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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公爵郭冀的书房里气氛凝重。
早先,赵珞和贺飞白两人便巡视了书房周遭,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五十步内。
为了新晴的事,秘密和郭冀结成援救同盟的武威亲王朱麒搭乘和亲王府相邻的镇国将军府的马车,来到公爵府内,为的就是瞒住皇帝的耳目。此刻,他正表情严肃地面对众人。
“皇后透露消息给本王,据说皇上有意将天香公主许配给玉笙,让新睛在万念俱灰下,答应留在宫中。”
“什么?!”众人表情惊愕,面面相觑。
玉笙更是心情激动,怎么也没想到殷勤替他和新晴传递消息的天香公主,竟会参与这桩阴谋。
“没想到天香是这种人!”赵珞忿忿不平地道,原先对公主的一丝好感,全化为乌有。
“赵珞,你不要妄下断语。”青黛蹙紧秀眉道。
“连我都不得不承认皇上这招棋够高。釜底抽薪,一劳永逸。”武威亲王苦笑,大有为什么他没早些想到这招妙计的遗憾。
但其他人却连声冷笑,摆明了不认同。
“哼!他想得倒好。”赵珞讥讽地道。“玉笙和新晴表姐若是肯接受他摆布,也轮不到他占这天大的便宜。玉笙,你怎么说?”
玉笙脸色苍白,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落空了。皇帝果真对新晴有野心,同时还是势在必得。摆在眼前的是他这个平民不管如何努力都难以跨越的障碍,他如何跟一个自私的帝王抗争?
他只觉得思绪一片空白,喉咙干涩。
但他还有新晴的爱,两人发过誓要永远在一起。这份感情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他相信他的晴姐不会变心。就是这份信念支撑他从杭州到苏州,再一路赶到北京,让他在毫无希望的等待中不被打倒。
他眼眶一红,想起了新晴的笑,那抹欢颜像甘霖般平息他心底所有愤怒、嫉妒的烈火。就算他们永世不能相亲,对彼此的思念,依然像涓涓水流般永不停歇。
“玉笙,你说话啊?”赵珞挑起俊眉,着急地喊着。
玉笙深吸口气,眉眼间的忧郁转变为决绝。
“我不会接受天香公主。”他淡漠地道。
赵珞闻言正想松口气,却被郭冀接下来说的话吓得屏住气息。
“事情没那么简单。”郭冀的眉头攒得死紧“万一皇上一意孤行,硬将天香公主赐婚给玉笙,到时候可难办了。
“大不了我死。”玉笙扬起一抹无所谓的笑容。
“拒绝皇上踢婚,可不是你死就能解决的,他要是发起火来,说不定将你满门抄斩。”朱麒不乐观地摇头。
“怎么可以这么霸道,人家不想娶也不行吗?”赵珞恼火地吼道。
“这就是在滔天权势下,小老百姓们的悲哀。”贺飞白清亮的大眼中射出冷峻的怒焰“我直到此刻才体悟到自己的能力是那么有限,什么正义、公理,全抵不过皇帝的一句话。”
朱麒和郭冀互望一眼,脸色难堪。听人辱骂他们侍奉的帝王是不好受,但知道他们的君主就是人家辱骂的那种人,心里难受的程度更是加倍。
“我看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转圈的余地,我们可以向公主表明玉笙宁死也不从命的决心。”身为女人,青黛看出问题的关键是天香公主。
“可是本王听说这件事已经得到天香的首肯。”朱麒吞吞吐吐的说。
赵珞不屑地怒哼,一副“我早就告诉你们”的表情。
“我想公主如果知道这么做会害惨玉笙,对她自己也没好处,一定会打退堂鼓的。”青黛坚持道。
“得了吧,青黛。你不会不知道女人恨起来时会有多狠吧!”飞白怀疑地说。
“我是不知道啊。哪像贺大哥你经验丰富,有许多被女人恨的经验。”青黛嘲弄地道,说得飞白面河邡赤。
“喂,你别胡说。这话要是传到情儿耳里,我可有苦头吃了。”飞白尴尬地回道,惹来众人的窃笑,暂时化解了凝重的气氛。
“言归正传。”郭冀清了清喉咙,表情沉思地凝望玉笙“如果皇上当真一意孤行,玉笙,你有什么打算?”
