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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实在是一个貌不惊人的女子,又是少妇打扮,一身的粗布衣裳,一路行来,竟是无惊无险。她甚至可以听见人们对她的议论猜测,以为她是寡妇回娘家,或者是弃妇寻夫。因为单身女子外出,总不是什么好事。
闲言闲语,说说也就过了,她听着,也只是听着,并不生气换了自己看见一个女子独身远行又会有何想法?还不是相去不远?人总是好奇的,那又有什么可笑的?可气的?他们并没有恶意,只是好奇,好奇罢了。
在一家茶馆稍事休息,她要了一杯苦苦的云香,淡淡吁了口气,靠在椅子里休息,慢慢地呷着那茶。
她并不知道,她品茶的样子,有着一种独属于她的天生的淡淡慵懒的神韵,加上那微微愁倦的眉头,在有心人眼中看来,那是非常动人的一种妇人的韵致。
“请问,这位夫人可是前去无益门?”一个很年轻的声音响起。
慕容执缓缓抬头,放下了茶杯。那是一个眉目英俊,生得相当俊秀的白衣男子,莫约二十出头年纪,腰悬长剑,显是武林中人。她眨了一下眼睛:“为什么我一定是去无益门的?为什么我不是去别的地方的?”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由此前去,除去无益谷无益门之外,并无其它地方值得夫人前去。夫人似是远途而来,衣裙沾尘,脸上却毫无倦色;手持沸茶,入口即饮,显是身怀武功。即是如此,在下如何还猜不出夫人欲去之处呢?”他本是与慕容执临桌,因而两人攀谈,很是自然。
慕容执心中暗自叹息,她从未行走过江湖,不知江湖中人目光竟然犀利至此,笑了笑,她缓缓地道:“如此说来,阁下岂非是同路之人?”
白衣男子一怔,不觉笑了好聪慧的女子她这一句,意指他与她相同他何尝不是身怀武功?因而依他自己的推论,何尝不是前去无益门?“夫人敏锐,在下甘拜下风。”
慕容执本来并不喜欢有人打搅,更不喜欢与人同行,但此时心中一动,她缓缓地问:“不知阁下高姓?”她并未人过江湖,但自小在江湖世家长大,江湖口吻却是耳熟能详的。
白衣男子点头一笑:“在下千凰楼何风清。”
慕容执从未听过“何风清”这个名字,皱了皱眉:“千凰楼是不是有一位七公子?”她的语气很不确定,因为她从来不理江湖中事。
何风清惊讶地看着她:“是啊。”他顿了一顿,又问“你不知道我们公子的事?”
慕容执摇头,她哪里关心这些,她只关心“你知道柳折眉吗?”她问,这才是她会同他攀谈的原因,她只不过想知道她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侠士,有着什么样的名声。
何风清奇怪地看着她:“你不知道我们公子,却知道柳折眉?”
慕容执皱眉:“你们公子名气很大么?”
何风清笑了:“至少不在柳折眉之下。”他叹了口气喃喃地道“虽然,他已不是我们的公子了,但在大家,中,他依然是我们千凰楼的公子。”
慕容执看了他一眼:“那么柳折眉呢?”
何风清笑笑:“柳折眉江湖上很少有人直呼其名。”
“你们怎么称呼他?”慕容执从不知道自己的丈夫还有什么其它的称呼,她知道他很好,却不知道他好到什么程度。
“圣心居士,大家称他柳居士而从不直呼其名。”何风清摇了摇头“柳居士仁心仁德,是百年少见的侠义之士,只不过似乎太”他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太佛经了。”
“太佛经了?”慕容执笑笑,这句话说得真好。
何风清笑了:“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我们公子说的,柳居士太佛经了,并不一定适合这个属于我们这些俗人的俗世。”
慕容执这才真正对“七公子”这个人有了兴趣,淡淡一笑:“你们公子好像很了解他?”
