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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硬着身子等。郝总没有以往那样微笑,声音低沉而严肃:“听说这两天我没来,叫来的菜你一口都没吃,都倒进垃圾筒里。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故意的,那些菜倒进垃圾筒时我弄了很大的声音,就是要别人看见。
老头皱着眉头抽烟:“看见你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心里很难受。丫头,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一些,没有什么不良企图,跟你在一起,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过一句放肆的话?我一直尊重你,最过分也只是多看你两眼。”
他的确没有过放肆,如果有,一次我就收拾了东西回家,永远不再出来“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互相尊重,我尊重你,你也应该尊重我的一番好意。能不能坐下来我们平心静气的谈谈?我叫郝仁,共产党员,市电力公司总经理,如果我对你有一点不轨的地方,你立刻去纪检会告我。”
我十六岁,不知道怎么才能分清眼前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一直只会依靠本能去逃避伤害,或许这老东西真是个好人,不然怎么连名字都叫做好人呢?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真的对我没有歹意。老东西极其认真地给我解释“郝”是哪个郝“仁”是哪个仁。
原来对他的名字,他自己也很苦恼。第一次被他逗得微笑:“叫好人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也不一定是坏人,不是吗?你还是个孩子,我们之间的年龄隔了一代,我能把你怎么样?给点时间了解我,看我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犹豫了一下,回到座位上:“就是吃饭?”“我对你保证过,就是吃饭。最重要是你能开心,能笑起来,我只想看见你笑,你一笑,我什么都不再想了。”于是就放心的吃,老东西也陪我吃,不时的还看我一眼,微微的笑容看上去很慈祥。那晚睡在床上认真思量,并没有背弃自己的誓言,我还是刘瑞,仍然洁身自爱。
立刻酣然入睡,一觉睡到天亮。郝总继续来,不是每天都来,却也没隔过三两天,每次隔天才来必对我解释忙,恨不得每天都有空闲。我告诉他无需解释,他来是客人,自己陪是工作,也坚决拒绝他的好意:即使他不来也为我要四菜一汤摆上。
老板娘因此对我颇有微词:“不吃白不吃,你不吃也该替店里考虑一下吧?一群人靠这个店养活呢。“偷偷和我商量:”不上菜也行,就告诉郝胖子你吃了。
帐单折现,我付一半给你。“我不为所动,告诉郝总说,如果他坚持来不来都四菜一汤,就恢复到从前样子,每菜吃一口就走。
没再听老板娘冲我嘀咕,隔些日子才知道,郝总不来的那些日子,即使我不吃,仍然有些帐单补上,隔三差五塞上几百元,他睁只眼闭只眼一概结清。
气极了问他,他淡然说:“花公家钱,多点少点无所谓的,我不想老板娘给你脸色,不想让你受委屈。”我默然无语,对这种他的好意诚惶诚恐,深怕承受不起。某次吃饭时郝总都问:“你好像并没有变得快乐起来。
反而越来越少见到你笑,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告诉他什么都没有,我这人生来如此。
郝总说:“你不属于这里,是这种环境让你委屈。”我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命?有些东西命里注定,争是争不来的。
郝总有些诧异:“十几岁的小孩子,说起话来这么老气横秋的。人总要做些努力,不试着改变,怎么知道无法改变?争过之后再说吧!你想要什么,说出来听听。”
我说:“很简单,不用陪你吃饭就挣五百元工资。简简单单工作,干干净净拿钱。”他忽然激动起来:“别说我们仅仅是吃顿饭而已,”我摔了筷子着问他:“你不觉得这样坐在你面前,已经让我感觉自己在受侮辱?”
郝总闷着头抽烟,口中大口的烟雾吞吐,很久很久没再发言。隔下来有些日子不见他来,老板娘问了我几次,一口回绝不知道。想着他永远不再来才好,我图个心里干净。
那个月工资五百,拿在手里百般滋味,默默收拾了东西,打算这次回家后,老老实实务农,再也不想着出来了“谁都不比谁高尚”每月见母亲一次,每次都觉得母亲衰老一分。补丁摞了补丁,穿着仍然是儿时记忆中的衣裳。
默默递了五百元钞票过去,看见母亲眼睛亮了一下,我一再迟疑,不再出去的话怎么也无法讲出口。
“小健现在镇上读书,每个月要将近二百块钱呢,男孩子和女孩是不一样,每餐都要吃那么多。”母亲接了钱,伸过手轻轻摘去我头上一根断发:“你读书的时候饭量小,每个月花五十块钱吧?”
