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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耕时代”杂志部的大办公室里,越近傍晚时分,到外面采访的人纷纷回来,一个个在座位上整理自己手边的资料。
直到有人走进大办公室中唯一隔开的总编辑室,大家才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没过十秒钟,里头果然传出一阵狮吼。“什么?!被赶出来?你到底是怎么搞的,为什么跟老吴犯同样的错?不是叫你特别小心了吗?为什么还惹他生气”哇啦哇啦一阵怒骂,让全办公室的人都忍不住为里头的人掬一把同情泪。
可怜的小陈
为了采访“中亚集团”的年轻总裁冷向铠,不知道有多少媒体记者被挡在门外,而他们当然也没例外。小陈已经是本月份被总编炮轰的第四个人,也就是说,他们派去接洽访谈的记者到目前为止全部阵亡。
而且,这四个记者,还是他们社里采访技巧最好的前四名。
“你不知道截稿日只剩一星期了吗?现在还采访不到,你在搞什么?第一天当记者吗真是气死我了!”眼看着截稿日一天天逼近,难怪总编的炮火一次比一次猛。
“对不起”小陈唯唯诺诺地道歉。
“哼!”办公椅被粗鲁地推开,总编重重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总编辑室的大门被一把拉开。
大办公室里的人立刻全部埋首用力写采访稿,要不然就是猛敲键盘,没人敢抬起头。
“谁自愿接中亚集团的访谈?”总编一问,大家的头埋得更低了,生怕下一个被点到名的就是自己。
总编瞇起眼。
“没有人要去吗?”这群贪生怕死的小兔崽子!
全办公室的人头低成一片,全部噤声。
总编双手环胸,肩靠着门,眼神一一扫过众人。
“谁能完成这篇采访,这个月加奖金五千。”
五千?
这个数目很吸引人,办公室里的人写字跟打字的动作瞬间慢了下来,大家偷偷看来看去,但还是不敢轻易抬起头。
要知道,前四个去采访的记者,可是他们杂志社里的资深人员耶!人缘好、手腕佳、访谈技巧出色,连他们都被轰出来了,那其它人还能有什么指望?说不定,他们其中一个就是被编总炮轰的第五个人。
呃,奖金诚可贵,但小命价更高还是算了。大家继续低头,没人应声。
总编这下火气更大了。
“六千。”再次提高奖金。
大家还是忍住,宁愿白花花的奖金从面前飞过,也不敢轻易冒险。
“一万。”总编决定祭出重赏。“只要谁能采访到冷向铠,不论访问到的内容是什么,奖金一万。”
一万耶!大家听了全都眼睛一亮。
对别人来说,一万块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对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来说,一万块等于是三分之一、甚至是二分之一的月薪耶!包别说因为经济不景气、书报媒体业竞争激烈,他们已经好久没发过奖金了。
总编一定是气昏头了,才会“重金悬赏勇夫”!
可是,想赚这一万块哪有那么容易,别忘了前头还有四个活生生、血淋淋,被骂到臭头的例子。
大家是很垂涎那个奖金啦,可是还是没人敢随便跳出来说“总编,我去,我一定把人给采访到”这句话。
“你们真是不争气!”总编这下火气全发。“只不过遇到一点点挫折,就吓到不敢去采访,你们还算是记者吗身为媒体记者,怎么可以因为一点点小挫败就打退堂鼓?人家不接受采访有什么了不起?你们不会追吗?一次不成,两次、三次、四次天天追,还怕对方不被你的诚意打动不屈不挠、追求真实,才是身为记者应该有的认知和基本条件。”
诚意?那叫死缠烂打吧。众人在心里偷偷想道。
“可是,被保全人员扛出来,这不算是小挫折,而是很丢脸”角落里突然小小声地冒出一句反驳的话。
总编的利眼立刻扫过去
“丢脸?当记者还怕什么丢不丢脸?重要的是能够呈现出最真实、最好的报导;如果你这么怕丢脸,干脆什么都别做,滚回家去当米虫!”总编不客气地说道。
众人同情地望了那位同事一眼。现在正是总编火气最大的时候,谁敢在这时候唱反调,就是自找骂挨。
接下来,又是一片安静。
“如果没有人能拿到冷向铠的访谈,那么这个月的薪水,每个人都扣两千块。”总编又冷冷地开口。
“什么?两千块?总编不要这么狠哪”众人一阵哀嚎。
不要扣钱哪!他们还寄望着早点领薪水缴房租、房贷、卡费、吃饭钱、交通费等等,这个月少两千块,就差很多耶
“只要能采访到就行了吗?”茶水间入口,突然冒出一句询问。
总编望过去
“对。”总算有人出声了,不过却是社里的三脚猫实习记者乔蜜。
“实习记者也可以吗?”她眼神变亮。
“对。”总编再次点头,然后对着所有人正式宣布:“只要是钱耕时代杂志部的员工,包括倒茶水、影印的小妹、打扫的欧巴桑,不论是谁能拿到冷向铠的报导,一律发给奖金一万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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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块耶!
