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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刚立冬,就让人感觉阵阵寒意。营业部门一开,他就急匆匆地进去了。
330股票又是以跌停价开出,这己经是第二个跌停了,他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再不抛出,明天再来一个跌停不,不,他不敢再想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抛了,彻底清仓,从此告别股市,永不沾股。
他熟练地输入股票代码,全部以跌停价挂出卖单。那神情,就像战败的武士,把军刀插进自己的肚子。
盘面显示,在“卖一”处挂着100多万股卖单,而“买一”却是0股,看样子就算跌停也没人要啊。他焦燥地等待着,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30分钟过去了,330依然躺在跌停扳上,卖一的位置却增加到500多万股,而买一处却依旧是0股。这一刻,他彻底绝望了,脑袋嗡嗡作响,手心也开始出汗:“今天如果卖不掉,明天”他突然想到银广夏a,那是在连续10多个跌停才被打开啊如果那样他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临近上午收盘的时候,跌停终于被打开了,他挂出的股票也不知被谁买去了,他这才长长的呼了口气,好像被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在电脑上迅速地查了一下资金余额,发现钱已被腰斩,10万资金入市,剩下不到5万元了,其中还有2万元是借别人的。
他铁青着脸,咬着双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营业部走出来的。
回到家时,饭菜已经摆在了那张小方桌上,妻子木然地坐在床上,没有一点血色,表情也怪怪的。
“卖啦?”
“卖了。”
“还剩多少?”
没有回答。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接着传来碗碟被摔碎的声音,小方桌也被掀在了地上,两人扭打在一起。过了一会儿,一切又平静下来,只听见女人呜呜的哭。
他连午饭也没吃,就匆匆赶到单位上去了。妻子把自己关在里屋,不住地抽泣。
走进办公室,打字员小兰正在电脑上斗地主:“王哥,我还以为你不来嘞。”
“出去办了点事。”一边想着刚才的那场打斗。
“你今天赚啰,我看你那只票今天涨停了。”她嗲声嗲气的说。
他很随便的“哦”了一声,疲惫地坐在自己的坐位上,随手打开了电脑。
主页是一个财经网站,他输入股票代码,用力按下了回车:那只股票真的又躺在涨停板上。他好像被人痛打了一顿,又像是被剥光了衣服,当众羞辱。
“王哥,你咋啦?病啦?”小兰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他脸色青黄,像是刚刚死去。
他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出来。”
走进大杂院时,天色已经昏暗,他的心情也越发沉重。房东太太见他回来,急忙迎了上来,好像已等了他很久。
“下午,你老丈人把她接走了。”
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好像被人当头一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走了?她,说什么没有?”呆了好一会才说出这么一句。
“没说什么,就是让我看见你回来时告诉你,说她走了。”
打开房门,屋内是异常的寂静和空虚。中午的战场已被打扫干净,小方桌放回了靠墙的位置,破碎的碗碟被扫在房间的一角未及倒掉。
他四处寻找,只有几件破旧而黯淡的家俱,却是那样的清疏,找不到她留下的字迹。散乱的盐、干辣椒、面粉和半棵白菜却聚到了一处,旁边放着10多枚买菜的硬币——这就是他们日常生活的写照。妻子把它们郑重地留给了自己,在不言中是让他坚强地生活下去。
夜晚,他感觉特别空落和冷清。被窝有些冰凉,得去买一个电热毯了。门外响起女人的高跟鞋,是对门的那个涂脂抹粉的妖精,不知又领着哪个回家过夜了?
他就那么呆呆地坐着,连灯也不开,一任空虚和寂寞把自己侵蚀,这种死一般的空虚和寂静,使他感到战栗,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苦闷和绝望的挣扎声。在痛彻肺府之后,似乎又生出一种莫名的、意外的、新的期待来。
上班时,他坐在电脑前,无所事事。
打字员小兰又坐在他对面开始描唇画眉,她常当着他的面画,他喜欢看她涂口红的样子,将小嘴紧紧抿着,很性感。她也是在网上炒股的,两人常常在一起交换炒股心德。她很崇拜他,什么时间抄底、什么时间逃顶、什么时间补仓她都听他的。她还真的赚了不少钱,但自己怎么竟亏得那么惨呢?
“王哥,你那只票今天是第四个涨停啰,好爽哦。你准备好久卖嘛。”她一边涂着,一边和他闲聊。
“我清仓了。”心里隐隐作痛。
“那,你下一只关注啥子票嘛?”
