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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氏瞪了男人一眼,道:“那公鸡我准备用来换盐的。”
外公带来的盐早吃完了。
黄老实立即耷拉下脑袋。
冯氏冷笑一声道:“你不是会送么?都送给你爹才好。”
杜鹃见气氛要变,急忙转移话题,对冯氏道:“娘,地里活计都忙完了吧?从明儿开始,你就专门上山捡菌子。我好喜欢吃菌子呢。”
要说这山里,杜鹃最喜欢的就是菌子了。
地道的山珍,虽然是素的,没肉的时候完全可以拿它来当肉填补空虚的肠胃,怎么吃都吃不厌。
要说菌子烧出来的卖相一点都不好,不像杜鹃前世吃的香菇,圆圆的很完整;这菌子晒干后,很容易碎,一小块一小块皱巴巴的好像破烂碎布。
但是,只要桌上有这道菜,杜鹃必定胃口大开。
她跪坐在长板凳上,胳膊伸老长,一个劲地往碗里搛菌子,好像怕搛少了,等会再来搛就没了一样。其实她是怕费事再搛,胳膊伸着很难受呢。
黄雀儿就抿嘴笑了。
冯氏也忍不住笑了,嗔着她道:“少搛些。又不是没了。”
隔了会又道:“你想得倒好,那也要山上有才成。到处找,可不容易。我还要打板栗和榛子呢。去年你外公就没进山。今年要多准备些山货,等过年时候,送些出去。”
山里人,走人情就指着这个了。
过日子也指着这个,没菜的时候能凑一碗菜。没粮的时候还能填肚子,所以秋天收山货跟种地一样重要。
黄雀儿往杜鹃身边移了移。凑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
杜鹃笑着连连点头。
冯氏仿佛知道她们说什么,把脸一放。对黄雀儿道:“你要敢带着妹妹上山去,我打断你的腿!你当那是好玩的?就不说狼了,踩上条蛇你就要死了。”
黄雀儿低头不敢吭声。
她刚才的确跟妹妹说,等哪天她们上山掰笋捡菌子。
杜鹃急忙道:“姐姐是说等长大了上山。娘,等我和姐姐长大了,帮你砍柴、捡菌子、摘茶叶,还能挖草药卖钱呢。”
冯氏瞅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那我就等着了。别真能干活了。叫你又不动了。”
黄雀儿和杜鹃就笑了起来。
大多小娃儿总是贪新鲜的,等真长大,就怕劳累了。
杜鹃又对黄老实道:“爹,你也加把劲,把地里的活计做完了,跟娘一块上山去弄山货。任叔就喜欢吃菌子烧肉。你多弄些,等冬天的时候,我找他要些肉来烧笋、烧菌子、烧栗子。”
她总不忘给老实爹的前面吊根“胡萝卜”
冯氏沉脸道:“不许跟你任叔要东西。”
杜鹃忙道:“我又不白要,我喊他吃饭。”
黄老实连连点头道:“对!不白要。不白要。”
他无限怀恋去年秋天的日子。
那时任三禾把猎物拿来,媳妇贴补些山货烧了,大家都吃得欢喜。那日子过得,那才叫舒坦。
冯氏没理他。却问黄雀儿:“剩下的盐都倒盐罐子里了?”
黄雀儿点点头。
迟疑了下,又道:“大妞姐姐前两天来借了些。”
冯氏脸就沉了下来。
婆婆那边来借盐也不止一次了。
杜鹃吞下嘴里的粥,靠近冯氏小声问:“娘。咱们攒了许多鸡蛋,要是奶奶来借鸡蛋怎办?”
一脸不放心的模样。
冯氏听了把眼一瞪。道:“不借!谁家没鸡蛋?”
杜鹃却不管,神秘兮兮地对她建议道:“娘。咱们煮些茶叶蛋吃吧。吃到肚子里,家里就少些了。我就跟人说,我家的母鸡还没开窝。”
冯氏见她明明想吃茶叶蛋,却说孩子气的话,忍不住好笑。不过,杜鹃的话倒提醒了她:有这么多鸡蛋,为什么不煮了吃?
不吃等婆婆来要不成!
于是,她故意板脸道:“你想吃,娘晚上就煮。别扯那些话,叫人听见说是家里大人教的。”
杜鹃大喜,和黄雀儿相视而笑,在桌下握手相庆,一边点头道“我不说”一边又对黄老实道:“爹也不许说!”
这桌上,就老实爹最不靠谱。
黄老实听媳妇说晚上煮茶叶蛋,那真是喜出望外,忙应承道:“不说,爹不说。咱家母鸡好些都没开窝呢,哪有鸡蛋。”
这下,冯氏母女三人都笑了。
一时间,大家精神振奋地吃完,各干各事:黄雀儿收拾碗筷洗碗;黄老实则用大扫把扫场院,因为鸡已经进笼了;冯氏和杜鹃去房里捡鸡蛋,
鸡蛋装在一个细蔑篓子里,放在冯氏床头。
“煮多少?”杜鹃问。
“煮四十个。”冯氏心里默算了下答道。
“煮五十个吧。”杜鹃嫌少“我想送些给任叔。”
冯氏没吱声,低头数起来。
娘俩捡了五十个红皮鸡蛋端到厨房。
见黄雀儿已经手快地把碗洗好了,杜鹃立即脆声道:“爹,喂猪了。”
黄老实忙扔下扫把进来,把一桶洗碗水拎了出去。
这里,冯氏就下汤料,除了茶叶、盐和酱,还有一种香叶,也是从山上摘来的。山里买不到酱油,用的都是自家晒的豆瓣酱。
杜鹃和黄雀儿清洗鸡蛋皮。
洗好就下锅了。
黄雀儿在灶下烧火。
冯氏吩咐道:“火小些烧。大了把蛋煮破了。”
黄雀儿答应一声,用小小的火烧着。
冯氏和杜鹃靠在灶边等。
约莫觉得差不多了,冯氏便道:“好了。”一边揭开锅盖。
杜鹃急忙端了个小凳子往灶边一靠,站了上去。手扶着灶台,问道:“娘。煮好了?”
