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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自己臆想中的浪漫蛊惑得不得安宁,飞快从床上跳了起来,随手抓了两件衣服穿上,然后我从暖和的屋里跑出去,在冰冷的世界里遇见了陈默。
前生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那么遇见呢?每一天每一个人,都会有遇见的经历,那些遇见所以被忽略,是因为平凡和苍白的缘故吧。
一次次不能让眼球聚焦的遇见,和不见有什么分别?我总是悄悄地认为,在那天之前,任何遇见都是苍白的。
一路小跑着御寒,一口气冲进了月琴新装修不久的“秀丝”发型屋,浑身冻成僵硬,我才明白之前在屋里会觉得外面很暖,是因为窗外的阳光太过明媚,造成了自己的错觉。
本想着出来玩雪,到了外面才感觉穿得有些单薄。在刺骨的寒冷中,身体里所有浪漫细胞都被冻死了。
懊悔不已中想起不久前月琴的邀约,一路奔跑着就去了秀丝。在这个城市中,我并没有太多可以亲近的人,月琴是极少数中的一个。有些生活的细节,真正的朋友在一起才能仔细讨论,当时我正计划开一个服装店,希望能听听月琴的看法。
秀丝新装修后我第一次去,看了看装修的情况和一些新添的设备,有客人光顾,月琴先过去招呼,我被空调一分钟一分钟蒸暖了身体,一个人安静下来,透过玻璃看雪后的街道,渐渐把门外看成了风景。
大片白色盖住了所有肮脏丑陋的角落,平平凡凡的长街增添了一抹可以观赏的景致,偶然有人来人去,也似乎悄然声息,缓慢得无法觉察。
太多的苍白日子过后,有一秒钟,全身所有地方都像约好了一样一起悸动起来,一辆黑色的yamaha摩托车无声地滑进我的视野,在攀越停车道台阶时发出一声动听的轰鸣。
陈默随着那一声轰鸣出现在风景里,摩托车熄火,拔了钥匙下车,然后人一步一步走近,感觉像在看着一桢设计精美的平面广告,似乎一桢完全静止了的画面。
陈默推门进来的时候我微微侧开了身子,心脏仍残留着细小而不安地悸动,低垂了睫毛,用漫不经心的目光从发型屋的镜子反射中窥视他的身影,呼吸着门开的那一瞬被他带进来的凉凉的清新,和鼻端浅浅的皮革香味。
有片刻思维逃离了主题,那么好闻的味道,他身上的皮质外衣,应该价值不菲吧。那一天,农历二〇〇二年的正月二十,应该是普通的一天,如果不是因为遇见。
我闭上眼睛用了一秒时间,想证实这是另一个错觉。“为了遇见”陈默一定要我承认,就是为了要遇见他,我才会出现在秀丝发型屋的。
我笑着说他是在自做多情,我是去找月琴聊天的,开秀丝发型屋的月琴,是和我从小就认识的,并一起相伴着踏进这个城市,后来陈默对我说:“我可是为了遇见你,才在那个寒冷的下午,听老天的召唤出去弄头发。
那么远的路,那么多的发型屋,我偏偏去了秀丝。”他一直强调那一天有多冷:“天寒地冻啊,你骑着摩托车狂跑一圈看看。”
我心里其实同意,那个下午是老天的一个阴谋,它把冰天雪地的寒冷弄成了一个青光明媚的错觉,我和陈默,各自被那错觉蛊惑,从温暖的室内走出去,然后遇见。当他面却永远不愿说出来,我更不会承认因为遇见了他,才肯去做发型屋的小工,花两个月时间学会了洗发和肩部按摩。
他已经很臭屁的了,让他知道第一次遇见他,就在我心中掀起那样一种惊涛骇浪,他还不骄傲得把尾巴竖起来,做个女人总有一些心情,不能轻易就对人坦白。感觉月琴和陈默提前就很熟悉。
陈默一进门月琴就笑着打招呼:“帅哥,雪刚停就跑来照顾我的生意,是不是想我了啊?”陈默说着是啊是啊。
我看着他褪去手套,解下围巾,再脱下外衣,随手递向了我,一边脸冲着月琴发牢骚:“这鬼天,从屋里看着那么暖和,一出来竟然这么冷,早知道不骑摩托车出来,”
月琴对陈默说:“大雪天骑摩托才酷,回头率百分之百。”我在月琴抢过来之前举手接过陈默的衣服,拿去挂上了衣架,心里想自己和月琴这么好的朋友,帮她招呼一下客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月琴冲我笑笑,去斥怪陈默:“你面子还真不小,看清楚了没有,这位美女可不是我店里的小工,怎么能要人家帮你挂衣服!”陈默醒觉过来:“哦,朋友啊?”
