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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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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羊儿,快天黑了,你到哪儿去啦?”初云手里不断摇着铜铃,眼见红彤彤的日头就快沉了,脚步更是加快。“好羊儿,快出来,咱们该回家喽!”

    如果就这样丢了羊回去,肯定是少几餐饭、多几顿打,可放眼四周,成片草原全是一个样儿,这怎么办?

    正当她心底越来越着急的时候,鼻腔墓地钻进油滋滋的肉香味,初云小脸一塌,摇着铜铃的手停下了动作这下子,她不仅知道那只羊儿的下场,连自己的下场也心里有数了。

    “嗯真的好香!”垚冰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然后闭上眼,深深吸口气,让肉香味儿做了开胃先锋“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竟然有烤全羊祭五脏庙。”

    接着又摸摸自己的肚腹:“各路神明菩萨,垚某人这厢献礼来啦!”

    当他割下羊肉片、满心欢快要往嘴里送的时候,突然发现有道热辣辣的视线往他身上射来,不得不马上停下了动作有个小姑娘正站在他背后的小丘顶端睨着他。

    垚冰看着她,顺着她的视线找到自己手中的羊肉片,再看看她,看看羊肉片,这下全明白了!

    “姑娘,你也饿了吗?那就过来一起享用吧!”他摆出最迷人的笑容相邀“放心,我不会介意的!”

    “你不介意?”初云寒着小脸,冷哼一声。

    虽然小姑娘的语气不甚友善,但基于对老祖宗名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信任,垚冰还是让唇角保持最完美的上扬弧度,热络地说:“不介意!当然不介意!你尽管吃!”他就不相信凭她一个小姑娘,能塞进整只烤羊。

    “可是”她恶瞪着这个偷羊贼“我很介意!”

    “你很介意?”五脏庙人人一间,这小姑娘的想必不会特别大,那她的意思是“噢我知道了!你介意的是分到哪个部位吧?放心放心!我垚某人对这个向来不挑剔,肉最韧、味最美的羊腿给你,这样可好?”

    初云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实在很想好好教训这个恬不知耻的偷羊贼。

    “还不够啊?”瞧小姑娘还是敛着神情,于是垚冰决定再做让步:“除了羊腿的部分,咱们平分,这样行了吧?”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看来瘦巴巴的小姑娘胃口好得这么有潜力,他垚某人认了!

    瞅着他含笑的表情,初云的心头火越烧越旺如果真要教训这个偷羊贼,她一定从撕烂他的嘴开始。

    小姑娘还不满足?不会吧垚冰溜了溜思路,忽地想通了,于是起身走向她,抓着她的左肘就往火堆这儿?骸袄蠢蠢矗鸷耍偷痹勖鞘怯性登Ю锢聪嗷岬呐笥选!?br>

    “你呢,坐着就行了。”好心地替她拣了个位置,随割下羊腿递给她以示诚意:“喏!这给你。小心!挺烫的,你最好翻了袖口卷着拿。”

    初云倒是大方地依言接了过来,拿着手上的羊腿左瞧瞧、右看看,然后绽开了轻轻柔柔的笑:“烤得好香啊!”“好说好说!”小姑娘说话挺实在,假使要求的分量再少一点就更好了。

    “吃起来味道一定很棒哦?”“当然当然!”不过,姑娘最好吃这些就够,别再要求更多了。

    “但”初云稍稍顿了顿,笑容加深,眯弯着眼“这羊可是你的?”

    “当然是我烤的啦,不是我自大,烤羊肉我垚某人可是”说得正得意时,垚冰突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呃抱歉,姑娘可否再说一次刚刚的问题?”

    “我是问”笑意盈盈,初云放慢了说话速度,刻意摆起温柔样“这羊,可是你的?”

    怎么突然有阵冷风吹过?情况似乎不大妙!垚冰干笑着没作声。

    瞧他笑容凄惨地僵在脸上,想来是已经明白她的来意,初云也就不再假以辞色,沉冷着声音说:“你自己说吧,怎么赔?”

