”钱蓝皓瑜见他一副洗心革面的样子,终究还是把钱给了他。
“噢不会是来调钱的吧?嘿,以我超准的第六感,应该错不了。”
杨晴一面吃着三明治,一面以疑问的眼光望向蓝皓瑜。
“他他说,要加盟一家货运行,需要缴保证金。”蓝皓瑜缓和平静道。
“你喔真不知该怎么讲你。”杨晴忿忿不平地把手中的塑胶袋扔进垃圾桶里头。“天底下的笨女人还不够多吗?还需要你来参这一脚?”
“好啦好啦!你别一讲到我就怒气冲天”蓝皓瑜垂下眼睫,她知道话题只要扯到王俊成,必然没完没了。
况且,杨晴非常明显地情绪不对劲儿,身为她的合伙人兼好朋友,没道理不问个清楚明白。
“别说我了,先说说你到底是怎么了?没事喝酒喝得烂醉是怎样?”
“我哎”杨晴苍白的脸色更黯,未语先叹气。“哎也不知道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什么消息?”蓝皓瑜追问:“说来听听不就知道了。”
“有人来问候我了。”杨晴黯哑着嗓子。
“啊?问候?”蓝皓瑜不解地蹙起眉。“是你们家那个不长进的吗?他出现了?人呢?他现在在哪儿?”
“呵”杨晴似笑非笑,眼角溢着泪滴。“不能再说他不长进了!人家现在可是有钱大爷呢。”
“唉呀!谁管他什么大爷啊?”蓝皓瑜忍不住火气大了起来。“他抛下你不闻不问都三年多了!他到底打算把你怎么办?他人总该活着吧?现在在哪里?”
“他人当然活着。”杨晴的声音带着隐约的凄凉。“否则,他怎么能委托知名的大律师过来问候我呢?”
“啥?你的意思是说他已经委托律师找上门来了?”蓝皓瑜不可思议的瞠大眼眸。“有没有搞错啊?是他错在先耶,他凭哪一点找律师啊?”
“谁错在先,那并不重要。”杨晴凄楚摇头。“总之,我接到了律师函,时间就在明天贾国瑞确确实实要来谈离婚分产的事,而且,他找了台湾最出名的离婚律师来办看来他是下了决心,要狠狠痛宰我一顿。”
“最出名的离婚律师?”蓝皓瑜心口一窒,脑海浮现一个熟悉的名字
会是他吗?
“你看,这个是律师行寄来的”杨晴从包包里拿出一封信,将它递给蓝皓瑜。“钟、若、潜、律、师、事、务、所。这个人,还不够有名吗?”
“啊”她看着雪白信封上印刷黑色清楚的字迹,吶吶地说不出话来。
天真的是他?这世界会不会太小了?
“喂!你怎么啦?”杨晴不解她的讶异失神,轻拍她的肩膀问道:“皓瑜?你有认识的律师吗?”
“啥?律师?没、没有啊!我怎么会认识律师呢?”蓝皓瑜失常地说话结巴,摇头不止。“我、我这种奉公守法的小市民,怎么会跟律师有关系?”
“唉,谁要你跟律师有什么关系啊?”杨晴有点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我只是想,如果你有认识律师的话,我们可以先找他沙盘推演一下,不然,我一点儿状况都不了解,明天硬着头皮上这个律师那儿去,不就被人家欺负着好玩的吗?”
“喔”蓝皓瑜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她的意思。“怎么办呢?我们都没有法律这方面的朋友。”
“现在要找也来不及了。”杨晴很无奈,却很坦然。“要谈就来谈吧!明天,你跟我去一趟好不好?”
“我?我、我什么都不懂,去做什么?而且,我们的店不能唱空城计啊?”事实上,蓝皓瑜潜意识里抗拒。
因为,她一点儿也不想跟钟若潜照面,她不想再因为见到他,又勾起过去不堪回首的记忆
“拜托我遇到这种事,你还光顾念店里的生意?蓝皓瑜!你有没有一点人性啊?”
杨晴的眼中流露出受伤的神色,她确实需要有人陪着去度过这个难关。
“可是”看到她眼里的受伤,蓝皓瑜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她。
“好吧。明天,我陪你走一趟好了。”
“太棒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放着我不管的!”杨晴感激地拥抱她。
然而,她的心却已开始忐忑不知道再见面的时候,该说些什么才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