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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三点,江郁昕几近虚脱的瘫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机突的响了。翻了半天,她从香奈儿的背袋里找出来。
“喂”
“你到了吗?”
“嗯”“好好休息”
“好。”
“掰掰”
“掰掰。”
时序是一九九七年的隆冬。一年又接近了尾声。
本不冷的,但现在的空气好像降到了冰点,江郁昕冷得发抖。
卸妆的时候,她看到镜中的自己脸色真是不太好,想起张人杰刚说的
“你脸色很差,最近很累啊?”
“嗯,会吗?”她那一刻担心的是自己的妆竟不够浓。
“有点委靡不振怎么搞的?”
“嗯太晚了吧,好久没有像今天玩到这么晚了。”
朋友的生日party,实在没啥意思,但不去又好像自己在摆架子,唉
他本不要她去的,但又是挺好的朋友,所以他也就陪她来了。后来他有点生气,她才推说有事一定要先走,两人在他车上半句话也不说。
“生气了?”
“对。”
“唉,别这样”
“等一下你自己上去,我也很累了”
结果他在她走进家门口一下子,还是打了电话来,口气冷冷的,但还是打了。
他都是这样的。
相恋两年,他都是这样的。掌握她掌握得刚刚好。
洗了澡,她反而睡不着,又趴在电脑前写东西。
连上了线,开了icq,嗯,pete竟在线上。一个朋友,住加拿大。
“hey”她提起精神,高兴的打了招呼。“whatasurprisewhattimeisitnow?yours?”
“i'msotirednowwhattimeisitnow?yours?”
“morningijustwakeupareyouok?mygirl?”
“i'摸kjustmissyousomuch”她发现自己竟落泪了,无声息的落泪。pete,是一个好友,嗯“i'mcryingnow”
“嘿,我的郁金香,你怎么了,别吓我,怎么回事?别哭!”pete一急就打起中文了。
“nothing,nothingihavetogonowi'msotired”
“heymygirldon'tgo”
“bye”
她不顾一切的下了线,桌前的小台灯止不住满房间的黑暗与寂寞,她还是啜泣起来了。好怪,就是想哭,想哭,想哭。
现在的她,什么都不缺,有名、有利、有房子、有车子、有男人,家人平安健康,就是这样了,为什么还会哭呢?
二十八岁的女人,这样真的太够了。
不懂自己究竟在哭什么
天亮了。
那天在路上,竟然有人认出她,把江郁昕吓了一跳。其实她在书封底的照片,是小小的又有点模糊不清的。
那人说是很喜欢她的故事,不仅看了落泪,还哭了又哭什么的。
当然,她自己也喜欢呀,因为是真的故事嘛。
坦白说,其实只要自己也是有故事的人,看了都嘛会心有戚戚焉。
所以她的新书卖得很好,突然周围的朋友都开始献起殷勤了,唉人哪。
江郁昕摇笔杆有一段时间了,但都是些小品文,散登在各个杂志报章。然而这一次,她写了一系列歌的故事,十二篇短篇都是有血有肉、切入人心的真实故事,好不容易千里马找到伯乐,有人要出版了,干恩万谢的,竟卖得满好的真是始料未及。
结果,很多人都来向她邀稿了,去到哪儿大家也开始对她极好,以前退过她稿子的大公司,竟也一副悔不当初的样来请吃饭、陪笑脸哈,有趣。
现下她名利都有了,一点点的迷失了自己。
江郁昕隔了一阵子很不想写东西,总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她每天睡到中午十二点,下午逛街shopping,晚上流连pub,手提电脑带出门都是在玩game,美其名找灵感,事实上却一点进展也没有,至于她答应人家下一部作品的东西,那更甭提了。
回老家新竹,她终于拿了很多钱给爸妈,比以前当上班族时多了很多,说了很久的事了,嗯,真是的
有人按电铃?
江郁昕不想起,不理好了。
门自己打开了隔了一下,嗯,是他。一阵daviddoffo的呛鼻味,闻起来非常亲切。
“一点多了”
张人杰磨蹭了她半天,江郁昕还是不想张开眼睛,喜欢他那种一点点胡碴碴的感觉。他轻揉她的耳朵,很舒服。
“你昨天很差”她像还在睡梦中的低语着。
“嗯?什么?”他不明所以的问着,手也没闲着的游移
“那么凶”
“我哪有凶”张人杰一边反驳一边嘴也没问着,就缠绕她猛吻着她的香肩和睡衣。
“哎哟走开啦”
“嗯嗯”他不走,缠得更紧。
“道歉!”
