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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江山如画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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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战事正酣。一波又一波的秦军,推着撞车,抬着云梯,呐喊着往前狂奔。城头的宋军则居高临下,往下放着箭’、檑木与滚油。狂奔至城墙下的秦军,忽然如被拦腰砍断的树苗一般倒下,有人悄无生息,有人则捂着伤口,在地上翻滚着。

    呼、呼,回回又一次将圆形的甚至未经打磨的石弹发射了出去,各种形状的石弹,在空中编织出密集的石雨,越过活物与死物的头顶,狠狠地扑向鄂州城头。

    城头上在不绝于耳的撞击声中,升起了烟尘,墙头上传来守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更有城垛上的砖石在撞击中碎裂、迸发。而火油弹则将城头上变成一片火海,宋军在火焰中得到永生,更多的人是呼喊着用泥沙扑火。

    呐喊、痛哭、叫骂!

    灰尘〃烟、轰鸣!

    史天泽督促着部下急攻鄂州城,因为郑奇率领着两万人马去了湖南,他手中的兵力经过连番大战,已经不足十万,而这鄂州城的守军又是极难对付,高达等宋将是他的老对手了。

    “元帅,有大约三千宋军从南面袭来。”有军士急报。

    “那还等什么?”史天泽心中暗骂,没有回头“沈重,领着你的部下,将来援之敌截住。”

    沈重二话没说,马上领着部下离开鄂州城下。鄂州城就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城内的高达、李曾伯等人抵抗激烈,而各路宋军或主动或被动,纷纷来援,围绕着鄂州城,方圆百里皆是战场。史天泽围点打援,虽然暂时拿鄂州城没有办法,但打援的战果倒是不小。

    江州(九江)已经遥遥在望了,钱佑跟随着贾似道及十万兵马走在官道上。贾似道全身披挂,看像是倒象是一个奔赴战场的统兵大将,但他这个大将只愿坐车,且有美人相伴。即便是十万兵力护卫在侧,贾似道也觉得不太安稳,一旦前方传来不利的消息,贾似道即喝令大军停下,派人打探道路,才敢继续前进。

    十万兵将,大多数人无精打采,钱佑心道这号称禁军精锐也不过如此。

    一个月前西湖畔,他与贾似道相遇,第二天贾似道便亲自陪同他去了吏部,补了个叙迁手续,半个时辰之后,钱佑就摇身一变成了从四品的官员,钱佑甚至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朝中有人好办事,尤其是贾似道亲自来办,钱佑心道即便是新宰相程元凤亲自来办,恐怕也没有这样利索的。升了官的钱佑要求入宫面君,因为他觉得自己身为大宋使者,出使秦国议和,这等大事首先应该去宫中领旨,应了解自家皇帝和宰执大臣们的打算。贾似道一口拒绝,声称前方军情紧急,毋须繁文缛节,路上他会交待细节。

    钱佑心说也是,以为贾似道都安排好了。却不料,贾似道在杭州磨蹭了半个月才出发,路上又走了半个月。江南大多是富庶之地,秦军还远在鄂州,各地不少地村庄城郭就已经人去屋空,这一路上,到处都是自江北及鄂州方向逃难而来的百姓,他们拖儿带女,带着家中积蓄往南方避难,也带来了无数真真假假的可怕消息,也少不了趁火打劫的乱兵。

    钱佑心情沉重,并且认为自己此行任务重大,大有国家兴亡系于一己之身的使命感。

    “大人,属下何时出发?从何地出发?不知皇上与大人有何计议?”钱佑赶马,追上贾似道的车驾问道。

    钱佑连珠炮似的发问,令躺在车中地贾似道脸上露出不悦之色:“钱大人稍安勿躁,本大人自有主张。”

    “听说鄂州军情十万火急,大人这是要去援鄂州?”钱佑又问道。他想说的意思其实是催促贾似道快点赶路。

    “鄂州军情不明,本帅怎能轻举冒进呢?”贾似道胸有成竹地回道“我军将进驻江州。”

    钱佑这才明白,自己为何又兼着江州都府参议官的头衔。

    “大人,下官虽是文官,不懂军事,但长江天堑,我朝向来依赖。今鄂州已经被秦军围困,一旦鄂州被克,则长江天险不保,秦军可大举过江,临安危矣。大人怎能坐视不救?”钱佑质道。

    贾似道面色变了一变,怒道:“本帅自有主张,大丈夫定国安邦,扶持山河社稷,并非只有在沙场之上拼力。朝堂参赞谋划,也是必不可少。又如钱大人代表朝廷北使说和,化干戈为玉帛,也是极重要的,大人一人可抵雄师百万呐!待抵江州后,钱大人即可携本帅地信函赴鄂州敌营,劝敌退去。难不成,钱大人害怕了,以为羊入虎口?”

