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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帧下朝,走进惜织房间,见她拿新裁好的衣服在身前比划。
“他有这么高吧!”她喃喃自语。
站上小凳子,她把衣服放在身前,低头看凳脚,衣服刚好盖过。
“万一没呢?”她仰头,用脖子的角度测量他的身高。
“有吧,那么魁梧的男人找不到几个了,他要是不能穿的话,恐怕没人能穿。”她自言自语,说得专心。
“你在做什么?”
龙帧的声音炸出她满脸嫣红,傻气的举止全叫他看去。
“没做什么。”她强自镇定,把衣服放在桌面上折迭好。
“想替我裁衣裳,可以直接问我量身高,别爬到板凳上比划,危险。”想装无事?他偏不放过她。
果然,他全瞧清楚了,瘪嘴,惜织把衣服堆到他身前。
“给你,我们两不相欠。”她送东西送得很了不起。
“相欠?你欠我什么?”
“那对鹿母子和小兔子,我不希望欠你太多人情。”
“好方便你继续对我记恨?”他反问。
她不语,是啊,她坚持他们的恨,终此一生都结算不清。
“父皇已将昀妃葬人陵寝,并亲自去祭拜过她。”他直觉这是对昀妃最好的弥补。
“那里不是我母亲要的归宿,她想的是自由。”
“人死骨枯,自由何用?”
“起码灵魂自由。”
“你既然相信灵魂,怎又认为灵魂会受限于腐败的躯体之间?”
他辩赢了,惜织沉默。
“那只母鹿你把牠照顾得很好。”转移话题,龙帧找个不受争议的题目。
“嗯,再过几天,牠就活蹦乱跳了,到时,我要送牠回家。”回家是每个人的心愿,她的心愿不能圆,但愿小鹿的心愿成真。
“等雪融化后吧!现在路上太滑,对母鹿而言,是条艰辛的路程。”
“嗯。”“听胡太医说,你从小随他学习医术?”
“他说,这是报答我父亲最好的方法。”
“你父亲于他有恩?”“当年胡太医穷困潦倒,空有一身好医术,却无人信他能救命,我父亲临终前碰上他,将身上银两资助他赴京赶考,他认定我父亲是他的恩人,几年来,在后宫无怨无悔照顾我和我娘。”说着,她将这些年的生活简单描述,谈母亲也谈亦师亦父的胡太医。
“胡太医是个饱学之士,见识不输当朝文武百官。”
这段日子,胡太医给了龙帧许多帮助,他们之所以熟悉,起源于惜织的伤,他们常在医疗后相聚论谈,谈天下局势,谈治国方针,他常觉得胡太医这种人才只做太医太可惜。
几次,他想上书给父皇,要他重用胡太医,可惜胡太医对自己的工作非常满意,不想入庙堂,与人勾心斗角。
“胡太医常教导我,顺天行事,他说崔丞相的无为而治是人民最大福祉,反观连年战乱的邹国,虽武力强盛,但百姓却不能享有和平安康。”
“这话该去对邹国国君说。”看着惜织侃侃而谈,对于国事,很少女人能有这番见解。
“之前你不是在他手下工作?”
“是。”
“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严苛、一丝不苟,要求每个人都做到最精准的步骤,宁愿封一个战死沙场的勇士为官,也不愿意收容一个退缩战败的将军。”
“这样的人很可怕。”
“并不,我觉得他只是少了一个像胡太医这样的人做为左右手。”
“换句话说,成就一个好君王的是一群贤明臣子?”
“我承认,所以我希望在下届的科举考试当中,能拔擢一些足堪大任的栋梁之才。”
“能拥有足以信任的臣子,是君王之福,也是百姓之福。”
“同感。”龙帧点头。
话题到这里断掉,他走到桌前拿起惜织新裁的衣裳,递到她面前。“帮我更衣吧,我想换新衣服。”
“在这里?”惜织不确定地看他。
“不行?”斜飞浓眉,飞出说不出口的畅快,引出她的迟疑,他好有成就。
“好吧,我让锦绣过来服侍。”低吟,龙啸宫是他的地方,他爱在哪里更衣,谁管得着。
“不,我要你帮我。”下巴微仰,又是骄傲得让人讨厌的表情。
“我?”她指指自己。
“你说要还我恩情的,不过是一件衣服,你不能帮忙?”
