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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全大夫被带下去,朱红玉知道自己也不能再磨洋工了。姜宰宇站在朱红玉身旁,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红玉,有什么办法尽管跟我说,人员归你调配。”
朱红玉扫视了一下子四周,见吕明辞也在一旁看热闹,想着还是姜宰宇的事情比她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姜大人,把所有的人员调剂到我这里,我来安排。剩下的,您去忙吧。”
说着,朱红玉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吕明辞,可能是吕明辞阴冷的气质让她有所防备,也可能是,她觉得这个小哥哥挺好看。
姜宰宇吩咐自己的手下召集还活着的人员聚集在厅堂之内,人不是很多,也就二百来人。相对于校场中上千病人,的确是杯水车薪。
朱红玉一敛衣衫,坐在正殿的太师椅上。
扫视了一圈,她发现这些人中有不少是生病的,但还能站起来。也有一些是完全健康的。
“你们中有没有把总?”
把总是基层的武将官职,朱红玉前几日和沈瀚洋聊天,说起了武官的官制,如今倒也用上了。
其中一个人站了出来,看其身上所穿的衣服和形神样貌,就不是一般人。想来应该是把总,好歹也是个七品官。
“我是把总,其余的……”
朱红玉颔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潜台词就是“都死了”呗。
“把总之下,有无按巡?”
别看巡按、按巡只是将两个字调换了一下,就这一下调换,造成了天差地别的身份。
巡按是高官,正三品,而按巡是军职中最低的一等,正九品。
按巡三个人站出来走到朱红玉面前。这三个人没有把总的气场,也和旁人无异了。
“把总,你们现在还剩多少个人?”
“如今场内还能站起来的,也就二百来人。具体的人数,实在是……一天一个样。”
二百个人?朱红玉叹了口气,她知道城内形势严峻,但是绝没有想到会这么惨。
“把总,如今你和其余的四个按巡各带五十个人,分成四队。将队伍中有腹泻、呕吐的人挑出来,单另住在一个军帐中,安排好了之后。剩下的四队人过来听我差遣。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若有延迟军法处置。”
把总听到朱红玉下令,眉头一皱。而姜宰宇站在朱红玉旁边,也要帮着朱红玉树立权威。
“把总,这就是我的命令,快去。”
有姜宰宇的话,将士们如同受了军令,迅速的完成了朱红玉的安排。搭建新的军帐、挑出生病的人,统共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把总回来给朱红玉复命,其余的人也按照朱红玉的安排,分好了。
朱红玉对着把总问道:“现在每队还剩多少人?”
把总一回头,看着身后的人直叹息。剩的人真少。
“分为四队之后,每队五十个人。四队为四十九人。”
“好。”
朱红玉一下子如鲠在喉,刚才还有五十几个人,如今每队只能剩下将将五十个人。这也有点……太惨了。
“第一,全部军帐停止使用阴阳水这一配方。所有入口的水都要烧开之后才能饮用。可以晾凉之后喝,但是决不允许饮用生水。若是发现谁给病人喝生水,一个个军法处置。先去烧开水吧,一个时辰之后过来回禀我。”
说完这些,把总飞速跑出门去,给队员们说了这些个要求。校场之内很快支起了一个大炉子烧开水。眼见着烧水是个慢活儿,朱红玉也松了口气。
她看着一旁的姜宰宇,有些惨淡一笑。
“教头,如今城中变成了这个样子,太可怕了。”
吕明辞一直坐在一旁,毕竟他的事情也不是急事。看到朱红玉刚才有模有样的将全大夫赶走,如今又开始安排军务。
说实话,他真的想看看女人治病的西洋景。
“吕大人。”朱红玉看向吕明辞,强挤出一个笑容,城中的形势容不得她笑出来。可是她也要给自己打气不成。
“嗯?”
吕明辞玩味得看着朱红玉,城中惨烈的景象全然不被他放在心上。
这一举动,朱红玉认定此人绝不可交。
“吕大人来云梦镇是有正事的,所以还请您自便吧。”
吕明辞则是玩味的摇摇头,看着朱红玉一如刚才一样高傲。
“这瘟疫的情形我没见过,女人治病的情形我更没有见过。所以今日我一定要看看这个西洋景。”
“哼。”朱红玉鼻孔哼出一声儿,显然是对吕明辞充斥着厌恶,“那我今日便显显手段,以免他日瘟疫传播到杭州,吕大人没有准备呐。”
“红玉!”姜宰宇赶紧喝止住朱红玉的说辞,但朱红玉并不想道歉。
这个世间并不存在感同身受,怜悯是最低级的情绪。但是这个世间的确存在同情,若想引起一个人的同情,那最好的做法就是构筑“共同体”。
赣州的瘟疫不一定能传播到杭州,但一定有这个风险。就算是门口的守卫查的再严,一桶被污染的水,会让杭州成为不输于云梦镇的人间地狱。
吕明辞既然忘记了这件事,朱红玉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提醒”。
除此之外,她懒得对吕明辞冷嘲热讽、出言不逊。对这个极端冷酷的人来说,这些毫无意义。
的确,朱红玉这样一说,吕明辞无言了。他没有刚才看热闹的心情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赣州一日不除瘟疫,全国各地都会爆发。
这点吕明辞很清楚。
“姑娘,好好治。”
朱红玉听到这话,很是满意,随即面容上显露出笑意,她自进城之后就没有了笑颜,而如今能让吕明辞吃瘪,她很满意。
“姜大人,现在城中还剩下多少药材?杜岳萧在何处?”