    “钱某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亦敢一试。家国存亡之时,钱某不敢辞!”贾似道说的豪迈,钱佑不由得挺起胸膛说道。

    “好、好、好!有了钱大人这样地忠良,我大宋可以安枕无忧了。”贾似道又转怒为笑地说道“钱大人曾数次出使秦国,听说秦主赵诚对钱大人一向以礼相待,想来秦军将官对你也不会为难,所以本帅便想借助你,钱大人莫要让本帅失望,以国事为重啊。”

    “遵命!”钱佑悻悻地回道。

    江州此地防守其实极为空虚,淮西吕氏兄弟率残兵自淮西逃至江州,又奉命将江州大部分的兵力带去支援鄂州去了。贾似道在江州设都府,并不急于向鄂州进兵,因为他压根就不敢亲身涉险,他将自己从临安带来的那十万兵力当作自己的护卫。

    所以,钱佑不久就带着密信在一百多兵马的保护下奔往鄂州,还带着十大箱宝物,据贾似道说这密信是皇帝的亲笔信,不得私自查看。

    钱佑发现自己不过是个信差。

    鄂州城外百里,到处都是战火留下的遗迹,尸横遍野却无人收拾,流浪狗在死尸间乱窜,楚地的无数村庄在战火中付之一炬,缕缕黑色的浓烟遮蔽着湛蓝地天空,天宇中应该还有无数的鬼魂在游荡。钱佑还未靠近鄂州,就被一队秦军骑兵截住,不久便被带至史天泽的面前。

    此时,鉴于中路军的艰难,铁穆奉命将襄阳一带的火炮、回回、巨弩及大量地攻城器械搬到了船

    汉江而下,运至鄂州城外,近百门两千斤火炮已经城头的守军瞪着忙碌的秦军还有那庞然大物,面如土色。

    不过,史天泽此时知道江州又驻进了近十万宋军,这对于他来说当然不是一个好消息,他必须时刻防备着这十万宋兵的来袭。

    “你是说,贵上要与我朝谈和?”史天泽感到不可思议,不过他即便是瞧不起宋国,即便是两国处于你死我活的交战状态,当着使者地面仍然言必称贵上。

    “正是!”面对着众多面色不善的秦军将帅,钱佑答道。

    “贵上以何谈和?”史天泽感到好奇。

    “这密信是我朝陛下写给贵主地信件,企盼将军能派人引小使见贵上,向贵上说和。”钱佑道。

    史天泽有心想拆开密信,但又想这恐怕有些不合适,于是便道:“既便如此,本帅今日便派人送钱大人过江,不过贵国沿江水师屡屡騒扰,万一大人在江上遇上不幸,本帅可没有责任。”

    “这个无妨。”钱佑道“两家既要谈和,那么将军应停止攻城。”

    “笑话!”秦军众将校不屑,铁穆道“我军乃大秦国的军队,只听吾皇号令,岂能是你这外国使者说停就停。未见吾皇钦命,我军将士既便是只剩一人,也只能战死为止。”

    史天泽正色道:“铁王说地是!”钱佑见未能说动,只好催着赶路,越快越好。他可不想出使未成,秦军就逼近了临安。所以,当鄂州城在轰隆隆的火炮声中颤抖时,钱佑孤身一人踏上了北去地道路,这是他此生第三次使秦,个中滋味只能由他一个人慢慢体会。

    过了大江,钱佑这才知道赵诚便在扬州,据他判断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此时扬州与镇江对峙的宽阔江面上,透露着紧张地气氛。秦国在内河支流上日夜造江船,从北方征召来的,加上抓来的宋国工匠不下万人,木之声日夜可闻。而对面瓜州一带的宋军则严阵以待,赵葵也是日夜督练军队,还时常派水师过江騒扰,虽无大战,但小战不断。