“我、我不会替人更衣。”
他是一个男子呵,什么叫作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吗?皱皱鼻头,她还他一副倨傲态度。
“你真特殊,会医鹿、会缝衣,居然不会换衣服。”挑衅不是她的专利。
“谁规定,会缝衣就得会替人更衣?”
“算了,反正我不是小气男人,养你养惯了,你欠我多少恩情就记多少笔,我保证绝对不催着你要。”
放下衣服,他当着她的面松开胸前盘扣。
“你?”过分的男人,睨他一眼。“我自粕以用别的方式还恩。”
“我是堂堂太子殿下,什么都不缺,你想还我什么?”他的自负到极点,气得人想踢他。
“我可以替你做饭。”
“不用了,我挑嘴,对于御厨的手艺我还能接受。”
“我会打扫。”
“你的意思是要我赶走谁?月娥、玉蝉还是锦绣,决定好了以后告诉我一声,你可以立刻取代她们的工作。”
她敢动手给他打扫房子就试试看,他动不了她,就让奴才们去倒大楣。
“我会做针黹。”
“行,你亲自去告诉苏嬷嬷,叫她回乡颐养天年,由你递补她的位置。”
衣服这种东西,高兴时做个一两件他勉强接受,天天伤眼,她想累死太医还是想让他心疼?
心疼?他居然会心疼?为一个骄傲到不行的女人?
不,他用错修辞,他从不对任何女人心疼,至于喜欢看见她、喜欢和她同桌吃饭,原因是她长得还算赏心悦目。
否决自己的心、隐藏自己的意念,这个女人一宠就上天,他绝不让她踰越界线,所以让她晓得自己喜欢她?不!太危险。
“这不行、那不行,你要我做什么?”
“替我更衣。”
事情绕回原点,他是比她固执十倍的男人。
她不说话,瞪他一眼,很久很久的一眼,接在那一眼之后,她妥协。
用力走到他面前,用力踮脚尖,用力解扣子,用力做每一个让她生气却不能不做的动作。
她的“用力”让龙帧很开心,赢一次又一次,他赢了她的去留,赢得她的主控权,接下来呢?他要赢下她,留在自己身边一生。
除下他的外衣,用力过猛,撕地,衣肩处被她扯出一道裂痕。
她讶异看着衣上裂痕,抬眼再看看龙帧,四目相望,下一秒,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看来苏嬷嬷真要回乡颐养天年了,理由是做事偷工。”从不说笑的龙帧难得幽默。
他的幽默逗得她笑声不止。
“不是苏嬷嬷的错,是你发福。”惜织回他。
“那她得有先见之明,把衣服放大半寸。”
“谁管得了你身上的肥油?”
“御厨。了解,苏嬷嬷和御厨都有罪。”
“罪在把你养得太好?霸气!”笑容漾开。
弧线勾在脸庞下半部,他轻笑。“不气了吧?”
低头,额头顶在她发梢,不甚熟悉的温柔让惜织心悸,这是在做什么?他们之间暧昧?不可以!