姜宰宇直叹气,道:“杜岳萧昨日就奔赴樟树县采买药材,怕是几日才能赶回来。而如今我们的府库中所剩的药材只够三四百人了。”
朱红玉强忍着压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姜宰宇看到朱红玉一副轻松的样子,心里放松了不少。
“姑娘是不是有良策了?”
朱红玉只能继续笑笑不说话,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是她技术再怎么高超,也不能有什么良策。
难怪全大夫要用阴阳水,这是一种不负担成本的安慰剂。在这种情况下谁能不用安慰剂呢?
“说句实话,我是有良策。但是这种事……丧尽天良。”
朱红玉自嘲一般笑笑,很快将这个良策吞入腹中。有时候学医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学过医学伦理之后,三观都被刷新了。
吕明辞坐在一旁,见朱红玉为难,倒也想听听她的良策。
“我倒是想听听姑娘的良策。”
朱红玉见吕明辞用一种玩味的目光看着她,也难怪了,只有锦衣卫会对这种“良策”感兴趣吧。
“在战场上,医生救治伤员,应该遵循以下原则:在药力、医生配给不足的情况下,应该优先抢救轻伤病人,最后抢救重伤病人。这种做法仅限于战争时期所使用。这种做法不违背医生的伦理道德。吕大人,这个良策如何呢?”
“嗯,倒是有趣。”吕明辞坐在一旁,露出一个更富含深意的笑容,“姑娘不屑于做这种事?”
朱红玉带着笑容摇了摇头,道:“行医一生,治死的人越多积累的经验也就越多,才更能悬壶济世。在这一点上,大夫可能和吕大人是不分伯仲的。”
姜宰宇见二人剑拔弩张,赶紧从中调停,趁机插话。
“二位都是风尘仆仆而来,这几日就住我们后院的客房里面吧!”
吕明辞就被姜宰宇用这样巧妙的方式劝走了,劝入后堂之后,姜宰宇赶紧折回了正殿。
朱红玉等来了一杯烧开的热水,吹了吹嘬吸了一口。
“我的妈呀,妮子,你这是疯了?不知道这位是谁啊?”
姜宰宇神色慌张,而朱红玉还是不紧不慢地喝茶,气得姜宰宇将茶杯夺了过来。一下子砸在桌子上。
“我知道啊,锦衣卫嘛。”
姜宰宇见朱红玉知道锦衣卫,缓缓得将手挪到腰间,叉着腰很是犹豫。
“那……你不怕?”
朱红玉面带不屑的看着姜宰宇。
“一个锦衣卫为难良家妇女?这名声不好。而且如今城中瘟疫炽盛,他又怎么会为难医生呢?”
姜宰宇觉得朱红玉这是巧言令色了,气鼓鼓的坐到朱红玉旁边的太师椅上,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话虽然说这么说,但是人家一根小指头就能碾死你。”
“无妨,我抱着必死决心前来。所以……你的兵士速度也太慢了。”
朱红玉话音刚落,把总走入正殿,给姜宰宇和朱红玉行了一礼。
“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姜宰宇拧着眉头,再次看向朱红玉,显然他们已经要进行再一次的安排了。
“教头,刚才我并非耍狠斗勇,我也没有跟您开玩笑。做吗?”
姜宰宇一时语塞,如同朱红玉一样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一切,就由他背负骂名吧。
“我是个武夫,做教头之前也是杀人如麻的,这双手沾满鲜血。所以我同意你说的事,就是我的命令。”
朱红玉看着把总,眼中也流露出一丝羞愧来。
“你带着兄弟,病人按照病情分为四等,由轻到重。再将所有的军帐分为四个区域,每个小队负责一个区域。每个军帐编上编号,每个病人也边上编号。期间不要给病人用药。将烧开的水放入适量岩盐,喂病人喝下。不管病情如何,必须要敦促他们及时喝水。”
把总犹豫得看着姜宰宇,因为这个工程量实在是太庞大了。姜宰宇当然是大袖一挥,表示按照朱红玉的要求做。
“先将轻症的人分出来编号,整理好一个军帐就告诉我。”
把总领了命,飞速离开了正殿,而朱红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下来才是这几日工作之重。
“姜教头。”朱红玉看着姜宰宇,示意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吏,“你这小吏认不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