转向我说对不起,郑重其事冲我伸出手:“你好,我是陈默。”心脏像被热水烫了一下,伸手过去和他相握:“你好,我是刘瑞。”
第一次听见陈默的名字,心里就感觉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见过,后来才想起来是在一本书里看过,书的名字我忘记了,但记得那个故事的结局。
陈默等同于沉重,是我对那故事的理解,之后我的眼神一直找不到焦点,眼前所有东西都那么恍恍惚惚的。恍惚中看见月琴给陈默搭上毛巾,恍惚中看见月琴给陈默洗头,恍惚中看见月琴给陈默剪头发。
恍惚中听见月琴问我:“瑞,你最近一直闲着的吗?”自己回答说是啊。月琴说:“那不如过来帮我忙吧,以前你不是也说过想学美发吗?现在我可以教你,还有工资拿,比去技校强太多了。”
我愣了一下,答应月琴说:“好啊。不难的吧?不难的话我就来试试。”“恼羞成怒”两个月以后,进入了春天。
我辞了秀丝发型屋的小工,因为和陈默开始恋爱了,每天跟他泡在一起很晚,第二天整个上午都没精神,如果上午没时间睡觉,又会整个下午都没精神。
我知道月琴很生我的气,不是因为我辞工,而是因为陈默。陈默却说他和月琴没有什么,仅仅是上过几次床而已。他把跟女人上床看得像喝杯水一样简单,渴了就喝一口。我问他然后呢?陈默说,然后就不渴了,和月琴上过床是陈默自己讲给我听的,不是我主动问起。
我也没问过月琴关于她跟陈默之间的暧昧,其实我问了她也不会说,这种事情女人都这样,特别是一个有老公的女人。我问陈默:“你和月琴的老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要睡朋友的老婆?”陈默说:“我和月琴的老公只是认识,认识一个人不代表就是朋友。
还有就是因为月琴答应让我睡她。你别再问我为什么她答应我就去睡她,你知道这种事情,要一个女人心甘情愿答应,有多不容易。”
我不死心,却不敢追问下去。不知道心里,应该希望陈默把这种事情看得随便,还是严肃。在最初去秀丝打工的时段,我曾经见过陈默把月琴抱进怀里调笑,外面人来人往,他们躲在洗头房里缠绵,被我推开门撞见。
当时陈默把月琴上衣撩起来一半,月琴面色潮红半闭着眼靠在陈默肩头任他轻薄,我是女人,知道那是顺从,而不是月琴事后解释,陈默执意要用她的胸膛暖手,外面人多她不敢用力挣扎。
所以后来陈默说为了遇见我,才会跑去秀丝,我一点都不相信,但我很喜欢听他坚持着一遍一遍重复那些话,恋爱中的女人竟暗暗默许被骗,也要承认自己的爱情与众不同,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想到的。
我不得不承认,自从从爱上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自己的爱情已经注定不比常人。辞工前月琴对我说:“陈默,他不是一个好男人,瑞,你要小心不要被他骗了。”
我暗暗有些生气,陈默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月琴的不是。某天,我对陈默说起,其实月琴跟老公的弟弟关系也有暧昧,他还怪我不该在朋友背后议论人家长短。陈默说:“瑞,如果你们不是朋友,一些事可能你并没有机会知道。”
那么月琴为什么要这样说陈默,难道女人真的和男人不同,即使对一个人很好,转了脸就不记得曾经好过?我轻声问月琴:“陈默有没有对你说过他爱你?”
月琴有些尴尬,红着脸说:“瑞,怎么这样问我?我是有老公的女人,他想爱,我也不会给他机会。”我说:“可是陈默却说过爱我。
即使是骗我,他也用了一个比‘喜欢’更动人的字。”我不知道自己想证明什么,是自己比月琴幸运,还是比月琴高尚,但是我承认,那一刻我有些恼羞成怒了。
“权利”二〇〇二年,大街上很多人都用了手机,我还是用传呼。经常传呼机响,我按着按键,对陈默说明天会是什么天气,有雨或者天晴。
陈默轻轻笑,说我的样子很可爱。他是个很尊重别人隐私的人,从来不问我传呼的内容,就像从来不问起任何我们认识之前事情。我很奇怪他为什么总也不问,我觉得他已经有这个权利。
终于有一天憋不住,向他提出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却说出一句让我莫名奇妙了很久的话。
他说:“科学只有两种答案,是就yes,不是就no。哲学是没有对错,只有态度和立场,而每个人的态度和立场,都不可能完全相同。”
我愣了很久,自己中学都没有读完,搞不懂两者的区别。傻傻地问他:“根本一点也听不懂,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陈默说:“人生是哲学不是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