退开两步,暂且离开他的影响力范围。
他不悦她的退却,大手一捞,抓回她,绕过她的背,圈起她,他就爱她待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
微微用力,她入了他的怀,听见他的心跳声,强而有劲的扑通声,一下一下,敲击着她薄弱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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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夜,皇上在春涛轩里摆宴,王公大臣全体出席,缤纷的烟火照亮半面夜空,热闹的戏台上正演出孙悟空大闹天庭。
惜织不想参加的,但龙帧一句话决定她必须配合。
锦绣替她换上簇新袍子,亮晃晃的金步摇和满身的珠翠宝玉,镶出一个美丽非凡的仙女。
龙帧满意看着她,她是任何男人都为之心动的女性。
握起她的手,龙帧领她前往春涛轩叩见皇上,锦绣和小学子跟随在后面。
见着惜织,皇上有几分迷惘,她知道皇上在自己身上怀念母亲。
“还怨父皇吗?”幽幽地,他问。
他想过了,是自己的自私错误,造成两名女子的不幸。
不怨吗?不,她是小心小眼的女人,她怨的。她怨他、怨龙帧、怨自己身处宫闱,但若真离了这里,怨会少、恨会轻、生活会更容易?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这些日子里,在龙帧的护翼下,她劝自己痹篇难解问题。
“说话啊,你是朕最勇敢的女儿。”他坚持她是自己的女儿。
“惜织慢慢学着放下仇恨。”这句话,她同时说给自己听。
龙帧的眉形增加几分弧度,瞄惜织一眼,满意更添。不记一辈子恨了?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聪明女人懂得观察情势。
“你毕竟怨我?不过,你很诚实。”
“皇上希望我说谎?”惜织反问。
“不,我喜欢真心话,我身边有太多人对我虚伪,真实对我而言是难得经验。比如每天上朝,大家都祝我万岁、万岁、万万岁,谁不知人不可能万岁,不会千古不垂,更何况,期待我早点死去退位的人,天下不知有多少?”皇上感叹,帝王难为。
“我想不至于,虽然不懂朝政,但惜织确知您是好皇帝。”惜织说。
“你怎知道我是好皇帝?”
“自古来好皇帝与坏皇帝之别,不过是以己为重,或以民为重,若皇帝把自己看得比百姓重要,所有的政策都以己身做考量,自然就不是个好皇帝了。”
“说得好,举个例来听听。”
举例?一时之间她想不出好例证,望龙帧一眼,她向他搬救兵。
“比方说,皇帝为创造辉煌春秋霸业,扩大国家版图,好让自己在历史上留名千秋,年年加税、征兵、制武器,不顾百姓痛苦,执意举旗出战,四处征讨邻国,在惜织眼里,那不是好皇帝典范。”龙帧代她回话。
惜织看龙帧一眼,那眼光里满是激赏。
“所以你喜欢汉景帝,却不赞成汉武帝啰?”
“是,也许汉武帝开拓大汉盛世,也许他在历史上成名,但又如何?我想百姓们敬爱景帝一定比武帝多更多。”惜织答。
“除了和平,父皇重视民生经济、农田水利,派宫以清廉为首要,不主张严惩法规,处处都表现出以民为重的态度。”龙帧补充。
“所以我认为皇上是好皇帝,也相信大臣们口里喊万岁,是真心期望您长命百岁。”惜织作结。
“我再听没过比这个更好的称赞了,谢谢你。”隆治感动。“告诉我,这些国家大事是谁教你的?”
她不知该不该说,胡太医并不希望出线为官,他喜欢医病救人,不爱勾心斗角。再度看向龙帧,他是唯一能出兵救她的人。
不过两个眼神交会,他明白她的心意。
“父皇,名师自有高徒,能教出这个聪明徒弟的,只有儿臣啰。”他笑笑把话题带过。
“果然是你的语气,没错,为帝者是该将百姓生活所需摆在第一位。”隆治捻着胡须说。
“妇人之论。”冷冷地,龙狄出语。
龙帧看他一眼,不打算接腔,惜织看见龙狄和站在他身边的龙青,她吓到骨子里去了,但明明害怕,她却挺起胸膛,虚张声势。
龙狄起身,走到隆治前面。
“父皇,为什么国家养兵?养兵千日,本是用在一时,我们不出兵不征战,何必天天训练兵队?”他转而轻蔑地看向龙帧。“你不知道养军队要花大钱吗?”
“禀父皇,士兵是为保家卫国而战,若有敌人来犯,岂能眼睁睁见敌人屠杀我朝百姓?此时,自该奋战到底。若为夺取别人的江山而养兵,请问,这样的军队和盗匪有何不同?”
