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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到了后半曲节奏明显的欢快了起来,加上充满了技巧性的揉弦和行云流水般的演奏节奏。
渐渐地化解了刚才的气场,少年又接着拉了几支活跃气氛的曲子,终于挨到了下班时间。“呵呵,一帮俗人哪里配得上我倾情奉曲”
少年嘴角轻蔑的微微上扬,然后收起吃饭的家伙,准备回家,不过还没走出几步,就被waiter小韩轻轻拉在一旁,然后递给他一杯加了柠檬片的薄荷茶,还有一张结账用的小信函,里面隐约地露出粉红色的人头像来。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哈哈,刚才有位年纪相当轻咯女白领坐在角落里几乎看了你的全场,走之前吩咐我等你拉完之后拿这些给你。”小韩年纪不大,才过完二十一的生日。
但却比才来不久的少年有着无可比拟的人生阅历,毕竟干这行四五年了,看人的眼光还是蛮准的。少年没说话,又是嘴角微微一翘,他明白这是他的缺点之一,但他不准备改变自己的个性。
他抓起酒杯将薄荷茶一饮而尽,柠檬的香气和薄荷茶的清凉直透眉心。“嗯,这茶还不坏”这是少年此时唯一的想法,然后突然快步走出了这间他一刻也不愿多待的地方。“哎,小秦,你等等,哎,你的钱!你的钱!”
“这个小秦真死脑筋”小韩把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又继续开始了本色的工作。酒吧出来不远处就是上安师范大学,简称上师大,是上安市排名还行的一所二本院校。
沿着校门口的桂临路一路朝南再向西走到桂临西街,有一片房龄在二十年以上的已显陈旧的小区内有一间单居室,那里就是少年的窝,当然,是租来的。每到周末,少年都能看见如乌鸦一般的车流停在校门口的不远处,起码有超过一打花枝招展的女大生熟练地钻入,接着一溜烟的扬长而去。
少年嘴角微微的上翘,继续走着自己的路。“王阿姨好”“诶侬好,小秦侬今朝哪能嘎早就回来了?”“今天我有点不舒服,早点回来休息”“喔唷,拿年轻人啊要当心身体哦,钞票是赚不光的哦”
“谢谢王阿姨,我先回去了”王阿姨本来是个老顽固,打心眼里瞧不起外地人,但她对小秦倒是蛮客气的。一来小秦的模样真是长得不错,看了就叫人欢喜,再加上小秦这小鬼的嘴甜得很,总是王阿姨前王阿姨后的。二来是因为王阿姨参加了街道组织的老年音乐进修班。
但凡有空的时候,小秦都会指点她一二,兴致来的时候还会拉上一音半调的为她伴奏,这让她很高兴。
和里委的王阿姨寒暄了几句之后,少年略显疲惫的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楼道里。推开门,一股恶臭混合着酒酸味扑面而来,如果是正常人大概早就吐了一地。
但少年似乎是早已麻木或者是习以为常了,他打开窗子,让寒风呼啸而入,虽然很冷,但也比窒息要来的好,看着烂醉如泥的酒鬼鞋袜不脱地躺在早上才重新铺好的钢丝床上时,少年清秀的脸上所展现的尽是鄙夷的神色。
之所以没有把他一脚踹下床来,大概多多少少还是看在了血缘的缘故上吧?是的,酒鬼是他的生身父亲。寒冷的风将酣睡着的酒鬼吹醒了。
“操你妈!把窗打开干什么!?想冻死我啊!神经病啊!?”说着抡起巴掌就往少年脸上狠狠扇去,白皙的脸庞上立刻浮现出了一个红红的清晰的巴掌印。
少年如望着寇雠一般望着眼前的这个肮脏的酒鬼,他愤怒的发抖着,一只手捂着火辣辣的脸,而另一只则死死地拽成了拳头。“怎么?不服气啊?你个小王八蛋!”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另一边的脸上,这一下打的更重,嘴角都给扇出了血来。
“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再见!”少年拎起了琴盒,抓了一件晾在阴湿的房间内多日但尚未干透的大衣就飞跑了出来“滚吧!滚了就别再回来!”酒鬼对着楼道里大声地吼叫着,随即“咣”的一声,用脚把门踹得锁上了。
地处南国的上安市虽然冬天的绝对温度并不算太低,但由于临近海洋,湿气很重,因此往往在同样的温度下比北方要来的寒冷得多。
寒风中少年佝偻着身子,不时扯紧着身上那件半湿的大衣,但保温的作用似乎作用并不明显。他现在只想找一个能够温暖自己身躯的地方,不至于被冻死。
夜幕逐渐降临,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一片光亮璀璨夺目,只是这一切都不属于眼前的这位少年,陪伴着他的只有身旁那一把为斑驳琴盒所包容着的3/4小提琴,那就是他的全部。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认识是到了什么地方,除了下午的那杯薄荷茶。
这一整天都未进食他跌跌撞撞的走进了一个地下道,好饿呀,因为一直被忽视,年轻的肚皮早就懒得叫了,好在这地下道里人流还算多,再加上三五摆摊的小贩,温度也比外面高出几度,要不可真是杯具大了。
少年颤巍巍的取出琴盒中的音乐伴侣,再深深的吸了口气之后,将琴弓搭在了四根琴弦之上,缓缓的拉动了起来。
“选那首好呢?流浪者之歌吗?哼,现在拉这个未免也太轻贱自己了那就试试看蒙蒂的那首难度很高的查尔达什舞曲吧?”