何风清扬眉:“柳居土是我们公子的好友,只不过我们公子年来娶了秦姑娘,两人隐世而居,甚少过问世事,因而和江湖旧友的往来也就少了。”
慕容执摇头,她知道的,柳折眉并不会因为朋友隐世的原因而断去了友情,而是因为他太无情了你若请他帮忙,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但若要他挂念你,真正记挂着你这个人,那是奢求。他不会的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他看的是佛经,念的是佛理,求的是佛境而非人心。若从来没有过这份友情,又何来断去?他心无情、无思、无念、无众生,哪里还会有心来生情?这就是她的苦楚,她的经历,原来,他这样的态度并不只是对她一个人。
“你们公子曾经是他的好友?”她不知道,她从来不知道他有过这个朋友,他自己从来不说,她又怎会知道?她会知道江湖中有个“七公子”还是在未嫁之前听家人说起过的。
“其实我并不清楚,”何风清摇头“公子似乎并不常提起他,只是有一回,我听见公子和柳居士在千凰楼里争吵。”
“争吵?”她错愕了一下,他也会和人争吵?
何风清知道她的诧异:“我也觉得很奇怪,莫说柳居士是什么样的好脾气,就是我们公子,那也是从来不发脾气的笑面人一个,”除了和秦夫人争吵之外,他在心里补了这么一句“这两个人竟然会吵起来。真是匪夷所思。”
慕容执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原来也是有脾气的?是她这个妻子做得太差劲,还是他修佛修得太高深?她从未领教过他的脾气。“我是那之后才听公子说,他与柳居士是朋友,在争论一件事情,彼此都失去了自制,有点过火了。”何风清神秘地道“后来我听秦夫人说,那其实是因为柳夫人的事,我家公子很不赞同,所以才吵了起来。”
慕容执做梦也没想到会说到自己身上,微微敛眉:“柳夫人?”
“柳居士娶了妻室,夫人不知?”何风清奇怪地看着她。
“这与柳夫人何干?”慕容执问。
何风清笑笑,只当她是好奇江湖异事:“我家公子以为,既然柳居士要修佛,就不该再娶妻室,既已无此心,何必连累一个无辜女子?”
慕容执心头微微一震,是的,她也不是未曾想过,三年来,任是什么她都已想遍了,她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娶她?为什么?他其实是并不需要妻子的,不是么?
这是她最想知道的问题,但她却没有问出口。
“结果柳居士却无论如何不肯说出娶柳夫人的理由,我家公子很生气,”何风清忍不住笑了“秦夫人说那是因为还没有人可以不听我家公子的话,所以公子很生气。而那天柳居士似乎也有一点失常,他并不是因为慕容世家的权势而娶柳夫人的,慕容世家虽然权倾一方但还吓不住‘圣心居士’,只是他不肯说出理由,却非娶柳夫人不可,所以我家公子才和他争执起来。”
这是慕容执万万没想到的答案,没有理由?没有理由?她以为,他是因为盛情难却;是因为迟早要娶妻;是因为娶谁都一样;是因为佛经上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娶妻即是不娶任是什么荒谬的理由都好,她都可以平静地接受,但没有理由?为什么?他为什么娶她?
“哦,对了,这位夫人,”何风清这才想起自己问话自目的“无益门今日正逢血光之灾,凶险至极,夫人若是并无要事,还请回避。”
慕容执抬起头来,淡淡一笑:“多谢了。”
何风清点了点头,他以为她会听从他的劝告,于是提剑而起:“在下告辞,夫人请保重。”
慕容执又是笑笑,看着他离去。
浅浅呷着杯中的茶,她心中的那潭静水已经被他的话完全搅乱了,为什么?她其实三年来,已经不再存着任何希望了,她学会淡然,学会平静,因为只有无求才不会受伤害。但是算了,她不愿再想下去,她知道再想下去心就无法平静,就会有所求,就会哀怨,而她是不愿哀怨的。
她并没有忘记,她是来和他同死的,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他可以不为她而活,而她,却不能不为他而死她只是不愿哀怨,不愿凄苦而已,其实,并不是什么悲哀的事情。她是一个淡淡的女子,只是淡淡地生,也求淡淡地死。
提起包袱,她留下银两,依然踏上和他相同的路。
她的性子并不激烈,只是坚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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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刚刚走入无益谷莫约两三里地,就被一群红衣人围了起来。
“帮派行事,闲人勿进。”一块牌子插在离她三步之外,上面画着蛮龙岭的金龙标志。
“快走快走,你当这里是你洗衣煮莱的地方吗?爷儿们要人钱财,过会儿要人性命,你这婆娘要不是没什么姿色,老子还不肯放过你。快走!老子没这份闲心理你。”一名红衣大汉呼呼喝喝,指挥着他的手下把慕容执拖出去。
她这辈子还没和人动过手,她是练过武功,只不过既无心苦练,又毫不在乎成就因为总是有人会保护她的所以她知道自己的武功并不好。但现在,不动手似乎是不行了,不动手她进不了无益谷。
怎么办?
