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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音被马蹄声、军官的吼声吵醒。
今天就是出征的日子了!她突然体悟到这个事实,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主子,您醒了,太好了。”服侍她的侍女走进帐内,手上捧了盆梳洗用的清水。“今天我们要出发了,您可得快些准备呢!”
雪音的胃一阵紧缩。出发--那代表着一场血腥的征战,不知道有多少生命会失去、多少人的生活会受到影响。
“为什么要战争”雪音哀伤的喃喃低语。
“主子您说什么?”
她抬头,看着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事情严重性的侍女。“为什么你们要听耶律霍齐的?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来,质疑这场战争的意义在哪里?”
侍女眨眨眼。“主子您说什么我不懂,我只知道大王的命令,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大王不会错的!他带领我们大家统一了所有的部落,还让我们都有东西吃,国家也变富强了。现在大王说要打梁国,我们就听大王的。”
雪音颓然叹息。
她承认耶律霍齐拥有一个领袖所具备的魅力,可是那魅力却也是一把两刃刀,如果不好好运用的话,会将国家导向毁灭的地步的。
“主子,您快起身梳洗吧!别再想那么多了。您别担心,大王用兵如神,从来没有吃过败仗。一会儿就要出发了,您还是快点儿吧!大军不等人的。”
雪音让侍女帮她梳洗换装,她的脑子里拚命转着念头,想着要怎么阻止这场浩劫
“大王驾到!”突然传来帐外的士兵喊声,令雪音浑身一僵。
可是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已经掀开帐幕大步走进来了。
愕然的眼对上一双冰冷严厉的眼眸。
“有什么事吗?”雪音抬高了下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如常。
“跟我走。”
“去哪里?”
他根本连回答都不回答,握住她的手,就这么霸道的把她拖出帐外。
帐外的景象让雪音又是一震。
耶律族显然是个习于争战的部族,只见昨夜还四处散落的顶帐,已经几乎都收拾妥当了,大批的军队在广场上集结,眷属以及后勤部队也都井然有序的在大军后面,排成了一列列的队伍。
耶律霍齐所到之处,臣民们都跪下来,以示忠诚。
他没有理会那一群跪着的人民,拉着她,直接走向校阅台。
站上高台,雪音才真正震撼于大军人数之多、军容之壮盛。她摒住了呼吸
她的眼睛扫视过底下一张张士兵的脸。耶律族是骁勇善战的一族,士兵们的脸
上没有害怕的神色,有的只是血液里渴望胜利的兴奋感。
雪音在脑中描绘出沙场上的杀戮,那些雄赳赳的士兵一一被鲜血染红、倒下的情景女人、小孩、老人的哭泣
届时将是一场浩劫、人间的炼狱
“为什么?”她激动的捏紧拳头,怒视着耶律霍齐。
从小到大接受的帝王教育,让雪音已经习惯把人民的苦难,当作自己的苦难;而想到一场战争会带来的浩劫、生灵涂炭,即使直接冲击的不是她的国家、她的人民,可是雪音的心还是不忍见这种惨事发生。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发动战争不可?用那些忠心追随你的人民的鲜血,来完成自己贪婪的权力欲望吗?停止吧!在还没有造成伤害之前,停止这一切!”
耶律霍齐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动摇,他讥讽的勾唇冷笑。
“你认为这场战争是因为我想要统一天下的贪欲吗?”
“难道不是吗?停止吧!所有的历史教训都告诉我们,那将是一场大灾难。我承认你有实力放手一搏,也许你有成功的机会,可是梁国毕竟是个兵强粮丰的大国,要征服他们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啊!想想这些相信你的百姓们,想想他们要为你的贪婪付出多大的代价。”
“错了。”相对于雪音的激动,耶律霍齐只有淡淡的说出这一句话。
雪音皱起了眉。“错了?什么错了?”
他平板的开口:“一统天下--并不是我出兵的理由。”
“不是?发动一场战争不是因为要争领地,那还有什么其它的理由?”
他注视着她,冰冷的眼里闪动着无法动摇的决心,志在必得的决心
“你。”
“什么?”
“你--是这场战争的唯一原因。”
雪音的嘴张大了,有好一会儿无法理解他说的话,然后一股恶寒从脚底爬了上来,渐渐冻住了她的腿、她的身、她的心
不不可能不会不会有人做这种事吧?即使是他,也不可能真的这么疯狂
“当初你背弃我、离开我的原因,是因为我只是一个什么地位、实力部没有的落难世子,我不能给你什么”
不是的!我并不是没有办法跟你过平凡的日子,我只是放不下我的责任!