    赵诚并不焦急,尽管对面是一位难对付的对手,赵葵又在对面屯集了重兵,等时机一旦成熟,赵诚便要率军过大江,兵临杭州,去实现他心中的梦想。

    已经是冬十一月,落叶散尽,但对大部分来自北方的将士来说,扬州的冬天只能说是有些清冷。江淮之间的军队与信使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北方地粮食、兵甲也源源不断地往长江北岸运送,这里的秦军将士根本就没有鄂州城外那些身处最前方秦军将士那样紧张,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必胜的欢颜。换句话说,这便是士气。

    赵诚听说钱佑代表宋国朝廷来见他,立即吩咐将他带来。

    “大宋使者钱佑拜见北朝陛下万岁!”钱佑入了扬州城,不卑不亢地行礼道。

    “钱大人与朕是老相识了,赐座!”赵诚吩咐道。

    “多谢陛下。”钱佑并不想坐着,又不好直言拒绝“骑马久了,站着舒服。

    ”

    “怎么?钱大人真是见外。”赵诚笑道“这也难怪,如今秦宋两国乃敌国。钱大人出使前来,一定不是来下战书的,因为那是多此一举,那么朕猜想,钱大人这是替宋主请降的喽?”

    钱佑被赵诚的话气得够呛,开门见山道:“外臣此来,是来谈和的。今两国交战,既便是贵军勇敢善战,但死伤亦非少数,今江北富庶之地十数州,已为贵朝占领,不如两家划江而治,江北皆归贵朝,大江以南归我朝,我朝可向陛下称臣,岁奉银绢各二十万两、匹,愿两家秋毫无犯,世代友好。”

    “这是你家皇帝亲口说的?”赵诚问道。

    “算是吧。”钱佑道。

    “什么叫‘算是’?”晋国公宋平疑惑道。

    “钱某出临安时,因事情紧急,未能面君,即随贾大人出临安。这是贾大人转述的我朝陛下意见。”钱佑道“贾大人身为皇亲国戚,又是朝之重臣,深为我朝陛下信任。他地话,自然代表我朝陛下的意见。”

    何进、宋平、郭侃、叶三郎及刘秉忠等,纷纷凑到赵诚耳畔窃窃私语,众人都认为这是宋人缓兵之计,事到如今,秦国怎能罢手?赵诚想了想,便问道:“你所说之贾大人,可是贾似道?”

    “正是!”钱佑答道。

    “可有凭证?”赵诚觉得其中更是可,那贾似道地为人赵诚知道的一清二楚。

    钱佑连忙将随身携带地密函转交给赵诚。赵诚从亲卫手中接过来,亲自拆开阅览,钱佑紧张地盯着赵诚看,只是赵诚脸上的神色十分古怪,似怒似笑似悲。

    赵诚将信件递给何进等人,众人争相一睹,个个都是一样地表情。

    “钱大人不必回去了,就在这扬州城内待着吧,待朕的大军取了江南,一统大江南北,你随朕赴洛阳,或是回乡居住,皆由你。”赵诚道。

    “这是为何?”钱佑奇道“陛下若是觉得我朝诚意不够,可提条件,莫非恼羞成怒,欲拘禁外国使者?岂非令天下人耻笑?”

    “哼!”赵诚怒道,将信函扔到地上“钱大人,朕不与你计较,你将这封所谓的宋主亲函仔仔细细看一遍吧。”

    钱佑连忙读了一番,脸色瞬间白。

    所谓密函,并非赵昀的亲笔信,只是贾似道自己的意见,那贾似道想通过钱佑这个赵诚的熟人,将他想投降的要求转达到赵诚的面前。为了保密,贾似道还在信中请赵诚杀掉送信的钱佑,以免走漏消息,贾似道想的倒是周到。

    真相大白,钱佑自始至终被贾似道玩弄,又是升官,又是和颜悦色,让钱佑以为自己真的身负皇命重任,这完全是背着朝廷干的。

    受此打击,钱佑跌倒在地,捶胸顿足,想死的心都有了。

    “朕杀你何用?”赵诚起身走到钱佑面前,居高临下“宋国不亡,天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