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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安
春暖花开,彩蝶翩翩,在这太平盛世,深宫内院里,却传来一声长叹。
“太后为何事叹息呢?”小喜子一听,立即恭谨的问,主动要为主子分忧解劳。
“小喜子,你说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哀家还能为何事叹息呢?”
小喜子闻言,机灵的脑子马上闪过一位翩翩美公子的身影。
“莫非太后又是为安靖小王爷的事叹息?”
“是啊!他这个贴心孝顺的孩子,也是哀家最心疼的孙子哪!”
“安靖王爷和王妃就小王爷这么一个儿子,也难怪您们忧心忡忡了。”
他们谈论的人是安靖王爷的独生子李齐,说来令人惋惜,这李齐五岁之前是个葯罐子,成天卧病在床,见过他的人,除了安靖王爷夫妇之外,就只有奶娘和大夫了。
五岁之后,身体健康好转,他渐渐长成潇洒的俊美公子,不但文武兼备、身手矫健,还相当精明干练。
十七岁便开始为其爹亲分忧解劳,安靖王爷所掌管的事务,不少由他接手,做事果断负责,颇得皇上赞赏。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在六年前,李齐二十一岁寿辰当日,竟被不肖之徒趁他酒醉将他绑走,那不肖之徒残忍的灌了他好几种慢性毒葯,重伤了他的五脏六腑,然后将他丢在山沟等死。
许是命不该绝,李齐被经过的樵夫给发现,赶紧通知官府,当李齐被送回安靖王府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经过五名御医全力抢救了七天七夜,好不容易才将他的命保住,可从此之后,他的身子就再也没好过了。
休养了六年,还是卧床多,下床少,但至少不再动不动就像是要断气般,还能做些不激烈的活动,帮安靖王爷处理部分事务,只不过,苦练多年的武功是再也不能练了。
不过,现下让太后和安靖王爷夫妇常常叹息的原因,已非他的体弱多病,而是他的婚姻大事。
虽然李齐贵为小王爷,但是由于六年前的变故,造成他身子破败,随时都有可能陪阎王下棋喝茶去,所以门当户对的人家,没有父母愿意把女儿嫁进安靖王府做个“准寡妇”若随便找个村姑、野妇,别说委屈了李齐这翩翩佳公子,只怕他也看不上眼。
“太后,馨平公主不是对小王爷情有独锺吗?何不”
“不过齐儿说他自己身子破败,不愿担误馨平。”
“这也许只是小王爷的藉口?”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李齐对馨平公主完全无意,甚至可以说是敬而远之。
“谁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齐儿对馨平无意,哀家那么心疼他,怎么可能不顺他的心意呢?”
“这说的也是,只不过奴才想,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如果能够以自然的方式让他俩朝夕相处的话,也许小王爷会对馨平公主日久生情呢。”
“小喜子,你的意思是?”
“奴才的意思是,何不找个理由让馨平公主到安靖王府小住一段时日,不要提到婚事,就只是单纯的小住,看能不能让小王爷对馨平公主日久生情,若可以,乐观其成,不成的话也下打紧,反正也没提到亲事,再去接回馨平公主便是了。”
“嗯,这倒是个办法,不过这事还要跟皇上商量、商量。”
“皇上驾到!”内侍的声音传来。
太后闻声微笑道:“正说着,皇上就来了。”
皇上信步走了进来。
“奴才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干内侍、宫女跪下齐喊。
“平身!”一挥手,他走到太后面前“孩儿向母后请安。”
“皇上来得正好,哀家正好有事要和皇上商量。”
“这么巧!”皇上讶异的问:“什么事?”
“有关馨平和齐儿的事。”太后将小喜子的点子告诉他。
“这事若能办成,朕自然是乐于配合,给个名目让馨平到安靖王府小住,不过母后你有没有想过,以馨平的性子,恐怕会把安靖王府搞得不得安宁,而且李齐的身子经得起她的騒扰吗?”
“这哀家倒是疏忽了。”太后苦恼的皱眉。的确,她是没考虑到馨平的性子。
“太后、皇上,奴才可否说句话?”小喜子开口。
“小喜子,你有点子了?”