“嗯?”
“先道歉”
“对不起,嗯,对不起”张人杰说得含糊不清的,摆明了敷衍,不过江郁昕总算是笑了
下午一点多,床头嘎嘎响的。
这个角色的哪一部份是杜撰的,其实心知肚明,不过那是我一直想要得到的;人物有很多都是真实的,事件也都发生过,就当幻想和现实交错了吧。
两点半吃午餐,在路边摊呢,她好久没有吃路边摊了。
“你今天胃口特别好哦”张人杰笑意盈盈的时候,两个酒涡总是特别醒目,好帅。
“嗯”“晚上我有应酬,不能陪你。”
“好。”
他关心的提醒她“你瘦了要多吃点。”
“应酬什么人?mandy还是jenny?”都是他以前的女友。
“噢,你又疑神疑鬼的是公司的事!”他急忙辩解。
“那我不能去?”
“不行,你去了会抢我风采,今天谈很重要的case,你不要来”
“谁认识我呢?呵呵”江郁昕睇了他一眼“不过,张人杰,你没有骗我吧?”
“发誓!”张人杰举起手,保证着。
“嗯,好。那我去找晓扬他们玩。”
她和晓扬去玩,他很放心“随你,反正今天我会去你那。”
“哼,谁理你,不给你进来。”
“手机要开着啦,喂,走那么快干么?用面纸擦个嘴啦”
张人杰在正常状况下,总是拿她没辄。
“你不是答应人家后天交稿的吗?写好啦?”
“呦,你怎么记得,我都不记得了”上了他的车,她还在剔牙。
“你搞什么?不要乱来!”他这旁人比写稿的正主子还紧张。
“我哪有?到时候就交出去了咩”
她不是最漂亮,但却有一股迷人的气质,笑起来像孩子。头发短短,浓眉瓜子脸,五官端正是真的,但有很深的黑眼圈,不知是常晚睡还是爱喝咖啡的原因她很讨厌化妆,又非弄不可。
张人杰第一次看到她的“原貌”其实是有点害怕的,嗯,脸色真是有点黯,眼圈不是普通的黑,又有一些雀斑在左脸颊,很淡,但还是看得挺清楚,唯一跟化妆后一样的地方,是小而薄的双唇和旁分发际后那深邃的美人尖。
江郁昕是太瘦了些,其实她很会吃,但是不会胖,基本上这种人是很让人讨厌的。
晓扬是她的换帖之交,十几年的老同学了,在做室内设计,刚挂了电话,晚上去她家里吃火锅,再看要去哪玩。
约了晚上九点才到,张人杰也走了,江郁昕打开电脑,想要找点东西写下来,但硬挤些总不太属于自己心里原本想要的东西,搞得她很懊恼,坐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打几个字很烦。
再度连上了线,icq有留言,果然是pete。她心跳了一下,揪紧,那是感觉怪怪的悸动。
“不要让我担心,我的星子,这一刻,真想捧着你的小脸,就算你哭了,我也可以接着你的眼泪我唤你星子的霎时,我们就一如往昔的相爱着,好吗?为我,一点点为我,保重自己。”
江郁昕看得眼眶模糊了起来。唉,pete,pete
以前,他总爱叫她星子,因为他说,她的大眼睛总炯炯如星,尤其看着他的,很亮很亮。
但那毕竟是以前,一切都过去了。
她没有再留言回话给他,心里却百般复杂的想,自己当初怎么会没有好好抓住他呢?