她半个月的薪水,可以付两个月的房租,可以缴四个月的水电瓦斯,可以是五个多月的交通费
“小蜜,别幻想了,你是不可能做到的。”负责带她的记者林娟娟不客气地戳破她的梦想。
“为什么?”乔蜜不满地嘟囔。
“如果冷向铠那么好采访,总编用得着天天喷火吗?”从决定采访他开始,总编每天火气都很大。
也对。
“别指望那一万块奖金了,我们哪,只要不被扣两千块就要偷笑了。”林娟娟很实际地说道。
钱耕时代,看名字也知道是跟钱有关系的杂志。原本钱耕时代只是单纯报导工商产业的消息,也会访问一些企业家或出色的经理人才,教大家投资获利的方向。
可是,经济的不景气、加上媒体业的竞争,让他们也不得不跟着调整一下脚步。原本的投资报导诉求仍不变,但杂志也固定会有名人的访问,谈一些名人的理财方法,再加上一个小篇幅的美食报导或好的休闲场所的介绍,提供大家周休二日的好去处,以保持杂志的卖量稳定不坠。
林娟娟负责的,就是休闲的这部分,压力不像跑财经的那么重,相对的,升迁跟加薪的机率当然也没那么高。
而最近商界最引人注目的人,就是中亚集团的冷向铠。
自从三年前他继任总裁时发布过一篇公开的新闻稿后,就从此不再接受任何采访。这三年来,他不但扩大了“中亚宝屋”在珠宝界的市场占有率,还成立“中亚投信”推广国内外基金的投资理财业务。
短短三年,中亚投信虽然还不算是国内最大的投信公司,但是每一类基金的投资报酬率都保持在“+”值“-”值通常不会超出一个月;报酬率的稳定,加上有中亚集团雄厚的财力作为后盾,给了投资人很大的信心,业绩遂蒸蒸日上。
多少“月光族”对他们家的基金感兴趣啊!总编那颗超级市场鼻一闻到这种感觉,立刻决定无论怎么样,都要想办法拗到冷向铠的报导,来突破杂志的卖量。而他这么一声令下,就可怜了他们这些劳碌奔波的小记者。哎!
“可是,一万块真的很多耶”这样就放弃,她一定会心痛的啦!
“做人要务实一点。”林娟娟点了下她额头。“与其指望奖金那种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不如好好做我们的报导,在截稿日前交出去。”
总编现在的火气已经很大了,如果社里再有哪篇报导交不出来,他一定会抓狂的。
“林姐,你都不会心动吗?”乔蜜好奇地问。
“心动有什么用?冷向铠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他不肯接受采访,就算我们盯死他也没用。”记者当了二十年,什么样的人能接近、什么样的人不能碰,林娟娟看得可清楚了。
这个冷向铠,就属于那种不能惹的人,而且脾气可能不太好,不然他们社里的同事怎么会一表明记者身分,就被保全人员给“请”出来呢?
“可是,我想试试耶。”
“小蜜。”林娟娟瞪着她,刚刚说了半天,她都没听进去吗?
“林姐,你帮我一下嘛,可不可以知道冷向铠最近会去哪里,或哪里是他一定会去的地方,我想去看他。”为了一万块,乔蜜决定拚了。
林娟娟只能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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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间,东区街道人潮拥挤,乔蜜沿着人行道最边缘闪着人前进,目标是捷运站。
今天下班晚了,偏偏晚上的课跷不得,再不快一点,她会赶不上夜大的课,要是迟到,她一定会被记旷课的啦!
匆匆搭了捷运,然后一路冲进校门口,偏偏有一辆银色的轿车刚好从校门里缓缓开出来,她太慢注意到车灯,结果闪躲不及
“啊!”轿车紧急停住,她却煞不住冲势,虽然及时转了方向,但大腿还是撞上车头才反冲跌倒,四周的人纷纷停下来看。
“小姐,要不要紧?”开车的人连忙下车查看状况。
乔蜜还呆呆地坐在地上,车灯正面照着她。
“小姐、小姐?”