“是的,因为这件事是妹有情、郎无意,所以太后可以暗示馨平公主,要掳获小王爷的心,成霸瓶自己,如此一来,冰雪聪明的馨平公主应当会收敛性子才是。
“这样啊”太后沉吟了一会。“皇上意下如何?”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至于理由,也毋需多想,端妃的事是现成的,就说要让馨平暂时离开皇宫,平抚受惊的情绪便可。”
“嗯,甚好。”太后点头同意“对了,皇儿来找哀家,是有什么事吗?”
“安靖王爷今日也跟朕提到李齐的婚事,他希望朕能替李齐赐一门婚事,不过因为朕以前就答应过李齐,不会不顾他的意愿为他赐婚,因此唉!”
“既然都是相同的烦恼,就照这办法去做吧,成不成就看造化了。”
“李齐”一声怒吼夹杂着重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传来。
坐在桌后的李齐抬起头,俊美的脸蛋上有着病态的苍白。
紧接着,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个手臂上挂着一件披风的高大男子,气冲冲的跨进门来。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韩允恼怒的将披风挂在椅背上“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虽然已经春天了,可早晚天气还是很凉,难道你忘了自己十天前才染上风寒,差点一命呜呼!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你竟然一大清早又给我穿得那么单薄跑来书房,你是存心要砸我的招牌是不是?”
相对于他的气恼,李齐就显得悠哉多了。
“虽然我体内五脏六腑几乎无一完好,不过耳朵倒是没有毛病,你可以降低一点音量,我听得见。”
“李、齐!”韩允气得差点跳脚。
“别生气了,这些卷宗已经堆了好几天,等我把它们处理完,就立即回房,要我躺到石烂海枯也没关系。”低下头,他继续振笔疾书。
韩允无奈的一叹“真不知道前世欠你多少,今生才会让你这么糟蹋”
他们的孽缘要追溯到十七年前,他们十岁的时候,一为王公贵族,一为市井小民,两人却在市集因为误会而大打出手,标准的不打不相识,后来误会解开了,两人却也就此结下不解之缘。十五岁时,他拜在寒山鬼医门下习医,一去十年,直到两年前才艺成回京,前来拜访好友时,方得知他的身子因故变得破败,于是便留在安靖王府,随时为好友保命。
“呵!辛苦你了。”李齐莞尔一笑。
“你啊!出房门时,至少也要披件厚衣,别老是让我白忙嘛!”韩允无奈的说。
“允,你怎么会白忙呢?这两年来我的身体状况改善不少,我爹娘都非常感激你,就差没为你立碑造坊了。”
“是吗?”不知道谁才是大夫!说什么有很大的改善,他的身体要改善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尽量调养让它不再继续恶化,能撑多久是多久。
“当然喽。”李齐还是笑“对了,你找我有事吗?”
“还会有什么事,吃葯啊!你今早还没吃葯吧,你那个丫环呢?今早她为什么没来葯居端葯?葯凉了葯性就会变,害我还要亲自送,结果,你却不在房里。”
“葯呢?”李齐只想尽快把葯喝了,好平息他的怒火。
“凉了,我让小风子拿回去,重新再煎一帖。”小风子是他的徒弟,今年才十三岁。“你那个婉君丫环呢?跑到哪里去了?”
“离开了。”
“搞什么啊!又走了?这前前后后算一算,已数不清你换了几个丫环了!怎么,难不成你虐待她们吗?l
李齐斜睨他一眼。“我有精力去虐待人吗?韩大夫!”
“说的也是,你只有被虐待的分。”韩允严肃的点头。
“伺候我这种随时都可能一睡不醒的主子压力太大了,要是我有个不测,我娘会怪罪她们,每次我一发病,她们就会遭殃,几次下来,自然会想求去,后来的婢女有了前车之鉴,也就轻松不起来,更难做长久,真是难为她们了。”天天生活得战战兢兢,稍有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她们怎么受得了呢!所以就算在他这儿当差是最轻松的,也没有丫环会自愿来伺候他。“反正不用多久,李管事就又会派丫环过来了。”
“可是王妃的态度若不改,下个婢女又能待多久?”压力的根源不除,人是留不住的。
“我无所谓,若非我娘坚持,我根本用不着婢女伺候,有你就够了。”
“什么叫做有我就够了,难不成除了看好你这具残败的身体之外,其余吃喝拉撒也要我来伺候吗?你当我是什么啊!”韩允不满的说。
“这倒不敢,那些我会自己来。”
“那你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从小养尊处优,我连你会不会自己沐浴都怀疑了,没人伺候着怎么行?”