玉笙收回飘向新晴的思绪,毫无血色的脸泛出玉般的光泽,神情不惧也不怕。“你们可以转告天香公主,就算皇帝真的拿我所爱的性命逼我娶她,也只能迫我跟她做对名义上的夫妻。我的心将在成亲之日死去,绝不会碰她一下,如果她喜欢守活寡,我没话说。
众人倒抽气,这段话有够狠了,有哪个女人受得了?
青黛望着玉笙显得冷酷的俊脸,不由得摇头苦笑。原本天真的热血少年,竟能变成如此冷血?她和丈夫交换个眼神,觉得飞白刚才说的“女人恨起来时会有多狠”那番话真该改成“男人恨起来时会更狠”才对。
“我相信天香公主一定会改变主意的。”她叹了口气,并祈祷公主有足够的智慧判断是非,否则唉!一场悲剧就避无可避了。
天香公主脚步踉跄地自坤宁宫跑出。青黛刚才对她说的那番话,像寺庙中回荡不休的钟声,一下又一下地敲痛她的耳膜、良心。
她怎么会错得这么离谱?
如此天真的信了兄长的话?
以她对杜玉笙和郁新晴的了解,该知道这两人绝不可能认命于皇兄的安排。自己不是也曾对乐府诗中的“上邪”有过无限憧憬?而玉笙以新晴的痴情,又岂是“山无,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所能形容的?他简直到了天荒地老,此情永不逾的地步。不管他和新晴是否能有圆满的结局,除了新晴外,他不会再接受任何女人。
如果她任皇兄一意孤行,操纵他们三人的命运,那她最后只落得弃妇的下场,终生为玉笙所憎恨。
不,她怎么受得了他恨她。
天香泪眼模糊,心里反反覆覆地想。得不到他的爱和尊敬已经够悲哀了,再无端惹来他的憎厌,她还不如死掉算了!
她呜咽出声,双手掩往脸,在御花园的小径上狂奔,把随侍的宫女给楞住了。
“公主,公主”她们只能紧跟在后,声声唤,但天香什么也听不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当中。
她现在才了解为什么青黛宁愿退出,也不愿以未婚妻的身分强迫玉笙娶她。她现在才知道香黛明白自己和玉笙无望时,那种痛彻心肺的疼。也直到这一刻她才了解,青黛的胸襟是如此宽广,她的智慧不是平凡女子所能及得上的。
青黛在疼痛到几近麻木时,毅然决定舍弃这份感情,像凤凰浴火重生,飞天而起,寻找自己的幸福。
但她不是青黛,没有她的智慧、胸襟,只能痛苦地蜷缩在自缚的情茧中。谁来救她,谁来救救她?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在模糊的泪影中,她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养华轩。
难道自己下意识地认为新睛是她的救赎之钥?
天香脚步不稳地朝后退,追赶上来的宫女还不及喘口气,便慌张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娇躯。
是了,除了美丽、温柔的郁新晴,还有谁能救她?
天香苦笑,接过宫女递来的手巾拭干脸上的泪水,毅然朝养华轩走去。
她不理会沿途的宫女、内侍对她的行礼,眼光急躁地四处搜寻,只想早些见到新晴。
新晴不在楼下的起居室,经由宫女禀报,天香才晓得她备了香案,在楼上置了琴台,正准备弹琴。
难道她今天心情好,想必风寒已经转好了吧?
天香上到二楼,在面对庭院的窗台处找到新晴,她正对着屋外发愣。
“新晴。”天香以微带鼻音的沙哑声呼唤她。
新晴讶异地转过身,天香一见到她那张集合天地灵气的温柔丽颜,便再也管不住自己,鼻子一酸,泪水不断自眼中涌出,在新晴温煦的眸光下,向前扑入她慌张开启的怀抱。
“发生了什么事,公主?”新晴轻拥着她,任这位娇贵的公主哭得稀哩哗啦。照理说,应该没有人敢惹公主生气,可是看她哭得这么伤心,又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没事了,公主。”她象母亲般不断温言安慰。
天香渐渐止住哭声,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对不起”她抖动着唇,脸上充满愧色。“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她突然打住,一抹嫣红占据她苍白的脸颊。
“故意怎样?”新晴奇怪地问。从天香的表情看来,她隐隐意会出她所指为何。该不会是她咬住下唇,向来平静的心绪无端躁动起来。是不安,还是什么?