他当初要出国深造,她一心要留在台湾,两人就这样孩子气般如儿戏的分手了,其实事后他非常的后悔,曾多次提出复合,但都被她骄傲又自欺的拒绝了;等到他不再寄信回来,不再打电话给她,她也开始真正记得他的好时,他竟寄喜帖来了
唉,两个骄傲又活该的白痴。
现在他住多伦多,是个资讯工程博士,有一个美丽的加籍妻子,和一个漂亮的女儿,衣食不缺的生活着;可她,在分手后一年半,张人杰才闯进她的生活,到现在。
pete敢大方的在icq上毫不避讳的留话给她,那是因为他妻子不懂中文。只是,现在写这些好像也惘然了。
在晓扬家。
“嗯,我当初说你笨,你也不听,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吧”
“他写得让我好心动,嗯”“动个头啦,他写写的吧。哪个男人听到女人流泪了不关心的啊,他那只是当时的情绪啦”怎能当真呢?晓扬听了都忍不住翻白眼。
“是吗!”一阵满足的酒足饭饱后,江郁昕竟想躺下来,斜靠在沙发上嘀咕。“想睡了。”
“你猪啊你,起来啦,等一下去逛逛喂”晓扬一推她下沙发,她倒也顺着滚到地毯上。
“逛啥?嗯喝太多了头昏昏”
桌上还有玫瑰红,约莫半瓶,不过已是第二瓶了。
江郁昕仍不改弃之前的话题“我想,若他现在要复合,我一定点头如捣蒜的说好。”
“谁理你啊,白痴。人家有家室了,神经。”
“谁是白痴啊,呵呵,你们两个在聊什么东西啊?”晓扬的男友ivan切了盘水果出来,拿一颗漂亮的小莲雾喂到晓扬唇边。
“真的”江郁昕躺在地上不起来,懒得很,看样子有点醉了。“我一定说,当初是我太倔强了,嗯我啊,对不起,你还要我吗?”
“够喽,我要告诉张人杰。”
“嗯,我是白痴,你去啊,你去告诉他啊我才不怕你咧也不怕他哼”ivan绕过去看她,竟真的睡了,迷迷糊糊的呓语着,他把手中原本要给她吃的苹果塞到自己嘴里。
晓扬叹了口气“她醉得睡着了。”
“唉,以前玫瑰红醉不倒她的,最近她好像怪怪的。”ivan有点不解。
“帮她拿件被子吧。”
“嗯,不要抱她去你床上?”
“什么?哦,原来你想抱她想很久啦”晓扬不知是真生气还是开玩笑的威胁,鹅蛋小脸鼓起腮帮子来挺可爱的,ivan也笑起来了。
圣诞节近了。
满街浓郁的气氛,在几年前的台北市还没有这么多过节的感觉。百货公司门外都不免俗的有了高高的圣诞树,和应景的圣诞老公公在发糖果妆点得挺艳丽的,可看在江郁昕眼里,就是不知怎么的觉得俗气又无趣。
板件拖了好一阵子都交不出去,她不喜欢为交稿而写东西,本想拿以前的作品搪塞了事,但总觉得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就算一直被催稿也敷衍掉了,就说再等等吧。
现在好了,东西拿不出来,出版社逮到机会要她办之前都不肯办的签名会。唉,又不是啥明星,做这些无意义的事干什么呢?不过经理很有一套说词,就是回馈读者促销买气嘛。这一句话就可以把她打死了,唉
“办啊,免得你一天到晚没事做,吃喝睡得像个什么哦。”张人杰倒是帮忙敲边鼓。
“你忘了说了,还有玩,吃喝睡玩像头猪。”
在家里,又是下午,两人都睡到翻掉,一醒来就在床上斗嘴。
江郁昕想到什么的问:“我听晓扬说,mandy最近一天到晚找你啊?”
“拜托,她还真有眼线在我们公司啊,你们女人喔,一天到晚三姑六婆的,够了没有啊!”“这么说,她听到的不是空穴来风喽?是竟然是真的啊?”江郁昕拖长的尾音,醋劲不小。
“哎哟,她现在是别家公司的主管,应酬接洽难免啊。她倒好,这下子嚣张起来了。以前还不是我提拔她的,不然她哪有那个实力跳槽到别家公司,昨天竟然还跟我呛声,真是可恶,妈的?”
“真的只有这样吗?嗯我还是不太相信。”她斜睨着他。
“她就等着看我出糗,没关系,大家走着瞧,看看谁功力高哼,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那转了好几手的情报啊?”
江郁昕闻言想了想“嗯,你们公司股票最近一直跌是真的”
“那是一时的啦,我们公司在建筑界可是龙头老大,现在房价也不怎么景气,我想会往大陆那方面接些工程来做吧。”
“喂,你不要转移话题,那个mandy”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的动作给打断了。
张人杰转过身来一把抱住她,捧着她的小脸。
“我呢,跟你发誓,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和mandy早就没有瓜葛了,相信我好吗?”他正经八百的抿起嘴,颇为俊美的脸庞上,酒涡又出现了,煞有其事的举起手发誓。
“嗯。”她笑笑的点点头。
“好啦,你今天不是要去出版社谈签名会的事吗?约几点啊?”