红衣大汉见她非但不走,反而站在那里皱眉,心下怀疑:“咦你还不走?莫不成你是无益谷的奸细?”
慕容执微微一怔。
还未等她想清楚,红衣大汉大喝一声:“好啊,你这婆娘果然是奸细,来人,快把她拿下!”其实以慕容执的容貌,实在不像一个如何奸诈的女子,她平淡得出奇,本来不应该遭到怀疑的,但她的神态太从容了,从容得不像一个平常女子,反而有一种微微出世的愁倦与淡然。那显然不是平常洗衣大婶会有的神韵。
三个红衣人一拥而上,拿手拿脚,准备把她捆绑走来。
慕容执闪了一步,也没见她如何动作,轻轻巧巧就从人群里闪了出去,连衣带也未动一下。
众人眼前一花,那青衣妇人就已不见,不由俱是—呆。慕容执初试慕容世家“衣上云”身法,竟然成功了,心下大定,不禁淡淡一笑:“金龙朴戾的人,竟然如此脓包。”她不再理会他们,轻轻拂了拂衣角,缓缓走入谷中。
她表现得实在太好,外面一群大汉竟都不敢追她,只当她是什么武林高人。
其实以她的武功,只能唬人一时,这“衣上云”身法若是由慕容世家老主人慕容烷施展出来,那现在人早在五十丈开外,且连人影都见不着一点,哪里像她只闪出三步,就此结束?真要让高手看见了,只有笑掉大牙的份,但拿来哄这些小角色,却已绰绰有余。
闪过了谷口的小混混,她有一点茫然,不知道所谓“无益门”在哪里?四顾周围,谷中秋草瑟瑟,高崖两壁,冷风吹来,说不尽的寒冷与萧索。
“站住!”一声低斥“刷”地一剑向她刺来“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无益谷?”
慕容执腰间一扭,又是那“衣上云”身法,错步闪过一剑,只见一位黑衣剑士满身血迹,正自挣扎而起,却仍是向她递出了那一剑。
她叹了口气,低下头细细查看他的伤势,伸手按住他:“不要动,你伤得很重。”
黑衣剑士本来全身绷紧,准备她一过来就一剑斩断她的手,但见她淡淡的眉目,并非假意关怀,这一剑竟然递不出去,反而任她按住自己。
“你是无益谷的人?为什么会一个人受伤在此?你们的谷主呢?现在情势如何了?”她一面探视着他的伤,一面问。
黑衣剑土看着她恬静的神态,微微柔倦的样子,心中竟是微微一动,一个如邻家妇人般的女人,淡淡的青衣,竟给人一种“家”的温柔与倦意、给喋血江湖的男儿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定与平静。她伸出手来,那手并不是如何美丽,但却有一种属于“女人”的动人之处,这不是年轻气盛的小姑娘能有的,她有一种极度稳重的成熟之美。
“在下上官无益。”黑衣剑士道。
慕容执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清楚了他身上的伤:“你应该赶紧回你们无益门去,若无医葯,你这内伤外伤拖下去很不妙,会落下病谤的。”
“在下就是无益谷主上官无益。”上官无益咬牙道这女人,究竟是聪明还是笨?他好歹也是一门之主,女竟是一副从来没听说过的样子,还是那一脸平静淡然。慕容执是真的不知道,她连她的丈夫是如何一个侠士都未必十分清楚,哪里在乎区区无益谷主?听他一说,她才淡淡地“哦”了一声:“你不在谷中主持大局,在这里做什么?”