“我不是故意”她茫然又哀威地重复着,眼光焦点突然热烈了起来。“但我保证我绝不会抢他”
新晴的心往下一沉,暗忖这个“他”该不会跟她心里想的是同一个人吧。怎么会这样呢?她困惑的眼光瞥向珠泪婆娑、满脸愧疚之色的天香。是她太疏忽了吗?还是她过于笃定?就因为她相信玉笙对她的感情密实到没有第三者可以插入,连带的也没想过会有人偷偷爱上玉笙。
虽然之前玉笙和青黛的婚约曾困扰过她一些时日,但青黛从未表现出对玉笙有任何情意,最后甚至主动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所以她一点也没有危机意识。没想到,在她自身难保时,却发现有人偷偷喜欢他。
“对不起”天香的眼中充满恳求“我真的不会抢他,你原谅我”
瞧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软化。
新晴绽出温郁若白莲的笑容“傻话,说什么原谅呢?”她轻拥着天香,看向公主的眼光充满同情。
除了相爱的彼此以外,喜欢上玉笙和她的人都算是不幸,因为他们投入的是一份永远得不到的回报的感情。她所有的爱都给了玉笙,而他的所有情也全倾注在她身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隔他们。哪怕是相隔千里,相爱相知的两颗心,也能灵犀相通。
此心不变,此情不逾。
“你真的原谅我?”天香破涕为笑“真的相信我不会故意抢他?”
新晴只是摇头微笑,她没说的是,就算天香想抢玉笙,也绝对抢不走的。
“谢谢你”天香一边笑一边掉泪,正想将皇兄的阴谋全盘告知时,背后突然传来几声轻咳。
两人同时朝声音方向看过去,发现皇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们身后。
在她们惊愕的眼光下,皇帝只微微一笑对天香道:“天香,你先下去,我有事要跟新晴说。”
“可是”天香嗫嚅着,下意识想保护新晴。
“别不听话,你先下去。”皇帝的眼神凌厉起来。
天香嘟起嘴,不安地瞥着新晴。“我在楼下等你。”她打定主意道。希望有她在楼下,皇上不会做得太过分。
皇帝似笑非笑地目送天香背影,然后才转向他朝思暮想、疯狂地想要得到的绝美佳人。
疏影老是觉得行云这几天怪怪的,像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但话到嘴边又回去。
她追问过皇帝要替新晴和玉笙主婚的细节,然行云却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像是不愿让她知道太多。
她蹙着眉,再一次感觉到腹中胎儿的踢动,丈夫纠结的眉,分明显得心事重重,但为什么总不愿对她提起,让她替他分劳解忧?
是因为她即将临盆,不愿她烦恼吗?
今天一大早义父、义母来到山庄拜访。义母说,义父算准她的生产日期就在这几天,所以才匆匆地辞别凄霞山的故交赶到玉剑山庄。
疏影当然知道这对将她自幼抚养成人、视如已出的养父母,对她有多关心。她一方面感激在心,一方面由于久未见到双亲,自然想要赖在父母怀里多撒撒娇,可是行云一见到岳父母,就像是遇到救星般,眼中露出兴奋之色,匆匆忙忙地找了个藉口打发她,便将赵氏夫妻请进书房。
疏影觉得他行色鬼祟,心生怀疑,尾随而至。她才刚走到离书房不到二十步的走廊,便瞧见义妹赵珊神色紧张的站在廊下。
“珊儿”她低声唤着,但赵珊还是被她吓一跳,举起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暗示。
疏影点点头,知道再朝书房走近,难保不会被义父赵天风发现。她义父的武功出神入化,二十几年来一直被誉为武林第一,疏影虽然轻功卓绝,但因身怀六甲,无法施出龟息之术痹篇她义父灵敏的耳目。
她做出和赵珊同样的选择,留在安全距离外,凝神倾听书房内的谈话。
书房内的行云没防备屋外会有人偷听,开始将青黛担心的事,向赵天风夫妻说明。
“你是说青黛怀疑皇帝此举是为了留下新晴,而不是真心要替新晴和玉笙完婚?”赵天风沉吟道。