“唉,真的很讨厌!又不是不晓得我的名字有多难写,真是的”想起他问的时间,她顺口回答“好像是六点吧,吃餐的时间嗯,你要不要跟?”
“我吗?我干么跟去啊?我载你去,然后帮你妈妈去同德堂拿中葯啊,不是说快吃完了,要带回去新竹给她”
“噢,你记得这事儿啊。”江郁昕心里一阵感动。
“对啊,你几天前才跟我说的,明天你就回去家里一趟,不然,下星期你会很忙的。”
“哎哟,签什么名嘛,曝光率太高就会见光死耶!”
“话倒不是这么说,你还是乖乖去办几场吧,新稿子交不出来给人家,又不配合人家办活动,这样不太好吧!才一本书稍微畅销,就拿起乔来了,人家会这么想哦。”
“喔”她尾音拖得长长的,但算是同意了。
“乖”张人杰像哄小孩一样轻拍她的脸颊,就站起身来冲澡去了。
“嗯!?”叫她乖,搞什么哼!
“还有”他才刚进浴室,又探出头来说:“以后不准喝酒了,那天害我等不到你,担心得要命。”
“嗄!晓扬不是跟你说了嘛,睡她家了,还担心什么啊?”
“就担心啊,怪了!苞你妈讲哦”“讲啊,真是的。”江郁昕嘟囔着,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pete了。
我不瘦,也不美,黑眼圈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黑,我一点都不出色;我觉得貌美真的重要,我有一个朋友快一百公斤了,但她男友还是那么爱她。因为她真的很漂亮。
嗯,原来会写小说也有这好处,躲在后面操纵一切,不过我还是保留点原味,比如说女主角黑眼圈还是有好了,反正有化妆咩,唉,原来我也可以变那么美。
张人杰陪她回家一趟了。
爸妈还是老样子,身体都还挺好,妈妈年轻时因为生弟弟被针头传染急性肝炎,当时命是救回来了,但现在都还一直吃着中葯调养身体;爸爸也有b型肝炎,还好爸爸任教的学校有帮老师做健康检查,早期发现,很快的控制住病情,这样江郁昕也放心多了,至少,爸妈精神都不错,平平安安的,就好。
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爸爸说要回江苏老家过年,这次要妈妈同行。又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玩一玩。
“嗯,那么多天,快一个月爸,我行程轧不过来,而这边要交稿子。”
“那没关系啦,我是想你也没去过,上回你弟弟跟我回去过了,这一次呢,你妹妹也要去啊”“有又昕陪您和妈就好了啦,就算我不去,她去我也放心。”
妹妹又昕,台大外文系三年级的学生,功课很好的。
还有哥哥介成,弟弟介文,一个在电脑公司上班,一个在当兵。
“就怕在那里睡不习惯。”妈妈一直很担心,因为会认床。
“听说很多乡下地方,连厕所都没有门?”张人杰插嘴。
“对啊,不要回来就得肾脏病喽憋尿憋坏啦!”妈妈一边说一边看着爸爸笑着。
“不会啦,我们先到南京市他们表姐开的饭店住一阵子,到时再回老家淮阴现在进步很多了啦,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你就和哥哥一起过年喽”妈妈还是不放心的交代着。
“这个妈就不用担心。”
一家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江郁昕才和张人杰匆匆赶回台北。
“还是妈的手艺好,红烧狮子头、梅干扣肉,哇呜”她意犹未尽的喃喃念着,齿颊还留香呢。
在车上,张人杰问她“你包多少红包给爸妈?”
“嗯,六万。”
“啊,比我多。”
“应该的啦,啊,你也有包吗?我怎么没看到你拿?”
“拿给大家看到做啥?”张人杰呵呵笑了几声。
“谢谢你。”江郁昕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谢谢你为我和家人做的一切。”
“小呆子谢什么”红绿灯停下的当儿,他亲了她一下。
“下一次回家去,就是爸妈回台湾的时候了。啊,忘了问班机是什么时间,我想要去送机说。”
“再问又昕就好了。”一想到此,张人杰有点高兴起来“太好啦,过年你可以解放了”
“解放!好像一月底就过年了,真快啊”我爸爸因为b型肝炎没有治疗,劳累过度变成肝硬化,已经去世了。所以,唉,写故事总是能让不够圆满的变满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