    “赔?”哦噢,这下尴尬了,垚冰看看她,还是只有干笑的分儿。

    “我知道你没钱,要不然怎会要偷羊?”晶亮的眸光将他从头到脚地刷过一遍本是白色的衣衫沾满了尘埃,眼若瞥得快,恐怕会误以为是骆驼色的咧。

    “姑娘,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你的羊。”虽是觉得理亏,垚冰还是要捍卫自己的人格清白“我只是”

    “羊都成了这个模样,”初云的小嘴地轻轻一努,指向旁边烤熟了的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真的不知道它是有主人的。”微微摇了摇头,重重叹口气,唉罪人怎么说话声音都大不了。“如果在这么大片的草原上,瞧来瞧去都只有这么一只羊,以姑娘的冰雪聪明,会认为它是有人饲养的么?”

    这偷羊贼说的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想想他遇到的状况,她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只是,垚某人还是连累姑娘了。”小姑娘虽没表明自己的身份,但瞧她的年岁、穿着和语意,应该不是饲主,唉唉,这样看来,可害她无法交差了!

    他话一挑明,她的委屈和怨气全都冲上来了。

    “都是你啦!”初云含着薄怒,嗔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羊是你丢的,是我宰的、烤的,总之,看你打算怎么办,我垚某人虽称不上英雄,但绝不是乌龟禽兽。”

    人家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初云低头想了想,然后说:“那么这样吧,你跟我回去说清楚,该我受的罚,我也不会赖给你的。”

    “嗯好姑娘!”这姑娘年纪虽小,倒挺有骨气的,垚冰忍不住笑亮了俊容,对她点点头,真心赞了句。

    “哼,回去之后,你会怎样可不是我能许的;更何况,我虽不会将自己的错怪到你头上,但同样地,你受什么样的惩罚也与我无关。”初云斜睨了他一眼,这种情呀,她才不想领“这些没用的甜话就省省吧!”

    这个钉子碰得结实,垚冰只有摆出苦笑了:“既然说定了,那么,唔可不可以请姑娘帮个忙?”

    “帮忙?”这偷羊贼有没搞错自己的境况啊?

    “羊烤了,不吃实在可惜,你不觉得吗?”他用下额地往她手里拿着的羊腿顶了顶。

    初云看看烤羊,看看他,再看看自己手上的羊腿,舒朗地轻笑开来:“说的也是,以后的事,回去再”

    话还没说完,她就发现事情大大不妙,而好不容易才阴郁尽扫的灿烂笑容,也就跟着这么呜呼哀哉了。

    “有什么不对?”垚冰也发现她的脸色不大对劲柳眉微蹩,手往上头指了指,无奈地说:“你瞧,天黑了,现在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果然白日绿到天尽头的草原,一旦入了夜,就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管它东南西北、上下左右,全都一样。垚冰环顾四周后,再悄悄觑了觑身旁的小姑娘,赫!那张小脸又绷了起来,亏他刚刚还想赞她笑得明媚咧!

    回不去,不就代表了必须和这偷羊贼在外头一起过夜?只怕,回去以后又少不得一顿闲话了

    初云深吸了两口,紧紧绷着小脸,圆睁的眸子追瞪着那罪魁祸首不放,直到那股怨怒交杂的气再忍不住,终于冷冷迸了出来“都、是、你、啦!”

    没想到竟然一、两片腿肉就打发了她!“姑娘,你不多吃一点儿吗?”

    “你当我是要上祭坛的神羊么?”虽然事实证明这小贼的烤羊本事比偷羊更高,但她实在难有好脸色。“谁塞得下这么多东西啊?”

    见小姑娘气难平,他不以为意,径自摆着笑脸“我瞧你身子骨瘦,多吃点肉总是好的!”

    “哼!”鼻腔里凑出轻蔑的冷哼,他的话让她想到了前些时候发生的事“你们男人就喜欢那种‘前边挺、后边圆’的吧?”