雪音想要大声澄清,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她知道他已经这么认定了。
耶律霍齐的脸孔扭曲狰狞,他掐住雪音的手,将他拉到他身体的前面,让她看着台下的士兵们,他的声音在她耳边继续响着--
“我要证明给你看,我做得到。所以,我在三年之内统一了北方的部族,夺回了自己的王位。可是,那对你而言还不够对不对?呵!你是全天下最昂贵的娼妇,你只会委身给最大、最强的国家对不对?用你的身体来换你那个破烂小柄的苟延残喘。好个贤明、理智的伟大君主啊!”他的冷嘲热讽结束之后,雪音的脸色已经惨白。
“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够自私,我的国家人民都需要我,我必须要把他们的需要,置于我个人的私情之上。我不能够像你,除了爱情,什么都不顾”
她是在跟他说道理,甚至解释,可是他的态度依旧讥诮。
“是吗?哈!有责任感的乖孩子是吗?你从小就听话、不曾反抗过权威,不像我,老是被打得鼻青脸肿还不知悔改。
我早该知道你抛不掉那可笑的责任感不,应该说,你对我的爱,还比不上那什么鬼国家人民的。
人们都说语国的雪音是勤政爱民、悲天悯人的国君,可是我要亲手毁去你牺牲我所得到的一切,我要让你亲眼看见因为你所造成的血腥!”
雪音因为他的话而倒抽了一口寒气,他阴冷的语气更令她颤抖。她霍地转过身来面对他。
“不!你不能--”这太疯狂了,太疯狂了啊!
他眼神中的冰冷决心告诉她,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推开她,大步走向台前。
“耶律族的战士听命!”带着绝对权威的吼声,传遍整个广场。
“是!”“出征!”
“是!王上!”
上万个战士的吼声震动了山河。
雪音面如死灰,看着一切在眼前发生,却无力阻止,她无法克制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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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眼前见到的是无数的鲜血、杀戮闭上眼睛,一幕幕惨绝人寰的画面仍然继续上演
痛嚎哭泣震破耳膜吼声刀剑互砍的铿锵声战马的嘶叫声鼓声摀上耳朵,那声音始终在脑中回响
雪音从小就被训练了不在人前表露情绪的能力,可是再怎么坚强的人见到这种情况,也会崩溃。
她不停的流泪,看着这些悲剧在眼前上演,她就是止不住眼泪不管受伤死亡的是哪一国的人民,在她眼里都一样的心痛。尤其是想到,造成这些生命的消失的原因,竟然是她
她曾经不只一次求过耶律霍齐撤兵、结束这疯狂的行为,可是根本就没有效果。
那天晚上,在一天的战事过后,他跟士兵们狂欢庆祝喝酒喝得半醉了,也是因为他喝醉了,雪音才有办法接近他,甚至跟他说上话。
“撤军吧!你已经攻下梁国不少城市,够了吧。”
他木然的看着她,没有焦点的双眼让她怀疑,他根本就没听到她的请求。
“只有梁国的王子可以跟你成亲吗?”他突然冒出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在说什么?”
他当众抱住了雪音,雪音一僵,因为从船上下来以后,他就没有抱过她。
“只有我们两个不够吗?在山上过平淡的日子,我去打猎,你在家里等我,我们生几个孩子,这样不够吗?”他热切的、含着浓浓酒气的气息,喷在她的颈间。
他醉了她体会到这个事实。他似乎陷入过去的情境中,而不是现在这个冷血无情的霸王,否则他不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他的话让她红了眼眶。
“没关系,我做得到。你只把自己献给最有权势的国家吗?那我就把梁国给夺下,我就成为最有权势的君王,这样你就会属于我,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亲吻着她的颈项、她的耳朵,他热切的拥抱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现在的他就像是像是一个霸道的小孩
雪音呆住了。她的心在撕扯,撕扯成两块--一块为了他的话而感动落泪;一块为了他的霸道偏执而畏惧的颤抖
他就像是一团火焰,会把人紧紧吸引住,让人迷惑于它的狂热,可是太过靠近,却也会将人烧成灰烬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面对这个男人?要拥紧他?还是远远的逃开?
