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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一算,他总共迟了哥哥五年的时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是五年前,他正要大学毕业,准备入伍当兵。
吕伯伯和吕伯母对于她休学的决定,虽然从来不曾明言,但是从母亲这些年的一些话里可以得知,他们应该也是不赞成的。而那个心高气傲的家伙向来又没有什么闺中密友,唯一可以诉说的对象,大概也只剩下当时人在德国念哲学的哥哥了。
事隔五年,等到一切都已经风平浪静的现在,她才终于决定告诉他事情的始末。
说他心里没有一点芥蒂,骗鬼去吧!
“我说小野,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猛回过神,他瞪着问话的吴伯勤。“什么怎么回事?”
吴伯勤眨眨眼睛,嘴角带着一抹诡异,然后摇头。“不,没事,我随便说说。”
他怀疑地眯起眼睛,环视小小的办公室里的其余两名成员,发现所有人嘴角都挂着同样暧昧的微笑,低着头若无其事地假装工作。
“木头?”
王成睦迅速站起身。“唉呀!我今天跟客户约好了,要去看家具,差点给忘了。我走了,下午见!”
还来不及阻止,高大的男人已经夺门而出,留下门口的铃声摇晃,叮当作响。
一名嫌疑犯逃亡,剩余两名嫌疑犯开始嗤嗤偷笑。
他磨牙,瞪向刚刚躲回座位,还一边哼起歌来的吴伯勤。“吴伯勤,你给我说!”
听到老板的声音,吴伯勤马上跳起来,原因却不是他所预想的那个。只见瘦削的男人匆匆忙忙翻动桌面堆叠的档案资料,一脸愁苦地哀嚎:“不会吧!我忘了把设计图带出来?勤小姐跟我约的是中午耶!”
一直在座位上敲着键盘,多半是在和网友聊天的小宛配合地开口:“真是糟糕,伯勤,你东西又忘在家里了吗?赶紧回去拿吧!”
“可是我今天没开车来,时间会来不及啊!”小宛故作伤脑筋地叹口气。“这样吗?那没办法,我陪你跑一趟好了。”
已经三十开外,还是王老五一个的吴伯勤马上把握机会油嘴滑舌:“小宛,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看着一搭一唱的两人,田野的眼睛眯得更紧,额前有青筋隐隐跳动。“喂”
“走喽走喽!都十一点多了,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喽。”小宛大声地打断他的话,一脸无辜地甜笑。“小野,公司就交给你看啦,中午我会帮你带麦当劳回来。”
“喂!”
“啊,还有,”已经走到门口的小宛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突然回头。“小野啊,你可不可以赶紧决定一下,到底是要高兴呢?还是生气?整个早上什么事也没在做,就一个人窝在座位上发呆,一下子脸红傻笑,一下子又皱眉头的,看起来真的很诡异呢!”
他楞一下,低咒一声,脸倏地烧红起来。
而终于忍耐不住的吴伯勤和小宛则是齐齐爆出大笑,赶在老板发飙之前,溜出了工作室。
沉默。“喂!至少给我带个肯德基回来啊我不想吃麦当劳”
月挂天心,周围晕开一圈模糊的暧昧,清凉湿润的空气,预告即将来临的夜雨。
必好门,踏出餐厅,她突然停下脚步。“田野?”
男人往前一步,走出阴影,手挂在口袋上,似乎有些尴尬。“要回去了?”
突然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上已经没有那股挥之不去的浓重菸味。那么,她又是怎么知道,那个站在角落的人是他?