    “前边挺、后边圆?”垚冰听了之后不禁失笑地摇摇头,这小姑娘说话直接得可爱,丝毫不忸怩;要是在中原,不是勾栏院里的浪言浪语,要不就是闺阁绣闲里的女诫礼教。

    “咳!”他清清喉咙,稍稍收敛过于放肆的笑容“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纯粹关心而已。”

    “关心?”初云听到这两个字,原本懒垂着的眼睑像是被针扎着了似地跳掀起来,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移了开。

    “唔,是啊。”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他虽非出家人,但向来不打诳语。

    “你我见面不到一天,根本还是陌生人,说什么关不关心,不觉得随便么?”关心哪是这么容易的事?那些与她相处十多年的人,可没一个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好好好!我不说关心,这样自粕以了吧?”他不晓得为什么区区两个字就让她整个人戒备了起来“不过,你真的不吃了么?”

    “既然说不吃,就是不吃。”初云摇头拒绝。与其吃肉,她倒希望能喝酒,因为夜越深天就越冷,现在她的手脚就已经冻得快要僵了。

    “那随便你噗!”耸了耸肩,无论得到的回应如何,垚冰始终晾着微笑“不过,换作是我呀,骨头要硬,但绝对不为难自己的肚皮,委屈自己可是没半点好处呐!”

    说完,他人就往草地仰倒而下,枕着手臂打算好好睡觉。临要合眼之际,突然迸出了话:“对了,小刀就搁在烤羊那里。”不顾她听了会有什么反应,又径自躺下闭了眼,嘴里还轻轻自喃着:“我垚某人没什么缺点,偏偏就是睡了以后跟死了没两样,任何人做任何事我都不会发现。”

    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趁着他合眼,忍不住仔细端详了好久,那两道浓眉正舒缓地搁在俊朗的面容上,嘴角还兀自微微扬起,看来,这偷羊贼的潇酒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咕噜”有个微小的声音传了出来。

    初云瞥瞥自己的小肮,瞧瞧呼息平稳、已睡了的他,再想想两人刚刚的对话,眼珠儿一溜,脸蛋的线条忽地松了开:“也对,那就好好地吃它一顿吧!”

    虽然知道夜还沉着,但垚冰依然禁不住翻身坐了起来,原因嘛,在于不远处飘来的轻弱声音一直扎着他的耳。

    “咯咯咯咯”声音还是不断响着。始作俑者,既不是他,当然就是那位小姑娘了。

    她的人就趴在离他数步远的草地上,本就纤瘦的身子现在这么一蜷缩,远远看来,倒像只独自在草原迷路的小羊儿。

    垚冰轻步过去,在她身旁蹲了下来:“你啊,冷成这样,也不靠过来窝着取暖么?”那个“咯咯”的声音,正是从她贝齿间蹭出来的。

    垂埋向身体的螓首没有任何动静,显然她还在睡寐中。

    “真要冻坏了身子,我垚某人岂非要抱着内疚过一辈子?”垚冰轻轻抚了抚她的发,微微一笑,半戏滤地笑叹道。

    这小姑娘呀,人确实聪明,说话率真得可爱,骨子虽硬但又非蛮横,该坚持的原则,她守;而沦于妄执的,若能以理服她,她也能接受。瞧那只烤羊的下场能吃食的部分全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就是最好的见证。

    垚冰轻轻拍出她夹缩在胸前的小手,将它揣在自己掌中,然后潜心开始运动元功。

    片刻后,当他终于看见她寒青的小脸恢复红润、冻得紧蹩的眉头缓缓舒开之后,略有疲态的俊逸面容也浮出安心的笑。

    只是唉唉唉,遥夜未央,他还不能休息啊!

    晤?怎么地面好像在跳动?

    脑袋还有些昏沉,刚开始,初云还没挂心,但到了后来,那感觉越来越明显,忽地有个念头闪过,惊得她马上睁开了眼。

    已是黎明了眼见微明的天光,叹了口气,看来,她的揣想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唔?”初云正想去叫偷羊贼一起逃命时,赫然发现他不知何时近了她的身,更可恶的是,还紧扣着她的右手不放,使力要抽回,偏偏两人相握的手像是吸黏住了,就是分不开!