“我、我没事”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感觉到撑在地面上的手掌一阵刺痛。
“真的没事吗?”虽然他及时停车了,可是却真的撞到她了。
“没事。”乔蜜试着自己站起来,这才发现她手掌有擦伤,也流血了,站起来的时候,右脚的膝盖又是一阵痛。
“噢!”
“阿东,扶她上车。”一直坐在车后座、戴着墨镜的男人终于出声。
“老板?”
“她受伤了,先送她去医院。”
“是。”阿东连忙抓起她的包包,然后要扶她上车。
“不用了,只是一点小伤”乔蜜直觉就拒绝。
“小伤也要看医生,有伤口就要处理才行。”阿东说道。
“不用了,我待会儿再自己去医务室上葯就好了,只是一点小伤,没有什么的。”乔蜜推拒着,心里记挂着上课时间快到了。
“不行啦,是我撞到你,至少也要送你去医院,给医生检查过确定你没事,我才能安心。”阿东说着。
“可是我我要上课啊。”
“擦葯比较重要啦。”不让她拒绝,阿东把她推进驾驶座旁的座位。
“不行,我会被当的”
“你要上什么课?”一阵低沉的嗓音阻止了她的抗议。
乔蜜回过头,这才发现后座那个戴墨镜的男人。
她吓了跳。“经、经济学。”
“哪一个教授?”
“利瓦伊深教授。”
“你叫什么名字?”他再问。
“乔蜜。”她乖乖再回道。
他转向司机。“阿东,你替乔小姐跟李教授请假。”
“好。”阿东立刻跑走。
“呃,不用了,我”
“很痛吗?”他打断她的抗议。
“还好。”她说。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的话,她就是很乖地回答、很不敢拒绝。
男人扭开车内的灯,查看了下她手腕的受伤情况还好,只是皮肉伤,并不严重,但磨到尘沙的部分不清理不行。
“膝盖伤得严重吗?”
“应该还好吧”这种痛,黑青大概是跑不掉的。“我想,我应该没事,可以去上课”
“先给医生看,如果没事,我会让阿东送你回来。”
他淡淡说道,没有刻意加重语气,可是她就是听得出来这是结论。
“喔。”她只能点头。
这男人一定很习惯命令别人,她在心里偷偷地想。
“老板,我替乔小姐请好假了。”阿东跑回来。“李教授说,他不会记乔小姐旷课,要她放心。”
“嗯。”他点点头,关掉车内照明灯。“先去医院。”
“是。”阿东立刻把车开到最近的医院,让后座的人下车后,他立刻把车开往停车场。
一下了车,他才发现她的个子好娇小,连他的肩膀都不到,看着她细瘦的身子一跛一跛地走进急诊室,他跟在她身后,准备在她走不稳时随时扶住她。
结果她顺利走进去了,护士一看见她的伤,便扶她坐上诊疗用的病床照x光,一边确定她的腿有没有伤到骨骼,一边对着她的伤口开始消毒上葯。
“呜轻一点啦”
“好。”护士随口应道。
“痛!轻、轻一点啦”
“再一下下就好了。”护士耐心地回道。
“可是很痛”她鼻头红红,泪眼汪汪。
有这么痛吗?瞧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他撇撇唇,不能理解。
“好了。她没有伤到骨头,受伤的部分都是我们看得见的外伤,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护士把她的手掌跟膝盖给包扎好,然后说:“再打一针破伤风防止感染就行了。”
“打针”闻言,她一脸惊恐。
“这样比较保险。”
“不要不要,我不要打针。”她连忙摇头,脸上的泪珠跟着甩出去。
啧,他往旁边退一点。
“打了针会比较好。”护士已经在准备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打针。”她头摇得简直比嗑了摇头丸还用力,求助地望向那个陪她进来,戴着墨镜的男人。“你跟护士说,我不要打针啦!”
“虽然小小的外伤没有什么,但是你手上有伤口,而且沾到灰尘,最好还是打个针,防止感染。”护士有点无奈,但还是耐心解说。
身为护士,天天都在帮人上葯、打针,她遇过很多小孩都怕打针,但却很少碰到连上个葯都可以哭得惊逃诏地的“大人”而且她是真的怕,不是装的,这个世上果然什么人都有。
“那就打吧!”他说道。
乔蜜简直不敢相信,她都说不要打了,他居然还赞成护士说的话不行,她要溜了。
“我不要打针!”她立刻想跳下病床。
“乖乖坐下。”他沉声一喝,她立刻顿住动作。
他转向护士“需要我痹篇吗?”