龙帧和龙狄杠上,自从他恢复皇太子身分后,龙狄便不时挑战他的权威。
两人面对面,谁也不惧谁,场面突然变得尴尬,幸而,崔丞相站出来圆场。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两位皇子都是有见识的英才,连在家宴上也不肯放松国事,曜国强盛将是可期之事,不过,龙帧殿下、龙狄殿下,大家都饿坏了,可不可以让大家肚子填饱再来议论?”
其实,毋庸再议论,两个皇子的几句话,已让王公大臣的心有了归向,大部分的人都不愿倾家当荡产来成就一个人的霸业。
自然,这件事将在宴席后传出去;自然,往后百姓对于龙帧包加崇拜爱戴。
惜织拉拉龙帧的衣袖,他回头,瞧见她微微发抖却强自镇静的表情。她朝他轻摇头,小小声附和崔丞相:“我饿了。”
“好。”他同意休兵止战。
龙帧回身向隆治作揖,送惜织到女眷位置边,那里有皇后、有几位公主,惜织二向皇后公主们请安后方入席,而龙帧则叮嘱过锦绣好好照顾惜织后,才回皇上身边入座。
目送龙帧离去,惜织心中有小小不安,直到他坐定,直到他的眼光向她投来安全感,她才安心。
“惜织公主,你真不简单。”
皇后对她说话,惜织忙放下筷子,专注凝听。
“谢皇后娘娘夸奖。”仓促间,她回一句。
“你居然有本事让皇子们反目,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夸奖你。”轻啜琼浆,皇后讽刺。
“惜织不懂。”
颔首,她从没见过这位皇后娘娘,可母亲说皇后是她在宫里唯一的朋友,她本以为皇后会对她亲切,然而她真的不懂。
“不懂?为了你,两个月前龙帧闯进龙青宫里,他出手狠毒,让龙青在床上休养十日才能下床走动。”放下酒盏,皇后怒目瞪她。
两个月前?是她被绑那次吗?龙帧闯进龙青宫里出手教训?不对,救自己的人不是胡太医?龙帧说过的呀,她昏迷前看见的不过是幻觉,怎又扯出龙帧救她糟糕,她又头昏了。
“才见皇上,又使本事让龙狄和龙帧兄弟阅墙,真不晓得是你八字克人,还是咱们宫里风水不对,专招些问题女人,搞得鸡犬不宁。”
“母后别说了,现在龙帧殿下和惜织公主可是父皇眼前的大红人,不小心惹恼人家,给搞个小动作,别说我们这些公主,恐怕您的位置也不保。”一位身着桃红坎肩的公主随之兴风作浪。
“你没讲错,康宁皇后不这般失了势?她们宫外来的女人毕竟和我们不同,迷惑男人的本事特高,瞧!皇上一例,龙帧太子又是一例,他忘记亲生母亲被谁害死,仍和这狐媚子打得火热。”
左一言、右一语,一句句将惜织的处境迫进困窘局面,她搭不上话,只能安安静静接受批判。
她的肩膀挺直,下巴抬高,苍白僵硬写在脸庞,她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每每她们恶毒地形容母亲时,她便忍不住椎心刺痛,她变成刺猬,张扬起锐剌,想保护的是恐惧害怕的心。
龙帧眼光时时望她,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就连锦绣也显得站立不安,他要小学子去向锦绣探问情况,小学子飞快过去,几个交头接耳后回报。
他只听得几句报告,便起身向皇上告退离席,大步走往女眷桌边带走惜织,他的动作突兀,引得若干好奇眼光,可他不在乎,他只在乎她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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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帧在前面走得快,惜织在后面跟得苦,一前一后,他们在雪地里留下两排足印。
他在生气,气到不行,火越冒越大,人越走越快,直到发觉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才折返。
走几步,龙帧回到她面前,大手握起她的,命小学子、锦绣先回去,然后拉起惜织继续往前,从风停轩到兰雨阁,他们走过十几个楼阁庭园,在梅影楼前停下。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一句抱歉让她错愕。
“什么意思?”