上官无益几乎没被她气死,咬牙道:“我在这里当然是因为受了伤,走不动,否则,我在这里干什么?你以为这里很好玩?他妈的,这里风凉水冷,我躺在这里吹西北风么?”他本是草莽中人,性情急躁,在这里耽搁了半日,心情本已极坏,又遇到一个不知东不知西的女人,说话能好听到哪里去?
慕容执早已不会为这种事生气了,听了也不以为忤:“你是从外面赶回来的?受了伤,到了这里走不动了?”她弄清了是怎么一回事,淡淡地道“我扶你回去吧,否则在这里很容易受寒的。”
上官无益心中暗骂,不是会受寒,是会被人发现,他可不是聋子,外面一群小角色呼呼喳喳的,他如何听不见?只是跑不掉而已。
“你是什么人?”他很努力地站起来,以剑为杖,颤巍巍地瞪着她。
“我是”慕容执本要说“我是柳折眉的妻子。”但话到嘴边,却说成了:“我是来找柳居士的。”这两句话大有差别,亲疏之间更是相去甚远。
上官无益显然很是奇怪,竟然会有女人来找柳折眉?还是个嫁过人的妇人?难道这江湖上惟一清白的男子也会沾惹桃花?可是这女人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一朵“桃花”的样子,倒像是一朵“牵牛花。”他心中暗笑,但也不得不承认,虽然这女人并不美,但别有一种江湖女子身上罕见的动人韵味。
那就是女人味。她是一个很女人的女人。这就是上官无益对慕容执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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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折眉人在无益门,正等着上官无益回来。
上官无益去江南处理无益门与地虎帮的一件纠葛,本已飞鸽传书,说是今日可以赶回,但如今日落西山,还是人影不见。
柳折眉是如何想的没有人看得出来,他依然是那一脸怡然出尘的平静。但其他人可就不同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何风清也忐忑不安,心中揣测着,上官无益定是出事了。蛮龙岭已经放话,日落月起,立时进攻,若不把无益三宝双手奉上,那就等着血流成河!
形势已然岌岌可危,主事之人却还踪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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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执扶着上官无益,在谷中走不到三五十丈就要休息一会。
他实在伤得重,而她也无意强迫于他,所以一个是怕痛怕死,一个是淡淡地全然不计较,两个人走了半日,还未走到路程的一半。
“什么人伤了你?”慕容执问。
“他妈的还有什么人?蛮龙岭的小子,他们不想让我上官无益回无益谷,所以半路伏击”上官无益恨恨地道,咳了几声“幸好我命大,还拖着命回来”
慕容执微微一顿:“你若是走不动,我可以先去无益门,找人来救你。”
上官无益连忙道:“没有,没有,我还走得动。”他一千个不愿她离开,一路之上,他深深眷恋上了她那种淡淡的体贴与柔倦很少经惯江湖风险的男子可以抗拒这种“家”的安静与安详,就像一只习惯扑火的蛾,突然看见了无言的月光,那种静谧的、如禅般的温柔啊!
虽然她并不美,但她不知道,她其实让大多数的女子显得青涩,让大多数男子向往她的沧桑,她是一个因为平常而显得罕有的女人。
“堂堂无益谷主,竟要一个妇人相扶,在自家门前,竟没有一个门徒来关心探视,上官无益啊上官无益,你这谷主未免也当得太脓包了!”有人凉凉冷冷地道,语气极尽讥讽挖苦之能事。
上官无益闻言大怒:“范貉,你这乘人之危的无赖小人,半路伏击,下毒群战这种卑鄙伎俩都使得出来,有本事等本谷主养好了伤,咱们单打独斗!”