四十块而已!每周回家从母亲手里接去十块钱,接了将近两年。为什么是每周十块仍然记得,初次去镇上报到交完报名费学费书杂费,手里仅剩下十元钱,那个星期计划着用完,周末回家拿生活费,母亲问十元够不够,我回答说已经够了。
第一个星期,不就那么过来了吗?将近两年时间,只有那次捡了饭票后才尝到吃饱的滋味,忽然无比痛恨自己,我有什么资格躲在家里?父亲体弱,母亲文盲,我不拿钱回来,很快弟弟会和两年前我的处境一样。
每天饿着肚子读书,那样他能坚持多久?前阵子雨大,房顶又多了几处漏雨。母亲小心翼翼把钱收进怀里:“这下好了,除了小健的生活费,可以找人把房顶补补了。”
想起王娜决定陪酒之前那个下午的悲泣,凭什么理由觉得她从那晚堕落?芸芸众生,谁都不比谁高尚,不是吗?“干净的地方”从家里回去酒店,摆好自己提回家再提回来的包袱,被告知郝总来了。
在包间等我,午饭等到晚饭。我洗了脸去见他,主动冲他笑笑。他却不领情,皱着眉说我:“你那样是在笑吗?比哭还难看。”仍继续笑,笑到他害怕。
他不再谈论我的笑容,苦着脸说:“真怕你就这样回去,永远不来了。”冷冷地反问:“不回来,我能去哪?”郝总十分不解:“你今天怎么了,混身不对劲。”
我提出要喝酒,总吃饭吃饭吃到腻了,来点酒,越辣越好,看看能不能一醉方休。叫了酒郝总却不让我打开,对我说:“我有件事和你商量,不过看你这样子还是先听你说,说痛快了才能喝痛快。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尽量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看在我比你父亲年龄还大的份上,你也给我一点尊重行不?”郑重地告诉他下定决心做个好小姐,告诉他,一个月来我对不起那五百元工资,常常冷了脸对他,有违一个小姐的职业道德。
郝总咧了厚嘴唇笑:“就你那小身板,做小姐?做大小姐还差不多。”被他笑到脸红,我知道自己虽然个子傻高,身子却平平的没有发育完整。
笑完了郝总说:“小丫头片子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只想看到你真正的笑,别的什么都不要求。就是不想你像今天这样,那还不如看你哭,那天你满脸眼泪鼻涕的样子都比今天漂亮。”
他倒了浅浅一杯酒给我,说仅此一杯,喝完了有事商量,都等我一整天了,我一口饮尽,感觉果然苦辣无比,立即打住念头,不敢继续再要。郝总说:“我爱人身体不好,病退在家有好一段日子了,最近她闹着闲得发慌,也想开间餐馆。
我想请你过去,和你以前每天干的活一样,洗碗择菜打扫卫生,工资每月五百,打烂一个碟子扣五块,做到满分有奖金。”我一时间想不明白郝总想干什么。
“客源大多是自己单位的散客,工作餐,不搞乱七八糟的东西。”郝总认真地望着我:“我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不用再要你陪任何人吃饭,只是简简单单干活,就可以干干净净拿钱!”
“包括你?”郝总说:“当然,已经知道陪我吃饭竟然让你感觉受辱,怎么还会再提?”我仍然有些犹豫。
“最近这些天没过来,就是在忙餐馆开张的事情,虽然身为部门的领导,自己张罗开餐馆有点瓜田李下,但见你每天不开心,怎么都想要给你一个干净的生存环境。”
郝总轻叹了一声道:“我叫郝仁,共产党员,市国营电力公司的总经理,丫头,如果我对你有一点不轨的地方,你立刻去纪检会告我”我被那叹息声一瞬间感动,相信了他说的都是真的,不让他再说下去:“我去。”
坚持和郝总碰一杯酒,满满倒上,举起杯子问:“以后该你郝总呢还是叫郝老板?背着你这里的人都叫你郝胖子,到那边能不能再这样叫你?”
郝总大口喝酒,连连摇头:“胡闹,我在单位是老总,回家是家长,里面一群小年轻都叫我叔叔,你也叫叔听到没有?什么胖子胖子的,到了那边,一句都不能再提。”眼窝有些湿润。
一个干净的、可以生存的环境,我有什么理由拒绝?新店就像郝总说的那样,很单纯干净。条件也好,我住那间员工寝室,不像以前住的堆满杂物,简单的三张床,连被褥都是新买的,那种绿色的军用棉被。
店名叫瑞香源,我有些奇怪的是其中带了个瑞字,却没敢往太深了去想,过后也没向郝总询问过原由,或许是早就想好了的名字,或许有其它典故,不应该和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