正当她不知该怎么反应的时候,耶律霍齐反而像是突然清醒过来,猛然推开她。
失去他温暖的怀抱,雪音感觉到好寒冷。
他瞪着她,陷入了狂怒。雪音知道他又变回了那个残暴的君主,
“走开!离开我!你这个女人!”
他好像把她当成了瘟疫一样的态度,深深伤害了她。
“把梁妃给我带过来!”
马上有人去传他的旨意,没多久,小鲍主进帐来了。她冷冷的瞥了雪音一眼,那一眼带着女人的妒意,再也不是当初雪音所熟悉的甜美小女孩了。
只见她柔顺的坐到耶律霍齐的身边。
他搂紧了她,连一眼都不再看雪音。
那曾经属于她的温暖,如今给了另外一个女人,那片刻前分享过的亲昵,如今就好像一场梦一样
雪音垂下头,眼睛里有热液涌上来,但是她拒绝让任何人看见,于是她转身离去。
她没有看见在她转身后,男人流露出痛苦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
而一双怨怼的美目,在男人怀里抬起追随着目光追随雪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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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过几日,耶律族的大军就已经攻破梁国北方的重要大城。大军的气势旺盛,长治久安的梁国人民,当然不是习惯于战乱的耶律大军的对手。于是耶律人就这么过关斩将、轻而易举的攻下梁国大半的土地。
但是,他们在接近梁国京城的最后一个关卡--同德城,遇到了至今最剧烈的抵抗。
同德城有着最坚固的城墙,也是梁国最后的屏障,所以梁国可以说是精锐尽出,务必守住这座城。
双方就这么僵持在这里,死伤不计其数。
雪音每天听着伤亡的人数不断增加、战况始终胶着,心急如焚,却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懊阻止他!可是该怎么阻止他?什么人可以阻止他?
雪音想到她接触的每一个耶律族人,都将耶律霍齐当作天神。所以,他们不会质疑他的话,更不可能反对他。
那么谁是在耶律霍齐身边,又有影响力的?
雪音脑中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
对了!她是梁国人,而且据说耶律霍齐相当宠爱她雪音有些酸涩的想。
“可以帮我把这封信交给梁妃吗?”
雪音不能自由行动,只能要求侍女传信,希望能见当年的小鲍主一面。
雪音没有把握她会不会来见她。这几次见面,她深深觉得,小鲍主已经不是当年那天真无邪的模样了,看着她的表情也总是带着敌意。
幸好,当天傍晚,小鲍主真的来了。
梁妃果然是最受宠幸的妃子,侍女随从一大堆,衣着打扮也相当华丽高贵。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一见到雪音,冷冷的开口。
雪音希望能够跟她修复到过去那姐妹淘的感觉,至少不要让她这么敌视她。所以她先以闲聊的方式,来慢慢解除她的心防。
“好久不见呢!想想也有六七年了吧?小鲍主长大也更漂亮了。”
“哼哼!是很久没见了。”她阴沉的瞪着她。
“你怎么会成为耶律霍齐的妃子?”雪音谨慎的问。“两国联姻是喜事,怎么我们语国没有接到消息?”
“两国联姻是喜事?那可能我的不算喜事吧!”她自嘲的扭曲嘴角。“因为我是自个儿从宫中逃走,厚着脸皮到北方找耶律霍齐的。”
雪音讶异的瞠大眼睛。
“没错。”小鲍主倨傲的看着她。“我比你勇敢多了,我爱耶律霍齐的心也比你坚定多了!我可以为他抛弃所有。那个时候他还是个什么都没有的被罢黜的世子,一个被心爱的女人抛弃的可怜男人。”
雪音垂下眼。她没有办法否认
沉默持续了许久
小鲍主突然掉下眼泪。雪音惊讶的抬眼。
“他接纳了我,也让我成为他的妃子可是这么多年,他心中始终没有办法忘记你。”
“他是恨我入骨。”雪音自嘲的苦笑。
“不,不只是那样”小鲍王怨愤的嘟着嘴喃喃道。“恨你的人是我。为什么你还要出现?为什么你明明放弃他了,还要占据他的心?”
“我也不是自愿的”
小鲍主别过头去,不想听她解释。
雪音叹了一口气。“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感情的事。”转移话题,直接导入正题也许才是最好的作法。
雪音开口:“这场战争,根本不应该发生的,我想你也不忍看自己国家的人民陷入战乱。所以请你发挥你对耶律霍齐的影响力,劝劝他,让一切尽快落幕吧,让两国的人民重新得回和平。”
“我没有影响他的力量。”
“怎么会?在众多妃子当中,他最喜欢的就是你,不是吗?”