仰头,他很高,她得伸长脖子才看到他的眼睛。
“我不应该勉强你出席家宴。”
他对她说抱歉?一个从不说对不起的男人低头,他的改变太大,大到她无法适应。
惜织沉默。
“你在生气?”他问。
“没有。”
她不生气,只是意外,坚硬的他在她面前出现柔软。
“你应该生气的。”
“为什么?”
“皇后她们说话过分。”
“这些话,我听多了。”颔首,她想起什么似地,猛然抬头。“你告诉过我,到龙青太子那里救我的人是胡太医,可皇后却说你动手打人,龙青受伤颇重,你为什么骗我?”
“我没骗你,我只说救你的人是胡太医。”
“有什么不同?”
“胡太医撞见龙青的侍从绑走你,他到御书房外求见父皇,当时父皇正和崔丞相商谈减低税收的事,我退下来,他看见我、告诉我、我出手,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你说,要不是胡太医,你能得救?”他反问。
“话没错,但你该告诉我”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救了。”阻下她的话,他不想再去回想那天,她的伤、她的血、她的狼狈扯痛他每根知觉。
“是啊,我得救。”
算来算去,她还是算出自己欠下他一大箩筐恩情,她处处欠他,却还老在心中记他的仇恨
“她们常欺负你?”
“欺负我?并不,她们欺负的是我母亲。康宁皇后去世,皇上在你的床上找到我母亲的玉簪,便认定我母亲是绑架你的主谋凶手,但皇上心里还是喜欢我母亲的,不想以一柄玉簪便定我母亲的罪。皇上藏起玉簪,将我母亲打入冷宫,当时宫里人并不晓得为什么母亲被贬,后来谣言才慢慢传出,说我母亲是皇太子失踪案的罪魁祸首。”
“换言之,没人知道玉簪的存在?”
“是,知道的人只有皇上和我娘,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替我们定了罪,我的血缘、母亲的不贞,一直是后宫闲余饭后最好的题材。”
“父皇不知道这些事?”
“知道又如何?我母亲是皇上的昀妃,千真万确;我不是皇上的女儿,千真万确:一个妻子生下非丈夫的孩子,除了不贞你还能有更合理的解释?冷宫里没有别的嫔妃,听说从前朝起便无人住在里面,我们成了独居其间的母女,自然易被谈论。”
“你不用忍受这些。”
“我不想忍受、我母亲更不想忍受,我们始终认为皇宫是牢笼,只要能逃得出去,便是朗朗天青、海阔天空。这是我们的梦想,是我娘盼了一辈子都盼不到的梦。”
“你真的想离开皇宫?离开这里你才觉得快乐?”他问得郑重,凝肃的表情里彷佛在决定什么重大事情。
“我没在宫外生活过,不知道离开是否比眼前逍遥快乐,但这一直是我日思夜想的梦。”
“如果你真的再也无法忍受宫阙生活,告诉我,我带你一起出去。”龙帧决定了,虽然有点鲁莽,但更多的是诚挚真意。
“带我出去?为什么?”惜织不解。
“你向往自由。”很简单,他乐于成全她的梦。
“我是问,为什么要带我出去?你是皇太子,将来要接掌朝政。”她急急问,想问出多一点、多一点他的真心。
他忽略后一句,只回答前半段。
“你不会保护自己,没有我,你怎么办?”
一句话,他,问进她心坎里。
是啊,没有他怎么办?她已让他养出数不清的坏习惯,她习惯他的大手,习惯他一想起时就凑上来的温暖怀抱,习惯他的傲慢,习惯没事挨在他身边说些漫不着边际的话。
没有他,她怎么办?
他说得好明白,不在乎是否接掌朝政,不在乎皇太子身分是否高尚,只因她不会保护自己,他便陪她一起出去,这份心她能承受得起?
“我的话很难懂吗?”