“允,沐浴我向来是自己动手,而且你操太多心了,我娘应该会调桃红过来先替着吧。”桃红是他娘身旁最伶俐的丫环,每次只要他这边缺人手,他娘都是派她过来暂代。
“干脆就让桃红专门伺候你不就成了。”
“不好。”
“为什么?”
瞧他一眼,李齐又将视线调回到卷宗上头。
“因为她有意要我纳她为妾。”
“嗄!”韩允傻眼,随即暧昧一笑“这样也不错啊!桃红颇有姿色,二十二岁的年纪是大了点,但配你也算刚好,何不将就一点收了她,反正放眼长安城,也没人愿意嫁给你,”
“一来,我对她无意,二来,我不想拖累任何姑娘,三来,我娘不可能答应。”
“依我看第一点才是重点吧,若无意,就没辙啦!不过这事王妃不知情吗?”以王妃的性情,胆敢觊觎她儿子的人,怎么可能还让她留在身边伺候呢!当然,这里的人指的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人,而所谓的觊觎,当然是在李齐无意的前提之下。
“我婉拒她的好意之后,她请求我不要告诉我娘,而她也会尽心尽力做好分内的工作,不会再提这事,所以我就答应她了。”
“也因此,当王妃提及让她过来专门伺候你时,你还是拒绝了。”
“没错,更何况,桃红之所以不惊不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暂替的,不出三天,就能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放下毛笔,谈话之间,他的公事已处理好了。
“说的也是。”韩允点头“结束了吗?正好,小风子葯也应该快煎好了,走吧!回房去。”
韩允拿起带来的披风,直接帮李齐披上,而他也静静的站着让他帮自己穿上。
“李齐”韩允垂头望着他,帮他系好带子。
“嗯?”李齐抬起头,迎上好友的眼眸。
“多照顾自己一点,别让我老是心惊胆跳的。”韩允认真的说。
李齐微微一笑“放心吧!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怪了,难得你会承认自己是祸害。”韩允戏谑道。
“我有吗?我的意思是,祸害遗千年,因此我肯定会早死,既然已经注定早死,再怎么担心都是多余的。”
“李齐!”韩允冒火吼道:“你就非得这样不可吗?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早死的!”
“既然如此,你又在担心什么呢?”
“担心你不听话啊!”韩允无奈的说:“算了,不谈这个,我最近打算尝试一个新的疗法,对你的身体可能会有帮助,要不要试试?”
“我无所谓,你方便就好。”
“那好,等我找齐了葯材就开始。”韩允点头“走吧!回房去。”
站在湖畔,就在侯逃邬想着自己身在何处时,一阵呜咽声传进她耳内,疑惑的偏头一望,她见着一位同她一般站在湖畔的妇人。
瞧她哭得那般伤心,侯逃邬丰沛的同情心不由泛滥。
“大娘,你为什么哭得这般伤心呢?”侯逃邬走上前,关心的问。
楚大娘停止哭泣,望了她一眼,然后竟嚎啕大哭起来。
侯逃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傻怔的站在她身旁等她停止哭泣。
“我不想活了”楚大娘哭了好久才开口。
“咦,为什么?”侯逃邬惊讶地望着她的尖嘴细眼。
“因为我家那口子要把我的小女儿给卖了,我救不了她,哇哇”说着,她又开始哭了。
“卖了?”侯逃邬眨着无邪的大眼。“人也可以卖啊?”