“嗯。”“我送你。”
目光移向自己牵着的红色单车。“我有车。”
他抬头仰望天空。“要下雨了。”
“无所谓。”
他吁口气,无奈地摊开双手,作出投降状。“好,那我陪你走回去。”
她瞥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旁人无法察觉的笑意。“随便你。”
时序脱离秋末,冬天的前奏曲从扑面的低温开始,但是她不觉得冷。许久不见的温度钻入心窝,流向四肢。
“今天还好吗?”半晌,他终于僵硬地开口。
“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她淡淡地说:“最近景气不好,生意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他耸肩。“我们公司的生意向来不算太好。而且我看你的餐厅里还是常常客满。”
“点的菜少了,也不像以前那么大手笔。”她深呼吸“前天跟会计点过这个月的收支,跟去年比,业绩大概下滑了一成。”
“你跟会计点帐?餐厅的老板呢?”
她瞥他一眼。“柯伯伯回大陆去养老,两年没回来了。”
“餐厅是他的吧?”
“对。”她简单地回答。
“你到底一个月领他多少薪水?除了当大厨,还要帮他营运整间餐厅?”他瞪着她,一脸不可思议。
她没有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像这样会惹恼她的问题,她最近却总是能微笑以对是她真的心软了?或是那袋苹果的威力真的这么强大?
他眯起眼睛,审视低头不语的她半晌,终于叹口气。“结果,你还是那个班长啊,根本没有改变。”
“什么意思?”
他撇撇嘴,乾涩地开口:“以前我认识一个班长,虽然讨厌死了某个无辜的转学生,可是老师叫她去当导游,带那个转学生认识环境,她还是乖乖去了。真不知道为什么,做班长又没有薪水领,那么尽忠职守?”
她忍不住微笑。“你才不无辜。”
“我觉得我很无辜。”他摇头“不过是看一下内裤而已,你就发了整个暑假的脾气。”
“怎么?”她冷声问:“你还知道原因啊?我以为你根本不知道。”
他低声笑。“当然,你以为我是笨蛋吗?班长。”
她瞪他一眼。“以为?你本来就是笨蛋。”
“好好好!”他投降。“我是笨蛋。”
她静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柯伯伯年纪大了,最近的一些气氛有时候又让老人家不太舒服。‘天下御苑’本来就要收起来,当初是柯伯伯说如果我愿意来做的话,他就把餐厅交给我,他老人家要躲回老家享清福”
“但是‘天下御苑’的营运比以前好得多,你可是帮老板赚了大钱。”
“我的薪水不低。”她提醒他。
“比不上你应得的。”
她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他。“田野,你怎么比我这当事人还要计较?”
他张开嘴,又闭上,不悦地瞪她一眼,不肯回答。
她压下嘴角不断涌出的笑意,扬高头,继续往前走。
他不会懂的,或许没有人会懂,现在她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份自我的满足。何况柯伯伯给她的薪水,以一个太过年轻,又没有惊人资历的厨师而言,的确算是高了。至于要负责额外的餐厅经营,她并不在乎这些。
“别的不说,至少柯伯伯尊重他的员工。”她淡淡地说。
他看着她,似乎懂了。“比起‘周家庄’?”
她没有回答,因为不需要。
走近公寓门口,他停下脚步,犹豫地开口:“啊”她抬高眉,疑问地看着他。
“那个我最近”他似乎找不到适当的话“反正就是因为最近有些工作要忙”
看着说不出话的男人,突然察觉他可能想说什么,不知为何,胸口像是突然坍了一块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一直希望他不要像现在这样,每天到餐厅报到吗?为什么他真的开了口,她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失望?
她变得软弱了。
“‘天下御苑’少你一个客人,不会倒闭的。”她低下头,冷冷地说。
他瞪着她,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不解。“你在说什么?”
“我说,”她抿紧嘴角“如果工作不方便的话,你可以不用每天晚上来‘天下御苑’吃饭,更不需要跟我报告。”
男人的脸色瞬间发青,下一秒钟,又转成火红。
“吕奉先!”他咬牙切齿。“你可不可以听别人说完话!?”
她抬起眼,看向他阳刚气十足的五官。“你想说什么?”
天空飘下细雨,纷飞的银丝沾上他扭曲的脸庞,不甚明亮的路灯闪烁映照,几乎像是心痛的表情。他看着她,许久。“算了!”