“也不全是青黛的怀疑。”行云忧虑地回答“那日在坤宁宫,我和飞白都看得分明,皇帝一见到新晴马上双目发直,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前天我接到青黛传来的消息,皇帝一直没有筹办这件婚事的举动,也不许青黛他们去见新晴。事到如今,我们所担心的事只怕成真。”
“这件事你没告诉疏影吧?”赵天风的妻子玉芝问。
“她即将临盆,这件事我哪敢告诉她?可是放在心里又觉得不安。新晴安危可虑,又拖了个玉笙,万一皇帝真的使强,我怕两人会做出傻事来。”
“这也不是不可能。”赵天风语气沉重地说。
蓝玉芝暗暗着恼,将皇帝的祖宗八代全骂了一遍。
“这件事的确难办。他贵为九五之尊,自是目中无人,也从未被人违逆过。夫婿定远公爵虽是朝中重臣,但到底是他的属下,就算愿意为了新晴和玉笙开罪他,皇帝也可以不予理会。眼下之计”
赵天风话还没说完,蓝玉芝早已压不住满腔怒气,愤慨地接口:“眼下之计就是冲进皇宫,将新晴抢回来。”
“匹夫之勇。”赵天风横了娇妻一眼,轻声哼道。
“不然你有什么好法子?”蓝玉芝懊恼地瞪他。
“我还没想出来。”
听夫婿这么说,蓝玉芝气呼呼地瞪着他“想不出办法,就不要说别人是匹夫之勇。”
“唉,我说你是匹夫之勇你还不承认?”赵天风摇头叹息,在妻子极端不悦的眼神催促下,开口解释“你想到的事,青黛他们没想过吗?准是忌惮万一皇帝龙颜大怒,非但定远公爵要倒楣,还会牵怒和新晴、玉笙有关的江南四大家族,到时候就会变成一桩天大的祸事。民不与官斗,再怎么斗都是百姓倒楣。”
“那就这样由得他胡作非为,不管新晴和玉笙的死活了吗?”蓝玉芝气愤地叫嚷着。
赵天风神色一动,炯然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反射在行云身上。他看得出来,此时的楚行云心里正陷入保护家人和援救新晴、玉笙的两难。
走廊上的疏影听到这里,早已气血翻腾,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脸颊。
新晴,新晴她的心里一再喊着这个一出生便跟她同经父母双亡的家变、分开十六年才相聚的孪生妹妹。原以为姐妹俩从此都将获得幸福。却没想到最善良、连蚂蚁也不忍心踩死的妹妹会遇上这等天大的祸事。
以她对玉笙的情真,根本不可能屈服于皇帝的淫威之下,万一想不开而寻了短见,深爱她的玉笙也不可能独活。
想到这里,疏影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眼泪掉得更凶,一口闷气梗在胸口,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天理公道在哪里?恍惚间,她仿佛感应到妹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理的悲愤之情。
“大姐”赵珊见到她脸色苍白似鬼的模样,也管不了会惊动书房内的人,着急地唤着。
疏影回过神来,感到下腹部阵阵疼痛。虚弱地倒入赵珊的怀里。
“疏影”行云第一个从书房奔出来,他将妻子从赵珊怀里抱过来,眼光着急地检视爱妻疼得眼泪、汗水直冒的模样。
“你”疏影透过模糊的泪影想指责他,这么大的事,他居然瞒着她。
“你怎么了?哪里痛?”
痛?肉体之痛哪及得上心灵之痛,她的妹妹正在试凄啊!疏影强忍着在腹部的痛楚,咬牙切齿地吐出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行云有口难言,他能告诉她是担心她的身体无法负荷这个消息吗?他能告诉她是害怕她会不顾一切,冲到京城援救新晴吗?他爱她啊,不想她在这种情形下还要伤神苦恼。
但无论他是否打算说出自己的辩白,疏影都等不及他的解释,一股撕扯她身体的痛楚将她暂时带进黑暗之中。
天香公主离开后,新晴独自面对皇帝。
她从未感到害怕,甚至怨恨一个人,但面对这样喜怒难料、有绝对权力主宰她的玉笙命运的男人,她突然兴起这两种情绪。
她注意到他眼中有抹狼般阴沉、贪婪的光芒,也看到他唇边扬起如狈般狡狯的得意神色,她的心情直往下沉,明白他心中的色欲已凌驾一切善念,遮蔽了他原有的尊贵气质。
当一个人再没有道德观念,她如何跟他讲理?