“赢过这些妃子有什么用?我们这些后宫的女人在他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你还听不懂我的话吗?他在乎的人始终只有你一个!
他爱你!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你知不知道每次有你在的场合,他就会对我特别好,特别温柔!可是我知道那是假的,那只是做给你看的戏!”
是这样的吗?雪音心中升起了不应该有的喜悦,可是她很快就把那种情绪压抑下去。
现在不是为这种小事动摇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说服小鲍主站在她这边。
“那是报复!他恨我曾经背叛了他。可是若想报复,他就冲着我来就好了,为什么要牵连这么多无辜的百姓一他太残暴了,太疯狂了,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制止他。”
小鲍主瞪着她。“你是唯一一个没有资格批评他的人。”
小鲍主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怨恨。“如果有一个男人肯为我做到这个地步,虽然众人都骂他是恶人,可在我心中,他也是独一无二的。而你有幸被这样的男人爱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雪音张开了嘴,无法响应,整个人像是遭到当头棒喝,完全动弹不得。
小鲍主给了她最后的一眼里,充满了不屑。
“身为梁国人,我当然不愿意见到我心爱的男人,跟自己的家人或同胞开战。可是身为女人,我能够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我跟他是相同的人,我们都有为爱抛弃一切的决心,而这是你这种人一辈子也不会了解的。”
说完,她抛下怔住的雪音离去。
一直到小鲍主走了很久以后,她的话还在雪音脑海里,不断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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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她是错的,而他才是对的。
也许理智是错的,忠于自己的感觉才是对的。
在跟小鲍主谈话之后,雪音不停的思考着这些问题。
他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她。他不要权位财势,然而如果是为了她的话,他可以用尽所有方法去达到。
他从来不考虑后果的,也不去想可不可能,在她眼里,为了她一个人而做到这种地步,是疯狂的、是不可思议的。
可是,那些对她来说不可能的事情,他都一下子就翻越过去了。
她一直抛不下自己身为储君的身分,也一直用那样的眼光去评断他;她一直忘了用一个女人的身分去看他。
小鲍主是对的。
迸代的周幽王为了宠溺妃子褒姒而筑烽火,只为求爱人一笑。在众人眼中他是个残暴、专横的君主,可是在妃子心中,在那个女人的心中,他是个英雄,是带给她最多幸福的人。
一个女人一生能够得到一个男人这样爱着夫复何求?
雪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不能平复。
饼去她所认为理所当然的一切,彷佛都整个被颠覆了
帐外传来奇怪的声响,雪音皱起眉,还来不及反应,只见几个蒙面的黑衣大汉冲了进来。
她被两个人架住,其中一人从后面掩住她的口,制止她大叫的可能。
这些人是敌是友?门外守着她的卫兵都怎么了?雪音脑中不断转着念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应付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刷的一声,站在她面前的蒙面人掀开头巾--
“雪音!”
那张脸她一点也不陌生,是梁国的二王子信非,也是她本来预计要成亲的男人。
“我是来救你出去的。那野蛮人真可恶,居然敢抢我的女人,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说到耶律霍齐,他咬牙切齿。
信非挥挥手,捣住她嘴巴的黑衣人把手拿开。
“好了!快跟我走吧!”
雪音应该跟他走的没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有些迟疑了。
“快啊!再不走就迟了。那些野蛮人还真不是普通难缠,我是费尽于辛万苦才潜进来的。”
她看见他从怀里拿出一个信笺,放在桌上,雪音微蹙起眉。“那是什么?”
“我想到一个很好的计策。用你来当饵,把那家伙单独引到梁国的地盘上,再把他给杀了。这些耶律族的军队失去了主帅,一定就会溃不成军。呵呵这下我要立下战功了,父王绝对会对我另眼相看的。”
用她当饵吗?那句话让雪音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尤其是她觉得,似乎对他而言,立下战功比她是否脱险要来得重要多了。
“要是我没有这个用处的话,你还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吗?”
“你说什么啊?”他对雪音看着他时的讥诮眼光,感到不悦。“没时间说话了,我们快走。”
他过来拉雪音,可是雪音直视着他,动也不动。
信非先是觉得奇怪,再来是不耐烦。“来人!把她带走。”
雪音无法抵抗数个大男人的力量,被其中一个人架住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