几乎是相同的台词,她有一种荒谬的熟悉感。
“田野!”
转身想要走的男人立定脚步,斜过头,狠狠地看向她。“干嘛!”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横眉竖目“反正你根本不想知道!”
她深呼吸,轻声呢喃:“如果我说我想知道呢?”
刚刚的气势顿时馁了一大半,男人怀疑地瞥她一眼,低声嘀咕:“真的吗?”
“田野,你到底说不说?”
他挣扎一下,还是开了口:“我只是想说:反正我这一阵子下班会比较晚,我就到你店里吃完饭以后,等你下班一起回来。”他耸肩,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别误会啊,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妈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每天这样晚归,你家里现在又只剩下你和奉全两个,不太安全,说我反正要去你那里吃饭,不如就等你一起回家。”
看着脸烧得通红的男人,以为早已埋葬的悸动再次悄然浮现。
她知道,一直都知道,田野这个笨蛋对她好,好到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好到她就算闭上眼睛,也会有看不下去的旁人主动来告诉她。可是,她需要的,难道只是一个对她好的男人?“那件事”难道只需要温柔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或者,她该扪心自问:这么多年的时间,还不足以消掉她心里的疙瘩?她的骄傲,真的有这么重要?
她没有办法决定她没有办法确定她想要的爱情,是这样的吗?
“田野”
那双锐气十足的眼睛犹豫地看着她,似乎在紧张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回答。
“咦?奉先、小野,”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任何可能的发展。她抬头望向田畴和善的微笑,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庆幸或是懊恼。“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做什么?下雨了呢,小心感冒。”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痛恨哥哥的一天。
十八岁的田野愤恨地将书包砸到床上,瞪向书桌前正在啃书的兄长。
田畴一脸认真地继续研读着厚重的原文书,没有发现刚刚进门的弟弟一脸的不悦。
见了鬼的!他怎么会喜欢上那只母老虎?怎么会蠢到以为那只没心没肝的母老虎可能对他也有一点点同样的感觉?
最笨的是,他今天还差点在总统府前面,当着一堆阿兵哥的面跟她告白!
他,田野,又不是没有女孩子要。进高中这三年,每次跟女校去联谊,他也拿过不少女生的电话,可是不知道怎么地,每次认识别的女孩子,他就会下意识地把她拿来跟母老虎比较。
要怎么比啊?吕奉先这个家伙,功课好、身材好、长得又美,就算是班上几个嘴巴最贱的家伙也不得不承认:吕奉先的存在,完全打破了长久以来“北一无美女”的说法。
至于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骄傲姿态,更被认为是冰山美人魅力的一部份,令人心为之折。
苞她相比,那些温柔体贴的女孩子都像是平淡无味的白开水,食之无味。
曾经沧海难为水啊前一阵子刚背过的元稹诗句在脑海浮现,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吗?他感觉到一阵强烈的酸涩涌上鼻头。他怎么会这么窝囊?输得这么彻底?
明明知道那只母老虎喜欢的,就只有他这个没有半根神经的哥哥,为什么他还是喜欢她?
奋力踹了木制的床一脚,砰的一声响,终于将书桌前的人唤回过头。
“小野?”田畴揉揉眼睛。“你回来啦?”
他不回答,一脸阴沉地翻身上床,瞪着天花板,动也不动。
“爸妈明天就回国了,你再忍耐一下。”田畴显然误解了弟弟心情不好的原因,微笑着说:“不然明天早上哥不煮了,去买外面的烧饼油条吃?”