闻言,楚大娘呆怔住。没错!在这太平盛世贩奴卖婢的事的确少了许多,但大户人家人手缺得紧时,还是会向贫苦人家买人来帮忙,所以这并不是什么鲜事,这丫头怎么一副很惊奇的样子。
不过旋即,她又哭道:“卖啊!当然可以卖,卖女、卖儿、卖妻子!男人只要需要钱,什么都可以卖。”
“这样啊。”侯逃邬非常惊讶。她只知道人会捕鱼猎兽去贩卖,没想到竟然连妻儿都可以卖,真是开了眼界。
楚大娘瞧她单纯的模样,顿时眼神闪烁了起来,更卖力的哭着。
“保不全女儿,我活着又有什么用呢?呜呜,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呜呜”转身就要纵身跳下湖去。
“哎呀!大娘别想不开啊!”侯逃邬一惊,连忙一个跨步上前,想要阻止她跳湖,没想到脚下一绊,整个人便向前扑去,眼前就是深幽的湖水,当她发现湖面离她愈来愈近的时候,第一个闪过她脑袋里的念头就是糟了,她不会泅水。
噗通一声,侯逃邬救人不成,自己反而先落了水。
“救救命”侯逃邬载浮载沉,拚命的挥动双手。
楚大娘一见她落了水,先是惊愕,再是闪过一丝嘲弄,摇摇头,她抓起一旁的一根残枝递过去。
“抓着树枝!”
侯逃邬双手盲目的挥动,好死不死的真让她给抓着,让楚大娘将她拉上了岸。
“咳咳咳”侯逃邬咳着,吐出了好些水。瞧自己一身湿,要是被其他姐妹看见,不嘲笑她是只落汤猴才怪!
“你没事吧?”楚大娘蹲在她身旁问。
侯逃邬顺了气之后,才对她摇摇头。
“没事,谢谢你救了我。”
“没事就好,这会儿换我跳湖了,你自己保重。”楚大娘说完,又站起身。
“别啊!大娘,溺水很痛苦的。”侯逃邬赶紧拉住她,免得她真去跳湖。
“绝对比不上女儿被卖掉痛苦。”楚大娘语气哀怨的说。
“女儿被卖掉为什么会痛苦?”侯逃邬抓抓头,万分不解的问。
“心痛啊!姑娘。”楚大娘差点翻白眼。不过看这小姑娘的言语,肯定是个傻子好吧!这么一来反而好办事。她下定决心的想。
“心痛?”她还是不懂,被卖掉的是她女儿,为什么是大娘的心会痛?
“算了,不跟你废话了。”楚大娘懒得多做解释。“小姑娘,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呢?你的家人呢?”
侯逃邬微微一愣。她的家人对喔!其他姐妹不知跑哪儿去了?
“没有家人吗?”楚大娘眸中精光一闪,佯装关心地问。
没有吗?好像是没有耶!至少她们都不在这里。
侯逃邬摇头。“没有。”
真是太棒了!楚大娘在心里欢呼。“既然你只身一人,以后就要小心一点,刚刚要不是我把你救起来,你可就真的葬身湖底了。”
“嗯,谢谢大娘。”
“甭谢了,我临死之前还能救人,也算功德一件了。”
“大娘,别跳啊!天气虽然很好,太阳也算大,可那湖水还是挺冷的。”
“都要死了,管它冷不冷,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被卖掉啊!”“这”“小姑娘,虽然我救了你,不过你也不用为我伤脑筋,反正这事已成定局,除非有人代替我女儿不过这是下可能的,没有人会愿意这么做的。”
原来有办法啊,早说嘛!
“卖我吧。”侯逃邬天真的道。
楚大娘眼中闪过一丝诡计得逞的兴奋。呵呵呵,真的是个笨蛋。
“不不不,这怎么可以呢?虽然说你这样做等于是还我的救命之恩,可是我也不能这么做啊!”楚大娘佯装不赞同的挥手拒绝。
“不打紧的,卖了我吧。”
“这”楚大娘故作犹豫“不成,还是不好。”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只身一人,在这里又人生地不熟的,大娘卖了我,就能救回女儿,又有银两可拿,我呢也算是找到一个栖身之所,一举三得,不是很好吗?”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跟我来吧!”转过身的楚大娘露出一脸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