大手一伸,龙帧粗鲁地将她的头颅塞进自己怀里。
他为什么要陪她出宫?很简单,她需要他,比天下老百姓更需要他。
但,注意了!他不爱她,只是她笨得太可怜,被欺负不懂反击。
他不爱她,只不过他习惯当侠士,救了人便救到底。
他不爱她,可她是他的辖区,她的事归他管,她的未来由他决定,而他决定要她自由、要她快乐。
好吧,就算他有几分爱她,她不需要知道!
靶动一分分,口里不说关心,动作不表现柔情,他用他的方式宣示自己的在意,她爱上他了,虽然她好明白,这种爱情不可以。
“以前,皇上的家宴没有我和娘的份,而所有的厨娘们都让御厨调去帮忙,因此,年夜饭,我们是要饿肚子的。”
转移话题,她要求自己忘记,爱上他是多么甜蜜的情绪。
“你们不吃御厨做的饭菜?”
“太子殿下,别忘记,我们是冷宫弃妇,冷宫弃妇和低等宫女杂役吃同样东西,每天我得到厨房取餐,太慢前去的话,东西被吃光了,饥饿是你家的事。”
“吃得很糟吗?”
“自然不精致,却也可以温饱。每年年夜将至,我和娘便事先到厨房里要了些肉和面粉,然后在院子里拔菜,自己生火做饺子,热热的汤在寒冷的大年夜里,显得分外温暖。”
“那里很冷吗?”他不说冷宫,不要她时时提起自己是弃妇。
“房子是旧的,墙上多少有破洞,风雪吹进来,烧火的炭材又不够,当然冷。往后,你当上皇帝,要贬妃子进冷宫之前,别忘记先把墙补补,否则冬天到了,日子很难捱的。”她揶揄他。
“你开始末雨绸缪?”他反取笑她。
“我?我又不当你的妃子,有什么好未雨绸缪?”
“的确不需要未雨绸缪,我保证不让你进冷宫。”他回她一句。
莞尔,她踮起脚尖折下一枝绽放鲜梅,将梅花摆在他脸前,香味扑鼻。
“你喜欢梅花?”
“我会酿梅酒,味道不错,存到冬夜里喝喝,再冷的逃邬也不怕了。那些夜里,我和娘是这样子熬过来的。”
“不管有没有梅酒,再冷的逃邬,我都不会让你寒冷。”是宣誓,他的存在为着护卫她的平安。
不应该开心的,可她无法不开心,带一点点罪恶,她遥看天际。
在那儿,娘和康宁皇后前嫌尽弃了?她们还记挂着人间喜恶厌欢?看着他们,她们会否有太多的不赞同?
“想什么?”扳过她的脸,他不爱她苦苦的笑。
“想康宁皇后,她是否后悔自尽,若是她好好活着,她会因杰出的你而自傲。”
“对母后,我没有任何印象。”他眼里有淡淡落寞。
“我想,她一定是个最优秀的女人,优秀的母亲、优秀的父亲,才能生出优秀的你。”
“别忘记,我和龙狄、龙青身上留着相同血液。”他提醒。
“所以啰,德淑皇后比不上康宁皇后。”偷偷地报了一箭之仇,惜织有小小得意。
“对,她比不上我母后。”他用力捶上那一箭,让箭插得更深。
扯扯他的衣袖,惜织小声说:“我饿了。”
“嗯,我也饿了,我们去找东西吃。”
“到御厨去吗?”
“除了那里,还有别的地方开伙?”
“这违反体统。”
“体统是人定的,现在起,王亲贵族到御厨找东西吃不算违反体统。”
“你是个叛逆皇太子。”
“那么我有个叛逆母后。”话说,两人同时笑开。
雪又下了,白白的雪在两人身上飘下浅浅诗意,梅香在他们身边围绕。
她看他,一瞬不瞬;他望她,严肃化为缠绵,应该是寒冷的夜,在他们胶着的眼神中,燃起一簇温暖,握紧她的手,他握紧自己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