“啧啧啧,好大的口气!可惜啊可惜!等你养好伤?”来人悠悠然地坐在前边不远的一块大石之上“本少爷没这个耐心!等你下了地狱,到阎罗王那里诉苦去!或者你有耐心,等我八十年,我们黄泉之下再较量较量。”范貉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摇啊摇的,故作潇洒。
慕容执看了他一眼,轻轻扬了扬眉:“他不会死,你让开。”
范貉呆了一呆,怀疑地看着这青衣妇人,只见她眉目端正,并无出奇之处,看来看去着实看不出她是何方高人:“我让开?你以为我范貉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慕容执淡淡地道:“让开!”她根本不理范貉是蛮龙岭第二高手,其实她也完全不知道范貉是什么东西,她只不过是个淡然的女人,做的也是淡然的事。
范貉反而被她唬住了,眼见着她扶着上官无益从身边走过,过了好半天,他才醒悟过来:“喂,你这婆娘,回来!留下上官无益的命来!”“刷”一声,他折扇一挥,直袭慕容执的后颈。
颈后“大椎穴”若是被他这一记击中,那定是非死即伤,慕容执知道自己武功不高,当下提一口气,又是那“衣上云”身法,拖着上官无益向前扑出。
但她实在不擅动武之道,依她的武功造诣,一个人也只能闪出三步远,何况带着上官无益一个大男人?结果是范貉一扇拍来,劲风直袭两个人的后心,虽然颈后是闪过了,但结果只有更糟!
上官无益双目大睁,不能置信她竟然用这么差劲的方法来对付眼前这个强敌?
范貉一扇之势未尽,嘴角已现微笑,心中暗道,这女人,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
他们都在片刻之后大吃了一惊!
只见慕容执突然放开了上官无益,一把将他从身边推了出去,她出力极大,上官无益整个人几乎是被她抛出去的;然后,她就带一脸淡淡的表情,回身,一下迎上了范貉的折扇。
范貉出其不意,这一扇的劲道使得不足,慕容执以左肩去撞他的折扇“啵”一声,折扇入肉三分,鲜血直流;而慕容执脸色未变她迎过来,范貉一扇击中了她,两人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范貉的兵刃此时正插在她身上,自不免微微一顿
此时,慕容执毫不容情,右手疾出,一支木簪紧握在手中,尖利的簪脚莫约三寸来长,直直刺人范貉的小肮!
范貉大叫一声,一脚把她踢出三丈之遥,无比恐惧地看着自己重伤的腹部,双手颤抖,不知道该不该把木簪拔出来。他怨毒地看着慕容执,声音凄厉:“臭婆娘,今天你让本少爷活了下来,就不要后悔,下一回本少爷要把你挫骨扬灰!丢下蛮龙岭去喂狗!”他一生对敌,鲜少受伤,如今竟伤在一个武功比他差了不知多少的妇人手上,叫他如何甘心?慕容执充耳不闻,也不在乎肩上的伤口血如泉涌,拉起上官无益就跑。
范貉重伤之下,根本无力追人,只能发出烟花信号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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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之智勇不下于江湖豪杰!”上官无益震惊于她的镇静与利落,实在很想赞叹一番,只可惜他重伤之下,气息不匀,说不了长话。
慕容执只是淡淡一笑:“谷主是否应该通知本门中人前来救援?”她从来没有和人动过手,自然也没有受过伤,但不知为何,心中一股淡然的情绪,让她完全不在意身上的伤痛因为,她是来求死的啊!不是么?她不能与他同生,只求与他同死。
上官无益摇头:“我把本门的传信烟花弄丢了,没办法,只能走回去,否则我也不会躺在外面的野地里动弹不得。范貉既然进来了,那蛮龙岭其他高手应该也已潜入了谷中,我们即使发出信号,也是自找麻烦。”
慕容执也不在乎他弄丢了本门信物是怎样荒唐的行为,她听他说要走回去,那就走回去好了,她不在意的。
于是两人并未商议,依然默默前行。
“前面那青松之后,大石之旁,有一个石门,你推开它,往左转,就可以看见无益门的几间破房子”上官无益这几句话说得龇牙裂嘴,痛苦之极,家门在望,支撑着他的一口气登时松了,他就有些支持不住了。
与柳折眉对她一样,上官无益想得到慕容执的一句关心简直难若登天,她虽然知道他伤重,却不会出言安慰,只是一径地默然无言。
“开门的时候,要说是本谷主回来了,这是切口”上官无益昏昏沉沉说完这几句,便已神志不清。
慕容执依言而行。
门开了。
当门而立的是柳折眉,他望着她,显然无比诧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淡淡地苦笑,他当然会惊讶,他那个素来不出门的妻子,突然出现在远离家门的地方,出现在他眼前,出现在完全不可能出现的地方,他如何能不惊讶?