“下一只?我,不炒股了。”说着,眼睛有些湿润了,强忍着才没流出来。
她抬起头很吃惊地看着他:“你,你真的”
晚上下班后,她主动约他去喝一杯。若明若暗的灯光,猩红色的地毯,墙壁上挂着中国古代的仕女图。服务员送上来两杯香浓的咖啡,他们默默的啜饮着,各自想着心思。她娇好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非常妩媚。这是一个很美好的傍晚,充满了温馨、温情,活着好像还是有点意思了。如果老婆像小兰一样就好了,什么都听自己的,炒股也能赚钱,对自己又那么体贴。可惜她也是有夫之妇了。
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街灯已经亮了。他想一个人去公园走走。城市的夜晚比白天迷人,他喜欢在晚上出去走走。以前妻子在的时候,吃完饭就一定会出去走的。而这时候,他总是言必谈股,兴奋地为她分析股票的各种可能走势。而妻子总是将信将疑地听着,也不愿太扫他的兴,就当是在听股评。
他觉得自己真有点对不住妻子。她是工厂的工人,上班很是辛苦,夜班特别多,看上去比她实际年龄要老。这么多年妻子风风雨雨地跟着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两口子辛苦多年攒下点钱,转眼化为乌有。要是当初不炒股,要是那次赚了1万多的时候,听妻子的话把它卖了那生活也许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他独自一人,坐在公园湖边一个石凳上,想着自己纷乱的心思,不觉悲从中来。
夜己经很深了,公园里的游人渐渐散去。路上走着几个巡夜的保安,他害怕被当做嫌疑人员,便匆匆地往回走。
在上楼梯时,却遇见了那个妖精。她向他笑了一下,那是一种职业化的微笑,有着夺人心魄的力量。他也礼貌地向她笑了一下。
“回来这么晚?”她先开口。
“你也是呀。”他觉得这不像是他自己,平时他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的,今晚是怎么了,竟会和她打起招呼来了。
“到我那里坐会儿?”她小声地说,他不由自主地跟在她后面。
她打开两盏橘黄色的壁灯,灯光柔和地映照在水磨石的地面上,墙上挂着几幅男模照片,露出极健美的肌肉来,电视机上放着一小盆塑料荷花,那叶片很绿,把花衬的特别洁白,看上去也很逼真,倒不像是一盆塑料。一个很宽大的真皮沙发,一台电脑。
他坐下来,仰头靠在沙发上,感到有点累了,却又像是在自己家中与妻子在一起。
她去了里屋,出来时竟穿着一件红色的睡裙。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个叫“红杏出墙”的网友留言:一次100元,包夜300元,短信联系。一下子感觉脸有些发热了。长这么大了,还从未与一个陌生女人如此近距离的独处。虽然偶尔也有过某种渴望,但那只是停留在潜意识里,从来都没想过要成为现实。有股票的那些日子,他生活的全部已被股票填满,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了。他没有时间去想女人,只有在股票大涨以后,他才和妻子温存,仿佛那是对自己的一种奖励,而妻子总是竭尽全力地配合,这让他有一种胜利者的喜悦。但现在,没有股票了,生活也一下子变得难以言说的乏味、空虚和无聊,他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活着,现在妻子也离他而去了,活着好像真的没什么意思。
“喝点什么?”
“随便。”
她又进了厨房,很快传出一些叮叮当当的声音来。她把一杯咖啡放在茶几上,自已手中端着一个玲珑的玻璃餐盘。寻视周围,好像不知道坐在哪里。
“可以坐在这里吧?”说着,她竟坐在了他的腿上。
“当然。”一双手却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最后将她腰轻轻地环住。
“我有些饿了,你呢?”她把一块火腿叉起来往他嘴里送,他摇了摇头,她又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老婆走了?听说是你股票亏了,她就走了。”
“不不,没有的事,没有。”他极力掩饰,却流出一串泪水。
“你怎么了,你哭了吗?”她放下盘子,吃惊地看着他,轻轻地吻他脸上的泪水。他却突然用力将她抱住,虽然使她吓了一跳,但并未挣脱,他吃力地搂紧她,哀哀地哭起来,哭得全身抖索不止。
“别哭呀,别哭呀,别哭!”她温柔地摇着他、拍着他,好像一位母亲在哄自己伤心的孩子。
终于止住了哭,脸仍埋在她的胸里,羞赧地抬不起头来。
“叫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我也常常哭的,不过都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才哭。”
他们并肩靠在床头,她掏出一支烟,点燃,又给他一支,他摇头。
“你是这里的人吗?”他突然问。
“不是,我老家离这里很远,我离开家已经很多年了。出来那年我妹妹刚考上大学,家里又没钱,父亲正病着”
“所以你就干这个?”
她猛地吸了一口烟,仰起头把烟使劲地吹向天花板上。
“那又能干什么呢?像你一样去炒股吗?又没有本钱,没有文化。”
他苦笑了一下,有文化又能怎样呢,还不是输得很惨!
“这么多年你没回去过吗?去看你的父母,你弟弟?”
“出来就没回去过了,只是每月定时给家里寄些钱。我好像再也不想回那里了,看见爸妈,看见那个破败的家,我就想哭。有时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想起来就会哭的。弟弟去年就毕业了,没找到什么好工作,听说去外地了,也只是混口饭吃。”
她沉凝了片刻,扳过他的头来:
“有时候,真想找一个好男人,想结婚。”
“真的吗?”他侧过脸去,略带惊异地望着她。她也侧过脸来,略带微笑地说:“不骗你,是真的,可总碰不上个合适的。”
“什么人才是合适的呢?”
“比如像你这样的好人”说着,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从眼睛到鼻子,再到他的嘴唇。他闭上眼睛,好像又回到了刚刚结婚的那一段时光,却是早就沉睡在记忆里,变成朦胧的一片梦境。
“我这样的人?我有什么呢?又没有钱,炒股血本无归,你是知道的。连妻子都走了,我己经成了一个废人。还不如你你还知道为谁活着,你还有用。我活着真的没什么意思了,谁都不需要我。”他一边说,一边检起地上零乱的衣服慢慢地穿上。
“你要走吗?”她略感吃惊地盯着他。
“嗯。”“其实你可以睡在这里,你可以明天再走。”
他摇了摇头:“我睡不惯别人的床,明天还要上班,还是回去的好。”
一边说着,一边穿戴整齐,犹豫了一下,在衣袋里摸出皮夹来,抽出一张100元钞票塞在她手里。
“其实你不必给我钱的,我己经好久不做这种工作了。现在,我有别的收入。”她说。
他捏了捏她的手,意思是让她收下。她拿着那100元,愣愣地望着他走出房去。
“还是去把你老婆接回来吧”她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