他还是不答腔。
爸妈上个周末到瑞典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四天以来,家里的伙食都是哥哥一手包办。说实话,世界上真的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哥哥一点也不会作菜,从小到大,别说是比较进阶的菜色,就连最简单的荷包蛋,他也常常吃到几乎还是全生的蛋白。
反正吃不死人,而且因为他周末都到学校温书,晚上也要补习的缘故,只在家里吃早餐,勉强将就一下,四天也就过去了。
“哥哥不会作菜啊。”田畴愧疚地看着今天早上又不幸吃到碎蛋壳的弟弟。
“烤面包机又坏了,吐司烤焦,哥真的不是故意的。小野,你就原谅哥吧。”
烤面包机是被他弄坏的。他强忍着不开口,继续冷战。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无聊。母老虎要喜欢哥哥,又不是哥哥的错,更何况这个迟钝到家的男人恐怕是根本不知道,对面那个“小妹妹”一直对他抱有特殊的情愫。
他一直很怀疑,哥哥的脑袋里,除了课本和上课要做的模型以外,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又没有人规定男人要会作菜!”他咬着牙,忍住眼眶的酸涩,逼自己将心底最深沉的恐惧说出口:“反正,你不会作菜,以后娶个像对面母老虎一样会作菜的老婆,不就得了?”
“哈哈!说的也是。奉先是挺会作菜的,去年那次她到家里来作菜给我们两兄弟吃,哥差点要冲到对面去,直接跟吕爸爸吕妈妈开口提亲了。”田畴开玩笑地说,完全不明了弟弟心中的痛苦。“不过,小野,时代不同了,男孩子还是自立自强点好。我听一起修课的女生说,会作菜的男人比较吃香。”
他楞楞地看着哥哥,不知道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要去跟吕爸爸吕妈妈提亲?原来,哥哥对母老虎是有意思的吗?
当然啊当然啊!扮哥当然会喜欢母老虎。她在哥哥面前,从来没有像对他那样的凶悍,总是那么温柔、那么愉快地笑着
从小到大,对吕奉先来说,哥哥就是她心目中完美的白马王子;而他,只是一个住在隔壁的讨厌鬼,一个只会惹她生气的笨蛋这样天与地的差别,他要拿什么跟哥哥争啊?
“这样吧,今天班上同学生日,送了一个蛋糕给哥哥。小野,你如果肚子饿的话,就去拿来吃。”
他低着头,有气没力地问:“你同学生日,送你蛋糕?”
田畴无辜地点头。
“人家生日,应该是你送人家蛋糕吧?”
“我也是这样想啊,可是她很急,一下子就走掉了。”田畴微笑。“所以蛋糕还好好地摆在冰箱里。本来是打算明天拿去给班上同学一起吃的,虽然迟了一天,也算是帮她庆祝。不过,如果你要吃的话,哥明天再去买一个补上也可以。”
他沉默了。“哥,你那个同学,不会是女的吧?”
“呀?小野,你好厉害。”田畴眨眨眼睛“哥都没说,你就知道?”
他终于忍不住,一拳奋力捶上墙壁!“废话!这么明显,谁不知道啊!”田畴依然一脸温和地笑。“啊?很明显吗?那可能是哥哥太笨了吧?”
瞪着熟悉的笑容,他放弃了。
扮哥不笨,他知道,他只是不放在心上,除了书本里的东西,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所以,他本来还存着一丝希望,以为哥哥对母老虎并没有感觉。他希望啊或许这样,自己还有最后的机会。
书上说的没错,希望是神送给人类最残酷的礼物。
那年的夏天,异于寻常的酷热,连到了晚上,暑气都无法消尽。
八月初,她以高分录取了台大医学院医学系。
她已经决定了。从去年爷爷过世,她就决定自己未来专攻的方向,是让爷爷十几年来痛不欲生,最后还带走爷爷生命的肾脏疾病。
她记忆中的爷爷总是带着笑,连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明明应该很痛苦,但那张充满皱纹的脸上,微笑从来不曾消失。
但当她第一次告诉爷爷自己的志愿时,他却难得地严肃了起来。“小先,你要当医生?”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爷爷安静下来,一脸温柔地看着她。“小先,爷爷知道,你一向不服输,没有办法忍受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你要当医生,爷爷很高兴。可是小先,你真的想要当医生吗?当一个可以帮助别人的医生,真的可以给你带来快乐吗?爷爷在医院久了,看了很多医生。医生和护士,是一门必须每天每天和命运、和死神搏斗的行业,而这场无奈的战争,没有人可以赢到最后。爷爷担心,你会受不了的。”
她不认为自己只是因为好胜心才想当医生的。这个想法,从小在她心底生根,促来没有怀疑过,更不是一时冲动。
而爷爷只是摇头,要自己好好想想。
几年以后,奉全也说了同样的话,爷爷却只是一脸愉快地笑,没有特别反对。
她不服气。
“小先,你和弟弟不同啊。小全是个没有脾气的孩子,而且做事认真,他想要当医生,是真的希望可以帮助别人。”
难道她就不想帮助别人?