“执?”柳折眉皱眉问“你为什么?”
“先救人好吗?”慕容执只是笑笑,她不想解释什么,她只是想这么看着他,想见他,即使让他惊讶了她也顾不得了。
柳折眉看了她一眼,说不出是什么神情,终于转身,把上官无益抱了进去。
她的,永远“以大局为重”的夫啊!慕容执轻轻地笑了笑,他还是没有再多追问一句:为什么她会来这里?如果他肯再多追问一句,她定会告诉他的,只是,他从来没有再多追问一句。
原来,距离无益门的真正的处所还有一段曲径要走。柳折眉之所以会当门而立,却是因为他正要出去找寻上官无益的下落。
“执,你怎么会遇到上官谷主的?”柳折眉眉目依然无限温和,一双眼睛平静得一点波澜也不起,那声音,也安详得像九重天外的佛音。
他却已不再问她为什么来,慕容执轻轻一笑:“没什么,我进来,他受了伤。”她却不说遇上过强敌,简简单单八个字,她就算已经交待完了。
“家里不好吗?”柳折眉带着她往里走,问着,像是千古不变的恒常;每当他出去回来,总会这么问好像很温柔
“好。”她与他并肩往里走着,目光并没有交集,各各看着自己的前方。
他不说话了,好似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话是可以说的。
走了一阵,慕容执抬起头:“你是不是很忙?”
柳折眉终于回过头看她:“嗯,蛮龙岭日落之后就要攻谷,我担心会伤亡惨重。”
“我想,我来,会误了你的事。”慕容执轻轻拂了拂鬓边散落的发丝“你有正事要操心,而我我什么都不懂,帮不上忙。如果跟你一齐进去,你岂不是还要花很多精神解释我是谁,为何来?还要分心照顾我?而且,也会影响你们的军心,他们他们想必会很好奇”她摇了摇头“我不希望你烦心。”说了这么多,她的重点只是最后一句她知道他不喜欢被人评头论足,他喜欢安静,而她一来,却一定会招来好事之徒的议论,会扰了他的清静她不愿他不悦,如此而已。
因为不愿他皱眉,所以她可以委屈自己到这种程度,而且她竟然甘愿,即使他并没有要求,但是他心中一丝一毫的微微波动,她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不愿他烦心,希望他可以保持他的清静与安宁。
曾几何时,她的爱,已经卑微到了失去自我的地步,已经可以为了成全他的一切,而委屈自己的一切即使,只是宣布她的身份是他妻子而已她不敢有所期待,却愿意付出不是愿意这般伟大地牺牲,而是情到深处,无可奈何,她忠于自己的心。心告诉她,愿意如此爱他因为,只有如此地爱他,他才不会上了天,成了非人间的神佛。
他停了下来,似是有些错愕,突然微微一怔:“执,你受了伤?”
他到现在才看见她身上有伤?慕容执又是笑笑:“一点轻伤,不要紧的。”怎么说呢?看见他罕有的关心,她的心还是微微地暖了。
柳折眉慢慢伸出了手,微微拉开了她肩上破碎的衣裳,那伤口很深,血流未止;她脸上虽然带笑,脸色却是苍白的她本是个平常女子,本有着平常的健康脸色,本不会和任何人动手打架。以他的经验,自然看得出那是打斗之伤,他甚至看得出那是蛮龙岭范貉的折扇伤的。
为什么?为了他?
慕容执转过了头,躲开了他的目光。
“你伤得不轻”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像平常的语气,只是她却分辨不出来是哪里不同,只听他说“你不进去,那你还可以去哪里?”
她呆了一呆,他是在关心她吗?为什么她依然听不出关心的意味?“我可以”她可以去哪里?话说到这里,她才知道自己真的无处可去,除了跟着他,她无处可去。
“不要胡思乱想了,”他的声音很稳定“你受了伤。”他说着,她这才知道,已经到了无益门的门前。
他推开了门,让所有人都看见了她。
他这是为了什么?因为她的伤?
她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看不见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