冯氏摇头道:“等明早再吃。我先敲一遍。”
说着,用竹笊篱捞起鸡蛋。倒在小筲箕里。然后拿起一个鸡蛋,在锅沿边轻轻敲打,边敲边转动鸡蛋。
黄雀儿也起身来看。
杜鹃忙问道:“这么敲干什么?”
冯氏道:“把鸡蛋敲裂了壳,放在汤里焖着,容易进味。”
说着,把鸡蛋递给两闺女看,果然上面呈网状裂纹。
杜鹃和黄雀儿恍然大悟。
冯氏将每个鸡蛋都敲了一遍,再丢进茶叶汤里,盖上锅盖。拍拍手道:“好了。雀儿把灶洞里火灰拢拢。不要添柴了。就这些底火焖到明早,那味道才香。”
黄雀儿忙答应。
杜鹃意犹未尽,问道:“娘,这茶叶汤明儿就倒了?那不可惜?不如煮些别的。”
冯氏道:“煮什么?”
杜鹃想,卤肉最好,就是没肉可卤,便道:“煮些栗子吧。”
冯氏想了想,觉得可以试一试。不说别的,那汤可是加了酱和盐的。丢了实在可惜。
于是,杜鹃又争取到一样零食。
当下,大家又各处收拾一遍,方洗完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第二天清早。冯氏捞起茶叶蛋,果然又煮了些栗子。栗子都用刀切开一个小小的口子才丢进汤,便于入味。
她捡了十个茶叶蛋出来。用个小篮子装了,让杜鹃送去隔壁林大头家。
大头媳妇给杜鹃喂奶的恩情。她一直都记着。
杜鹃也是这么想的,忙提了那鸡蛋飞跑去隔壁。
林大头一家正在吃早饭。
杜鹃笑弯了眼睛。挨个叫了遍人,再把茶叶蛋送上。
秋生兄弟几个大喜,当即丢下碗,各自拿了个鸡蛋敲打、剥壳。
杜鹃见林大头也伸手拿鸡蛋,忙道:“大头伯伯不许吃。”
林大头愕然道:“怎么不许我吃?”
秋生故意问道:“杜鹃,十个蛋,怎么分?”
杜鹃一本正经地说道:“秋生哥哥和婶子都分两个,夏生哥哥和林春哥哥分三个,大头伯伯没有。”
秋生和夏生哈哈大笑,林婶子也忍俊不禁。
林大头黑了脸,郁闷地问道:“杜鹃,大头伯伯哪得罪你了,这么讨厌我?”
他就不信了,小时候的事杜鹃能记得。
杜鹃的确记得,却不能说出来,因而一扬小下巴,神气活现地说道:“就不喜欢你!一辈子讨厌你!”说完往林婶子身上一靠,甜甜道:“喜欢婶子。”
大头媳妇一边笑,一边搛了块腊肉喂给她吃。
秋生和夏生则笑得前仰后合。
若是别人这样说他们爹,早扑上去就揍了。然杜鹃那小模样只让他们觉得好玩。甚至,看着爹吃瘪的样子觉得幸灾乐祸。
林大头见了忍无可忍,用筷子敲夏生的脑袋,怒道:“死小子,人家讨厌你爹,你还笑得出来?”
夏生双手捂头躲开,嚷道:“妹妹怎么就只讨厌你?你肯定干坏事了。”
林大头怒道:“老子干什么坏事了?”
父子俩吵上了。
最有趣的是小林春,他先跟着干笑了两声,趁杜鹃和娘说话的工夫,从桌子底下悄悄递了个茶叶蛋给爹,示意他藏起来,等妹妹走了再吃。
林大头感动万分,觉得小儿子就是好。
林春且不吃鸡蛋,却爬下凳子,对杜鹃道:“杜鹃,来,我拿好东西给你。”牵着杜鹃的手往外跑去。
大头媳妇见他那架势,便笑道:“什么好东西,不就是山芋。秋生,你去灶洞里掏出来。别让春儿弄一脸灰。”
秋生一边咬鸡蛋,一边忙忙地去了。
林春果然带着杜鹃来到厨房,往灶门边摸去“娘烧了山芋。这个不黑。”
原来杜鹃喜欢吃烤山芋,便让黄雀儿煮饭的时候把山芋塞在灶洞里烧。却总是烧得跟焦炭一般,黑乎乎的,吃一手黑灰。
林春说这个不黑,也不知怎么回事。
林春在灶洞后坐下来,双手费力地端起火钳去灶洞里掏山芋。
秋生从后边赶来,道:“让我来。你把头都要钻灶洞里去了。”
说着上前拽起林春,单手接过火钳掏摸。
果然从灶洞里刨了两个山芋出来,外皮的颜色一点没变,还是原来红色的皮,就是有点发皱。
秋生用手使劲拍打两下,将灶灰拍干净了,才递给杜鹃。
杜鹃接了过去,还温热的,因问道:“这熟了吗?”
秋生道:“熟了。你捏捏,都软了。”
三人一路说着,回去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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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更晚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