“这样说吧,”爷爷呵呵地笑。“小先如果当医生,一定是大医院最受好评的王牌医生,人漂亮,医术又一流,每个人都排队来请小先看诊。可是小全当的医生,或许不是大医院的热门招牌,可是肯定是很受病人欢迎的医生,也会有很多人排队去请小全看病。小先,你知道差别在哪里吗?”
她知道,所以沉默了。
“无论小先小全以后做什么事,爷爷都希望爷爷的宝贝孙子们可以快乐。可是啊,小先,有些事情,是不太适合拿来满足自己成就感的,还有更多的事情,是真的很难有成就感的。人生啊,有一些事情,比成就感,或者一时的胜利更重要。”
“小先,爷爷希望你快乐。仔细想想,然后做你自己决定的事吧,爷爷会支持你的。”
然后,爷爷就过世了。
她不认为自己的决定是错的。她仔细想过了,不会后悔。
打开通往天台的门,闷热的风迎面而来。她看见田野。
“田野?”她没有像以前一样,看见他就有一股莫名的恼怒,也不认为他上来天台,是刻意来找她的。
自从那次在总统府前面的冲突以后,田野就不再来找她麻烦了。
一定会碰到面的,毕竟两家人就住在对门,也毕竟,他和她的上学路径、时间,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田野安静了许多。甚至,她有时候会怀疑他是刻意在躲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可能是刻意回避自己,她反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一直耿耿于怀。
她到底怎么回事?
“恭喜你。”
她看着他,第一次不忍心炫耀自己的成功。“田野,考不好没什么了不起的。”
“还好了。”他耸肩,带着放弃意味的笑容在阳刚味强烈的五官上,显得格外苍凉。“我本来就知道自己不是考得很好。有大学念就不错了。”
“所以你不打算重考?”
他摇头。“重考做什么?我反正不会比我哥出色。”
她不喜欢他这种自暴自弃的论调,不过她又能说什么呢?这是他的决定。
她站到他的身边,同样看向远方太过灿烂的台北夜景。
“我哥到底哪里好?”他突然开口问:“你为什么喜欢他?”
这个问题,从小到大,他不知道问过几次,而她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他。
但是这一次,或许是因为他的考场失利,也或许是因为他那有些空洞的声音,她决定告诉他。
“我不知道。我喜欢的,是很强的男生,可是从小到大,没有一个男生可以比我强,不管是功课,或是其它方面。而畴哥,并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那种男生。”她知道,田畴很出色,但是和他一样出色的人,并不是不存在。
最简单的说法,如果拿十八岁的田畴和她现在相比,她有这个自信,绝对不会被比下去。
他看着她,眼神瞬也不瞬。“所以,你只是喜欢他?没有理由?”
她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应该说,我还没有找到理由。”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哥?”
她看他一眼,没有回答。
“吕奉先,”他静静地说:“就当是让我死心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哥?”
她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夏天结束之前。”冰冷的誓言散入燥热的薰风中,融化消逝。
他没有回答,而她继续闭着眼睛。不知道是谁的呼吸,紊乱杂沓。沉重的心跳声音震耳欲聋。温热的风扑上脸颊,但是她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头顶开始,蔓延到四周。
过了彷佛是永远的时间,她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声声慢。