“新晴”他轻缓、温柔的语调,在她耳中却成了催人魂魄的恐怖声响。
新晴强忍住颤抖的冲动,缓缓地做着深呼吸,冷冽如寒冬冰湖的眼光直直射向他。
“你知道朕很喜欢你。”皇帝微微一笑,对她的敌视不以为忏。“如果你愿意的话,朕会珍爱你一辈子,除了后座暂时无法承诺予你,任何事朕都将为你办到。”
他终于摊牌了!
新晴知道现在已避无可避,除了下面迎敌外,没有别的路。她仰高头,缓缓地吐出她的心语“放我走,我和玉笙将感激皇上一辈子。”
“这么固执?”皇帝轻笑一声,就算心里恼怒,也全被隐藏在闲适自得的笑意中,他这次是有备而来。“别傻了,朕是不会放你走的。”
“皇上何必留具行尸”
“也是艳尸啊。”他轻佻地合起手中的折扇,朝她走过来。“更何况朕有把握掳获你的心,让你心甘情愿地属于朕。”
“那是不可能的。”新晴想也没想便摇头。“我的心永远都是玉笙的。”
“就算杜玉笙不再爱你,你也仍然会爱他一辈子吗?”皇帝嘲弄地轻哼。见新晴不为所动,他又道:“男人可不像女人那般痴心。历史上比比皆是烈女、贞女,但你听过多少则烈男、贞男的传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更何况你和杜玉笙连名分都没有,他何必为你守节?他是杜家的独子,传承子嗣是他的责任,你忍心让他为你背负不孝的罪名吗?再强烈的爱欲终有熄灭的一天,纵有满腔热情,搁久了也会心寒意冷。你如果聪明的话,就应该”
“这句话该是新晴奉赠给皇上。”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眼中寒光暴起。“皇上不过是贪恋新晴的美色,等到您新鲜感一过,还不是任新晴成为等待君王临幸的可怜妃子。既然您对我不是真心,何苦破坏我跟玉笙的良缘,让我俩恨您一辈子?”
“事情不是这样!”皇帝突然失去控制地大吼,胸膛剧烈起伏“朕自从见了你之后,便日思夜想,再难忘怀。朕对你是一片痴心,所以才舍不得放你走。”
“你对我不是痴心,只是贪恋我的美色!”新晴不耐烦地站起身“今天,我若是相貌丑陋,你会在意我吗?你不过当我是玩物罢了。你的后宫已经有三千个可怜的玩物,又何苦把我这个薄命女也算进去?”
“朕虽有三千佳丽,但在朕心中全比不上一个你。”皇帝深情款款的说,但新晴根本不予理会,惹得他怒气升高。“新晴,你最好识相点。朕已经决定将天香公主许配给杜玉笙,到时候你就会发现杜玉笙根本不值得你用真情对待!”
皇帝的这番话如同青天霹雳,轰得新晴摇摇欲坠。怪不得刚刚天香公主会莫名其妙地向她请罪,原来是这回事!强烈的愤怒和痛苦倾泻而出,此刻皇帝的笑脸狞恶得比野兽更加丑陋。
他以为这样就能打倒她吗?新晴在心里轻哼。一股暖流自心底深入涌出,相知相爱超过了十七个年头,她深深了解玉笙的为人,越是这种情况,他越是执着。
“他不会答应的。”
皇帝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冷冷一笑。“能容得他不答应吗?违抗圣旨可是抄家灭门之罪。杜玉笙就算再爱你,也不至于拿全家人的命当爱情的陪葬品吧?”
“你!”新晴气得咬牙切齿,没料到他这么无耻,射向他的眼光充满鄙视。“没想到你这么无耻,为了不属于你的臣民之妻,居然狠心牺牲亲妹妹的幸福!天香就算嫁给玉笙,也不过是被丈夫憎恨的弃妇,而你竟要她过这种日子!”