    隆隆隆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厉害了她知道那代表什么。

    “喂!你醒醒啊!”初云急声唤他,一边用左手推摇,一边不断加重抽回右手的力道。

    这该死的偷羊贼竟然半点反应也没有?

    “快醒醒啊!”她心底着慌,却没发现他的额角微微沁出了冷汗。“别贪睡了,再睡,你就没命啦!”

    突然,像水闸猛地打开,往后的劲力让初云踉跄退了数步,险些跌倒;不过,无论如何她总算救回自己的右手了。

    在这同时,地面震动已经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了可,这偷羊贼怎么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要不要带他走?”瞅着闭目的他,初云喃喃自问。

    这人与她既非亲又非故,就算他真被成群狂奔的野马踩成肉泥,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儿,怨不得她,更何况,她已经尽了提醒之力了。她自个儿的一条小命,可是要好好保管,将来才能到东边去啊想到这儿,圆溜的眸子飞快扫了他一眼,她决定自求生路、逃命去啦!

    “再见啰!”说了不够,初云还伸手在他面前摇了摇;脑袋念头一转,发觉这句话说得不大全,赶忙修正补充道:“唔我是说,希望咱们两‘人’可以再见,如果不能,那就算了,你不必勉强自己来找我,早早投胎去吧!”

    隆隆的巨大声响越来越靠近,她再不走,就得陪他同作马蹄下的肉泥了。初云给了这偷羊贼最后的深深一瞬,然后跑哇!

    跑了几步,脚却自己停下来了。初云立在当场,心乱得像是草原上没走向的狂风,不知为什么,就是放不下那个僵在原地的偷羊贼

    “可恶可恶!”初云重重跺了一脚,她气自己,却还是重了回去“这笔帐,全算在那个偷羊贼的头上!”

    再回去,那偷羊贼竟然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隆隆之声却是越来越逼近。

    初云再无犹豫,两手抓着他的上臂,拼命往外拖。

    啧啧啧从没想过拖拉一个大男人竟是如此费力的事,才没几步,就让她不住喘气,但这还不打紧,更让她心慌的是这样下去,根本来不及逃!

    “怎么办?”初云喃喃自问。然而,得到的回响只有狂乱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喘息声。

    难道,眼前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不是自己逃命,就是和他一起成为野马蹄下的肉泥?

    “对了!有法子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紊乱的思绪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登时灿亮了她的水灵大眼。

    于是,初云想也不想,就往他伟岸的身躯趴了上去,先将他的双手交握,固定在她的后腰心,再搂紧了他的颈项,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尽力翻滚。

    翻呀滚、滚呀翻,他和她两个人、两条命,就和这群野马赌上了!

    “喂”初云有气无力地轻喊,翻滚停了。命也确定抢回来了,但眼前不断冒出晶晶亮亮的星点,让她的小脑袋晕得发胀。

    “喂”管不得头有多昏,她勉强自己加大音量再喊,身上沉甸甸的重量压得她动弹不得,只能定定躺在这里。

    想不到,翻滚到了后来,祸是躲过了,但到她人在下头的时候,却已经力量用尽,再不能将他扳倒在下,于是落得现在这种下场。

    “喂喂!”千金难买早知道,万般无奈想不到,看他没有半点反应,初云再也忍不住地爆出狂吼:“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这个时候,趴在她身上的大男人终于微微动了动,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紧接下来,他的反应竟然是一口红滋滋的鲜血!

    热烘烘的液体从他的口中喷出,直直落在她的颈间,烧灼了她的细肤。

    “我垚某人没什么缺点,偏偏就是睡了以后跟死了没两样”他之前的玩笑话倏地钻进她的脑袋,惹得初云背脊生凉、头皮发冷,急急放声大叫:“喂喂喂!你怎么了?快醒醒!”

    老天,她可不想眼睁睁看着身上温热的活人变成冰冷的尸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