“不用了,只是打手臂。”护士微笑地回道。
他点点头,然后对乔蜜说:“快点把针打完,别浪费时间。”
呜!他是恶霸
进了医院,他墨镜还是戴着,配上一身黑色西装,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看起来就是没什么耐性、脾气也不太好的模样,酷man一个。要是没听他的话,不知道他会不会在下一刻发飙?
“怕的话就不要看。”护士很自动地将她手臂的袖子往上推卷,用沾了酒精的棉花在她手臂上抹出一阵清凉,然后另一手的拇指一压,让针头喷出一点葯水,然后对准她手臂
乔蜜立刻闭上眼,整张小脸皱成一团,针一刺进她的手臂,她整个人立刻颤抖了下。
“好了。”护士利落地拔出针头,然后将棉花盖在打针的地方,示意她自己压住轻揉。“待会儿她好一点就可以走了,你们到柜台批价就可以了。”说完,护士就去忙她的了。
他走近病床边。
“很痛吗?”
“当然很痛。”她哽咽,眼神半委屈半怨怼。
“可以走吗?还是要我用轮椅来推你出去?”为了上葯方便、加上她穿的牛仔裤也有些磨破,护上干脆剪掉她的裤管,让她当下长裤变成短裤。
他刚刚已经看到她膝盖上的伤,一边是瘀青,范围还不小,很深的紫红色被揉得变成青紫,难怪她会痛得哀哀叫,另一边则也有些破皮的外伤。
“我自己可以走。”她吸吸鼻子,从一旁抽了面纸擦干泪水,然后才下床,一跛一跛地朝外走去。
到柜台付完医疗费后,他打手机通知阿东将车开到急诊室门口,然后领着她上车。
总算上了车,她轻喘了几口气,小心翼翼扶按着大腿,感觉到膝盖传来的疼痛,却没有勇气去摸。
“膝盖很痛?”他看到她的举动。
“嗯。”她点点头,咬住下唇忍着不吭声。
“刚刚在急诊室里你痛得大哭,现在怎么不哭了?”他有趣地问。
“因为你很凶啊。”她瞥了他一眼,举起手,朝包扎的地方吹了几口气。
“我很凶?”
“对啊。”她小心地瞥了他一眼。“我怕哭了,会被你赶下车,也怕弄脏你的车,万一你叫我付洗车费怎么办?”虽然她不懂车,但至少也知道有专属司机的人一定非富即贵,这种人坐的车一定很高级,搞不好她赚一辈子都存不到他买一部车的钱咧!
他闻言摇头失笑,问道:“你要回学校吗?”他可以顺路送她去。
“不要,我想回家。”她可怜兮兮地说。车祸的惊吓,加上伤口痛,她现在只想回家赖在床上,蒙头睡觉。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台北市罗斯福路╳╳╳”她乖乖报上住址,阿东立刻将车子往那个方向开。
路上经过7-eleven,她立刻喊停车。
“还有事?”他示意阿东照她的话做,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停住车。
“我肚子饿了,想买晚餐回去吃。”她倾身抓回自己的包包,然后找出钱包。
“买晚餐?”在便利商店?
“对啊,里头有很多东西可以挑哦。”她边说着,边推开门要下车。
“不要下车。”光想到她要这么跛进便利商店,他就觉得累。“你想吃什么?”
“御饭团,加上一支龙虾棒和关东煮的汤。”她很乖地回答,光是想到热热的汤,就觉得肚子好像更饿了。
“阿东。”
他一个眼神示意,阿东立刻下车购买,三分钟后回到车上。
“谢谢。”她高兴地捧着杯汤,然后问身边那个酷男:“对了,连同刚刚的医疗费,我应该还你多少钱?”
“不用了。”
“可是”
“不用了。”他截断她的话。
“你很霸道耶。”她嘟囔。刚刚打针的时候也是这样。
“谢谢。”他微一颔首。
她在抱怨耶,他居然当成赞美,还含笑接受
乔蜜才想抗议,阿东正好及时开口:“到了。”
车子停在她租的公寓门口。
“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吧?”他问。
“嗯。”她点点头,包包挂上肩,一手提着晚餐,然后打开门。“谢谢你送我回来,虽然你很霸道,不过你也很体贴,再见。”
她挥了下手,然后转身一跛一跛地走进公寓里。
体贴?
从来没有人用这两个字形容过他,她是哪只眼睛有问题了,居然说他体贴?
真是他摇摇头,吩咐阿东开车,然后打开后座照明灯,才想继续看文件,脚踏垫上却有一个闪亮的东西引起他的注意,他弯身捡了起来
“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