虽然这首曲子不是经常地演奏,肯定会有拉错的地方,但此刻的少年就只想着要在饿昏倒下之前,再和掌管音乐的尤特碧女神道一声再会。
本来应该是由钢琴伴奏的开头,被少年巧妙的拨弦完全的再现了出来,尽管还略显生疏,接着如水银泻地般的哀愁中却带着几分倔强的琴声缓缓而出,充满了整个地下人行道。
哀婉的琴音缠裹着每一个路过的路人,不懂得欣赏的依旧不懂得欣赏,急速擦过,有些音乐细胞和修养的行人都渐渐地驻足倾听,分享着维托里奥·蒙蒂的这首浸满了心血的名曲。
沈潞今天只当上午班,出单位用过午饭之后就去了母校旁的酒吧,那是以前她常常去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她和曾经相恋的男友相识、相爱,度过了一段甜蜜的幸福时光。
不幸的是男友在大三那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去了生命,一下子叫她从幸福的山巅跌下了悲痛的谷底,从那天起她的学习一落千丈,不但英语六级未过,好几门专业课还都亮起了红灯。
最后在同学们都忙着找工作时却不得不独自在补考和重修中度过灰蒙蒙的大四生涯,勉强的毕业了,本来学校就不是一本重点,加上后来成绩又是如此的糟糕,想找个好工作谈何容易。
在父母的压力之下,沈潞决定去参加公务员考试,毕竟自己的亲娘舅就在煦惠区教育局当常务副局长,只要能够闯进面试,应该还是要比没有关系的考生多几分把握的。
那时公务员招收走门路其实还是要比后面的年景要来得容易,也并无明确要求女性报考要符合诸如第二性征明显、乳房对称等引起哗然的规定,基于以上总总考虑,沈潞决定试试运气。
经过一番拼搏顺利地杀进了面试关,再加上全家在娘舅那边下的大力气,沈潞最终拿到了录取通知,进了民杭区区政府机关任科员。在校的时候沈潞就是最最漂亮的女生,上安师范大学本就女生众多,一般学校的校花级到了这边也就中上而已。
然而以沈潞一贯低调冷淡的作风,并没有太多的男孩子能够接近于他,除了那早夭叫她心碎的男友。那曾经鲜活的、热爱艺术同时又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生,就这么永远的离她而去了,沈潞抹了抹湿润的眼睛。
毕竟逝者已矣,父母为了自己的终生幸福,不断地帮自己物色新男友,同在一个科室的科长王柏,就对自己相当有意思,还隔三差五的给自己父母打电话,明着是说关心新来的同志。
事实上再蠢的人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出了地铁站,沈潞来到了回家必经的地下道,一阵似曾相识的琴音敲击着她的耳膜。
蒙蒂的这首曲子哀伤却又带有昂扬,历来是沈潞钟爱的小提琴曲目之一,只是,这琴声似乎和今天在酒吧听过的演奏异常相似,连风格都是如出一辙。
年轻的女白领快步追寻着奇异的琴音,穿过由十多个人组成的半弧形的人墙,迷茫又急切的眼瞳中映入的正是那位少年。“果然是他!”衣衫单薄的少年仍旧忘我的挥动着琴弓,地上是几张花花绿绿的小额钞票,看来是路人的施舍。
“他怎么不回去,却在这里卖艺?”少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虽然还强自咬牙坚持,但眼看就要到极限了,沈潞想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劝他回家去。
但自己和这位少年不过只是萍水相逢,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对他这样说呢?查尔达什欢快的后半节戛然停止,人墙中有人鼓起了掌,有人放下了十元面额的钞票,少年把头低了下来,向这些听众深深地鞠躬。
谁知,沉重的脑袋一旦低下,便再也没办法抬起,他重重的跌在了脚下的琴盒上,砸起的纸币在他的耳畔飞舞。
“拨120啊!这里有人晕倒了!”人群中有人喊道。“拨120有什么用,人家医院要钱的,还是拨110喊警察啦!”另外一个人否定了先前那人的想法,然而说归说,却始终没见有人拨打电话。沈潞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翻盖手机,拨了急救号码。
大约过了一刻钟,救护人员赶到了地下道,沈潞帮他们把晕倒的小演奏家搬上了救护车。“是你拨的电话吗?没人付费的话按规定我们是不收治的”一个白口罩冷冷的对沈潞说道。
沈潞为难的看了看白口罩“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沈潞咬了咬下唇,和白口罩一起跳上了救护车。苏醒过来的少年睁开了疲惫的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我怎么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