“你胡说什么,竟敢辱骂朕!”皇帝老羞成怒。“朕怎会不顾天香的幸福?天香虽然不及你绝色,生得也是秀美可爱,杜玉笙是有血有肉的男人,日子久了,自然会对她生出感情,彻彻底底地对你死心。再说,娶了天香之后,他就是驸马,荣华富贵在手,总比跟朕作对、落得家破人亡要好。新晴,朕是爱惜你,才一再耐心苦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皇帝的话一再打击新暗的心,此刻她早已方寸大乱,心情起起落落,空空洞洞。换成别的男人或许是如此,但玉笙绝不会这样对她!
她反反覆覆地在心里喊着,玉笙绝不会辜负她!
如果他真这么容易变心,不会在得知她和飞白订亲时,跳水自尽;更不会在武威亲王掳她进京后,又一路追赶,想要救回她。他对她的感情唯天可表,只有同样真切爱慕他的自己才能了解,她怎能在这时候怀疑他?
她为此而感到羞惭,后退了一步,娇弱的身躯抵住栏杆。但就算他跟她同样痴又如何?诚如皇帝所言,他能拿一家子的人命来做为爱情的殉葬品吗?他终究得屈服于现实压力,答应娶天香,而到了那时候,他会忘了她吗?
一天、两天或许不会,但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二十年呢?他还会记得她吗?再刻骨铭心的爱恋也会被时光磨灭,只剩下模模糊糊的痛在两人心中,或许连疼痛也没有了,只剩下残缺的记忆吧?
想到此,新晴的心痛如刀割,而一股肉体的疼,隐约起自下腹部,逐渐蔓延到全身,撕扯着她。
天不老,情难绝。一片真心既已托给玉笙,便再难收回,就算她能收回又如何?眼前的皇帝如狼似虎,是为她所憎厌鄙视的,她绝不可能委身于他!
激烈的情感再次在她心中翻腾,被眼泪模糊的美眸里,射出凌厉决绝的怨恨。
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只剩下这条绝路能保住她芳洁的身心不遭污染。这个残酷的世界,可爱的家人,还有令她爱恋无悔的玉笙,她都在心里无声地向他们道别。她的眼光视而不见地扫过皇帝闪着困惑、不安的脸孔,倒转过身,望向阴沉沉、苍茫的天地。
她觉得下腹部的肌肉再度猛力收缩,有那么一刻,她有回到江南的奇异感觉,仿佛自己正踉疏影的的灵魂紧密结合。
她的孪生姐姐啊,知道她此刻心中的痛苦吗?多想再见姐姐一面,却是再也不能。
她吞下喉头的哽咽,张开双臂,像翩翩飞舞的蝶般投向依然翠绿的花园。
“新晴”皇帝惊惶失措的冲向她,但连一片衣角也来不及拉住,绛红色的身影迅速坠向地面,而冬天的第一片飘雪也刚巧落下,雪一片又一片的飘下,仿佛天地也感染了新晴的哀愁。
当温柔的娇躯落到草地上滚落一圈,撕裂的疼痛肆虐着新晴。但随着头部撞到一株柏树的根部,那股剧痛终于将她带往无边的黑暗中,所有的身心之痛都暂时远离。
天香公主冲到屋外,当她看见躺在树下的绛红色身影,她有种错觉,仿佛那是一地绿萍中的红莲。直到宫女、内侍的惊惶声穿透耳膜,她才开始流泪,意识到那不是红莲,而是新晴。
是谁逼她走上绝路?
皇帝,还是她?
内疚像海浪般一波波涌向她,她懊悔刚才没及时说出皇兄的阴谋,才造成新晴轻生。
都是她的错,她的错!
皇帝从她身边像阵风般穿过,奔到新晴身边,被她额上不断冒出的鲜血吓掉了魂。在慌张之中,身边的内侍替他拿定主意,命令宫人速传太医。
一条命就这样陨落了吗?
新晴果真如此薄命,抑或能在这不公平的残酷世界,重获属于她的幸福?
天香不知道,只能跪下来祈祷命运之神能扭转这个悲剧,让新晴拥有新的生命。
否则她不敢往下想,若杜玉笙知道新晴发生的事,那个专情痴心的少年,是否也会走向相同的绝路。
她真的不敢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